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村民也都凑趣地问东问西。
“我家老三回村的时候说瑶妹子觉得厂里打工太辛苦,有人给介绍了个好工作,快说说是个什么工作?”
“九月份出去打工的就数瑶妹子学历高,初中毕业咧,她肯定找了个好工作。”
“肯定赚了不少钱啊,说不定还能去大城市见大世面咧。”
赵长庚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递给赵长兴:“长兴,你帮着看看。看瑶妹子说了些什么,她什么时候回来?”
赵长兴接过信,一目十行快速看完。
“瑶妹子说,她在辽省弥安市一个大学教授家里帮忙带孩子。大学教授夫妻俩觉得她懂事勤快,非常喜欢她,马上就要出国了,说要把瑶妹子带着一起去,两年之后回来。”
听到赵长兴的话,村民们顿时激动起来,一个个眼睛开始放光。
“唉哟,瑶妹子出息了,马上就能出国了。”
“祖坟冒青烟啊,她去的是哪个国家啊?是不是电影里演的那个什么帝国主义啊?”
“给大学教授当保姆,那可是文化人,肯定很有钱!”
“对呀对呀,等两年之后瑶妹子回来,肯定大包小包买一堆外国东西孝敬爸妈。”
一片称赞声中,赵长兴却相对理智,提醒了一句:“我看看啊……奇怪,瑶妹子只说在弥安市给大学教授当保姆,但是具体的学校、教授姓名都没有写。是不是真的?可不要被人骗了。”
赵长庚听到这话有点不高兴:“长兴,我们家瑶妹子聪明得很,哪里会被骗?她这是要跟着大学教授出国见大世面咧,咱们村里谁出过国?谁有这种造化?”
赵长兴还想说什么,赵长庚却以为他是嫉妒,二话不说抢过信,珍惜地塞回信封里,再揣进棉袄口袋,得意洋洋地吹嘘:“我家瑶妹子有出息啊,别人打工都是在电子厂当工人,她却在大学教授家里当保姆,还能够一起出国,多好。”
别的村民跟着一起起哄:“有出息、有出息,等瑶妹子回来带洋烟、洋酒,大家一起抽、一起喝!”
哈哈大笑声里,有人说:“赵向晚在星市读大学咧,她肯定知道大学教授家里是个什么样。是不是和电影里一样,铺着白色的大瓷砖,墙上贴着漂亮的花布,家俱刷着白色油漆、边角勾着金花,就连窗帘都是两层的?”
“对对对,赵向晚你和婶子说说,大学教授出门是不是都穿西装、打领带?他们是不是很严肃?”
“没事就搞什么酒会吧?男男女女抱在一块跳舞那种?”
九十年代港台电影、电视剧流行,赵家沟离县城不远,村民们通这些了解外面的世界,对未知的一切充满好奇。
听到乡亲们叫自己的名字,快步而来的赵向晚回应道:“公安大学的教授上课的时候态度很和气。”
赵长庚一听她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对呀,赵向晚可是出去见过世面的读书人,连她都说大学教授很和气,瑶妹子招人喜欢,带她出国很正常的嘛。”
赵长兴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依然有些不放心:“长庚,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咱们得小心点。你赶紧回一封信,让她把大学教授的学校、名字告诉你……”
赵长庚不耐烦听他说教,拿着信封在他面前晃了晃:“好了好了,长兴,今天多谢你帮我读信,我先回家去,瑶妹子他妈还在等消息咧。大学教授那么厉害的人,怎么能把名字地址随便告诉别人?再说了,她说出了国没办法联系,要两年以后才能回来,哪里能联系上?”
听着赵长庚与赵长兴的对话,赵向晚消化着刚才赵晨阳提供的线索。
赵向晚和赵清瑶是小学、初中同学,经常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对她比较熟悉,赵清瑶这人性子直,有点小娇气,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心肠挺好,会悄悄给赵向晚塞好吃的。
初中毕业之后,赵向晚进县城读高中,赵清瑶没有继续读书,在家里晃悠了两年之后看村里其它女孩子都出去打工,回来的时候变得洋气不少,也有些心动,跟着往羊城跑。
赵清瑶人长得漂亮,又有初中文化水平,劳务市场很吃香。不过她虽说是农村人,但因为是赵长庚连生了三个儿子之后才得的宝贝女儿,被娇惯着养大,很少干农活。她吃不起天天在流水线上劳作的苦,连着换了几个工作,从电子厂到服装厂、再到食品厂,她都不满意。现在能够去大学教授家当保姆,还可以跟着出国,的确是个好差事。
可是,偏偏赵清瑶被人骗了。想到这里,赵向晚凝神看向赵长庚手中的信封。
赵向晚视力好,信封虽晃,却将邮戳看了个清楚:“长庚叔,你把这信封给我看看?”
