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星市司机人人自危,都害怕哪一天被人杀了,抛尸荒野。有人说是寻仇,有人说是劫财,还有人说是冤鬼索命,众说纷纭,市局高度重视,组织专案组,许嵩岭全权负责,并勒令一个月内破案,压力很大。
听到这里,赵向晚问:“有线索吗?”
许嵩岭摇头叹气:“没有。目前一点头绪也没有。被害司机的社会关系都查过,没有可疑的地方。”
面对这样的情况,赵向晚也束手无策。她有读心术,但只针对活人,没办法让尸体说话。如果连许队都没找出嫌疑人,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许嵩岭问她:“论文写完了?”
赵向晚点头。
“最近课多吗?”
“还好。周四下午之后就没课了。”
“那……回重案组继续实习吧?我让市局打个证明,帮你请假。”
赵向晚思考片刻:“好!”
许嵩岭终于笑了起来,脸上阴云一扫而空:“有你这个福将的加入,我感觉破案有望。”
赵向晚:“我那套理论,其实也就是在审讯过程中有用。刑侦这一块,我还是门外汉。”
许嵩岭摆摆手:“不要紧,你只管放手去做,我帮你撑场子。把你引进重案组,好歹也算是你师父,侦查技术嘛……我教你。”
就这样,赵向晚周四下午来到市局重案一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大家全都欢呼起来。
“赵向晚,你可来了!”
“你不来,连季昭也不来上班,好无聊。”
“可不是?连食堂饭菜都变得不好吃了。”
赵向晚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角落那张季昭惯常坐着的桌子空落落的,文件柜上的绿萝有些泛黄。
赵向晚摇摇头,嘴角上扬。
季昭这个刑侦画像师没有编制,不受市局的组织纪律约束,有一搭没一搭地来上班。估计是看自己没来,无人交流,便窝在家中画室绘画去了。
许嵩岭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每个周四的下午到周日,两天半的时间,赵向晚都会来我们这里实习,大家欢迎!”
掌声雷动。
最欢喜的要属朱飞鹏,他飞快地窜到电话机旁,大声道:“我来给季昭打电话,他要是知道你过来,一定会来上班。他一来,四季大酒店的大厨也会来,晚上就能吃到胭脂鸭脯饭!”
季锦茂是个生意人,开源节流四个字深深刻在他骨子里。赵向晚、季昭长期间不来市局,原本送到食堂的两个大厨也回了四季大酒店。现在既然赵向晚回来实习,季昭肯定也会来上班,到时候还愁大厨不来?
何明玉笑得合不拢嘴:“我要吃卤肉饭。”
“猪脚饭!”
“叉烧饭!”
“红烧肉、红烧肉——”
笑声里,一直精神绷得很紧的重案组成员仿佛被注入活力,全都兴奋起来。这段时间司机被杀案一点头绪都没有,每天不停地外出排查,两条腿都走断了,可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上面再一施压,那种挫败感简直太难受了。
现在赵向晚一回来,深知她本事的重案一组成员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
许嵩岭马上开始指挥:“何明玉,你把案件过程详细介绍给赵向晚。赵向晚,你先熟悉一下案宗,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信息。朱飞鹏,你让季昭明天到局里来,看能不能把现场还原。”
九十年代私家车拥有量低,被杀的司机都是星市有钱人,接连两人被杀、轿车失踪,这个案件的社会影响非常恶劣。上头下了死命令,要求五月二十日之前侦破案件,整个重案组天天加班。
一个一个的死者家庭成员、同事、朋友、生意伙伴等社会关系都要梳理,抛尸点附近的商铺、住户都要调查,如此大的工作量让众人忙得喘不上气来。赵向晚的加入无疑给大家增添了莫名的动力与信心。
季锦茂接到电话,听说赵向晚终于结束闭关写论文的阶段,准备到市局实习,乐呵呵地对朱飞鹏说:“我马上和季昭说,明天上午准时报到。”
朱飞鹏现在和季锦茂比较熟了,开着玩笑:“记得把范大厨带过来啊。”
季锦茂爽快应承:“好!”
