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徒拿刀进她房间,捂嘴、蒙眼、羞辱与折磨,是假的?”
“医院诊断有发生性.行为,但撕裂伤并不严重,她的情绪也相对稳定,这说明她并非被迫。因此我问她是否处女,以此推断有没有可能性.行为发生在抢劫案之前。事实你也看到了,她说谎了,她极有可能性.经验非常丰富。”
“被刀划伤、捆绑,是假的?”
“是,手腕、脚踝没有捆绑痕迹。如果能够揭开纱布察看她的伤口,应该能发现伤口不深,且伤口规则,为自残所至。”
说到这里,何明玉将笔录本狠狠摔在桌上,骂了一句:“蛇蝎心肠,什么人啊!”
如果赵向晚说的是事实,如果费思琴说的全是谎话,那这个案件就指向一个方向——
费思琴引狼入室!
她不仅开门让歹徒入内,指引他们砍杀父母、弟弟,而且事后在自己房间里发生性.行为,等到确认家人已死,放歹徒离开之后才从容报警。
朱飞鹏不敢置信地说:“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能干出这么泯灭人性的事?这简直禽兽不如!”
刘良驹也觉得有点夸张:“昨晚我们听季总说过吗,费家父母对费思琴关爱有加,虽然有点严格,但都是为了她好。她为什么恩将仇报,做出这样的事?没道理啊。”
是啊,杀了父母和弟弟,对费思琴有什么好处呢?
费永柏是音乐学院的副院长,又是手风琴演奏家;屈薇歌是画家,画廊生意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弟弟也才十几岁就这么优秀,将来长大大了会是费思琴最大的支撑。
这么好的家人,一般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家庭背景,费思琴为什么要亲手毁了它?
如果家里人都死了,费思琴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何明玉怎么也想不明白,拉着赵向晚的手问:“为什么啊?如果说费思琴不是他们家亲生的,如果说费家重男轻女,也许我还能理解一点,但季总说得很清楚,费思琴1973年出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用心教养,好好的,为什么要引人来杀害自己父母?没道理啊。”
赵向晚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许队不是说过吗?犯罪心理学千奇百怪,我们想不通,是因为我们是正常人。正常人的思维,无法猜度罪犯的心理。”
朱飞鹏举起手来:“那个,咱们现在就说费思琴是罪犯还为时尚早哈。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支持。”
何明玉伸手在他头顶狠狠拍了一巴掌:“看人家长得漂亮,立场就歪了?”
朱飞鹏喊起屈来:“不是不是,她长得漂亮我不否认,但我们是刑警,又不是推理小说家,一切都要讲证据的。”
赵向晚点点头:“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证据。等高警官他们调查回来之后大家对一对,看看还需要做些什么。”
季昭推门而入。
手里抱着一大捧玫瑰。粉色、白色、黄色、红色,四色混杂,色彩艳丽无比。几十朵玫瑰花簇拥在一起,花瓣上带着水珠,透着股喜气洋洋的感觉。
赵向晚站起身:“季昭,你去哪里了?”
