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凛冽,靠山的屯子一片寂静,只有风雪簌簌落地的声响。
“呜——”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传来,将这个几乎静止的画面打破。
雪大封山,宽甸屯子家家户户烧火炕,窝在暖和屋子里准备过年。听到屋外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都竖起耳朵好奇地观望着外面的动静。
“这个时候谁会来我们屯子?”
“是啊,那么大的雪,积雪足有半尺深。”
“我瞅一眼……妈哎,是两辆警车,前面还有一台铲雪车开路咧。瞅着好像是往屯东头去了。”
警车上的赵长庚心急如焚,看到那厚厚的积雪,感激地看向劳志锐:“公安同志,感谢你们,感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这么大的雪,我们根本没办法进村子。”
如果不是有赵向晚找到她的警察师父,这北方天寒地冻的,哪怕公安同志再敬业,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大雪天开车进山。
劳志锐找来交通局的朋友帮忙,派出一辆铲雪车在前面开路,这才顺利开进屯子。即使是这样,六十里的山路,足足开了四个多小时!
劳志锐摆摆手,爽快一笑:“为人民服务嘛。”
施必胜白了他一眼,停好车快步下车,在屯子书记的带领下敲开邓满根家的大门。
赵向晚呵了呵冻僵的双手,紧跟着下了车。
她的判断是准确的,对方让赵清瑶写信回家,透露出两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一,邮寄方便,说明住所距离镇上邮局不远,不是穷乡僻壤。
第二,主动写信,说明对方拐卖过程中留下不少痕迹,害怕被发现。害怕的背后,代表的是当地买卖人口没有形成风气,群众基础好。
赵向晚接触过一些妇女被拐案件,有的被拐卖到深山,那里交通不便、民风彪悍,买来的妇女被全村人盯着,遇到警察进村,村民一起对抗,解救难度大。宽甸屯子不算偏僻,与镇上联系紧密,村委领导能够主动配合警方,这让解救赵清瑶变得相对容易一些。
从车上下来,一脚下去,脚陷进没至膝盖的雪地,赵向晚差点摔倒。劳志锐扶住她胳膊,笑着说:“南方姑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吧?”
赵向晚点点头,努力稳住身形,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邓满根家那扇破旧的大门前,看着门口贴着的鲜红春联,定了定神。
上联:向阳门第春常在
下联:积善人家庆有余
横批:春满乾坤
积善人家?拐卖妇女的家庭,竟然有脸说自己是向阳门第、积善人家!赵向晚嘲讽一笑,抬眸看向前来应门的老汉。
老汉身形佝偻,干瘦矮小,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总像是含着泪水。他行动有些迟缓,视力不太好,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找谁?”
书记邓大谷好好在家里窝冬,没想到被施所长拖出来抓人,憋着一肚子的火,大声道:“满根,你家雪芳是不是领回家一个姑娘?赶紧带出来吧!”大男人娶不到老婆,那就努力出去打工挣钱,有了钱还愁找不到媳妇?尽搞些歪门邪道,大冷的天警察上门,真他妈烦人!
听到书记的声音,邓满根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嗫嚅着:“书记,你说什么呐?我家就我和雪民,哪来的姑娘。”
赵长兴哪里还能忍耐得住,挤开邓满根,冲进这个北地农家院子。
围墙上的土砖斑斑驳驳,两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让这个不大的院子显得有些凄凉。踩过积雪,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扑面而来的暖气让赵长兴顿了顿。
“什么人?出去!”
随着声音,一个国字脸、紫膛面孔的年青男子穿着件破旧棉袄,一瘸一拐地冲过来,恶狠狠地将赵长兴一推。
男子个子虽然不高,但胳膊粗壮有力,眼睛里透着凶光,赵长兴被他大力一推,踉跄着后退几步。施必胜托住赵长兴后背,厉声道:“干什么!”
男子抬头看到身穿公安制服的施必胜,眼神有一刹那的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公安同志,这是我家!”
邓大谷带着另外几个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在邓满根紧张的眼神中将房门一间一间地推开。邓满根家里穷,哪怕女儿嫁到镇上时常救济,依然家徒四壁,屋里除了土炕就是几口箱子,根本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不过几分钟时间,所有公安干警都失望而归,对施必胜汇报着。
“没有!”
“报告所长,没有发现。”
“没有看到赵清瑶。”
“地窖呢?找了没?”