赵向晚曾经说过“出太阳的时候飞一飞,阴天了就在窝里歇一歇。”这句话让季昭最近安心在画室画画,虽然沉默但状态良好,偶尔也会和家人互动,季锦茂内心对赵向晚充满感激。现在听说她回市局,马上就能让季昭与她相见,心情好得飞起,别说只是把酒店范大厨带过去,就算把酒店后厨搬到市局都没问题。
许嵩岭安排好一切之后,重案组成员开始复盘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
三名死者死状凄惨,死法不同。
一名三十多岁的士司机、一名四十多岁的生意人、一名二十来岁的单位专职司机,年龄不同、身份各异,唯一相同的点在于所开的轿车都是九成新,且在死后车辆随之消失。
赵向晚问:“三案并一,原因是什么?”她逻辑思维缜密,迅速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何明玉回答:“都是司机,虽然致死原因不同,但身体的伤痕包括有刀伤、棍伤、钝器击打、绳索勒痕,都显示他们生前遭受殴打,经法医判断,动手的人至少有四人。再加上轿车追查不到,可能改装之后卖到外地,同样需要人手。团伙作案。手法相同,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所以并案调查。”
赵向晚点点头:“团伙作案,求财?”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应该是团伙作案,将司机骗至某处控制住,再殴打至死,卖车求财。”
朱飞鹏放下电话,在一旁插话:“也有可能卖车只是顺便。”
赵向晚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
朱飞鹏说:“如果是个报复社会的团伙呢?也许他们憎恨开车的人,选择落单司机下手。如果只是求财,没必要虐杀司机至死。”
何明玉不同意他的观点,反驳道:“作案团伙害怕司机报警,所以杀人灭口,不一定是憎恨有钱人、或者开车的人。”
团伙作案,基本能够确定。
现在的关键点,是寻找到一个突破口。
——对方如何筛选对象,用什么方法上车?
出租车司机停车载客正常,但第二名死者开的是私家车,第三名死者开的是公家用车,为什么会停车?设置路障、制造车祸、强行拦路……还是其他方法?
赵向晚的目光落在第三名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结果上。
王德堂,二十七岁,已婚,省委小车班专职司机,死前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是魏美华。
据小车班的人说,赵青云申请用车,王德堂下午三点在省委接了他,前往参加市建委组织的研讨会,并要求九点接他回大院。
王德堂到了晚上八点时分,正准备出发,却被魏美华拦住,要求顺路送她去附近的一家美容院。王德堂是省委专职司机,按理他的服务对象只能是省委领导,不应该接送魏美华。可是一来的确顺路,二来魏美华是赵青云的妻子,他只是一个小司机,不好拒绝。
于是,晚上八点,王德堂载着魏美华顺着发展大道往北而去,大约二十分钟时间左右将她送到地方。然后右转沿着团结大道向西,准备前往建委招待所去接赵青云。按照正常车速,从美容院到招待所最多只需要十分钟左右时间。
到了九点,赵青云站在建委招待所门口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有点烦躁,索性叫了辆出租车回到家。第二天,赵青云到小车班表达不满,却了解到王德堂一夜未归,车辆也没有还回来。
再过一天,王德堂与轿车莫名消失,省委保卫处感觉不对,选择报警。
等到几天后王德堂的尸体在一处山坳被发现,魏美华与赵青云便成为了省委八卦的漩涡中心。
“魏美华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会是和小王司机勾搭在一起了吧?不然干嘛晚上送她去美容院?”
“上一回赵青云被带到市局调查,虽说没有杀人,可是作为堂堂一个副秘书长,竟然和咖啡厅的服务员鬼混,影响非常不好,要不是他有个好丈人,早就党内处分了。不会是他老婆恨他在外面找女人,所以也和司机勾搭了吧?”
“你们说,会不会是赵青云发现魏美华出轨,所以一咬牙把王德堂给杀了吧?反正现在市里被杀闹得沸沸扬扬,正好可以甩锅。”
“嗯嗯嗯,有可能!这个赵青云啊,以前觉得他内敛低调,见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原本以为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啊……这人心真狠!”