季昭一看到她便喜笑颜开,急走几步送上手中玫瑰。
【给你。你说要真花,我让我爸拿来的。】
赵向晚微微一笑,接过花来。季昭这是将老爸压榨到极致,连追求女孩子都是让季总去买花。
一大捧玫瑰花灿烂无比,将赵向晚的苹果小脸挡得严严实实。
何明玉羡慕地看着赵向晚手中鲜花,捅了捅朱飞鹏的胳膊:“你看看人家季昭。”
朱飞鹏嘻嘻一笑,走上前去,在那一捧花里扯出一枝深红的玫瑰,送到何明玉面前:“来来来,有花同享。”
季昭的到来,令刚才略显沉闷的气氛鲜亮了许多。
赵向晚拿过来一个大大的方盒子,将整捧玫瑰插在其中,摆在会议桌中央。花香扑鼻,随着吊扇风的吹动,渐渐弥散开来,整个重案组办公室都变得温馨愉悦起来。
季昭也没介意赵向晚把花放在哪里,高高兴兴地挨着赵向晚坐下,一双眼睛恨不得粘在她身上。
今天赵向晚一整天都在跑现场,到下午快吃饭了才回来,季昭觉得很久都没有见到她了,想念得很。
【你去哪里工作了?累不累?】
季昭懂得关心人,主动询问自己的行踪,这让赵向晚的心情好了起来。
刚才费思琴的怪异与冷血,给赵向晚的内心带来很大冲击。赵向晚也算是参与过不少大案的人,凶残狠毒之人接触不少,但像费思琴这样,外表柔弱美丽,内在却对亲人如此冷血的,却是头一回遇到。
多少人,想要得到父母之爱,费思琴却弃之如敝屣;
多少人,想要有优渥的家境,费思琴却一点也不珍惜;
多少人,想要拥有美丽的皮囊,费思琴却在糟蹋它。
虽然赵向晚没有确切的证据,说费思琴是凶手、或者是帮凶,但她知道这个美丽的女孩,是这桩案件的始作俑者。
或许因为赵向晚曾经无比渴望父母之爱、无比向往城里知识分子家庭的幸福和谐,因此对费思琴的行为有着下意识的排斥。感情用事也好,不冷静不理智也罢,反正赵向晚今天很不开心。
季昭见赵向晚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握住她的手,笑容阳光而单纯。
【你去哪里了?我一个人有点无聊】
小云雀叽叽喳喳在枝头蹦跳,让赵向晚直观体会到了什么叫“雀跃”。
“我们接手了一个案子,有点血腥,我不太喜欢。”
【血腥,是什么意思?】
“死了两个人,一个人还在抢救,现场有很多血。”
【死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季昭在市局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的,也知道刑警的不容易。死人看多了,他一丝畏惧都没有。听到赵向晚说死了人,第一反应便是询问死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赵向晚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
遇到死者,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人是受害者,是弱者,默认为“好人”。
正因为如此,才会对费思琴的行为如此之愤慨。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被害人并非好人呢?
费永柏、屈薇歌如果真的是季锦茂嘴里所说的那么爱孩子,为什么会把费思琴教育成那样一个性格?
会不会,抢劫杀人案的罪行之下掩盖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灰暗的东西?
想到这里,赵向晚豁然开朗,紧紧捏了捏季昭的手,微笑着回答:“目前还不知道,也许是好人,也许是坏人。”
先入为主要不得,警察破案要讲证据。
自己仗着有读心术,总喜欢有了结论再来反推、寻找证据,并非好事。
世人说谎,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有些人说谎,是为了保护自己;有些人说谎,是因为真相羞于出口。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先前执着于辨别谎言的赵向晚,忽然对人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世人,并不是非善即恶。
赵向晚松开季昭的手,站起身倒了一杯凉茶,抿了抿唇,态度郑重地递到朱飞鹏面前:“师兄,你说得对。咱们是刑警,不是推理小说家,一切都要讲证据。”
朱飞鹏不懂赵向晚此举何为,不过他向来豁达,二话不说接过茶,一饮而尽,砸巴了一下嘴,美滋滋地说:“小师妹敬的茶,喝着就是得劲儿。”
摆正了态度之后,赵向晚重新拿起笔录本,开始回忆与费思琴的每一句对话,将疑问一点一点地进行梳理。
1.费思琴的交友状况?
2.费思琴与父母、弟弟的真实关系?
3.现场痕迹检测结果。
第一点疑问:费思琴的交友状况。
赵向晚曾探听过费思琴的内心, 令她印象的深刻的是费思琴曾经想过这么一段话:
“处女?处女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值钱吗?我这么漂亮的一个人,要是没有男人追求,到了十八岁还没有和男人上过床, 怎么称得上是美人?”
