九零之读心神探—— by胡六月
胡六月  发于:202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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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向晚四人来到病房,费思琴一眼便看到了走在最后的季昭。她眼睛一亮,挥手打招呼:“季昭哥哥。”
季昭没反应,冷着脸。
费思琴却丝毫没有不高兴,掀开盖在肚子上的白床单,双手撑在床边,慢吞吞穿上拖鞋,坐在床边,仰着脸看着季昭:“季昭哥哥,你来看我了?”
赵向晚惊奇地发现,费思琴完全变了个样子。
昨天她身穿红色连衣裙、高跟鞋,头发披散,魅力十足,行事从容,说话冷静,态度高傲中带着矜持。
今天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商场买的廉价红拖鞋,头发用皮筋扎在脑后,说话行事有些磨磨蹭蹭,眼睛里满满都是天真与澄澈,像个可爱的邻家女孩。
这……这是闹哪样?
何明玉也同样注意到了,拖过板凳坐下,认真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刘良驹是第一次见到费思琴,近距离与美人相见,颇有些惊艳。先前听大家说费思琴长得漂亮,还以为就是一般的漂亮,现在一看,啧啧啧,和昳丽的季昭有得一拼。
费思琴与季昭自小就认得,知道他有自闭症,因此并不介意他的冷脸,依然像个初见亲人的小女孩一样,嘴巴一扁,声音哽咽:“季昭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家里遭了难?我爸在抢救,我妈和我弟……”
她说话速度比较慢,略有点拖顿,说着说着,眼泪扑籁籁往下落。
季昭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刘良驹与何明玉都觉得正常,但赵向晚却看见小世界里的云雀不叫不闹,把脑袋埋在翅膀底下故意不看人——这代表季昭不喜欢费思琴。
季昭坐在赵向晚身后,赵向晚转过身,悄声问:“怎么了?”
【不喜欢她。】
赵向晚问:“为什么?”
【她有两个。】
两个?什么两个?
赵向晚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双重人格!
季昭对人的感觉非常敏锐,又与费思琴自小认识,他的判断绝对正确!
赵向晚体内的兴奋因子在跳跃。
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双重人格的存在。
因为读心术的缘故,赵向晚看过不少关于心理学的书籍,对其中关于双重人格的描述有过研究。
双重人格与普通人有着很大的区别。普通人的人格是独立统一的,是完整、不断成长的。但是双重人格却不一样,在同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这两个子人格是真实存在的,都是一个完整的自我。
不同的情境下,双重人格之间可以相互转换,这并非精神分裂,不存在什么幻觉、妄想等精神病症状。因为对这个人而言,这两个人格都是真实的,是为了适合不同的环境而生出来的独立个体。
不仅有双重人格,还有多重人格的存在。就好比人的身体是一栋楼房,楼房里分为多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里都住着一个“自我”。
国外有案例记载,最多的达到十七种人格。
按照书中记载,双重人格的出现,多半与童年创伤有关。费思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费家发生命案,是不是与她的双重人格有关?
赵向晚拿出小本子,画了两个圈圈,代表费思琴的双重人格。
第一重人格,是眼前的木美人。乖巧、磨蹭、反应有点慢,对人没有防范心理,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第二重人格,是昨天见到的冷美人。美而自知,冷静、从容、非常懂得男性心理,享受性\爱,性魅力十足。
双重人格属于精神疾病中的“解离症”,发病率不足万分之一。结合先前了解到的情况,赵向晚大致有了一个推断。
——在费思琴初一的时候,她发病了,被父母发现,立刻休学送到国外进行治疗。
因为国内对于精神疾病并不重视,多重人格的研究没有起步,寻常人要是发现女儿得了精神疾病,早就吓得要命,这还得是费永柏出国留过学,见多识广,知道这个疾病,不然恐怕会马上把费思琴送进精神病院。
有了这个推断,此前的所有疑惑都有了解答。
难怪费永柏会在费思琴13岁之后一改往日严厉,不再用戒尺打人,因为他目睹费思琴双重人格出现,意识到自己逼得太紧,于是痛定思痛,改变了以往的教育方式。
难怪费家夫妻俩会把费思琴送到女校读书,他们是估计已经发现费思琴的第二重人格里,对异性有莫大的吸引力,害怕她上学期间第二重人格出现,会受到男性伤害。
想到这里,赵向晚捏了捏季昭的手,以示感谢。
如果不是季昭提醒,重案组还不知道要多走多少弯路。先前大家都往家庭伦理惨案里想,哪里知道竟然是双重人格呢。
季昭很喜欢与赵向晚亲近,被她这么一捏,手心碰手背,肌肤相接,心里美滋滋的,内心世界的小云雀又开始欢快地蹦跳着。
不过他知道这是在外面,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喜色,看上去有些木木的。
费思琴在季昭那里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将目光移向刘良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你们是谁?找我做什么?”
