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怎么了?警察又不是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警察忙得很。
云德厚懂得人情世故。
把大多数人的心理摸得很清楚。
可是,这一回,赵向晚却要让他失望了。
将云德厚关在门外之后,赵向晚看着病房里的三位同事:“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人一组,轮班照顾孩子。我和祝康一组,周如兰和朱飞鹏一组。我和如兰负责陪伴,祝康和朱飞鹏负责联络、保护。云德厚要是敢靠近孩子,立马把他赶出去。”
祝康问:“那,要是云德厚非要进来呢?毕竟他不是犯罪份子,难道我们真能强行赶人?”
赵向晚道:“雷凌去申请人身禁止令了。”
周如兰眼睛一亮:“这个好。”
只要有了法院签署的人身禁止令,大家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云德厚赶离医院。
对于父亲的离开,云洁并没有表现出不舍。她安静地吃光餐盘里的米饭、蔬菜与鸡蛋,将饭勺放回餐盘,弱弱地汇报:“我,吃完了。”
赵向晚走近,将餐盘拿走,递给祝康,再将小桌板撤下,放回原处。
因为赵向晚帮助自己倒掉了极其厌恶的肉丸子,云洁对赵向晚的靠近并没有排斥,反而有一份浅浅的信任。
转过身将枕头放倒,云洁乖乖地钻回被窝,安静躺下。
刚刚吃完饭就睡觉?
虽然这样做对身体并不好,但此刻赵向晚并没有阻止孩子的自发行为,而是拿过来一个板凳坐在她身边,专注地看着这个瘦弱、听话的小女孩。
长期的心理虐待,让小女孩非常敏感,求生本能让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听话,这样才能降低父亲的厌恶感,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赵向晚伸出手,轻轻搭在床沿。
这个距离,既不让云洁紧张反感,也能增进两人之间的熟悉感。
赵向晚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女性馨香,这味道令云洁很安心。
仿佛回到母亲的怀抱。
云洁瞳孔一缩,整个人滑进了被窝。
洁白的被子底下,小小的身影在微微颤抖。
赵向晚再一次“看到”了云洁脑中的画面。
一道妙曼的身影,穿着件米色风衣,拖着一口行李箱在前面走。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摩擦,咕噜咕噜地响着。
“妈妈,妈妈……”云洁带着哭腔地叫喊着。
谢琳没有丝毫停留。
“妈妈,妈妈……”云洁继续追赶,边跑边喊。
谢琳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来。
一张精致的面庞出现,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
谢琳终于还是为孩子停下了脚步。
云洁跑过去,谢琳蹲下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淡淡的馨香袭入鼻端,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谢琳声音哽咽,满是不舍:“洁洁,你等着。等妈妈在国外安顿下来,争取把你接出去。到时候,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云洁显然不太懂,依然哭泣:“妈妈,不要走。”
谢琳又说了一些话,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将云洁硬生生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画面一转。
云德厚面露狰狞之色,举着一个不锈钢的饭碗,碗里放着两颗圆溜溜的肉丸子,他恶狠狠地将肉丸子用饭勺舀了起来,往云洁嘴里送去。
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云洁死死将嘴闭着,拼命摇头。
云德厚眯着眼、压低声音威胁:“你不是总是想念你妈妈吗?那就吃啊,吃进肚子里你们就永远在一起,绝对不会再有分离了。”
云洁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拼命叫喊:“不吃!不吃!”
趁着她张嘴哭喊的机会,云德厚强行将肉丸子喂了进去,阴恻恻地说:“不吃,就把你也剁成肉丸子!”
云洁一边往外吐肉丸,一边喊:“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云德厚笑了,笑得不怀好意:“你想要的妈妈,被你吐了哦。”
云洁开始呕吐。
身体剧烈抽搐。
无边的恐惧感,将她整个人包裹。
赵向晚双手紧握,这应该是云德厚第一次喂食肉丸子的记忆画面。
云洁的心理创伤,应该就源于此。
不管云德厚是真的剁碎了谢琳,然后作成肉丸喂食女儿,还是他只是威胁,故意令云洁害怕,反正他已经达到了目的。
从此,云洁不敢再要妈妈,不敢再说想念妈妈。
同样,她也有了肉丸恐惧症。
只要看到肉丸子,就会让她陷入痛苦之中。
而云德厚,一定很享受这个结果。
接下来,画面一转,赵向晚看到云洁被关进了小黑屋。
她的小屋,长年挂着厚厚的窗帘,窗外爬山虎藤遮光蔽日,房间里光线非常昏暗。
云德厚说:“不听话,就一个人呆着。像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妈一样,永远呆在那个深深的水库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了、烂了、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深深的水库里?
