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毛发?”
“有,我们找到几根卷曲的
短毛,都封存在证物袋中,等待进一步检测。”
听完现场物证组的汇报,赵向晚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认真记下几点。
第一,歹徒为三人,两名少年、一名青年。少年一胖一瘦,青年步态端正而沉稳。
第二,歹徒是熟人。
第三,某些事情上,费思琴没有说谎。
先前赵向晚因为有读心术,更执着于通过探听嫌疑人心声而来寻找证据,但现在听完师兄们的汇报,她大开眼界。果然,刑侦是一门科学!
赵向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举起手来:“黄师兄,我有一个问题。”
赵向晚举手的动作像个课堂上听讲认真的学生,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黄元德却觉得小师妹此举很可爱,尤其是她称自己黄师兄,给了他十足的面子,便微笑着说:“向晚师妹,你莫客气,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赵向晚说:“你们有没有打开衣柜、鞋柜,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黄元德与祝康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两人一个负责足迹,一个负责指纹与其他物证,虽然打开过衣柜、鞋柜,却都没有细心查看。
黄元德努力回忆:“主卧室的衣柜里,衣服很整齐,夏天的衣服都熨烫得平平整整。花衣服比较少,颜色以黑、白、灰为主。费家人都是搞艺术的,眼光肯定是一流的。”
赵向晚:“费思琴的呢?”
黄元德想了想:“差不多吧,一件一件挂得很整齐,也是黑、白、灰为主,没什么花衣服。”
“裙子多吗?连衣裙还是半身裙,长裙还是短裙多?”
“裙子?”黄元德是个单身汉,对女性的衣服永远也搞不明白,“好像……有吧?至于长短,我没留意。”
“现场是否有撕烂的睡衣?”
“对,有。”
“什么颜色?”
“白色。”
“什么面料?”
“真丝。”
“有揉搓、捆绑过痕迹吗?”
“我们已经带回,请痕迹科鉴定。”
今天赵向晚虽然和大家一起去过现场,但并没有进行仔细勘查。询问过费思琴之后,她还有许多疑问。听完黄元德的话,赵向晚点点头,没有再问,打算第二天再去现场看一看。
终于轮到高广强这一组汇报。
艾辉今天跟着高广强,在保卫处同志的陪同下跑了一圈,问了不知道多少人,光是笔录本子就记了一大本。他以体力、搏击见长,不是个脑子特别灵活的人,一下子塞进来这么多信息,感觉脑子有点发胀。
他站起身来,简单汇报了一下今天见了些什么人,有什么收获之后,搔了搔脑袋:“具体的,我也说不好。反正有人说费教授人好,有人说他不好;有人说屈薇歌好,也有人说她不好;有人说费思琴好,也有人说她不好,不过大家对费思章的评价都还不错。你们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吧。让我总结概括给结论,我说不好。”
高广强有点无奈,但因为这一组是他带队,只能顺着艾辉的话说:“对,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问艾辉,他要是不记得,还有我呢。”
重案组的氛围向来和谐,先前两组汇报的时候大家心中便有无数疑惑,现在听到艾辉这一说,便开始询问。
“费永柏风评怎样?”
“他那一楼栋的老师们都很客气,说费教授专业水平高,业务能力强,担任副院长期间做了很多好事。”
“什么好事?”
“他是演艺学院的副院长,负责本科教学,从国外引进了几位知名学者,把学院档次提高了不少。他还提出绩效改革,允许教师开辟第二职业,总之,他当领导之后教师收入直线提高,所以大家都说他好。”
“就没人说坏话?”
艾辉翻开笔录本,指着其中几页纸说:“老师说话比较稳妥,尤其现在费永柏还没死呢,不敢说他什么坏话,不过这里倒是也有一些背后议论的,算是一种牢骚吧,你们自己看。”
——有点清高,不太理人,上完课就走,很少浪费时间在学生身上。也是,费老师在家里开班授课,一节课收一百块,他的时间就是钱呐。
——穿衣服很讲究,一看就是有格调的人。洋派得很,会养生,每天午休雷打不动,下午要喝下午茶。咱是穷人,比不上。这要是放在运动期间,怕是要被斗个半死。
——很严格,对本科生、对研究生都很严格,别看费老师平时和老师说话的时候很客气,但一旦进入教学状态,就会变成恶魔。他以前有一把戒尺,稍微弹错一点,就会毫不留情地抽过去,命令你将这段旋律重复十遍、二十遍。
看到这里,一个立体的形象便浮现在大家的脑海中。
留洋音乐家,对工作敬业,生活讲究,有创新精神,教育方式比较严厉,但严师过高徒,费永柏的研究生都非常优秀,在业内很有名气。
何明玉问:“你说的这些基本都是工作上的表现,工作之外呢?比如为人、交友、家庭?”
