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画面不断闪过,却全是碎片,让祝康根本抓不住,就仿佛大脑里突然涌进来大量拼图,却怎么也拼不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祝康心很慌,呼吸越来越急促,大脑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忍不住,抱着脑袋开始喊了起来:“疼,好疼!头好疼!妈妈,姐姐,你们在哪?”
姐姐?祝康没有提到过他有姐姐。
【下雨、好黑、刀光、鲜血、尖叫、我好怕……】
祝康的脑子里冒出的这些词语,无一不在指向一个恐怖的画面。
赵向晚观察他这种情况,似乎是幼年受过极大的心理创作,这才造成失忆。
而现在熟悉的周边环境触发他的记忆,让大脑不堪重负,因此都会剧烈头痛。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迅速安抚他的情绪,恐怕会有后患。
赵向晚抬起手,按在祝康手背上,轻声道:“祝康,别怕,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她的声音似山间清泉流淌,空灵而柔和。
手背触感温暖而柔软,祝康被动抬起头来,与赵向晚目光相对。
赵向晚凤眼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瞳仁里闪着异样的光芒,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
“别急,你先把脑子放空。”
祝康被她目光所惑,点头重复她的话:“好,把脑子放空。”
“那些画面,都是假的。”
祝康却开始剧烈反抗:“不是!是真的,我看到了。”
赵向晚皱了皱眉:“别管那些画面,你跟着我深呼吸,对,就这样,吸——呼——吸——呼——”
赵向晚是祝康崇拜的对象,顺从地跟着赵向晚开始深呼吸。
“吸——呼!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已经长大。”
“吸——呼!你是警察,你可以保护自己。”
在赵向晚轻柔的话语中,祝康渐渐平静下来。
“对,我已经长大。”
“我是警察。”
“我能保护自己。”
这些充满暗示的话语,不断让祝康内心充实、强大。
疼痛感消失,碎片拼图消失,祝康的神智终于恢复正常,眼神变得清明。
目光相对,赵向晚收回手,微微一笑:“好了,没事了。”
她的笑容似春风和煦,吹暖了祝康的心。他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头疼了两回。真的,我以前小时候时不时会疼一下,但从初中之后就很少疼了。”
赵向晚安慰道:“没事,以后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我建议你深呼吸,尽量不让去回忆。毕竟你小时候应该是大脑受过伤,这才造成失忆。如果现在是记忆恢复,那最好不要太猛,应该徐徐图之。等回去之后,找心理师聊一聊,慢慢疏导吧。”
祝康拍了一句马屁:“向晚,我觉得你比那些心理师强多了。”
赵向晚摆摆手:“得,我们是战友,这些溢美之词就免了。还有任务呢,我们一起下去调查吧。”
祝康站了起来:“好。”
赵向晚往口袋里抓了一把奶糖,拎着两瓶糖水罐头来到楼下。
这栋住户以前是以种菜为生,罗县修汽车站的时候征了他们村的菜地,还了这块地给他们建起两层楼,靠出租房子、做点小生意为生。见到赵向晚下来,女主人抱起两岁的孩子,招呼他们坐下。
赵向晚将罐头送给女主人,掏了几颗奶糖分给几个孩子,迅速拉近了大家的距离。祝康在一旁带着两个大孩子一起玩耍,空地上翻了个跟斗,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女主人羡慕地看着赵向晚:“你对象待你真好。”
赵向晚不解地问:“他哪里待我好了?整天像个二傻子一样。”
女主人摇摇头:“妹妹你还是年轻,男人就要找这个样子的,太漂亮了不放心,太聪明了更不放心。”
赵向晚将身体靠在椅子后背,翘起二郎腿,右手盖在左手之上,指尖轻轻敲打着膝盖,姿势显得有些轻挑。她一脸见惯风月的不屑:“嘁,男人——”
女主人看她这个样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向后让了让。
【这女人,不会是在外面做小姐的吧?看着不像个正经人。】
【管他的,租客嘛,给钱就行。】
赵向晚冲她笑了笑:“不瞒你啊,姐,我是罗县本地人,出去打了几年工,赚了点钱,就想着来老家找几个女孩子养在身边。”
女主人抱手中女儿抱得紧紧的,口气变得生硬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向晚叹了一口气:“唉,我们女人的青春也就只有这么几年,我现在倒还好,哄着那个二傻子捞了点钱,可是人总会老的嘛,所以我都为自己打算打算。我过来找你呢,就是想买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带到大城市去养着,养到十八岁了带她一起赚钱。”
女主人看一眼罐头,再看一眼赵向晚,内心有些挣扎。
【她要买女孩子?】
【这可是犯法的事!】
【她有钱,我缺钱,赚她的钱,有什么不好?】
赵向晚继续加码:“只要小姑娘够漂亮,钱不是问题。不知道你们这里谁家有漂亮小姑娘?卖给我,我出两万块。你要能说合成功,我给你五千,怎么样?”