——这是第二条重要的线索。
赵向晚不忍心再让云洁陷入病理性重现症状,手掌在她的枕头边轻轻拍了拍。
干净、蓬松的被褥,在手掌轻拍之下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赵向晚的动作轻柔而有节奏。
均匀、清脆、简单的重复,宛如母亲哄婴儿睡觉,手掌在婴儿后背轻拍。
云洁的情绪渐渐好转起来。
不断闪现的画面,消失不见。
赵向晚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怜惜、三分温柔、四分肯定:“洁洁,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云洁在被窝里开始摇头,声音闷闷的:“不,我不勇敢。”
赵向晚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勇敢吗?”
云洁显然被她的声音所吸引,细声细气地问:“是什么?”
赵向晚轻声而坚定地说:“真正的勇敢,不是什么都不害怕,而是明明害怕却继续向前。”
被窝动了起来。
一双小手伸出被窝,将被子拉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泪水的脸。
云洁看着赵向晚,声音颤抖着问:“真的吗?”
赵向晚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们是警察,面对犯罪分子的时候也会害怕,有些刚入职的同事,甚至连枪都不敢举起来。但是,这代表我们不勇敢吗?不是的,哪怕再害怕,我们还是会冲上去,阻止坏人伤害好人。”
云洁的泪水安安静静地往下流淌,沿着太阳穴往下滑落到枕头上。
她偏过头来,目光专注地看着赵向晚:“你们,真的会抓坏人吗?”
赵向晚眼神安宁,却带着强大的力量,仿佛一座高山矗立在那里,不远也不近,但却让人仰望。
赵向晚抬起手,轻柔地替云洁擦拭眼角泪水。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云洁瑟缩了一下。
赵向晚微微一笑:“警察的工作,就是抓捕坏人,保护好人。洁洁是个好孩子,我们就会保护你。”
九岁的孩子,已经懂事。
云洁长年被父亲精神虐待,原本已经认命,日益沉默。
她不敢反抗,害怕被剁成肉丸子;
她不敢声张,害怕被父亲知道关进小黑屋;
从小到大,她所得到的教育就是:必须听话,否则我是你爸爸,我能生下你就能弄死你。
在这样的氛围里,云洁没有疯,依然安静地读书、生活,让身边的邻居们个个夸赞,怎么不算勇敢?
赵向晚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培育云洁的自信。
夸奖,是必须的。
让孩子不再胆怯,那就先把“勇敢”这顶桂冠给她戴上,通过不断地心理暗示,让她重拾信心,拥有对坏人坏事说“不”的勇气。
◎怎么寻找证据?你说,我来做!◎
小孩子受了委屈、受了惊吓之后, 第一选择是一头扑进妈妈的怀抱。母子连心,妈妈哪怕不知道孩子为什么害怕、为什么伤心,也依然会第一时间抱紧孩子, 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嘴里哄着:“不怕不怕, 妈妈爱你……”
赵向晚有节奏的拍打枕头边沿, 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扑、扑”声,就是要营造出一种小时候被妈妈搂在怀里温柔呵护的场景。进而建立起她与云洁之间的信任感。
赵向晚将有节奏的拍打声,与“安全”、“被爱”发生链接,进而让云洁放松、信任, 这就是“心锚效应”。
心锚效应,赵向晚曾经在审讯中使用过。
现在, 赵向晚想在云洁的内心种下一颗“勇敢”的种子, 让它慢慢在云洁的心里生根发芽。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
云洁开始接受与赵向晚之间的亲密距离,认真地看着她, 询问关于勇敢的问题。
听到赵向晚肯定自己是个勇敢的孩子,云洁那张过分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红晕:“警察抓坏人, 勇敢。可是洁洁害怕, 不勇敢。”
赵向晚微笑,右手再一次轻轻拍打,这一次她拍的是枕头, 那有节奏地拍打声音就在云洁的耳边, 更有感染力。
“坏人力量太大, 害怕很正常啊。”赵向晚的声音清澈而笃定, 让人听着感觉有了依靠, “现在我们警察都来保护你, 你的力量比坏人大, 就不害怕了,是不是?”