自赵向晚考上大学之后,她在村里地位陡增,赵长庚依言将信封递过去,嘴里嘱咐着:“你可别弄皱了,我还得存起来给瑶妹子她妈、她哥看呢。”
非常普通的一封平信,收件人是赵长庚,邮寄地址只简单写着辽省弥安市五个字。字体较小、有些幼稚,斜向下的笔划会华丽地向上一卷,的确是赵清瑶的笔迹。
信,是赵清瑶写的。只是为并没有把寄信地址写清楚,家里人无法和她联系。出国两年无音讯,大学教授所在学校、姓名都不告诉家里人,绝对有问题。
信封上邮戳的油墨有些重,蹭得字迹模糊,看不太分明,需要得仔细辨认。赵向晚举起信封放到眼前,眯起眼努力查看着。
赵向晚认真严肃的模样,让赵长庚心里打起了鼓。赵二福家的三妹子读的是公安大学,公安嘛……不就是警察?难道她发现有什么不对?
赵长兴也感觉出了异样,凑近了问:“向晚,有什么不对?”
赵向晚用手指点着盖在邮票上邮戳:“长兴叔你看,如果这封信从北地弥安市市区寄出,那邮戳应该上面写辽省弥安四个字,中间写日期,下面是具体的街道或邮局所属辖区名。可是……这个邮戳上面写的好像不是弥安?”
只可惜,赵晨阳只知道赵清瑶被人拐卖到北方屯子,却不知道具体地址,只能通过手中信封努力寻找线索。
“是吗?”赵长兴一听,有点心里发慌,一把夺过信封,对着阳光看了又看。
弥安市,是北方有名的工业城市,赵长兴知道。但这邮戳上方分明是五个字!退一万步讲,是辽省弥安市五个字,但从字体结构来看,第三、四个字似乎比弥安这两个字更为复杂。
“前面两个字,是辽省,对,没错,是辽省。”赵长兴认了半天,终于确定是辽省,那重点就是要辨别出后面三个字是什么。
赵向晚努力回忆高中地理知识。
赵仲武脑子灵活,大声道:“谁家有地图啊?在地图上找找,看看有没有差不多的地名。”
听说这封信不是从弥安市寄出,赵长庚有些六神无主。虽然说瑶妹子出国让他脸上有光,但那是自己的亲闺女,不能有差池啊。如果这封信不对,那……越想越怕,赵长庚的声音带着哭腔:“长兴,长兴,你赶紧找人来认字啊。瑶妹子不会有事吧?她不会有事吧?”
村民们一听说瑶妹子的信可能有问题,顿时炸开了锅。
“我家里有本地图册,我去拿,你们等着!”
“我家有地图,不过贴墙上了,我去把它撕下来。”
“如果不是弥市寄出来的,那为什么瑶妹子说在弥市大学教授家里当保姆?难道她在说谎?”