艾辉将本子往后翻了几页,终于找到与邻居、朋友的交谈。
——夫妻感情挺好的,校园里经常看到他们同进同出,有时候屈老师还挽着费老师的胳膊,亲密得很。
——屈老师和费老师都很会赚钱,家里条件好得很。他们家最能赚钱的还是屈老师,听说她开的画廊收罗了艺术学院不少年轻老师的画作,卖一幅画收30%的佣金,赚得很。
——屈老师说话轻言和语,性格特别好,对孩子从来不动手,最多批评几句。但费老师很凶,真的很凶。他对自己严格,对学生严格,对家里人也严格。费思琴是他一手带大的,管教得尤其严。一般姑娘长到她这么大,总有几个玩得好的手帕交吧?可是费思琴好像就没有一个女伴。
看到这里,何明玉再次提出疑问:“既然费永柏那么严厉,那按理说对儿子应该更严吧,为什么听季总的口气,似乎费思章他反而宽容?”
艾辉苦恼地皱起眉毛。
高广强代为回答:“费思章1979年出生,今年13岁,上初中。费家姐弟俩都是在音乐学院附属小学读的书,我们询问了费思章的小学班主任,真巧,胡老师也是费思琴读书时的语文老师。她说费思章刚上小学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手背上有红印子,询问说是爸爸打的,因为他右手总弹错贝司。不过到了十月份,他手上的红印子便不见了,说是他爸爸现在脾气变好了,再也不打人了。”
众人很疑惑:什么意思?原来打,后来不打了?能说明什么问题?
赵向晚问:“费思琴小时候是不是经常挨打?”
高广强点头:“经常打。”
“什么时候不打了?”
“上初中之后。”
这么算来,应该是在1986年,费思琴13岁,费思章7岁的时候,费永柏改了他教琴时打人的习惯。
是什么原因,导致费永柏突然改了这个毛病?
费永柏以严厉见长,大多人都认为严师出高徒,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费永柏用这套方法教育了那么多学生,怎么会改掉这个习惯呢?除非他遇到了不得不改变的原因。
赵向晚再问:“高警官您问了费老师的学生吗?他现在还会用戒尺打他们的手背吗?”
高广强道:“问了他的三个研究生,都说老师现在不打人了,不过板着脸训斥人的样子也挺吓人,他们都不敢出错。要是布置了新曲子,不睡觉也要先练熟了再给老师听。”
赵向晚问:“有没有人告诉你,是什么原因让费永柏不再打人?”
高广强看了她一眼,暗自为她的敏锐而感叹:“有,胡老师说她悄悄问过费思章,思章说是因为爸爸后悔了。他打人打了一辈子,从来没有人说过有问题,没想到把姐姐打得生病了。”
把费思琴打得生病了?什么病?
朱飞鹏和何明玉异口同声:“什么病?”
高广强摇了摇头:“这个费思章没有说,胡老师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费思章也就七、八岁吧,哪里懂那么多。能够说出姐姐生病,都算是聪明孩子了。”
赵向晚追问:“那您有没有去询问费思琴的老师或同学?有没有找到医院病历?”
第一句话问的是高广强,而后一句话,是对着黄元德说的。
高广强叹了一口气:“莫急,莫急,我们今天走访了一天,主要是在音乐学院进行。费思琴初中与高中都在启明女子中学读私立高中,没有在附中读书。”
“为什么不读附中?”