赵向晚的眼眸是琥珀色,在光线的映照之下闪着五彩的光,有一种莫名的蛊惑,仿佛一个深潭,吸引着云洁盯着她的眼睛,努力从她的身体里汲取着能量。
云洁摇头:“不,我还是怕。”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洁洁不是好孩子,洁洁吃掉了妈妈。”
听到这句话,正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周如兰手一滑,差点把手削了。
朱飞鹏与祝康一直守在门边,陡然听到这句话,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三人同时联想到刚才赵向晚倒掉肉丸子的动作,胃里同时开始翻腾。
赵向晚却不急不慌,眼神依然稳定。
“没有,他骗你的。”
“你妈妈在国外读书、生活,好端端地活着。”
“你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没办法回国。等她病好了,就会来看你。”
云洁的眼里,迸射出极亮的光彩。
“真的吗?”
“我妈妈真的还活着吗?”
妈妈虽然病了,但是人还活着,没有被剁成肉丸子,这对饱受惊吓的云洁而言,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消息。
“是,你妈妈活着。”
“别怕。”
赵向晚的右手轻轻拍打着枕头。
节奏均衡、声音轻柔、平稳单调的声音,伴随着这一句“他骗你的”,就像一把钥匙,打开那扇幽闭的小黑屋,将云洁从无边的恐惧里解救出来。
她忽然大哭起来。
可是却没有一点声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从眼眶里滚落。
安静地,喷涌而出。
因为太过激动,云洁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床铺发出震动。
没有声音的大哭。
极度的压抑。
这场景让坐在一旁的周如兰鼻子一酸,跟着掉下泪来。
赵向晚没有哭,也没有焦灼。
因为她知道,这是孩子内心痛苦的释放,对生理创伤的愈合很有帮助。
赵向晚将手从枕头上拿起,轻轻放在孩子的肩膀,温柔地拍打着。
依然是那种有节奏的、均衡的拍打声,扑、扑、扑……
在这个声音里,云洁终于有了哭声。
“呜,呜,呜……”
应和着赵向晚的拍打,云洁的哭声由一开始的啜泣,到呜咽,再到号啕,她的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亮。
有人开始捶门,焦急地呼喊:“洁洁,洁洁!”
朱飞鹏猛地拉开门,一巴掌将捶门的云德厚推到墙边,低声道:“闭嘴!”
祝康迅速将门合上,将走廊里的声音挡在门外。
祝康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理治疗,但他知道现在正是赵向晚与孩子交流的关键时候,绝对不能让这个恶人干扰。
朱飞鹏本就是个急脾气,自从当了父亲之后更是看不得孩子受苦。刚才云洁说她把妈妈吃掉了,朱飞鹏马上明白过来,是眼前这个无耻的云德厚在威胁、恐吓孩子。现在云德厚在这里闹事,彻底惹恼了他。
朱飞鹏动作迅捷,一把将云德厚按倒在墙边,左手扣住他的肩膀,右手一抬,正抵住他咽喉,怒声警告:“赵警官是不是已经说过,她正在进行心理治疗,谁也不要打扰?你想做什么?要害死孩子才罢休吗?”
面对高大英武的朱飞鹏,云德厚根本没力反抗,喉咙被他的胳膊肘抵住,一阵窒息感令他惊慌失措,努力辩解:“洁洁在哭,我担心她有事。”
朱飞鹏冷笑道:“你不在,她就不会有事。”
说罢,朱飞鹏右手猛地往下一压。
云德厚喘不上气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求生本能让他拼命抬手拍打朱飞鹏的胳膊。
雷凌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朱飞鹏松开手,退开两步。
终于有空气涌进胸腔,云德厚弯下腰,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雷凌看到这场景,小跑奔来:“怎么回事?”