看着卷宗上详细记录的话,赵向晚眉毛微皱。赵青云在乎仕途,爱惜羽毛,按理说不会杀人。魏美华爱慕虚荣、眼高于顶,即使想报复赵青云也不至于出轨年轻司机。
这两人虽然不是好父母,但杀人毁车?代价太大,可能性很低。
朱飞鹏凑过来,“哈!”了一声,“这回咱们倒是见到了熟人!这个赵青云、魏美华像是和我们重案组结仇了一样,去年年底来了一回,今年年初又来一回。”
赵向晚抬眸看了许嵩岭一眼。
许嵩岭在朱飞鹏后脑拍了一记,沉声道:“就你话多!不是问清楚了吗?魏美华十点左右打车、赵青云九点多打车,前后脚回的省委大院,出租车司机、省委大院门卫师傅都能做证,这两人没有作案时间与动机。”
赵向晚问:“司机八点二十将魏美华送到美容院,按理应该从发展大道转团结大道,再过三个路口到达建委招待所,九点接赵青云回来。他有任务在身,为什么会失踪?”
何明玉回答:“是啊,这一点很奇怪。8:20到9:00之间只有四十分钟,如果是劫财,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有工作任务在身的司机,在大马路上停下车来?”
赵向晚继续问:“沿路问过附近店铺吗?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者事?”
何明玉摇头:“没有。”
“王德堂的妻子呢?”
“他妻子在省机械厂当临时工,怀孕七个多月,夫妻感情挺好。”
赵向晚再问了一些问题,重案组的人都一一解答。案件发生之后,大家做了很多细致繁琐的调查工作,可是什么头绪都没有,难怪许队头痛。
赵向晚忽然想起一件事:“魏美华为什么晚上八点去美容院?她在路上和王德堂说了些什么?”
何明玉道:“这个问题我们也问过,魏美华说她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有空。将儿子安排好之后,便和周荆容约了一起去这个办了卡的美容院消费。上了年纪的女人嘛,总会有容貌焦虑。至于路上……魏美华说她坐后排,只简单寒暄了几句,没什么异常。”
赵向晚觉得有必要见见魏美华。
从案宗来看,王德堂是个老实的农村小伙,因为做事周到、谨言慎行,在小车班很受领导们欢迎。他平时接到出车任务时都会检查好油表、提前定好路线,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等待。
他开车经过的路段路灯很亮,交通顺畅,案发时间没有发生车祸或纷争,设置路障、制造车祸的可能性低,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为人规矩、着急在8:45到达建委招待所的王德堂停下,让陌生人上车?
“你上车之后,王德堂状态怎样?”
在省机械厂行政楼会议室见到赵向晚,听她冷着脸问出这句话,魏美华心里五味杂陈。眼前这个和赵青云长得有七分相像的女孩子,是自己的亲骨肉。可是她现在穿着制服坐在对面,眼中半点温情都没有。
1992年的春节,魏美华与赵青云过得很不愉快。翁萍芳一案之后,赵青云在省委威信大减,虽然没有开除党籍,但被降职并外派深市,远离权力中心,从此仕途无望。魏美华虽然还在省机械厂办公室上班,但明显感觉到领导对她的挑剔增多,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上班时间打麻将、混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魏美华对赵向晚总有一分敌意,总觉得自从遇到赵向晚之后便事事不顺。
“挺正常的,和平时没有区别。”魏美华木木地回答着问题。因为小王司机的死,她前前后后已经接受过五次问询,这些问题她都能背出来。
【状态怎么样?能怎么样?二十几岁的精壮小伙子,走到哪里不受欢迎?当年的赵青云也是这样,看到我的时候有些腼腆,一双凤眼漂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让人一见倾心。】
赵向晚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放下手中笔录本:“记得他当时穿的是什么吗?”
魏美华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白衬衫、黑色夹克。”
赵向晚继续问:“刮胡子了吗?”
魏美华不知道她的用意,小心翼翼地回答:“刮了。”
“你觉得,小王司机长得好看吗?”
魏美华听到她这么问,有一种被挑衅的感觉,脸顿时胀得通红。赵向晚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这样的问题?太不礼貌了!