可以推断:费思琴已经与人发生过性.行为, 并且享受其中, 那就有两种可能。
其一, 因情而性。费思琴生得美,追求男生很多,哪怕费永柏与屈薇歌严格管束也没办法阻拦年轻人的爱情,费思琴背着父母有了男友, 偷尝禁果。至于男友是一个、两个还是多个,那就不得而知, 需要进一步调查。
其二, 因逆反而性。费永柏夫妻俩对女儿管得很严,不允许她轻易外出, 不允许她随意交友。可是这样的管束反而激发出费思琴的逆反心理,让她对异性产生好奇心, 通过性来享受征服欲。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 都要对费思琴交友圈进行调查,极有可能费思琴所说的“三个抢劫者”就在这其中。当然,前提是的确有这三个抢劫者存在。
第二点疑问:费思琴与父母、弟弟的真实关系。
父亲重伤、母亲身亡、弟弟一刀封喉, 在这样的情况下费思琴没有失去理智, 冷静应对, 在与学校保安、警察、医生打交道的过程中从容自如。面对警察询问, 尤其是在告知母亲、弟弟已死时, 她的态度很镇静, 哪怕是情绪激动也是表演出来的, 这一切说明费思琴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好。
季锦茂对他们家庭关系的描述,只是旁观者角度,不一定是真实全面的。还需要多方走访,包括费永柏的同事、学生、邻居;屈薇歌的同事、客户与朋友;费思章的老师、同学、朋友;费思琴的老师、同学与朋友。
只有全方位了解他们的家庭关系,才能挖出真相。
当然,这里依然有一个前提:费思琴是个正常人。如果她是个天生冷血的人,如果她是犯罪型人格,那就难说了。
第三点疑问:现场侦查的脚印、指纹、血迹等痕迹检测的结果,法医尸检的结果,是否与费思琴的描述相吻合。
费思琴所说的,只是她的一面之辞。赵向晚通过读心术所了解的,也只是探听到的一个方面。还需要通过确切的证据,来对证词进行验证。
脚印是否有三位男性?穿的是什么鞋子?有没有特殊标记?推测的身高、体重是多少?
现场留下的指纹分布在哪里?门把手、床头柜、门框、抽屉等处是否有完整指纹?有什么特点?
血迹主要分布在哪里?伤口有什么特点?下刀位置能够说明什么?
床上是否有精.液残留?还有没有其他物品存在?
最最重要的,是希望费永柏能够抢救成功。他若能活下来,那就有了最有力的目击者,案件侦破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赵向晚变得神采奕奕,心中燃起熊熊斗志。正在琢磨着下一步行动,高广强和艾辉、祝康、黄元德抱着一迭子资料走了进来。
四个人一进屋,就开始喊热,叮叮哐哐地喝茶、拖椅子、坐下吹电扇,一抬头看到办公桌中央盛开的玫瑰,眼睛一亮:“哟,这么漂亮的花儿,谁买的?”
刘良驹指了指季昭:“他送给向晚的。”
高广强啧啧称奇:“唉哟,季昭这么懂事?”季昭一开始的确显得内向而沉闷,但现在越来越灵活,越来越有烟火气息了。
何明玉瞪了朱飞鹏一眼:“可不是,比某些人懂事多了。”
朱飞鹏毫不在意地冲她桌上呶了呶嘴:“不是截了一枝玫瑰给你吗?你记得找个瓶子插起来,这可是我第一次送你花,有纪念意义。”
何明玉真是哭笑不得:“那我真的要谢谢你了。”
朱飞鹏大言不惭:“不客气,知道我的好就行。”
同事们看他俩斗嘴觉得有趣,都笑了起来。
赵向晚却没有笑。她做事向来专心,刚才整理出三个疑点之后,着急看他们带回来的调查结果,便催促道:“你们调查得怎么样?”
高广强示意朱飞鹏去叫许嵩岭来,大家准备开案件碰头会。
许嵩岭今天在局里开会,高广强信息灵通,说今天是班子会议,以后许嵩岭就会担任市局的副局长。接下来,重案一组组长一职由谁担当,大家都还挺好奇的。
许嵩岭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屋,一进办公室,众人都鼓起掌来。
“许局长好。”
“许局长走马上任,将来可就平步青云了。”
“许局长不要丢下我们……”
许嵩岭虎着脸,扫了众人一眼:“说什么呢?”威严犹在,整个办公室的人顿时都闭上了嘴。
看到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许嵩岭忽然哈哈一笑:“我就算当了副局长,还是你们的头儿。”
许嵩岭这一变脸,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听到他承认当上副局长,又都乐开了花。许嵩岭可是从重案一组一步步走上去的实干家,从不溜须拍马,许嵩岭能够当上副局长,说明现在市局越来越看重经验与能力,而非关系与马屁。
大家真心实意为许嵩岭感到高兴,都鼓掌欢呼起来。
除了高广强之外,朱飞鹏他们几个年轻人都是许嵩岭一手带出来的刑警。重案一组是许嵩岭力排众异组建起来,大多是科班出身,理论知识丰富、专业基础扎实,但从大学来到公安局,刚开始接触案件时什么都不懂。是许嵩岭带着年轻人,手把手教他们如何审讯,怎样取证,有什么样的流程与规范。
现在亦师亦友的领导高升,大家当然感到高兴。
许嵩岭看一眼重案一组的年轻人,眼中满是欣慰:“放心吧,我还是负责刑侦大案这一块,兼任刑侦大队队长,以后重案一组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的办公室随时欢迎你们来玩。”
停顿片刻,许嵩岭招手将高广强叫到身边,微笑道:“老高,我离开重案一组之后,这帮年轻人需要一位老同志带着。你经验丰富、性格沉稳,以后重案一组,就交给你了。”
高广强是因为参与周荆容校园投毒案才来到重案一组,没想到会被许嵩岭委以组长一职:“许局长,我……”
许嵩岭拍了拍他肩膀:“我相信你。”
高广强当了一辈子的刑警,从来没有想过当官,没想到快退休了能当上重案一组组长,有点受宠若惊:“好,谢谢信任。”
朱飞鹏几个全都吆喝起来:“老高,高组长,以后小弟们就听你的了!”