“都屯着菜,没人。”
赵长庚原本以为只是一到邓满根家就能找到女儿,没想到一无所获,一颗心空落落的,闷着喘不上气来,只能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赵向晚。
赵向晚站在施必胜身旁,安静地观察着凶悍的邓雪民。
邓雪民的眼皮松弛,眼角向下耷拉,形成典型的“三角眼”,他眉毛浓密,尾部散开,像一把扫帚,面相看上去就不是和善之辈。
面对公安干警突然闯入,推门查看,他不急不忙,双手交叉而立,似乎早有准备。
“她在哪?”施必胜将赵清瑶的肖像取出,竖在邓雪民眼前。
邓雪民的眼睛一眯,瞳孔陡然放大,呼吸也变得粗重许多。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姐不是说,人是从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南方拐来的,不会有人知道?年前怕她家里人找过来,我还特地让清瑶写了封信回家,怎么警察会找过来!】
邓雪民紧紧抿着唇,硬着脖子,摇了摇头。
邓满根不知道警察闯进来做什么,惶急地拉住书记的手:“大谷啊,雪民小时候摔断了腿走路不利索,没办法干地里的活计,也没法子到城里打工,一辈子就在这屯子里过活,我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没办法下炕。你说……你说说,我们到哪里去找外面的姑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老天爷啊,这可真是人在天上坐,祸从天上来!我天天窝在炕上,吃喝拉撒都恨不得在一个屋里解决,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怎么忽然就闯进来一堆公安?我这是什么命啊。】
听到邓满根的哀叹,赵向晚将目光转向内心一片死寂的邓雪民。
或许是因为从小残疾,邓雪民听过太多嘲讽与挖苦,他性情偏执。和邓雪芳一样,一旦做出决定,内心便似蚌壳一般紧闭,根本撬不开。
邓家老屋用厚厚的夯土砖墙砌成,一进三开,两间卧室,一间厨房。两间卧室分别由邓满根、邓雪民居住,全都盘着火炕,屋子里暖暖的。
墙角摆着两口樟木旧箱子,里边装着旧衣服,没有藏人。
厨房灶膛里燃着木材,一张刷着黑色油漆的小桌、一个碗柜、两张条凳、一口水缸,除此之后,什么也没有。
邓满根家是屯子里最穷的人家,就这么大地方,要想藏人实在是为难了点。
施必胜的脸沉了下来,继续问邓雪民:“你姐说,这姑娘是她从南方带来的。说!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邓雪民的声音带着丝低哑:“是我姐带来的,你管她要去。”
事情进入胶着状态。
赵清瑶是邓雪芳从南方带到北地,两人一起吃面的时候被人看到。可是邓雪芳嘴硬,只承认与赵清瑶吃过面,却不肯承认将她拐到了自己家。
原以为一到宽甸屯子就能找到赵清瑶。只要找到她,一切水落石出,所有参与拐卖事件的人就能绳之以法。
可是,赵清瑶并没有找到。
邓雪民的意志相当坚定,丝毫不乱,就连赵向晚都听不到一丝心声,不知道他到底把赵清瑶藏到了哪里。
赵向晚上前一步,与邓雪民只一臂之遥。少女的淡淡馨香袭来,邓雪民有一刹那分神。
【真香!真他娘的香。】
邓雪民的心门透出一丝缝隙。
赵向晚抬起眸子,利光闪过。
“屯子里,比你年纪小的男人,都娶上媳妇了吧?”
邓雪民的牙槽咬紧,一声不吭,但眼睛却眯了起来。
赵向晚冷笑:“你的腿不利索,是不是比旁人细瘦,夏天根本就不敢露出来?庄稼活没办法做,体力活干不了,北方汉子高大健壮,像你这样的人,屯子里的姑娘有谁会正眼看你?”
邓满根听到赵向晚的话,脸胀得通红,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个姑娘怎,怎么说话的!太……刻薄!太,太刻薄!”
施必胜真没想到赵向晚如此生猛,瞪大了眼睛,望向劳志锐,用眼神询问:这姑娘这么虎的吗?