“瑶妹子虽然娇气了一点,但从来不说假话,不会是被坏人逼的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有点着急。
都是一个村的,虽然有时候会争吵,有时候会嫉妒,但村里人大都纯朴善良,更何况赵清瑶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模样周正,笑声清脆响亮。
人群聚集在赵二福家门口也不是个事儿,赵伯武安置好父母之后,招呼大家进堂屋坐下,燃起炭盆,端茶倒水。
村委主任赵长兴、妇联主任秦香桂坐在首位,赵长庚死死捏着信,只恨自己不识字,送到赵向晚面前央求道:“三妹子,你在公安大学读大学,肯定懂得多。你再帮叔看一眼,看看瑶妹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赵向晚接过信,感觉到了压力。
虽说从赵晨阳的讲述里,她知道瑶妹子被拐,但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城市、哪个村庄、哪一户人家。
没有读心术辅助,一切只能靠用眼睛细心观察。
信纸只有一页,红色分行线,内容并不多。
“爸,妈,我在弥市很好。李教授和孙阿姨对我很好,宝宝也很听话,每个月工资给我六十,吃的好,穿的好,什么都不用自己花钱。过两天李教授就要出国,孙阿姨说宝宝离不开我,所以把我也带上。到了国外没办法和你们联系,所以现在写封信给你们,请你们不要牵挂我。”
行文浅显,带着一种极欲表现的夸张,仿佛在掩盖着什么。
字体稚嫩,笔划偏软,写着写着就往下沉,看着感觉有些疲塌塌的。笔划粗细不均,有几个字的收尾划破了纸面。尤其是写到“好”字,最后那一横特别用力,仿佛咬牙切齿一般。这说明写信人的心情低落、情绪不稳,起伏波动很大。
第二段的末尾有一团浅浅的水渍,晕开了墨水,疑似泪水。
最可疑的,是信纸的右上角处,多了几团指甲盖大小、滑溜溜的深色印记。
赵向晚将信纸拿到鼻子底下,用力嗅了嗅。
赵长庚可怜巴巴地盯着赵向晚的每一个动作,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她宣布结果。
半晌,赵向晚抬起头,面色有些凝重。
赵长庚不敢问,忐忑不安地等着。
赵向晚将信纸摊开放在桌面上,指着右上角那深深浅浅、滑溜溜的几点印记,示意赵长兴和秦香桂两人细看:“你们看,这是蜡烛油滴落留下的印子。”
赵长兴、秦香桂低下头看了看,用手指抠了抠,刮下来薄薄的一点白蜡,点头道:“是的,是蜡。”
赵向晚说:“弥安市是大城市,用电并不紧张。大学校园家属区里都有电灯,很少停电。白天有亮、晚上有灯,瑶妹子写信为什么要点蜡烛?”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跟了一句:“是啊,为什么要点蜡烛?”
赵仲武插了一句话:“咱们乡下都拉上了电线,家家都有电灯,用蜡烛的时候很少。蜡烛油滴在信纸上,这说明瑶妹子写信的地方很黑,没有灯,点着蜡呢。哪有大城市、大学里还点着蜡烛写信?给家里人写信嘛,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赵向晚赞许地看了赵仲武一眼。
赵仲武受到鼓舞,继续往下分析:“很黑,没有电灯,只能点蜡烛写信的地方,恐怕只能是在不通电的偏远山村。”
一句话没说完,“咚!”地一声。
赵长庚连人带椅往后一仰,摔倒在地。
旁边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来,赵长庚已经哭喊起来:“我的瑶妹子诶……我的瑶妹子啊!”
赵长兴看他哭得声嘶力竭的,心中不忍,忙安慰道:“别急,别急,事情还不一定呢。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把瑶妹子找回来。”
赵长庚死死抓住赵长兴的手,哆嗦着嘴:“长兴,长兴,你可得帮忙把瑶妹子找回来啊。”
偏远山村,被逼着写了一封假平安信,瑶妹子一定是被拐了!现在对赵长庚而言,什么出国,什么大学教授家保姆,什么高工资,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求女儿安全回来。
“来了来了,地图册拿来了!”
有人匆匆奔来,手里举着一本全国行政地图册。
赵长兴也有些紧张,手有些颤抖,半天才翻到辽省地图那几页,在弥市周边寻找着与邮戳上形状相似的地名。
“先找三个字的。”赵向晚冷静地指挥着。邮戳上方最后一个字明显不是市字,三个字地名的可能性最大。
赵长兴的手指从地图上滑过,赵仲武也凑近来帮他找。
“这里,这里,峰泰城,是不是这个?”
随着这一声喊,所有人都凑了过来,对照着峰泰城与邮戳上的地名,越看越像,都叫了起来:“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笔划特别多,峰泰城!就是峰泰城。”
再把峰泰城的地图打开,一点一点地寻找邮戳底下的街道或者邮局辖区名。
“固宁镇!是固宁镇!”
赵向晚的心往下一沉。
峰泰城距离弥安市以北两百多公里,不通火车,相对封闭。固宁镇应该是峰泰城下辖乡村名,偏远乡村、天寒地冻,交通不方便,怎么寻人?
赵长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对赵长庚实话实说:“长庚啊,既然这封信是从峰泰城固宁镇发出来,盖的是那边的邮戳,那说明瑶妹子不在弥安市。信上说什么在大学教授家里当保姆,要跟他们全家一起出国,都是骗人的。你得有个思想准备,我担心……我担心瑶妹子被人拐卖了!”