见到有人过来,云德厚调匀呼吸直起腰,开始告状:“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雷凌看向朱飞鹏。
朱飞鹏双手插兜,神态轻松,像个没事人一样左右张望,仿佛在说:警察打人?哪里呢?
雷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有理睬云德厚,问朱飞鹏:“里面怎么样?”
朱飞鹏说:“向晚正在进行心理治疗,初见成效,你们不要进去打扰。”
雷凌点点头:“好,那我陪你守在这里。”
云德厚还要继续告状:“雷警官,他打人,你不管管?”
雷凌看一眼他:“哪里打人了?我没看见。”
云德厚被他的无耻气得脸通红:“你刚刚过来的时候,难道没见到他掐我脖子吗?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雷凌耸耸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不是你吗?”
雷凌一语双关,云德厚不敢再计较,只得恨恨地看着朱飞鹏,丢下一句:“你给我小心点!”
朱飞鹏绷着脸,目光冰冷:“像你这种欺负小孩子的男人,有种威胁我?”
云德厚一下子被他噎住。
打也打不过,怼也怼不赢,连放句狠话都被他骂“没种”,云德厚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却无可奈何。
雷凌算是发现了,赵向晚手底下的人和她一样,强硬、头脑清晰、行动力超强,让赵向晚他们来对付云德厚这种无耻败类,正合适。
房间里,云洁的哭声渐渐停歇。
赵向晚的手,依然在轻柔而坚定地拍打着她薄薄的肩膀,仿佛海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站在海岸线,看着波涛拍岸,时间似乎已经停驻。
云洁哭完,赵向晚示意周如兰拿来一条热毛巾。
因为躺着,泪水顺着眼角流到鬓边,打湿了头发。云洁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谢谢,伸出手接过毛巾,坐起身开始清理脸上、鬓边的泪痕。
等整理好之后,云洁看着赵向晚,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
“我爸爸吓我,他说肉丸子里有妈妈的肉。”
“他说妈妈被关在水底下,死了、烂了、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说妈妈永远不会回来,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也剁了做成肉丸子。”
周如兰面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洁,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真是投错了胎!
闵双双也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但她有爱她的妈妈;
穆雪儿被拐卖之后虽然饱受摧残,但她有个爱她入骨、永不放弃寻找的父亲穆刚。
相比之下,云洁却凄惨了许多。三岁时父母离婚,母亲出国抛下她,这样的伤害还不够吗?云德厚却还要雪上加霜,用人肉丸子来刺激、恐吓她。
如果这不是精神虐待,那请问什么是?
周如兰与祝康目光对视,忽然悚然一惊: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威胁,而是真的?
——云德厚将妻子秘密杀害,沉尸水底。他杀妻之后,再将她部分尸块剁成肉丸,逼女儿吃下。
两个人都对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
赵向晚的态度却很轻松。
仿佛天塌下来了也没关系。
她的语调缓慢而温柔:“第一,人肉不能吃,吃了就会感染脘病毒,中毒之后脑子会被病毒吃光,变得疯癫、举止怪异、无法自控、暴怒。洁洁觉得自己有没有这种情况?”
云洁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爸爸……好像有点。”
赵向晚摇摇头:“他那不是感染了脘病毒,是因为刺激太大变得精神不正常。”
云洁是个很好的学生,“哦”了一声。
【原来,我没有吃掉妈妈,那真是太好了。】
吃掉妈妈,这件事成为云洁内心挥散不去的阴影,不断吞噬着她的自信与欢乐,让她变得越来越卑微、内向,充满愧疚与自我否定。
赵向晚继续解释:“第二,你爸爸是个心肠很坏的坏人,他故意说谎,就你妈妈死了,就是为了让你害怕。你一害怕,就会听他的话,不敢反抗他。”
云洁若有所思,眨巴着大眼睛,模样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小孩子的生机与活力。
【爸爸是坏人?】
【他骗我妈妈死了,还说肉丸子是用妈妈的肉做的,他比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还要坏!】
小孩子果然可塑性强,赵向晚嘴角微微勾起,继续培育她内心那颗名为“勇敢”的种子。
“第三,他说会把你剁成肉丸子,这就是人身威胁,可以报警。警察专门帮助好人,惩罚坏人。我是警察,我们都是警察,我们会保护你,别怕!”