难道和武建设一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冒出这么个念头。一般高校都有附属小学、附属中学,教学质量好、老师态度好,因为同属一个学校,所以老师与家长之间沟通联系比较通畅。
尤其是音乐学院的附属学校,有音乐特长班,有助于将来走艺术路子、进音乐学院读大学,外面不知道多少家长想挤破脑袋钻进来,怎么费家把女儿送到外面的私立学校?
启明女子中学,在星市名气并不大,唯一的好处就是只收女生。
高广强说:“我问过了,先前费思琴小学毕业之后顺理成章读音乐学院附中,可是读了没两个月就生病休学了,屈薇歌还辞去了手头工作,带着费思琴出了一趟国,对外说是旅游散心,但实际是做什么,就没人知道了。我猜啊,是出国治病去了吧。”
听他这一说,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费思琴到底在初一的时候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严重到了休学的地步?屈薇歌甚至带她出国治疗,是因为国内治不了,还是要避人耳目?
◎她由乖巧的女孩,成长为有魅力的女人◎
带着这个疑问, 第二天高广强带着艾辉、朱飞鹏前往启明中学,了解费思琴的学习、生活情况。
祝康、黄元德则留在市局,与痕迹科同事一起对收集到的证物进行检测。
刘良驹开着车, 带何明玉、赵向晚前往凶案现场, 再次勘查。
每个人的工作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朱飞鹏习惯和何明玉组队, 嘀咕了两句, 却被高广强敲打了一下:“你和明玉天天见,还不腻?你生得一张巧嘴,反应又快,跟着我们去做外调, 最适不过。”
高广强在重案一组时间长了,对每个组员的脾气、个性、特长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 艾辉为人耿直、体力好, 但他的表达能力、总结能力还是差了点,性格跳脱的朱飞鹏正好可以弥补这点不足。
朱飞鹏依依不舍地看一眼何明玉, 两人挥手道别。
赵向晚看看何明玉:“这么舍不得?”
何明玉耸耸肩:“其实还好。”办公室恋情吧,一开始觉得挺好, 从早上八点开始就能见面, 晚上八点之后才分开,一天有一半的时间相处,感情升温迅速。可是时间一长, 真有点腻。
听到何明玉心中所想, 赵向晚看着她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书上说谈恋爱时恨不得两人合成一个, 原来也是有时效性的。
何明玉看赵向晚笑得开心, 用肩膀亲昵地撞了撞她:“你笑什么?难道你和季昭不是在谈恋爱?我看你们也没天天腻在一块。”小饭馆打斗事件之后, 赵向晚外出调查都没带着季昭,
赵向晚转过身将季昭从他的办公桌上拖了出来, “季昭,你跟我们一起去现场,帮我把现场画下来,这样便于事后还原寻找证据。”
季昭好静不好动,要是没什么事,他能坐在办公桌后头画画一整天。不过相较于一个人坐着,他更喜欢待在赵向晚身边。听到赵向晚喊他,他顺从地站起身,将画夹子背在身上,和他们一起上了车。
四人来到音乐学院,家属楼下聚了几个大妈,应该是保姆或者是家属,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聊着八卦。
“唉哟,这好好的教授楼出了人命案,搞得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听说是费教授家里进了贼,拿刀把人砍伤了,屋里到处都是血,吓死个人。”
“费家那大姑娘什么事都没有,你说蹊跷不蹊跷?”