劳志锐知道赵向晚故意用言语刺激邓雪民,却不知道她用意何在。他忽然想到许嵩岭曾提过,酒店谋杀案中重案组成员拿着翁萍芳的日记本故意刺激魏国庆。他若有所悟地冲施必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安心在一旁看着就好。
邓大谷书记有点看不过眼,插了一句:“嗯,那个……”
赵向晚没有理会旁人,继续刺激邓雪民:“正常渠道找不到老婆,便求你姐从南方拐一个过来。像你这样无能、无用、无耻的男人,漂亮的清瑶哪里看得上?哪怕你像条狗一样恳求,她也不会理睬!”
邓雪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睛开始泛红,宛如一头凶兽。
愤怒,让他紧闭的心门陡然打开。火一般的情绪喷涌而出,让赵向晚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胡说!胡说!她一个女人懂得什么?我一个大男人,除了一条腿不灵活,什么比旁人差?睡到夜里那团邪火上来,恨不得扑到镇上抢个姑娘就回来干死她,要不是怕挨枪子,老子早就这么干了。
还是我姐有本事,从南边拐了个赵清瑶来,这丫头野得很,喂了药才肯乖乖听话。终于做了一回堂堂正正的男人,老子心里这团邪火终于消了。只是,费尽心机哄着她,她却又是踢又是咬,在胳膊上咬出那么大个口子。要不是老子力气大,还真制不住她!】
赵向晚心中一凛,赵清瑶果然在他手上!
“强扭的瓜不甜,清瑶性子烈,你遭了不少罪吧?你胳膊上是不是有个牙印?”
邓雪民被她戳中心事,下意识地将左胳膊往身后一藏。
赵向晚哪里容得他退让,跨前一步,牢牢扣住他胳膊。
邓雪民猛地抬手,将赵向晚一把推开。
“砰!”
赵向晚摔在地上,尾椎骨一阵疼痛袭来,令她皱眉闷哼一声。
劳志锐大怒,与施必胜一左一右,同时出手。
邓雪民双肩被两人控制住,双手反扣在身后,一边大叫一边奋力挣扎起来:“啊——啊——”
他的叫声里浸着屈辱与不甘,邓满根听着心痛欲裂,扑过来想要拉扯,却被邓大谷拖住。邓满根身体虚,根本甩不开邓大谷,气得直跺脚:“大谷,大谷,你就让他们这样欺负我家雪民?”
赵向晚坐在地面,忍着痛说:“施所长,你检查一下他的左胳膊。”
施必胜将邓雪民的衣袖向上一捊,赫然是一个青紫牙印!
还没等人问,邓雪民颈脖间青筋暴露,大叫道:“我咬的!是我自己咬的!老子喜欢咬自己,不行吗?!”
施必胜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不会是强奸不成,邓雪民杀人灭口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估计尸体已经处理好,也就难怪屋里找不到人!
施必胜厉声问:“谁咬的?人在哪里?”
邓雪民咬着牙,脖子一梗,一脸的不配合。
【死娘们,敢咬人,老子把你闷死在地洞里,看你还能硬到什么时候!】
不是日常屯菜的地窖。
终于撬开邓雪民的心门,透出这个关键线索。
赵向晚以手撑地,目光扫过邓雪民的卧室地面。夯土地面,铺上厚厚地砖,看不出半点端倪。
赵向晚眸光闪动,一寸一寸地在地面搜寻。
眼睛的余光,留意着邓雪民的细微举动。
邓雪民察觉到赵向晚的动作,心脏一阵狂跳。
【她发现了什么?这丫头发现了什么?她是不是有毒,怎么什么都知道!她为什么我胳膊被咬伤,为什么会知道?难道……难道真有神灵不成!】
施必胜是经验丰富的警察,看到邓雪民的反应便知道不对,板着脸将邓雪民按住,喝斥道:“老实点儿!”
邓雪民视线游离,不自觉地往墙角的樟木箱子那边睃。
赵向晚从地上站起,一步步向角落走去。
邓雪民的心跳越来越快。有心想要阻止吧,他现在整个人被施必胜架着,胳膊反拧着一动就痛,根本没办法移动身体。
赵向晚当着众人的面,将木箱掀开。
劳志锐不明所以,刚刚这口箱子他已经打开检查过,只有几件旧衣服,一股子潮气,根本藏不了人。既然赵清瑶不可能藏在箱子里,赵向晚现在过去打开又是为了什么?