刘良驹出示了警官证,温声道:“我们是重案组,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费思琴抬眸看着他手中警官证,眼中泪光闪动:“你们,你们要了解什么?我也是受害人,我好怕。”
刘良驹看一眼何明玉:“明玉,你来问吧。”女人与女人,有些问题好沟通一些。
说完这些,刘良驹站起身,对赵向晚说:“我带季昭出去等?”得到赵向晚同意之后,刘良驹拉了季昭一把,两人一起走出病房。
费思琴呆呆地看着季昭的背影,忽然开口说:“季昭哥哥以前,谁都不理。可是现在,他好像好多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股娇嗲,给人甜甜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呵护她、宠着她。
赵向晚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邻家甜妞。
这是费思琴的第一重人格。
何明玉没有接她的话,打开笔录本,找到昨天与费思琴的对话页,开始问问题。
“几点歹徒进的门?”
“一点多吧,我们家里人都有午休的习惯,当时睡得正香。”
“你也在睡觉?”
“是的。”
“你睡哪间屋?”
“南面靠客厅那一间次卧室。”
一模一样的对话,丝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费思琴脸颊上挂着泪,说话速度很慢。
赵向晚屏气凝神,努力倾听她的心声。
【我好怕,我好怕。醒过来就看到好多的血,还有下面也很痛。冰冰说,不要怕,和我们没有关系。可是我还是怕,我是不是很没有用?我一直都是个没有用的孩子,我笨,我反应慢,爸爸教的东西,我怎么也学不会。】
昨天那个冷静美人提到过艳艳这个名字,当时她说“艳艳总喜欢瞎出主意,这叫我怎么收场?”
现在费思琴说“冰冰说,不要怕,和我们没有关系。”
又一次听到陌生名字,赵向晚在本子上写下冰冰、艳艳这两个名字。
有可能,艳艳是费思琴的朋友,也有可能……是费思琴的另一重人格。
如果答案是后者,那费思琴恐怕不只是双重人格。
何明玉问:“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屋外有异常的响动?比如尖叫、呼救、打斗?”
“没有。”
得到同样的回答,何明玉没有气馁,继续追问:“歹徒推门进来的时候,你也没有醒吗?”
费思琴低下头,开始哭泣。她哭泣的时候模样很美,先是泪水盈满眼眶,然后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似梨花带雨。
“我不知道为什么睡得那么沉。我什么也没有听到,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我听警察说,我妈、我弟都被坏人砍死了,我爸还在抢救,只剩下我一个,呜呜呜……不如把我也杀了算了。”
何明玉抬头看着她:“歹徒对你做了什么?”
费思琴的双手绞在一起,漂亮的手指头被扭成麻花状。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医院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和昨天的回答完全不一样,何明玉感觉后背渐渐有一股寒意涌上来。她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费思琴和昨天见到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
——明明脸庞、身材、长相一模一样,可是内在却完全不同。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费思琴,你是处女吗?”
和昨天一样,赵向晚陡然插话。
费思琴猛地抬起胳膊,用手捂住耳朵:“我是,我是!我是个好女孩。”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不要逼我!】
“嗡——”赵向晚的脑海里传来一道刺耳的噪音。
这道刺耳的噪音,昨天也是在费思琴开始尖叫之前听到的。
当费思琴将手放下,她的表情突然就变了。
眼神冰冷,带着寒光,锐利而警惕。
“这个问题,你们昨天不是问过了吗?再一次询问,是想羞辱我,是不是?”