“嘻嘻,还不是因为人长得漂亮,招人喜欢,舍不得呗。”
赵向晚与何明玉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费思琴那张漂亮的脸蛋。赵向晚当时的话语里略带嘲讽,说那三个歹徒对你可真是手下留情,她回了一句:从小到大,我都很有异性缘。学校里、学校外,不晓得有多少男生追我。
美丽而自知,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灾难。
出示警官证之后,刘良驹带着赵向晚四人越过警戒线,进入费教授的家。
血腥味散了一些,但依然能够嗅到。
季昭眉毛皱了皱,与赵向晚靠得近了一些。
【血腥味,难闻。】
赵向晚拉了拉他的胳膊:“这是凶案现场,你忍一忍。”
【哦,这里死了人。】
赵向晚点头:“是。”
【用粉笔画的人影是什么?】
赵向晚看一眼北面次卧敞开的门,靠近门口处用白粉笔画了个小小的人影,那是费思章被杀之后倒下的形状。她叹了一口气:“那是被害人倒在地上,依照轮廓画下的图像。”
季昭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始察看。
赵向晚说:“柜子、抽屉你也打开看看,记下东西和位置,但是不要移动任何东西。”
这对季昭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先一步迈入北面次卧,目光细心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费思章的房间,是一个十三岁男孩子应该有的样子。床上用品是黄色系,带小汽车图案,床底下摆着一双蓝色拖鞋,拖鞋上也有小汽车图案,书桌上摆着男孩子爱看的书籍和玩具。衣柜里的衣服不算多,但每一件都叠放或挂着,整洁有序。
赵向晚的第一观感:这是一个阳光、开朗、喜欢小汽车的男孩子。
床底下有一口塑料收纳箱,拖出来打开,里面大多数都是小汽车模型,但最底下却有一个穿红裙子的芭比娃娃,在一堆汽车模型中显得很突兀。赵向晚将这个娃娃拿起来,仔细端详。
应该是进口货,做工十分精致,肉色肌肤看上去像真人一样,黑色大波浪长发,身材妙曼,穿一袭无袖公主裙,层层叠叠的纱裙摆,像一朵美丽的喇叭花。
何明玉看着赵向晚手中的芭比娃娃,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哇哦,好漂亮的娃娃。我小时候在华侨商场见过,眼睛都移不开。不过我妈说这玩意太贵,咱们买不起。”
赵向晚说:“男孩子也会玩洋娃娃?”
何明玉随意说了句:“可能是费思琴小时候玩的吧?让弟弟帮她收着。”
赵向晚点了点头,将娃娃放回原处,再将收纳箱推回床底下。
再到主卧室查看,地面、墙面、床上都有血迹,浓重的血腥味经久不散。赵向晚扫一眼零乱的床面,打开衣柜认真查看。
黄元德很细心,表述非常到位。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熨烫平整、按照颜色分类挂好的衣服。男式、女式分开,上衣、下装分开,内衣裤、袜子、领带等均分门别类叠好放在抽屉里,可以看出,费永柏、屈薇歌是非常认真的人。
如果只有女主人爱整洁,那衣柜绝不可能如此整齐,只有男、女主人都是自律型,才能够保持得这么好。
绘画要用到颜料、水,很难不沾污衣服和身上,赵向晚发现虽然屈薇歌是教国画的副教授,但家里并没有画室,家里纤尘不染,就连据说国画水平还不错的费思章,他的卧室里也没看到绘画的痕迹,看来屈薇歌另有画室。
客厅里琴架上摆放着两大一小三架手风琴,还有钢琴,琴架、节拍器等,可是除了墙上挂着几幅屈薇歌的国画作品之外,再看不到任何绘画的物件,这不得不让赵向晚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
她问何明玉:“不是说屈薇歌也是画家吗?为什么家里没有画架、画夹、画桌?”
何明玉也有些不懂:“有没有可能,家里太小,没办法摆得下?”
赵向晚摇摇头:“教授楼建筑面积一百多,三房两厅,比起普通人家,已经是够大。客厅里角落里至少可以摆下一张条桌,铺块画布吧?”
何明玉看看客厅,也觉得赵向晚说得有道理:“对啊,摆是摆得下的,就是会显得有点挤。不过……”她忽然想到前天晚上季锦茂所说的话,“季总不是说过,费老师在家里地位比较高?夫唱妇随,对不对?”
赵向晚再观察一下主卧衣柜,也同样发现了问题:“一般家庭都是女人爱漂亮,女人的衣服数量更多。但他们家里费老师和屈老师的衣服差不多是一人一半,甚至更多,可见费老师的家庭地位的确是高。”
两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男人的衣服比女人还多?这是什么概念。看来费老师还真是讲究人啊,西装有七、八套,领带一共有三十多条、同色衬衫十几件,就连配饰也不比女人少,什么袖扣、领带夹、手表……看得人眼睛发花。
屈老师的首饰、化妆品都在梳妆台上,以珍珠饰物为多,看得出来屈薇歌是个崇尚简单素雅的人。
再走进南面次卧,赵向晚与何明玉同时皱起了眉。
两人都是年轻女孩,未经情.事,但屋里那情.欲的气息、零乱迷奢的场面却让她们被迫面对这尴尬的一幕。
赵向晚打开北面衣柜,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衣服发呆。
——好多!