赵向晚的话,似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云洁感觉内心有一股暖流涌动,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她眼睛亮晶晶地,专注地看着赵向晚:“姐姐,我想看看你的警官证。就是刚才你一进来,给我爸爸看到,让他害怕的东西。”
赵向晚毫不犹豫地掏出警官证,送到云洁掌心之中。
证件上的金色警徽由国徽、盾牌、长城、松枝组成。将捍卫国家、保卫人民、维护安全、勇敢战斗深深刻在每一个警察的心中。
金光闪闪,神圣而庄严。
云洁伸出白嫩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警徽,内心那颗“勇敢”的种子开始生根。
“姐姐,你说过,警察很勇敢,保护好人,不怕坏人,对不对?”
赵向晚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你帮我找妈妈,好不好?”
“好。”
“我不想和爸爸在一起,我永远都不要吃肉丸子,可不可以?”
“可以。”
得到赵向晚的正向反馈,令云洁恢复了一点点孩子的天真,她将警官证捧在手心,认真地看着赵向晚:“姐姐,你真好。”
赵向晚微笑:“那我们一起加油,把坏人赶出去,好不好?”
云洁点头:“好!”
赵向晚:“你把爸爸威胁你的那些假话都告诉我,我都记在小本本上,让法官教育他,可以吗?”
云洁学着赵向晚的模样微笑:“可以!”
赵向晚对周如兰使了个眼色,周如兰取出笔录本,坐在一旁开始认真记录。
先前云洁以为爸爸都是真的,以为自己吃掉了妈妈,觉得自己是坏人,是共犯,心理压力巨大,不告诉任何人,结果越藏越深,越深越害怕。
现在既然赵向晚说是假话,一切都是爸爸在骗人,那她就敢说出来。
“爸爸说,妈妈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我要是不听话,她都会知道。”
“爸爸说,妈妈就藏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天天盯着我。”
“爸爸说,我得乖乖待在家里,不允许和任何人讲家里的事情。我要是说出去,晚上妈妈就会到我梦里来把我吃掉。”
“……”
周如兰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在心里骂人。
【狗东西!】
【这么恐吓一个小孩子,还是人吗?】
赵向晚却在云洁的话语里寻找新的线索。
第一条线索,谢琳死在京都。
第二条线索,沉尸水库。
第三条线索,刚才云洁所说的话,可不可以理解为,云德厚在家里藏了一些“战利品”?比如骨头、眼睛、头发……
即使是这样,依然找到不到谢琳的尸体。
想要定性为谋杀,必须找到谢琳的尸体。
侦破难度,依然很大。
赵向晚正在沉吟之间,雷凌推门进来,冲她招了招手。
赵向晚没有打断云洁的讲述,悄悄起身,走到雷凌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雷凌将她拉出病房。
“局里已经申请了人身禁止令,明天才能批下来。”
赵向晚点点头:“好。”
能批就行,等一天就守一天。总之一句话,绝不让云德厚见到云洁。
雷凌又说:“刚刚谢瑜联系上我了。”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谢琳的弟弟?”
雷凌叹了一口气:“是的。谢琳爸妈和弟弟现在都在魔都,和这边的老朋友都断了联系,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他们。谢瑜说云洁的事情他很难过,他也没想到云德厚会虐待孩子。他爸妈走的时候,云德厚明明答应过会好好教育孩子,没想到……”
赵向晚打断了他的叙旧:“谢瑜什么时候来瑶市?”
雷凌咬了咬牙:“他说他现在上班很忙,需要请假。爸妈身体不太好,刚刚出院腿脚不太利索,又害怕睹物思人,不能过来。”
赵向晚问:“你没和他说,云洁受到了精神虐待?”
雷凌说:“我说了!但他却在那里自我检讨,说云洁肯定是因为母亲抛弃性格内向,所以才这么敏感。”
赵向晚听着心梗,冷笑道:“他的电话呢?”