第二重人格,出现了!
赵向晚身体前倾,琥珀色的眸子里流光溢彩,仿佛五彩的水晶球,散发着慑人的光芒:“费思琴,从小到大,你练琴顺利吗?”
费思琴很奇怪赵向晚会问这个问题,她嫌弃地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甩开拖鞋,坐回病床上,淡淡道:“顺利。”
赵向晚:“既然顺利,为什么不继续练下去?”
费思琴没有吭声,闭目养神,以示抗拒,可是她的内心却在轻声咒骂。
【顺利个屁。木木是个小傻瓜,学什么都慢,简单的旋律都能弹错,左手键盘右手贝斯,还要拉动风箱,她那小细胳膊哪里拉得动?我看着她总是被费老师打,真是心疼死了。费老师就是个变态!弹错一个音怎么了?啪就是一下,打得木木手背好痛,可是木木还不敢哭、不敢闹,低着头继续练,好可怜。】
【费老师说话真的很伤人,可是他自己却不觉得。他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怎么这么笨!你就是个木鱼脑袋!你是个绣花枕头!你丢了我的脸!我用脚弹都弹得比你好!你出去了千万别说姓费,千万别说是我费永柏的女儿!】
【木木不想学,她一拿起琴就开始发抖,可是她不敢。她从小到大都不敢反抗爸妈。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严师出高徒、多少孩子想要有你这样的条件都没有、你要珍惜……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她根本就不敢反抗。】
【木木私底下和妈妈说过的,她哭着举起手,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我害怕爸爸,我不想练手风琴了,你看,我现在的手就在不停地发抖,我找不到键盘了。可是屈老师是怎么说的呢?屈老师说,咱们家都听你爸的,你爸说你手指长、适合练琴,那你就得练。】
赵向晚听到了第三个名字,木木。
看来,第一重人格,那个娇软甜妹,就是木木。
如此类推,现在这个看似冰冷,实则关心木木的,就是冰冰。
还有一个艳艳,一直没有出现。
咦,不对,昨天赵向晚曾经听到过一阵“嗡——”的噪音,然后冰冰突然尖叫起来,以手抱头,尖叫起来:“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们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也许那个狂躁的费思琴,就是艳艳。
三重人格。
费思琴竟然有三重人格!
理顺这一点之后,赵向晚目不转睛地看着费思琴:“你用了什么办法,让费老师不再逼你学琴?又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费思章学琴不再挨打。”木木称呼父母为爸爸、妈妈,冰冰称呼他们为费老师、屈老师。
听到赵向晚称费永柏为“费老师”,费思琴对她的印象好了起来。她嘴角微微勾起,态度平和了许多:“什么办法?我就勇敢地告诉他,我不要学啊。”
【靠木木那个笨蛋开口说不,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木木来例假,吓得要死,在卫生间里哭。她不想成为女人,不想长大。所以……我来了。】
赵向晚明白了,十三岁,初一,费思琴来例假,觉醒了她的第二重人格。因为,这代表她由乖巧的女孩,成长为有魅力的女人。

费思琴的第二重人格, 美而自知,充满女性魅力。
赵向晚问:“费老师那么严格,又用心培养了你那么多年, 从六岁开始学琴, 到十三岁已经有七年了吧, 他怎么舍得放弃?”坚持那么长时间, 倾注这么多心血,强势的费永柏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费思琴斜斜靠着床头,扯脱皮筋,任一头秀发披散而下。她生性好洁, 昨天洗了头,此刻秀发如云, 透着洗发水的香味, 遮住半张脸蛋,更多了一分神秘的美感。
听到赵向晚的话, 费思琴瞟了赵向晚一眼,一脸的不屑:“你不晓得吧?我有个姑姑, 并不是正常病逝。我爸一看到我, 就什么都明白了。”
姑姑,并非正常病逝?
赵向晚心中一惊:难道,费永柏的姐姐也有多重人格?所以, 一看到与木木完全不同的冰冰, 费永柏便知道不对?