许嵩岭脸一板:“魏美华,请你认真回答赵向晚的问题。”
魏美华一双手绞在一起,指甲差点抠进掌心肉里,细微的刺痛传来,她咬着牙回答:“还,还行吧。”
赵向晚抬眸与她对视:“他和赵青云,长得像吗?”
魏美华猛地站起,椅子在水磨石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你这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跟你们说过,我只是搭了趟顺风车,和小王的死没有关系!你问这个,是在污辱我,要往我身后泼脏水吗?”
赵向晚的思路丝毫不被她的激动所干扰,淡淡道:“像吗?”
魏美华胸脯上下起伏着,愤怒地盯着赵向晚。她就知道,这个女儿生下来就是讨债的。赵向晚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羞辱自己,报复自己当年把她抛弃!
可是,这些话魏美华却没办法说出口。她不敢认赵向晚,赵向晚不屑于认她,她没脸说,也不敢说。
赵向晚的冷静让魏美华渐渐恢复理智,她转过脸不愿再与赵向晚目光相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像!”一个国字脸、一个容长脸,一个双眼皮大眼睛,另一个凤眼生威,哪里像了。
赵向晚道:“可是,他让你想到年轻时的赵青云。”
赵向晚的语气很平淡,但非常笃定,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结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魏美华如坐针毡。
【这死丫头眼睛有毒吧?她怎么知道我一上车,看到小王就想到了赵青云?那个时候多好啊,他为了讨我欢喜,采野花、送绸花,帮忙干活,他还会念诗、唱歌,多好啊。现在呢?日子好过了,我们俩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走出去人人看我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分怜悯,觉得我笼不住自家男人,让他在外面偷腥,差点丢了官。我和他吵,和他闹,可是他嘴上认错,心里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现在对我越来越冷淡,从公安局出来之后一次夫妻生活都没有!】
赵向晚陡然发问:“你怎么撩拨他的?”
一句“撩拨”,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太劲爆了!四十多岁美妇挑逗司机?这这这……
魏美华的一张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连退几步,距离赵向晚远远的,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是一个女儿对母亲讲的话吗?太羞耻了!
【人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今年才四十岁,平时保养得不错,走出去人人都说我只有三十岁,差不多半年时间没有做那种事,和一个年轻男人坐在紧闭的车里,一颗心砰砰地跳,就算不能真做什么,可是撩他几句还是可以的吧?】
魏美华清楚地记得,她出门的时候穿了件米色大衣,里头一件白色套头羊绒衫将胸部突显出来,身材玲珑有致。对了,她还喷了点香水,名字就叫魅惑。
刚走进车里,王德堂身上那股男人味在密闭空间里无限放大,魏美华感觉双腿有些发软。而她也细心地观察到,王德堂的呼吸有些粗重,脸颊开始发红。
“小王,你老婆现在是孕后期吧?”
“有没有按时孕检?医生是不是嘱咐过,同房会有早产风险?”
“你这么年轻,身体应该不错吧?也不容易哟……”
魏美华得意地看到,王德堂彬彬有礼的背后,握着方向盘的手捏得紧紧的,显然在努力控制着男人的冲动。
有贼心没贼胆的魏美华不敢说过分的话,只隐晦地点了几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就是这些话,让向来以工作为重的王德堂分了神。
魏美华羞愤欲死,赵向晚没有再追问细节,转过头对许嵩岭说:“许队,拦住司机车的人,是女人。”
本就因为妻子怀孕,欲望没有得到舒缓,再被魏美华这么一挑逗,激发出王德堂内心的雄性本能。如果这个时候有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拦车,他停车的可能性很大。
朱飞鹏这回跟上了赵向晚的节奏:“女性被视为弱者,男性司机遇到拦路搭讪的女孩,尤其是漂亮女孩,的确有可能停车。”
何明玉恍然大悟,接了一句:“由女人出面拦车,再将司机骗到偏僻处,男人接应,劫财劫车!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司机被害、汽车失踪。”
许嵩岭迅速站起:“走!去扫黄组。”
在星市整出这么大的阵仗,玩仙人跳玩出新花样,动脑筋动到司机头上,这帮人真是搞邪了!