赵向晚一件一件的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她的动作缓慢而从容。
【不要,不要再往下扒!不要!】
终于等到这句心声,赵向晚加快手中速度,将衣服甩在一旁。她留意到有两件衣服的边角带着泥土,箱子里散发着浓浓的土腥味。
箱子底板露出。
赵向晚探身而下,双臂一伸,将那块木板轻轻一揭。
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啊——”一声惨叫传来。
邓雪民面色煞白,完好的那条腿筛糠一般地抖动起来,如果不是施必胜扭住他胳膊,恐怕他已经瘫倒在地。
邓满根也没有想到,自家儿子竟然在屋子挖了个地洞,他双手颤抖,一屁股坐在炕沿,面无人色,喃喃自语:“老天爷,我的老天爷啊……”
赵向晚对着洞口弯下腰,试探着呼唤:“瑶妹子?瑶妹子?”
赵长庚与赵长兴也反应过来,合力将那口挡住洞口的箱子搬开,跪在地面大喊起来:“瑶妹子……瑶妹子……”
顺着洞口内部的木梯下到底,洞中一切映入眼帘,就连见多了凄惨场面的施必胜都不忍地转过头去。
土壁坑坑洼洼,昏暗的地窖里只有一张土炕,上面胡乱铺着床上用品。赵清瑶裹在一床厚棉被里,面色惨白、骨瘦如柴。被面上血迹斑斑,污秽不堪,墙角一个马桶,体液气息、血腥味与屎尿臭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
赵长庚趴在洞口慌着喊:“瑶妹子,瑶妹子!你还好吗?”
施必胜将手伸到赵清瑶鼻子底下,松了一口气:“放心,还活着。”
听到这一句“还活着”,赵长庚软倒在地,喜极而泣:“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谢谢公安同志,谢谢你们,谢谢三妹子,谢谢,谢谢!”
赵长庚不停地说着谢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等到施必胜将人包在棉被里扛上来,看到赵清瑶昏迷不醒,整个人轻飘飘的没几两重,赵长兴怒不可遏,冲到邓雪民跟前就是两脚:“畜生!”
邓雪民见地窖被发现,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心里又是悔又是怕,不敢反抗,垂头丧气地承受着赵长兴的踢踹。半晌方才抬起头,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喜欢她。”
“啪!”赵长兴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啐——”一口浓痰正中他面门,赵长兴犹不解恨,“等着吃牢饭吧!”
赵清瑶被送到县城医院救治,连医生看了都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营养不良,再加上恐惧与愤怒,赵清瑶五脏六腑不同程度遭受到损害,一米六的个子,体重竟然只有七十多斤,原本十八岁的健康少女,现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让人看着揪心。
下体撕裂,有小产痕迹,严重的妇科炎症,伴随高热、昏迷,如果不是赵向晚一行人来得及时,再耽误几天,就算救回来,也要留下终身残疾。
赵长庚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魂不附体,像打摆子一般抖了起来。顾不得人在医院,五十多岁的农村汉子,扑通一声就在走廊跪了下来,冲着赵向晚磕起头来。
“三妹子,三妹子,叔谢谢你!要不是你说那封信有问题,要不是你的朋友画了瑶妹子的像,要不是你带着我们找到公安同志,要不是你发现有地窖……我们家瑶妹子就没命了!”
赵向晚心里发酸,忙弯腰上前想要将赵长庚扶起来。这可是她的长辈,是看着她长大的乡亲,她受不住这样的跪拜。
赵长庚却死活不肯起来。他此刻既难过,又庆幸,又喜又悲,激动的情绪如果不发泄出来,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三妹子,你是个好人,你是个好人啊。瑶妹子能够和你当同学,和你一起长大,是她命好。以后……以后只要你一句话,你长庚叔什么都听你的。等瑶妹子好起来,我们全家来给你磕头,我们帮你起屋!你爸妈要是为难你,我跟他们拼命!”