费思琴看到赵向晚的表情, 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你真聪明。”
费思琴一笑一嗔皆是风情, 还带着天然的、不自觉的高傲与轻蔑, 与木木全然不同, 仿佛是木木的对立面。
木木听话, 从不敢说不;冰冰叛逆,勇敢拒绝。
木木做事磨蹭,语速慢;冰冰行事果敢,语速快;
木木遇到事情就慌张,下意识地依赖他人;冰冰冷静自若,坚强独立;
木木是个没有长大的乖巧孩子;冰冰却是个魅力十足的成熟女人。
费思琴斜靠在床头,眼神放空,思绪飘到了很远。
【我姑姑,费永贞,这个名字是不是很讽刺?永贞,贞洁、贞操,这玩意儿能够永远?我听说,费家的女孩子,都很漂亮,可是只要一成年就特别喜欢男人,也非常招男人喜欢,呶,也就是旁人说的很骚。为了压制住费家女孩子身体里的那股子sao劲,他们可真是费尽心机。封建时代呢,给女孩们裹脚、裹胸,读什么女诫,后来解放后要破四旧,他们没招只能禁足,可是有什么用呢?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何明玉看得出来费思琴前后差别很大,也猜到了她有双重人格,但因为没有听到她的心声,感觉跳跃有点大。她看一眼赵向晚,眼中带着询问。
赵向晚没有解释,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听,做好笔录就行。
何明玉点点头,低头开始认真做笔录。
赵向晚问费思琴:“费老师知道你的存在吗?”
费思琴笑着撩了一下头发,缠着绷带的胳膊伸出来,即使满是伤痕,动作依然风情万种:“我的存在?费老师根本不想让我出来。他以为他能成功,他其实真的差一点成功。”
【费老师说,练琴的孩子不会变坏,我看是根本没有机会变坏,因为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空闲时间都被练琴占满。每天枯燥地练习,12345671,17654321,左手、右手交叉练习,一遍、十遍、一百遍……同一个练习曲,两页谱子,每天要弹上无数遍,直到滚瓜烂熟为止。】
【木木很乖,大人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可是你知道吗?家里两个老师,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木木只要流露出一点想放弃的念头,费老师不让,屈老师也不让,他们轮流上阵,从坚持才能胜利、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直讲到梅花香自苦寒来。】
【他们每一句话都是对的,都是有道理的。木木想偷懒,想玩,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没有毅力,就是可耻的、临阵脱逃的逃兵,永远不会有大出息。木木被管得喘不过气来,胆子越来越小,循规蹈矩的,动作越来越磨蹭,她只想休息,她只想出去玩。】
听到这里,赵向晚大致明白了。
费永柏与屈薇歌都是老师,又正好赶上单位没有什么事,有大把时间,所以全部投入到对费思琴的教育中来。
大学教育与幼儿教育不一样,大学生三观已经基本形成,思想相对成熟,学习目标明确,老师无情地指出问题、反复不断地练习是可以的;但小孩子贪玩是天性,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一味地打压、批评并不利于孩子成长。
费永柏与屈薇歌是第一次做父母,也没什么经验,培养人才的心太切。如果他们遇到的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双方不断对抗,他们会慢慢学会妥协。偏偏费思琴是个心思细腻、老实听话的孩子,大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因此费永柏、屈薇歌根本发现不了自己教育中的问题,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歧途。
什么费家女孩子身体里带着sao劲?也许正是因为父母一味地压制,反而让她们内心生出逆反心理吧?当然,也不能否定费家祖上可能真的有过那种生性比较浪荡的女性。
赵向晚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费思琴,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惜。可惜费家人根本不欣赏这种风情美,如果能够欣赏并适当引导,第二重人格的费思琴或许能成为在银幕上大放异彩的明星。
赵向晚问她:“费老师发现了你的存在,他什么反应?”