秋装与冬装应该已经收纳好,衣柜里挂起来的全是夏装。各色各样的连衣裙,真丝小背心、半身裙、小外搭……电影里、海报上、杂志中出现的款式,这里都有。
其实刚才打开主卧室的衣柜时,赵向晚就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但现在,费思琴的衣柜一打开,赵向晚感觉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好奢侈!
款式多样,背心裙、公主裙、吊带裙、百褶裙、旗袍……许多连赵向晚都叫不上名字,琳琅满目摆在眼前,恐怕这是所有女孩都梦想拥有的衣柜吧。
何明玉叹了一口气:“费思琴人长得漂亮,爸妈又这么疼她,真的很幸福。”在何明玉看来,根本不需要拥有这样的衣柜,能够让她能够一个人睡一间屋,就是最大的奢侈与享受。
赵向晚看了她一眼:“幸福吗?很多事情,真正拥有的时候,也许就感觉不到幸福了。”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幸福感,是指一个人自我价值得到满足,随之产生喜悦,并希望一直保持现状的心理情绪。得到某件东西产生的幸福感,与得到的困难程度成正比。换而言之,得到越容易,幸福感越低。得到越艰难,幸福感越浓。
像何明玉,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四姐妹住一个屋,睡一张大床,拥挤的居住环境让她期望能够一个人住一间房。大学毕业住四人间,但一人一个床;工作后住单身宿舍两人一间房,依然是一人一张床。如果有一天她结婚了,分配到一房一厅的宿舍楼,一定会特别、特别幸福。因为……为了能够实现梦想,她努力了很久很久。
费思琴拥有的足够多,可是她幸福吗?或许因为得到太容易,她并不觉得幸福吧。
何明玉说:“阿黄没有说错,虽然衣服款式很多,但没有花衣服,全是净面色,而且……黑、白、灰居多,鲜亮的颜色不多。”
费思琴穿在身上的那件红色连衣裙,是整个衣柜里唯一一件红色衣服,颜色最多是白,其次为灰、米色,然后是黑色,有两件蓝色、绿色的半身裙,然后就没有其他颜色了。
赵向晚若有所思:“也许,衣服都是屈老师买的吧?国画以黑白灰为主,她喜欢简单素雅的东西,所以……”
何明玉点头表示赞同:“对,费思琴还是学生,没的赚钱,她的衣服肯定都是爸妈买的。这一柜子衣服,代表的是费老师、屈老师的审美,不一定是费思琴喜欢的。”
案发之后,费思琴换上的衣服艳丽性感,与这一柜子衣服的风格都不太搭,显然她的审美与父母并不一致。
再回过头来审视费思琴的房间,总觉得装修风格偏硬朗,女性的柔软相对不足。窗帘是墨绿色的,家具是纯白色的,床上用品是暗色系的,床头柜上摆放的是课本,床上一个娃娃、抱枕都没有。没有梳妆台,只有一张简单的书桌,书桌上只有最简单的镜子、梳子、护肤品,除了两个黑色发圈,什么配饰都没有。
就仿佛,两种割裂的思想同时存在着。
一个思想是:我的女儿真漂亮,我要用心打扮她,把她打扮成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子。
另一个思想是:漂亮不是好事,漂亮是原罪,必须把漂亮藏起来,不要让别人看到,这样就不会有人伤害她。
按下心中疑惑,赵向晚来到卫生间。
费家的卫生间分成两个部分,外面是洗漱间,内里是厕所和沐浴间,米色与咖色交错的瓷砖,墙面也贴着米色瓷砖,给人一种冷清、整洁的感觉。
漱口杯、牙刷、毛巾……全都归置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粉色系是费思琴的,黄色系是费思章的,蓝色系和白色系应该是夫妻俩的。
边边角角一点污渍也没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味传来,赵向晚发现水池边放着一个小巧的香薰灯,正散发着悠香。
赵向晚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一个家女主人怎么样,看卫生间就知道。
卫生间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保持干净需要耗费很多时间与精力。不知道费家有没有请保姆,难道屈薇歌一边经营画廊、一边教学,还能有这么多时间打扫卫生?