赵向晚见他不肯起来,长叹一声,伸出手阻止住他磕头,轻声道:“长庚叔,您的感谢我收到了。您这样的大礼,我一个小辈受不住啊。”
赵长兴此刻内心也在念阿弥陀佛。
他是党员、无神论者,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天意,在引导着他们把赵清瑶解救出来。
赵长庚拿到信在村里炫耀,为女儿能够出国而得意,如果不是赵向晚细心地发现邮戳不对劲,赵长兴哪怕心中存疑,也不敢在大过年的时候说不吉利的话。
又是那么巧,市局的画像师季昭正好来村里做客,对着几张照片画出赵清瑶的画像;季锦茂开了两辆车过来,将他们带到星市坐飞机;辽省公安厅的同志亲自领着他们来到镇派出所;施所长亲自带队寻人;工程局的领导派出铲雪车全程护送——原本要花上一个星期时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来到宽甸屯子,可是因为有这些好心人帮忙,只花了两天时间。
如果不是赵向晚细心、聪明,恐怕面馆老板娘不会说实话;如果不是赵向晚与邓雪民针锋相对、步步紧逼,恐怕那个地窖大家都发现不了。
只要耽误三、四天时间,瑶妹子就救不回来了。
赵长兴越想越后怕,看向赵向晚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崇拜:赵家沟的三妹子有还在读公安大学呢,就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找到被拐的瑶妹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想到这里,赵长兴走到赵向晚面前,沉声道:“三妹子,你不怕苦、不怕累,全力救回瑶妹子,这份恩情叔都记在心里。你放心,将来不管你遇到什么事,赵家沟都会护着你!你想要什么,叔想尽办法都要给你弄到!”
北地虽然寒冷,但因为有了乡亲们发自内心的感激,风雪不再、暖意顿生。
当瑶妹子终于醒过来,已经是除夕。
窗外爆竹声声,医院里却字字惊心。
赵清瑶是个单纯的乡下姑娘,爱笑、爱闹、喜欢打扮。一到深市,赵清瑶便被这繁华都市所感染,学会了烫头、跳迪斯科、穿短袖短裙。电子厂里女孩子多,初中毕业的赵清瑶有点瞧不上那些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工友,和同村的两个女孩子不怎么来往,倒是和贴心温柔的邓雪芳走得比较近。
赵清瑶爱好文学,对“北国风光、万里冰封”的世界非常向往。听到邓雪芳描述着弥安市大学校园的美景,白杨挺立,年轻男女在操场奔跑,在溜冰场上跳着圆舞曲,一颗心便飞到了远方。
在邓雪芳的怂勇下,她从电子厂辞职,和邓雪芳一起收拾行李往北方而去,准备到大学教授家里当保姆。
到达弥安市火车站之后两人下了车,邓雪芳假称想家,拉着赵清瑶往长途客运站去,让她陪着先回老家一趟。人生地不熟,赵清瑶开始警醒,坚决不肯与邓雪芳同行。
邓雪芳给她下了药,用一把旧剪子绞短她的头发,强行将她带到固宁镇。再让她兄弟邓雪民从家里带两口箩筐过来,连人带行李将她悄悄挑到了宽甸屯子。
邓雪民是个粗壮汉子,精力弥散,渴了近三十年,一近女人身便控制不住,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她。赵清瑶迷迷糊糊中,不断地反抗,动静弄得有点大,引来邓满根的注意。
邓满根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卧床不起,听到隔壁儿子房里有女人声音,害怕地询问儿子。邓雪民不耐烦父亲的唠叨,索性挖了个地洞,把赵清瑶锁在地底,只想等到磨掉她的野性、生下儿子之后再将她放出来,在屯子里结婚安家。
邓雪民原以为赵清瑶一个乡下姑娘,只需要关上几天就会变乖,老老实实和他领证结婚,没想到赵清瑶性子执拗,野得很,宁死不屈。只要有一丝意识,就不断反抗。时间拖了三个月,赵清瑶小产之后身体越来越差,眼看见情况不对,邓雪民心里开始发慌,找姐姐邓雪芳商量。
雁过留痕,哪怕邓雪芳、邓雪民做得再隐秘,依然留下许多痕迹。
——深市电子厂的相识;
——弥安市客运站的争吵;
——固宁镇的面馆;
——偶尔晾晒的女人衣服;
——突然增加的伙食支出。
邓雪芳思来想去,这便有了逼赵清瑶写信那一段。年关将近,姐弟俩想着只要骗过赵清瑶家里人,让他们不去深市电子厂寻人,那就发现不了。等过得两年,什么痕迹都被抹掉,不论赵清瑶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哪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然是那封信露了马脚。
邓雪芳与邓雪民被抓,引来固宁镇的轰动。
邓雪芳的丈夫郭老三恶狠狠扇了她两耳光,斩钉截铁地丢下一句:“离婚!”便转身离开。
邓雪民拖着一条残废的腿,听到镇上人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这个残废想女人想得发疯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不由得羞愤欲死。
赵向晚站在远处,看着这对姐弟被带进警车。这一进去,估计没有十年是出不来了,就让他们在监狱里反省、改造去吧!