赵长庚再没了侥幸心理,泪如雨下,完全没了主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赵向晚。
赵向晚:“报警吧。”
赵向晚一句报警, 整个赵家沟都忙碌起来。
今天是阴历12月24日,南方小年,赵长兴跑回村委办公室, 打电话报警。管辖赵家沟的派出所却说辽省太远, 峰泰城固宁镇那边多的是深山野林、民风彪悍, 如果人被拐到那里, 解救难度很大。不过,他们会请示上级,争取和峰泰城公安局合作,努力营救被拐女性。
赵长庚哪里有心思等派出所请示上级?回家收拾行李, 带着女儿照片,把三个儿子叫上, 准备去辽省救人。
赵长兴拦住他:“峰泰城固宁镇那么大, 你怎么找人?”
赵向晚站出来:“长兴叔,我来打个电话。”
赵长兴此刻对赵向晚十分信任, 赶紧说:“电话在这里,你赶紧拨吧。”
赵向晚拨通市局重案组电话, 找到许嵩岭, 简单交代事情经过之后,恳求道。
“赵清瑶今年才十八岁,和我一起长大, 她现在被拐到峰泰城固宁镇, 具体哪个村子并不清楚。对方既然让她寄出这封假平安信, 说明他心虚害怕, 担心被家里人找过来。既然对方心虚, 说明他的拐卖行为有迹可寻。既然有迹可寻, 又能寄信出来, 那他一定离镇上不远,只要我们出警快,就能把清瑶解救出来。许队,你在警队影响力大,能不能想办法和辽省峰泰城那边联系,我和村里人一起过去寻人。”
上次女儿差点被拐,许嵩岭推动全省开展打击拐卖行动。作为一名警察,许嵩岭对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分子极为憎恶。听到赵向晚的话,他毫不犹豫地说:“好,我有战友在辽省省厅,我来帮你联系。”
赵长庚听到赵向晚与许嵩岭的对话,眼中满是感激:“三妹子,如果瑶妹子回了家,我让她给你磕头!”
赵长兴问:“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要和我们大老爷们一起去了。我听说北方一到冬天冻得要命,呵口气都能结成冰。你听话,就在村里等着,我带着村里几个壮汉子过去。”
赵向晚的态度非常坚决:“让我去,我能帮上忙。”
她有读心术,寻人更快。从赵晨阳那里虽然获得不了太多有用的信息,但至少她能确认赵清瑶是被拐卖到北方一个屯子,关在地窖里,对方是个娶不上老婆的男人。
赵清瑶多在那里停留一天,就多受一天磨难,必须动作要快。
在村委等许嵩岭回话的间隙,赵仲武匆匆跑来,挥着手喊:“三妹子,三妹子,家里来客人了——”
看看天色,已近黄昏,桔色的夕阳铺洒开来,冲淡了冬天的寒冷。
这个时候谁会来做客?
赵向晚站起身问:“谁?”
村委位于村子上屋场,距离老屋大约几百米。赵仲武没有骑车,跑得气喘吁吁:“小汽车,两辆高级小汽车,好多礼物,姓季。”
赵向晚愣了一下,季?难道是季锦茂?
还真是季锦茂,他带着季昭拜早年来了。
季锦茂想尽办法把季昭送进市局,就是为了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让季昭多和外界接触,而赵向晚则是季昭与外界沟通的媒介与桥梁。
赵向晚过年归家,季昭没人说话,有些蔫蔫的,一天比一天沉默,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眼看着快要过年,季家豪华别墅里布置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可是季昭却一
直兴致缺缺,时常坐在二楼大阳台,看着远处苍翠林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锦茂与妻子洛丹枫觉得不对劲,悄悄商量着。
“自从儿子在市局上班之后,回应越来越多,我们喊他吃饭、散步,他都会点头或者摇头,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回到过去的样子了。”
“会不会又有人在他耳边说些不好听的话?”
自从冯红英说过地主家傻儿子的故事刺激到季昭之后,季锦茂把季昭身边的人换了一个遍,确保忠心耿耿,按理应该不会有人再说类似的话。
“应该不会。我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难过,倒有点像……你记不记得儿子七岁的时候,我妈有事出了趟远门,季昭一声不吭蹲在角落?”