看着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高广强信心倍增,拱了拱手:“那我老高在这里谢谢大家抬庄,以后我们一起合作,多破案、破大案,立大功!”
热闹了一阵之后,许嵩岭坐下,让高广强主持案件碰头会。
这是高广强第一次当组长,压力倍增。不过他当了这么多年刑警,经验丰富,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开始井然有序地布置起大家汇报的顺序。
先是朱飞鹏汇报与派出所对接事宜,紧接着由何明玉讲述询问受害人的过程。
听完何明玉的汇报,众人都和刘良驹一样,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是:费思琴到底是受害人、帮凶,还是主犯?
这个案子先前大家想得简单,既然有幸存者,并且看到了凶手的脸,那就直接画像、通缉,将凶手缉拿归案即可。可是现在这位幸存者的供述前言不搭后语,矛盾的点太多,微表情判断她在说谎,那怎么抓人?
是不是真有入室抢劫者?
是不是真的是三个人?
是不是真的很壮、年轻、短发、皮肤黑?
费思琴的话不可信,给案件侦破增加了难度,甚至是障碍。
听到大家的讨论,高广强在小黑板上写下“费思琴”三个字,并在旁边打上一个大大的“?”,“我们暂且不对她下结论,先由祝康汇报现场勘查情况。”
祝康与黄元德一直在现场,与五福路派出所的同志一起,对费家的每一个角落进行检查。
祝康他们今天一会在地上趴着,一会爬到窗框上取样,连卧室窗帘、卫生间洗漱杯、厨房碗筷都没有放过,总共取了多组鞋印、指纹。
“初步侦查的结果,进出费家的人有不少,除了一家四口之外,还有费永柏的学生、邻居、同事等。费家入户玄关有多双拖鞋,进来的人都会换鞋,排除旧拖鞋鞋印以及救护人员、警察入室的鞋印,目前可疑鞋印有三组,穿的是运动鞋,不过鞋底花纹与品牌,从鞋码大小、步距推测身高体重,还需要进一步进行痕迹检验。”
听到祝康的话,高广强在小黑板上再画上三个圈圈:“初步勘查结果显示,的确有三名陌生人,没有换鞋进入室内。”
现场照片还没有洗出来,祝康便拿出粉笔,在小黑板上开始边画边说,他虽然画画水平不行,但画个脚印还是分分钟的事。
“从足迹分析来看,这三组鞋印的主人均为男性,我暂且把它标为A、B、C。”
“A和B步子较短,脚印瘦小,脚印之间的距离不规律,步行路线比较弯曲,应该是少年,性格相对跳脱。”
“C的脚印大,步子迈得大,脚印之间的距离比较均匀,走的是直线,应该是青年,性格较为沉稳。此人后路凹印很深,前掌浅,走路时挺胸收腹,并没有一丝慌乱。”
赵向晚听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刑侦手段多样化,弥补了她读心术的不足。看来费思琴并没有自导自演,的确是有三名抢劫劫匪,不过只有一个年轻人,另外两个是少年。
少年?多大年纪?