赵青云最近很焦虑。
好不容易摆脱杀人嫌疑,职位却一降再降,从省委副秘书长一直降到星市驻深办事处一个小小的办事处主任。
星市驻深办事处是今年刚成立的一个机构,通过与深市政府机构、社会经济组织之间的横向联系,推介星市的经济社会发展成果,吸引深市以及海外客商来星市投资,促进经济发展。
办事处的职能说得漂亮,但其实编制总共才五个人,居住条件、办公条件都十分简陋。赵青云很不情愿去一个陌生环境打拼,但情势比人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最近频繁开会,就是为了获得一些资源,为自己到深市工作打下基础。
却不想,马上就要离开星市,最后一次申请用公车,司机却死了。
谁愿意惹上人命案?真是衰神附体!
省委大院里的议论他听在耳朵里,真是又羞又恼。
魏美华勾搭小王,赵青云愤而杀人?
简直是无稽之谈!
因为这件事,赵青云不得推迟去新单位任职的日期。
省委领导看到他就摇头,同事们背后说闲话,魏美华天天与他纠缠,这让他产生深深的无力感。难怪古话说家和万事兴,自从认错女儿、出轨被发现,这个家的心就聚不拢了。
赵晨阳将一颗心全放在讨好未来婆婆周荆容那里;魏美华像个神经病一样,天天疑神疑鬼,见面就阴阳怪气地连讽带刺。儿子赵承祖受不了家里的争吵,索性住到外公外婆家去。往日的温馨、详和不再,赵青云感觉自己苦心经营这么久的幸福轰然倒塌。
门被推开,一阵啜泣声传来,赵青云的眉毛皱得更紧。
刚刚被赵向晚“审讯”完的魏美华一进屋,看到赵青云的身影,忽然扑进他怀里,哭泣声音变得大了起来。
赵青云忍耐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扶着双肩将她推开:“你,怎么了?”
想到赵向晚问的那句“你怎么撩拨他的”,魏美华便觉得挂不住脸。旁人往她身上泼脏水也就算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竟敢当众问出这样的话!这比被人指着鼻子骂她是个荡.妇,更令魏美华难以忍受。
魏美华一边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哽咽着说:“我们那个好女儿,那个好女儿……”
赵青云说:“晨阳怎么了?”
魏美华摇摇头:“不是晨阳。”
赵青云愣了一下:“向晚?”
魏美华点头伤心地说:“她今天和许黑脸一起过来,尽问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完全没有把我这个当妈的脸面放在眼里。哪怕我对她没有养育之恩,好歹也生了她一场,这孩子却半点不感恩。”
赵青云叹了一口气:“别提了,我亲自上门说出真相,又给了她一万补偿金,她都不肯喊我一声爸。这孩子,主意正,心肠硬得很!”
魏美华越想越气,不由得悲从心起,哀哀痛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赵青云没有在意妻子的哭泣,心神尽数被赵向晚参与案件侦破这件事所牵引。司机连环被杀案省委领导非常关注,市里高度重视,要求市局建立专案组,一个月内侦破。分量这么大的一个专案,赵向晚一个还在公安大学读书的学生,没想到竟然能够参与,主导问询。
赵青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向晚再一次用实力证明,她的能力比许多警察强,不然也不会被许黑脸看中,一直带在身边,让她参与大案侦破。
这么优秀的人物,明明是他的亲生女儿,却不肯认他!
魏美华的啜泣声让赵青云心情烦躁,耐着性子问了句:“她问你什么问题?”
魏美华脸一红,转过视线看向右下方地面,支支吾吾:“她人云亦云,以为我和小王有什么不正当的接触,真是可笑!”
赵向晚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在眼前闪过,赵青云深深地看了魏美华一眼:“最好,你和他没有什么!”
魏美华被他的眼神刺痛,眼泪顿时收住,尖声叫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你做了那些不要脸的事,还敢怀疑我?自己脏了,看谁都是脏的吧!”