“噫,你这一说,倒真有点。儿子难道是……”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季昭。季锦茂试探着问了句:“我带你去找赵向晚?”
一直有点闷闷的季昭忽然就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季锦茂,重重地点了点头,乌黑的眸子变得亮晶晶的。
季锦茂的心里既欢喜又惆怅。
欢喜的是,被医生判定为自闭症的儿子,现在终于有了情感起伏,能够与人正常交流;惆怅的是,自己养了二十一的小子,只不过和赵向晚相处了半个月,就满心满眼都是她。
看到儿子有兴致,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季锦茂和洛丹枫赶紧准备礼物,把后备车厢塞得满满当当。季家奶奶嘱咐道:“到了农村要有礼貌,要低调,咱们都是农村人出身,千万别拿架子压人。”
季锦茂哭笑不得:“妈,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这?”
季家奶奶陈芳溪女士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瞪了季锦茂一眼:“我还不知道你?有了点钱就喜欢显摆,一点也沉不住气。赵向晚这姑娘我虽然没见过,但却是季昭的大贵人。要是没有她,我的乖孙子就没了。这次过去拜年一定要礼节周到,不能怠慢了她。你要是惹她不高兴,那就不要回家来!”
季锦茂的父亲去世得早,对含辛茹苦把他抚养长大的母亲十分孝顺,连连点头:“是是是,听您的。”
星市距离赵家沟一百多公里,走国道转乡间小道,因为准备礼物花了点时间,再加上路不太熟,时近黄昏方才到达。
季锦茂开了两辆车出发,他带季昭坐一辆,保镖和礼物坐另一辆。原以为两辆豪华汽车开进赵家沟,会引发一阵喧闹。没想到汽车停在村口之后,村民们态度挺淡定,几个孩子把他们引到赵家老屋,拿着糖果就跑开了。
看到村民态度如此不卑不亢,季锦茂在心中感叹,难怪赵向晚荣辱不惊,原来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民风如此淳朴淡定。
其实,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村民们最爱看热闹,只是一来赵家沟刚刚送走赵青云,再看到豪华小汽车过来冲击感没那么强;二来赵晨阳与赵向晚真假千金案这个赵家沟迄今最强八卦,耗费了大家太多精力;三来呢,赵清瑶被拐牵动所有人的心神。正是傍晚时分,家家都在准备小年聚餐,哪里还有闲心管季锦茂开的是什么车。
季锦茂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季昭六岁之前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乡下,父子俩来到这里倒是很自在。把保镖留在车里,带着一个司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走进堂屋,季锦茂礼貌地冲赵伯文一笑:“你好,请问这里是赵向晚的家吗?”
不管是真假千金、还是清瑶被拐,赵二福家的老屋都是旋涡中心所在。好不容易现在安静下来,赵伯文和赵仲武正在收拾堂屋里的桌椅板凳、残茶瓜子,见到季锦茂和季昭迈步进屋,疑惑地直起腰来。
赵伯文上前招呼:“我是赵向晚的大哥,请问您是?”
季锦茂简单介绍完自己,问道:“不知道你们父母在不在家?我这次过来一是拜年,二来也是认个门,以后两家多多走动。”
听到季锦茂这一说,赵伯文顿时就警觉起来,和赵仲武肩并着肩,一起用审慎的目光看向站在季锦茂身后不言不语的季昭。
赵仲武撇了撇嘴,心里嘀咕:一个大男人,长这么漂亮做什么?漂亮能当饭吃吗?
赵伯文眼眸暗了暗:脾气看着不太好,为人也不热情。赵向晚本来就面冷话少,如果他们在一起那家里岂不是一丝热气也没有?
也不怪兄弟俩以为季锦茂是上门提亲的,实在是季锦茂来的时候不巧。
赵家沟过小年要扫尘、祭灶、吃年饭,正是一家人忙忙碌碌的时候,很少有人上门做客。再说了,做客一般也是上午,如果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或者熟到一定程度,哪有快黄昏了才过来的?