费思琴垂下眼帘,脸上冷冰冰一丝表情也没有:“能有什么反应,打人呗。”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没想到他会害怕成那样。我只是告诉他,我现在是个大人了,有权决定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想学手风琴,我从此以后都不要练琴,他要是再打我,我就死给他看。你看,只不过是比木木坚定一点点,勇敢一点点,他就浑身颤抖,上来就是一巴掌!】
过往记忆并不美好,费思琴缓缓抬起手,抚过脸颊,仿佛那里还在痛。
【他以前打我,只是用戒尺打手背,我的手会痛,但是我的心,不会痛。可是那一巴掌,打的是我的脸。木木这么乖、这么美的脸,第一次被他打了一巴掌,像火烧一样。真奇怪,那个时候我感觉不到脸疼,我的心在疼。】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费思琴冷着一张脸,但听到她的心声,赵向晚的心也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小时候,钱淑芬也会打人,不过她是用那种细密的干竹枝抽人,抽在手上火辣辣地疼。如果不是因为有读心术,知道钱淑芬是故意打压自己;如果不是心性够坚韧,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恐怕赵向晚也会出心理问题吧?
世人都说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是谁知道一个被父母打大的孩子,很容易形成心理疾病?
就算健康,至少……会自卑。
哪怕有一天功成名就,哪怕有一天万人赞美,这个被打大的孩子,依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赵向晚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费思琴:“他打你,是他不对。”
费思琴嘲讽一笑:“你觉得他不对吗?可是费老师自信得很,他永远都是对的。费永柏这个名字其实取得并不好,我看呐,他应该叫费永对,永远都是对的。或者,叫永强,永远强大,永远强势。”
赵向晚心中还有很多疑惑:“费老师发现你的存在之后,除了打你,还做了什么?”
或许因为被压抑太久,第一次遇到能够懂她的人,费思琴这一回的态度非常配合:“他让屈老师给我办了休学,让她带我到M国找心理医生。”
【费老师打了我那一巴掌之后,不停地在屋子里转圈圈,说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如果让别人知道我有精神病,那我们家就完了。唉!费老师一生好强,要面子得很,家里出了个我这样的神经病,他真是急死了。】
费思琴抬眸看一眼门外,季昭向来安静,不过他能够这样自如地与外人相处,这让熟悉他的费思琴觉得很诧异。
【季昭的妈妈以前也是每年都会带他出国看病,洛阿姨在那边认识不少精神科的医生。不过,自闭症和解离症不是一回事,我们看的医生不同。在那里,我接受了长达两个月的治疗,没有摸一下手风琴,就是和医生聊天。那种感觉,真的是太妙了!】
赵向晚问:“治疗效果怎么样?”
费思琴笑了:“效果?这病没法治。”
【医生就是让放松、放松。他们拼命想让我回去,不要再出来。反正吧,我也挺喜欢木木的,后来我俩商量好,一切都听木木的。木木觉得开心,那就让她高高兴兴地过,要是木木觉得害怕了,那就换我来。】
费思琴虽然被木木取名为“冰冰”,但其实她并不冰冷,她只是在面对陌生人时态度相对警惕,面对极大变故时态度冷静。一旦她愿意放下身段与你交流,语速非常快,内心独白非常丰富,有滔滔不绝之势,似乎要把“木木”的木讷磨叽劲,全都抹掉。
想到费思章的班主任曾说过,费思章刚入学的时候手背经常有被打的红印子,但十月之后就没有了,赵向晚问费思琴:“费老师改变了吗?”
费思琴说:“变了。费老师把戒尺扔了,不敢再打人。”
费思琴脸上没有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却感觉有些阴郁。
【我这一病,倒是章章得了好处,让他拥有了一个轻松、愉快的童年。他喜欢小汽车,那就买小汽车;他喜欢打球,那就买球鞋;他喜欢和小朋友一起出去玩,就可以出去玩。可是我呢?呵呵。】
赵向晚问:“只是不打人了吗?”
从季锦茂的描述、从高广强他们调查的结果,费思琴上女校之后家里人管束得非常严格。明明医生说了要放松,为什么费家夫妻俩却依然如临大敌?