祝康是科班出身,刑侦专业知识过硬,对足迹学很有研究,一谈起现场脚印便滔滔不绝。
“我观察到A的脚印有以下特点:脚掌宽大而丰满,脚弓相对比较低。前掌压痕比较轻,脚弓压痕比较宽,后跟的压痕有点重,压力面大而且均匀,脚印边缘明显而完整,立体脚印相对较深,因此可以知道,少年A比较胖。
少年B不一样,他的步角比较小,脚掌压力不是很均匀,重压部位很明显,脚印边缘不够完整,起落脚比较高,蹬踏痕迹明显,我判断:少年B相对较瘦。”
祝康看一眼重案组的同事,瘦小的个子里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具体的数据,还需要进一步计算,不过今天忙了一天取样,大致有这个结论,我们先内部讨论一下。”
许嵩岭本来是打算旁听的,不过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称赞道:“不错,祝康对足迹学的研究很有见地,可以沿着这条路子好好发挥一下。”
祝康抬头挺胸,大声回应:“是!”
黄元德站起来:“关于现场勘察,我再补充几点。”
祝康今天主攻脚印,黄元德则负责指纹及其他物件。今天天气热,他俩怕影响现场,连吊扇也不敢开,在三楼蹲了一整天,累得真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除了中午学校保卫处派人送来盒饭,算是休息了一下,其余时间一直都在忙。
赵向晚留意到他俩的前胸、后背都有一圈盐渍,再一次对刑警的辛苦有了新的认知。
黄元德早已习惯这样的工作强度。没案子的时候还好,能够按时上下班,如果来了案子,熬夜干活很常见。
黄元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书生气十足的他更注重犯案现场的细节:“指纹提取的工作基本已经完成,因为还需要比对才能确定,所以暂时没有什么结论。不过我对现场所有物品进行整理之后,有了几点发现。”
高广强点头道:“好,你说。”
“第一,音乐学院教授楼的玻璃都用的是双层厚玻璃,应该是隔音用的。我问了保卫处的人,都说这里因为多数老师要练琴、练声,为避免影响邻里关系,因此修建教授楼的时候特地做了隔音处理。案发之时正值中午,南面窗户全都关闭,因此屋里即使呼救、打斗,外面的人却听不见。”
哦,原来是这样。
入伏了,很多家庭为了避免南面阳光直射热空气进入室内,会在上午十点左右将南面窗户紧闭,保证室内阴凉。
先前赵向晚也怀疑过,按理说歹徒进入室内,执刀砍伤男女主人,那动静肯定不是一般的大,为什么隔壁邻居都没有惊动呢?原来因为这栋楼做过隔音处理。
何明玉问:“楼上、楼下的人也没有听到吗?”
负责外围调查的艾辉回道:“现在是暑假期间,不少老师都外出不在家。费老师家楼上的李老师老家是北方农村,一放假就带着家里人回了老家;楼下的金老师一家三口外出旅游,都不在家。”
何明玉问:“对门呢?”
艾辉道:“对门的刘老师母亲生病,夫妻俩都在医院陪床,孩子出国留学,家里也没人。”
好吧,真巧。
所有人都催:“阿黄,赶紧说后面的。”
黄元德最恨人叫他“阿黄”,因为他老家养的一条大黄狗,就叫做阿黄。可是这个外号早就被重案组的人叫熟了,没办法抗拒。
为表达心中不满,黄元德故意卖了个关子,拿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凉茶。直到众人再一次催促,他才慢慢往后讲。
“第二点,主卧室床上的血迹呈喷射状,主要集中在屈薇歌这一侧,应该是她被砍到了大动脉。至于她的伤口怎样,致命伤是什么,还要等法医报告出来才知道。被面沾有血迹,带着散乱掌印,初步判断是屈薇歌、费永柏与歹徒搏斗时所留。屈薇歌指甲内有残余人体组织,应该是歹徒的皮肤,已经送检等待结果。”
赵向晚陷入沉思。屈薇歌与费永柏醒来,与歹徒面对面,两名成年人,对两名少年、一名成年人,怎么就受伤如此惨烈?是不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没有去现场的刘良驹问:“夫妻二人穿的是什么?这么热的天还盖什么被子?”