夫妻俩又一次爆发出争吵。
门外,听到响动的赵晨阳停下脚步。
父亲马上要调往深市,魏美华看谁都不顺眼,保姆辞掉了两个,家里氛围很不好。以前吧,他们虽然各忙各的,但相互信任,现在这个家已经没有平和自在的时候,赵晨阳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费尽心机继续留在这个家,成为赵青云、魏美华的孩子,过上官家千金的日子,穿漂亮的衣服、吃丰盛的饭菜,住高级的房子、读最好的学校,真的就比留在乡下强吗?
想到年前回到阔别八年的老家,钱淑芬、赵二福欢喜得掉下眼泪,对她各种问候与殷勤,赵晨阳一直坚定的心有一丝动摇。
可是,有些事做了就没办法回头。
如果不到城里来,怎么能读大专?怎么能与徐清溪订亲?怎么有机会成为有钱人?难道像同村的那些女孩一样,初中毕业之后去打工,然后等年龄到了相亲嫁个乡下人生娃?啊呸!
想到这里,赵晨阳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门。
争吵声戛然而止,赵青云和魏美华同时望向赵晨阳。
赵青云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魏美华没好气地说:“今天学校又没事吗?回来做什么。”
赵晨阳讨好地笑了笑:“爸、妈,这个周日是周姨生日,徐伯伯说要在四季大酒店请客,你们看……”
徐俊才是徐氏建筑集团的创始人,在星市承接各类建筑工程,赚得盆满钵满,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赵青云一听是正事,立马回应:“这是好事,明天我和你妈准备礼物。趁着我还在星市,给你周姨贺寿去。”
魏美华白了他一眼:“你是贵人多忘事,未来亲家过生日,难道我没提前准备?放心吧,礼物我早就买好了,你到时候记得出场就行。”
赵青云脸上阴云散去,搂了搂魏美华的肩:“家有贤妻啊。”二人对视一眼,虽心思各异,但此刻却达成共识:可以关起门来打架,但对外却必须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赵晨阳放下心来,笑眯眯地走近,挽着魏美华的胳膊亲亲密密地说:“妈,你可真好。将来我就算出嫁了,也会孝顺你的。”
赵青云脑中闪过赵向晚那张冷清的脸,与眼前这个带着谄媚的赵晨阳截然不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多了风骨与傲气,这让赵青云有些看不上赵晨阳,但他面上不显,只浅浅一笑:“还是晨阳有良心。”
省委大院的赵家,每个人都卖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赵向晚正在与重案组的同事们一起追查凶手。
扫黄组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许嵩岭有点受挫。
不过他们给了一个思路:钓鱼。
既然能够肯定凶手团伙使用美人计,瞄准的是开车的落单男司机,那就派人假扮司机,充当诱饵。
许嵩岭与赵向晚同时看向朱飞鹏。
朱飞鹏秒懂,举起手自告奋勇:“我来吧。”他有私家车,驾驶技术强,身体素质好,这个任务他当仁不让。
周四,晚上。
重案组所有人都在加班。
朱飞鹏将家里给他买的黑色奥迪100开出来,在发展大道上疾驰。他带着对讲机,心跳加速,紧张地看着前方。
许嵩岭带队紧跟其后,保持一公里左右的距离,通过对讲机嘱咐着:“别慌,对方不一定会出现,就当自己是个出来晃悠的富家子弟。”
朱飞鹏的声线略带些颤抖:“许队,我不紧张。”
朱飞鹏今年二十五岁,公安大学毕业三年,未婚,还没谈女朋友。家里有钱,喜欢他的女同事不少,但他目前还没开窍,心里只有工作。没有任何男女经验的他,第一次奉旨泡妹妹,执行钓鱼任务,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许嵩岭:“放心,我们在你身后,有事随时呼叫支援。”
赵向晚与何明玉坐在许嵩岭车里,刘良驹、艾辉、黄元德、祝康四人开另外一辆车,远远地缀在朱飞鹏身后。
夜色掩映之下,重案组全体出动,开展钓鱼行动。
朱飞鹏开着车在大马路上跑到了半夜。
九十年代, 星市人均轿车拥有率低,黑色奥迪100在路上奔驰,人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但敢伸手拦停的人, 一个也没有。
钓鱼行动第二天。
朱飞鹏继续开车在发展大道、友谊大道这些城市主干道晃悠, 依然没有收获。
夜风如水, 心情却一点也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