费思琴眼神渐渐冰冷:“呵,他们不打我,但是把我管得更严了。不让穿花衣裳,不让玩洋娃娃,不让交朋友,不停地和我说,女孩子要贞静和顺,要温婉矜持,要和异性保持距离,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和清白。他们把我像贼一样地防着,就怕我一个忍不住往男人身上扑。”
往男人身上扑?这话说得可真难听。
想到刚才费思琴提到的姑姑,赵向晚问:“你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让费老师他们那么担心你?”
费思琴看着赵向晚,忽然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是我们费家的秘密,我凭什么要告诉她?我姑姑哪怕人在精神病医院,也是最风情的那一个,只是每天都会注射镇静类药物,整个人有些呆呆愣愣的。费老师带我去看了我姑,她拿块红纱巾裹在头上,问我她美不美,问为什么不来看她。费老师反复不断地告诫我,要贞静守礼,要洁身自好,不要谈恋爱。他把我送到启明女校,那里连老师都是女的,一个异性都没有。费老师这是多么害怕,我会重蹈费家女孩的覆辙啊。】
【费家是大族,女孩子都很漂亮,而且特别媚,招男人喜欢。祖上据说出了几个姑奶奶,守寡之后耐不住寂寞,和男人私奔被捉沉了塘。因此费家特别紧张,对女孩子管束很严。】
【我姑姑下乡劳动的时候,和当地农民私通,怀了孩子,气得我爷爷要命。亲自跑去把她弄回城里,逼她打了胎,养了不到三个月,她又和医生好上了,那个医生有老婆的,爷爷把她锁在家里,结果她又哭又叫,最后……疯了。】
赵向晚认真地审视了她一眼。
费思琴的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散发着性魅力,这是一种与生俱来、非常独特的魅力。或许,费家的女孩都传承了这种基因,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强硬压制下去。
对性的渴望,不论男女都有。只是数千年的封建传统,认为男人性魅力强,能够拥有很多女人,这代表成功。而女人如果同样如此,那就代表淫.荡。
赵向晚忽然想到费思章床底下那个收纳箱里的芭比娃娃:“连洋娃娃也不让玩吗?为什么?”
费思琴轻声一笑,笑声里带着嘲讽:“我最爱玩的,是芭比娃娃,我想做一个服装设计师,设计出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明明我妈是艺术学院的老师,可是我爸却不允许我做这一行,他说天天和男人女人打交道,会把心性都带坏。他要让我将来当老师,最好是教数学,因为数学是培养逻辑思维、空间想象能力、计算能力的严谨科学,可以将我骨子里的浪漫、跳脱、不着边际压下去。所以,他让我学理科,考师范。你看,我的人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丝透气的孔都不给我留下。”
听到这里,连何明玉都感觉到了压抑。
代入想象一下,如果自己的人生被强行安排,恐怕也会喘不上气来。
何明玉的家里一共四个女孩,大姐高中毕业进电子厂当工人,二姐大专毕业当了国营棉纱厂当会计,她考上公安大学当了警察,老四成绩不错,立志要当医生,考到江城医学院,今年大三。
何明玉的父母虽然没有什么文化,虽然有点重男轻女,但一来并没有丢弃、苛待女儿,二来尊重每个孩子的兴趣爱好,任其发展。在何明玉父母眼里,每个女儿都很争气,不管是当工人、会计、警察还是医生,只要能挣钱养活自己,那就行。
可是费思琴呢?看似家庭条件优渥,艺术氛围浓厚,可是父亲太过强势,真是……唉!想到还躺在ICU里的费永柏,何明玉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赵向晚现在至少弄懂了两件事:
第一,费思琴初一觉醒第二重人格,父亲终于不再逼她学琴,但却对她的女性角色进行全方位压制。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卧室装修与陈设给赵向晚一种割裂的原因。既想要打扮女儿,又怕女儿太吸引男人。
第二,费永柏家里有精神疾病的遗传基因,女性突然在成人之后觉醒出第二人格,这一重人格里最大的特点便是渴望与异性亲近。费永柏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想方设法压制住费思琴身体里的“女人”角色。
她的第一人格木木老实乖巧、木讷磨叽,第二人格冰冰自我、随性,遇大事冷静自如,第三人格艳艳呢?是什么样的?又是什么时候觉醒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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