黄元德冲刘良驹竖了竖大拇指。
“刘师兄明察秋毫。据保卫处的同志说,当时卧室中央的吊扇是开着的,只是因为要保护现场,再加上吊扇开久了怕发动机烧坏,所以关掉了。
主卧室靠北面是衣柜,中间一张大床,两边有床头柜。床上铺着牛皮凉席,因为窗户紧闭隔绝了热空气,再加上窗边有棵大梧桐树,还挺阴凉,费家夫妻比较讲究,睡觉都穿得很整齐,全是真丝睡衣。
屈老师穿的是米色桑蚕丝的短袖、长裤,费老师穿的是浅蓝色真丝短袖、长裤。他们应该很注意养身吧,枕头、枕巾、盖肚子的小薄被,一应俱全。我戴着手套摸了一下那个毛巾被,手感很好,白底浅绿碎花,清雅得很。”
刘良驹“嗐”了一声,“毛巾被啊,你早说嘛。”
夏天虽热,但老一辈的人都会叮嘱小孩子,要盖好肚子,莫贪凉。费永柏与屈薇歌也是带过两个孩子的人了,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现在知道夫妻俩身上盖着毛巾被,吹着吊扇风,沉沉入睡。两人陡然被刀砍中,肯定会因为疼痛惊醒,与歹徒三人搏斗,屈薇歌指甲留有人体残余组织。
刘良驹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场有没有滴落状血迹?有没有歹徒留下的血迹?有没有衣物纤维?”如果有撕扯、有挣扎,那歹徒穿的衣服会不会被扯破?
黄元德说:“这就是我要补充的第三点,现场没有发现衣物纤维,血迹已经取样送检,如果不是费永柏、屈薇歌的,那一定是歹徒留下的。从刚才祝康所说,ABC三人中有两名少年、一名青年,手中有刀,费永柏、屈薇歌又受伤在先,因此虽然搏斗却落了下风。结合医院反馈过来的资料,屈薇歌被砍了十几刀,大血管破裂失血过多而死,刀口长而深,我判断凶器应该是那种刀身比较长的砍刀。费永柏身上伤口不多,但被一刀刺入胸口,要不是位置略偏没有正中心脏,恐怕早就命丧黄泉。”
祝康听到黄元德点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道:“有可能凶手以为费永柏已死,所以才没有继续补刀,费永柏因此才留了一命。”
黄元德“嗯”了一声,“现场留下的凶器,只有费永柏胸口那一柄,不是砍伤屈薇歌的那种长形砍刀,而是西餐厨师切肉刀,短柄、尖头、刀身略厚。我们到厨房察看,费家有一整套进口的西餐厨师刀,正缺了那把切肉刀,应该是就地取材。”
朱飞鹏立马提问:“刀柄上留有指纹吗?”
黄元德道:“有,非常完整,已经提取,准备做进一步的比对。”
朱飞鹏立马兴奋起来:“太好了,有指纹,就不怕找不到人!”自从上次樊弘伟案件里半枚指纹立下奇功之后,朱飞鹏对指纹细心琢磨,完全是着了迷。
黄元德没有理会朱飞鹏的兴奋,直接说出自己的结论:“我有一个感觉,不知道是否准确。”
众人一齐催促:“阿黄你快说。”
黄元德再一次被“阿黄”二字打击得没了脾气,没好气地说:“你们能不能叫我的名字?”
这一回,连许嵩岭都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黄元德还在跟他的外号较劲。
还是朱飞鹏精乖:“元哥,德哥,你要听哪一个?”
黄元德哪里敢让高广强、刘良驹唤自己一声“哥”?只得悻悻然接受了阿黄这个名字。
“我有一种感觉,费永柏与屈薇歌应该认识闯进来的歹徒,所以有些错愕,失了先手。尤其是胸口被刺中那一下,实在是令人不解。一般来说,尖刀刺胸,只要没有失去行动力,一定会用双手格挡,可是从医院信息来看,费永柏的双手并没有伤痕。”
何明玉询问:“那被杀的费思章呢?北面次卧你们检查得怎么样?”
黄元德回答:“他应该是在开门之时被一刀封喉,同样,我也怀疑是费思章认识的人作案。因为错愕,所以他根本没有防备,对方一刀过来,划拉开他的喉管与气管,一刀毙命。从倒地方向、门框上的血迹判断,对方是个左撇子。”
何明玉继续提问:“南面次卧呢?床上是否有精.液?”
黄元德点点头:“有,一打开屋子就有股很浓的气味,牛皮凉席上毛巾被、枕巾、枕头胡乱堆着,血液与驳杂的精.液到处都是,应该经历过较为激烈的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