雷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电话本,念出上面的电话号码。
赵向晚看一眼朱飞鹏。
朱飞鹏点了点头。
他已经把云德厚赶离这层楼,此刻走廊间并没有外人。
赵向晚拿出一个银色、小巧的移动电话,正是现在刚刚上市不久的爱某信品牌,价格高昂,双向收费,一般人根本不敢使用。
赵向晚拨出电话,等待对方接听。
“喂?”
谢瑜应该已经三十岁,但他的声音清朗,听上去显得很年轻。
“你好,我是瑶市公安局的赵向晚。”赵向晚开门见山,为避免麻烦,直接将自己的身份安在了瑶市公安局。
谢瑜很有礼貌地说:“你好,赵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赵向晚说:“请第一时间,带上你的父母,一起来瑶市。”
谢瑜又是同一套说辞:“我爸妈身体不太好,不愿意回瑶市。我尽量早一点来,明天,明天我就买票。”
赵向晚面若冰霜:“你们不来,谁为谢琳报警?”
电话那头有瞬间沉默。
半晌之后,谢瑜小心翼翼地问:“为我姐报警,什么意思?”
赵向晚说:“失踪六年,家属不到公安局报警,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谢瑜解释道:“我姐在国外……”
赵向晚反问:“你相信?”
谢瑜卡了壳。
赵向晚很严肃地说:“我们要对谢琳失踪立案侦查,但是需要家属报案。你们最好早一点过来,免得云德厚畏罪潜逃。”
电话里,赵向晚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谢瑜被她严肃的语气唬住,脑补了一大堆相关信息。
难道我姐已经出事了?
云德厚干的?
警方是不是知道什么?
虽然恨姐姐一意孤行,给家人带来极不好的舆论压力,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胞姐姐,谢瑜自然不愿意看到她出事。
若谢琳安好,日子越过越幸福,谢瑜会默默祝福,永不联系。
但如果谢琳出事,早就不在人世呢?谢瑜誓要为她报仇雪恨。
谢瑜一瞬间有了决断,干脆利落地说:“我马上过来。”挂电话之前,他补充了一句,“我爸妈一起过来。”
赵向晚将电话放回口袋,看向雷凌:“好了,他们明天就能到瑶市。”
雷凌却怔怔地站在原地,眼里有了悲伤,还有压抑的愤怒:“谢琳,出事了?”
赵向晚点头。
雷凌牙槽紧咬,再一次确认:“云德厚干的?”
赵向晚默默点头。
雷凌的呼吸错乱,心口剧痛。
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个女孩,死了?
曾经和自己手牵手在校园奔跑的那个女孩,就这样消失了?
虽然不再爱,但那份眷恋、情怀依旧藏在心底。
雷凌后退几步,直到靠在走廊墙壁方才站稳。
他眼眶微红,声音颤抖:“你,怎么知道的?”
谢琳出国后不是给家里人寄过信吗?这说明她已经安全到达国外。她怎么会出现意外?难道云德厚能够杀到国外把人杀了?
赵向晚摇了摇头:“你们都被云德厚骗了。他在邮局工作,那封从国外寄来的信件应该是伪造的。谢家父母一时冲动将信一把火烧了,没查看里面的内容,错失了辨别真伪的机会。”
雷凌一点就通。
邮局每天接触无数信件,云德厚伪造一封盖有邮戳的信有什么难?或许连他都没有想到,谢家父母会愚蠢到当众将信烧掉,正好将他的罪行掩盖得严严实实。
雷凌此刻悔得要死。
他是刑警,应该有这样的警觉性。
谢琳并不是个冷心冷肺的女人,她对女儿掏心掏肺的好,她对父母、弟弟也很有爱。只是……她有一个梦想,就是要走出国门,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既然走出了国门,看过了外面的世界,实现了梦想的她一定会和家里人联系,怎么可能写过那一封信之后就再没有其他的消息?
大家,都被云德厚骗了!
云德厚装得太像了。
他假装伤心,假装深情,独自抚养着女儿,让社会舆论全部支持他、谴责谢琳。如果不是因为这次邻居报警,谁都不会知道他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