劳志锐好奇地问她:“赵同学,你怎么知道面馆老板娘在说谎?”
赵向晚:“视线不自觉地向右上方移动,代表她在说谎。”
施必胜觉得有些稀奇:“对方目光躲闪代表心虚,这我能理解。但要说视线往右上方移动,真的很难看得出来啊,你……是怎么发现的?”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熟能生巧吧。”
施必胜感觉被小姑娘鄙视了,老脸一红,讪讪地说:“好吧,那你在见到邓雪民的时候,为什么要故意刺激他?”
赵向晚:“因为自小残疾,他心态扭曲,口风很紧。只有不断刺激他,才能找出破绽,让他告诉我们赵清瑶在哪里。”
回忆当时的情形,施必胜有些肃然起敬:“可是,邓雪民什么也没有说。你怎么知道他胳膊有咬伤?”
“看到画像时,他瞳孔明显放大,这说明他不仅见过,而且非常喜欢她。我提到强扭的瓜不甜时,他将左胳膊往身后藏,这说明他曾遭受赵清瑶的反抗,至于咬伤……我猜的。”
想到邓雪民当时的反应,的确有迹可循,施必胜的态度愈发谦虚起来:“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口旧箱子是地窖入口?”
赵向晚:“我当时被邓雪民推倒在地,手掌撑在夯土地面,感受到一股带着土腥味的风,这让我怀疑屋里有地窖。眼睛余光观察到邓雪民视线游离,时不时往墙角的樟木箱子那边睃,当我慢慢走近时,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这说明我的寻找方向是正确的。”
施必胜与劳志锐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叫道:“原来是这样!”
劳志锐问她:“这是不是就是老许提过的什么微表情行为学?牛!”
施必胜眼睛一亮:“什么微表情行为学?咱们公安系统搞出个新东西来了?”
赵向晚解释:“通过人类细微的表情变化、行动表达推测其内心,这就是微表情行为学。这与我们曾经学过的刑侦心理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因为人类面部的细微表情变化往往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停留时间非常短,很难捕捉,所以没办法推广。”
施必胜感觉目眩神迷,零点几秒的微表情她能够捕捉到?并根据这些稍纵即逝的信息推测内心变化?现在的公安大学学生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不是……我一个老公安都看不出邓雪民的表情变化,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
赵向晚沉吟片刻,诚恳地回答:“不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施必胜哽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好好好,你天赋异禀、与众不同,你牛!”
◎夜色掩映之下,重案组全体出动◎
寒假结束, 赵向晚返校,收到固宁镇派出所寄到学校的感谢信,外加星市公安局对她寒假实习给出的“优秀”成绩。
重回学校, 赵向晚沉下心来将翁萍芳、赵清瑶这两件案子中自己的体会记录下来, 在周巧秀的指导下写了一篇小论文, 题目为《微表情理论在案件侦破中的应用初探》, 投往国内期刊。
大一学生尝试写论文,还是很有难度的。赵向晚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写到五月终于完成,晚上来到周巧秀家交稿, 还没聊上几句,房门一响, 许嵩岭推门而入。
赵向晚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许队, 看他表情严肃,眉心拧成了一条线, 心中一凛:“怎么了?”
许嵩岭听妻子说过赵向晚最近在忙论文,一直没有打扰她。今天难得她主动询问, 便将最近让他头痛的案件说了出来。
星市最近接连发现几起凶杀案, 遇害者全是开私家车的司机。
第一具尸体今年二月初在水塘被发现,尸体头部有十几处伤痕,背部也有不同程度的刀伤。死者是一个开的士的司机, 驾驶的汽车没有找到。
第二具被发现的尸体则是被勒死, 在一家果园荒地被发现, 是一个生意人, 他驾驶的蓝色日系小轿没随之丢失。
三月底, 又一具尸体在城东落霞山出现, 是省委小车班的一名司机, 驾驶的那辆国产轿车丢失,曾遭受殴打,耳膜穿孔、肋骨断裂、脾脏出血而亡,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