如果家里有请保姆,那将会多一个知情人。
如果家里没有请保姆,那赵向晚深深佩服屈薇歌,为这个家庭倾注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想到昨天听艾辉的汇报,所有人都没有提到过保姆一词,那极有可能这个家里,屈薇歌是奉献最多的那一个。
默默记下这一笔之后,三人再来到厨房。不出所料,漂亮的大理石台面,米色橱柜,锅碗瓢盆归置得十分整齐,不锈钢洗菜盆锃亮,就连排气扇都擦拭得没什么油烟。
何明玉叹了一句:“屈薇歌是不是有洁癖?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干净的厨房。”
赵向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可能。”
有洁癖的勤快妈妈、严厉而控制欲极强的爸爸,这样的组合听上去似乎并不是那么美妙。
查看完整间屋子,刘良驹提了一个问题:“怎么没看到全家福?”
他这一说,何明玉与赵向晚也都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么幸福的家庭,怎么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重新再找了一遍,除了在费思琴、费思章的书桌抽屉里找到几张半寸黑白证件照之外,再没有一张照片的存在。
别说全家福,连费思琴、费思章小时候的照片也没有,这就奇了怪了。一家四口颜值这么高,怎么就不肯照相留存纪念呢?
刘良驹嘟囔道:“我家刘栗子的相册,我都攒了两本。小妞妞一天一个样儿,太可爱了,我要把她的模样都拍下来。只可惜咱没钱买摄像机,不然拍下她第一次喊爸爸,多有意思。”
听刘良驹这么一说,大家又再次注意到——费家没有电视机,没有录像机,也没有录音机。
九十年代流行的电器,费家只有冰箱、洗衣机,没有与娱乐有关的一切电器。
何明玉不满地说:“越有钱,越抠。能够和季总做朋友的,肯定家里特有钱,怎么连个电视机都舍不得买?我们家那么困难,都买了呢。现在电视节目多,我爸妈下班一回家就打开电视机,不管有没有时间看都让它在那里放着,说是多点人气。”
刘良驹说:“艺术家的世界,我们不懂。咱们都是小老百姓,就图个开心。我家妞妞刘栗子,一说看动画片连饭都不肯吃,嘿嘿。”
艺术家的世界我们不懂?赵向晚被触动心事,看向季昭。
季昭的目光正一点一点扫过费家陈设,就像是个扫描仪一样,他这是要把一切都印在脑中,便于场景还原。
季昭也是画家,不过他相对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更重要的是,他愿意走进重案组,愿意适应、迁就赵向晚的世界。
所以,没有什么世界是不能让人懂的,只看对方愿不愿意尊重与了解别人的世界。
想到这里,赵向晚拉住季昭的手:“看好了吗?”
季昭没有动,他此刻精力高度集中,无暇分神。
那只小云雀老老实实蹲在枝头,一动不动,季昭的世界全面静止,连一丝风都没有。
赵向晚笑了笑,安静等待着。
过了片刻,小云雀动了,就像是被暂停的画面突然活了起来。
【好了,走吧。】
还是那熟悉的清润的少年音,赵向晚忽然有些好奇,季昭如果开口说话,会不会和自己听到的一样。
离开教授楼,等众人上了车,刘良驹问:“去哪里?”
何明玉与赵向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去省三医院。”
有太多疑问,需要找到当事人聊聊。
费思琴胳膊上的刀伤并不算严重,不过现在天气炎热,为了防止伤口发炎脓肿,医生做了相应的处理。按理说,上了消炎药之后她就可以回家休息,每天来换一次药就行,可是她没地方可以去。
费家现在是凶案现场,被警方封锁。
费永柏父母早已经去世,只有一个姐姐也在1985年病逝。屈薇歌的父母、兄长都在国外,夫妻俩在星市没有一个亲戚。费思琴没有什么朋友,屈薇歌的好友洛丹枫想把费思琴接到家里住,却被她拒绝。
费永柏还在ICU监测,目前生命征状基本稳定,但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人也在昏迷之中,既没办法管费思琴,也不需要费思琴陪床。
费思琴便留在了外科病房,留院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