季锦茂原本是想先在县城住一晚,第二天一早过来的,偏偏季昭不愿意,抿着唇坐在车里不肯下来,没奈何这才做了一回黄昏上门的客人。
双方沉默了一秒,赵伯文说:“我爸妈今天身体不舒服,刚刚躺下休息,今天只能由我来招待两位贵客。你们稍等,我让仲武去叫向晚回来。今天村里发了一点事情,她在村委会打电话呢。”
以前家里都是钱淑芬迎来送往,现在她被赵晨阳伤了心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赵伯文只得努力撑起一家之主的模样,端茶倒水,安排赵仲武去叫赵向晚回来。
钱淑芬与赵二福在里屋听得清清楚楚,但一点也不想出去。
娇养了十年、处心积虑送到城里享福的亲生女儿赵晨阳,绝情地拒绝了他们,毫不犹豫地跟着赵青云离开,这对他们是致命的打击。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掏心掏肺为了赵晨阳,到头来却养了一头白眼狼。
他们更不愿意承认,处处打压、苛待的赵向晚,莫名其妙地成长起来,成为一个连赵青云都想讨好的厉害人。
村里人骂他们丧良心,儿子怪他们欠考量,将来向晚出嫁他们一分钱彩礼收不到,过完年还得掏钱出力为三妹子盖间屋。
弄到现在里外不是人,钱淑芬想死的心都有。
报应啊,真是报应!
钱淑芬脑袋上裹了条毛巾,躺在被窝里哼哼唧唧,赵二福坐在床榻板上抽旱烟,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堂屋里人来人往,不管是讨论瑶妹子被拐,还是季锦茂上门,他俩都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季锦茂找的是赵向晚,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这么一想,钱淑芬、赵二福连面都不想露。
季锦茂指挥司机将大包小包提到堂屋放好,笑着说:“今天是小年,我特地带儿子过来拜个早年。按老礼呢,应该是上午过来,但因为准备礼物花了点时间,再加上路况不熟悉,边走边问,所以到得晚了。”
远来是客,季锦茂的解释让赵伯文放下心里那一分不满,客气地回应:“你们路上辛苦了,请坐请坐。带这么多东西……”
一句话没有说完,赵伯文的目光被季锦茂不断拿上来的礼物闪瞎了眼。
礼物摆在堂屋,把一个角落塞得满满当当。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水果,包装精美的烟酒、坚果、饼干,用高档木盒装着的面料、服装,几个港城金铺专用的红色纸袋,里面装着的只怕是昂贵的黄金首饰!
赵伯文额头有些冒汗。
哪怕是做大官的赵青云,上门认亲都没有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季锦茂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向晚从哪里认得这样大方的有钱人?
季锦茂看出来赵伯文的不自在,笑着解释:“赵向晚是我儿子季昭的救命恩人,这些只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谢谢你们把赵向晚培养得那么优秀。”
赵伯文听他夸赵向晚,自豪感顿生,笑容满面:“向晚在家里排行老三,我们都叫她三妹子。她从小就喜欢读书,是我们村里这几年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呢。”
一来二去,季锦茂成功地让赵伯文放下戒心,两人愉快地交流。
季昭坐在竹椅上,长腿规规矩矩地屈在身前,安静倾听,一言不发。他模样实在生得好,皮肤白得像细瓷,头发眼睛黑得像墨玉,漂亮得不似真人。赵伯文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就怕呼吸声大了把他给吹跑了、暖化了。
等到赵向晚回来,赵伯文如释重负:“三妹子,你终于来了。”
季昭站了起来。
他个子高,穿一件长款浅灰大衣更显得身材修长挺拔,再加上容貌出众,站在那里真是让老屋蓬荜生辉。
赵向晚微笑:“你来了?”
季昭点了点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在说:这么久没看到你,你到哪里去了?
一步步走近,季昭心中世界再一次展现在赵向晚脑海中。
旷野上方多了一抹浅浅的阳光,柔和的米黄让整个画面多了暖意。云雀站在树枝之上,啾啾地叫着,歪着脑袋盯着那道阳光。
阳光安静地洒在云雀头顶,画面温馨而宁静。
看到这只小云雀,赵向晚的嘴角渐渐上扬。
有了阳光,雪就会化,小草也该冒出头了。
【你不在,太阳就不会出来。】
季昭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委屈。
赵向晚说:“你可以画一个太阳。”
【画出来的太阳不会发光。】
季昭往前走了一步,与赵向晚只一臂之隔,像那只云雀一样微微歪头,优美的下颌线在喉结处突起,再收自胸骨窝。
喉咙是一个人的命门,只有面对充分信任的人才会展露这个部位。因此歪头传递出一种顺从的态度,还有绝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