女主人明显意动。
【五千块?我的天呐,这么值钱吗?】
【龚家不是刚拐回来一对母女?那小姑娘漂亮得像朵花一样,她肯定看得中!】
闵家槐与闵双双找到了!
女主人罗小菊被金钱所迷, 哪里还在意什么拐卖孩子犯法?
【我只是做个介绍,就能赚五千块,人不是我拐的, 也不是我卖的, 关我什么事?咱们这个三村湾上百多栋房子, 不晓得藏了多少脏的、臭的, 我就是给龚长水家里介绍一下,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罗小菊换了个手抱孩子,对赵向晚说:“那, 我给你介绍一个?”
探听到了消息的赵向晚将身体往靠背竹椅上靠了靠,一副懒骨头的模样:“一定得漂亮啊, 我要是相不中, 我肯定是不要的。”
罗小菊先前还有点犹豫要不要赚这个昧良心的钱,现在看赵向晚一脸挑剔的模样, 忽然就着起急来:“肯定漂亮啊,我带你去看嘛。”
赵向晚慢吞吞站起身:“那行吧, 我先去瞅一眼。”
想着马上就能赚到钱, 罗小菊心头火热,赶紧将手中孩子交给老人,换上胶鞋:“走, 我带你过去。”
赵向晚看向正兴致勃勃带着孩子们玩的祝康, 喊了一声:“你在这里等着我, 我去去就来。”
赵向晚与祝康是慢慢熟悉起来的。
1991年寒假进重案组实习, 参与翁萍芳被杀案时, 祝康刚刚从公安大学刑侦专业毕业分配进组, 算起来祝康是1991届, 正好大了1995届的赵向晚四届。
祝康是农家孩子,个子瘦小、性格内向,不像朱飞鹏那么爱抢风头,默默地做笔录、细心完成现场勘查,赵向晚一直将他定位为一个尽职尽责、辅助破案的刑警。
真正给赵向晚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两次。
一次是在火锅店与樊弘伟相遇,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出来之后,赵向晚感慨了一句:樊弘伟一个当年受了蔡畅恩惠的小混混,十年后日子过得为么滋润,可当年帮助过他们的蔡畅却英年早逝,只剩一座孤坟、一份卷宗、一声喟叹。公平吗?不公平!
赵向晚第一次听到祝康骂了一句粗话:妈的,不公平!
当时赵向晚就想,这个小个子刑警看着内向,其实还是有血性的啊。
还有一次,是费家劫案,祝康在现场对费家的每一个角落进行检查,一会在地上趴着,一会爬到窗框上取样,连卧室窗帘、卫生间洗漱杯、厨房碗筷都没有放过,总共取了多组鞋印、指纹,并针对现场三组脚印进行分析。祝康展露他出色的刑侦能力,看得出来他对足迹学很有研究。
再后来,赵向晚与重案一组的人接触越来越多,祝康虽然话少,但做事一丝不苟,笔录做得比一般男生细致,字体也不大,从这些细节来看,赵向晚判断他是个不太有自信、但自律严谨的同事。
这一次与他出任务,看到他默默承受着剧烈的头痛、自我消化着不为人知的心理创伤,赵向晚这才知道,祝康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祝康听到赵向晚的话,屁颠颠跑近,一脸懵懂地问:“你去干嘛?”
赵向晚看了一眼罗小菊。
罗小菊“嗐!”了一声,“我带你对象在湾子里转转。你一个大男人,就别乱跑了。”
祝康“哦”了一声,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说,“我,我还是跟着你吧,这里我们也不熟悉,莫被她骗去拐了。”
罗小菊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这真是个二傻子。赵向晚不晓得多精明的一个女人,想拐人的是她呢,傻子还担心她被别人拐了。
赵向晚抿着唇,给祝康递了个赞许的眼色:嗯,人傻钱多的形象表达得非常生动自然,继续。
祝康“哈”了一声,指着罗小菊说:“你别拿白眼翻我,我又不傻。我告诉你,我就在你家里等着,要是我对象半个小时不回来,我就把你家房子给烧喽!”
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威胁果然有效,罗小菊只得放软了态度:“好好好,我知道了,就带你对象出去最多半个小时,一会就把她送回来行不行?”
祝康低头看一眼手表:“嗯,现在是十二点二十,五十之前要是不回来,我就烧房子。”
罗小菊看到祝康这无赖的一面,再也生不出半点懈怠之心,拉了赵向晚一把:“走走走,快点,龚家住湾子里头,走过去也得七、八分钟咧。”
赵向晚甩了她的手,略带些嫌弃地说:“你莫催,我晓得轻重。”
罗小菊是从其他村嫁过来的,在三村湾住久了,汽车站附近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她见识多了心也有点野,一心想要赚大钱。赵向晚那一句中介费五千块把她脑子激得一热,第一时间想到被龚长水他们拐过来的母女俩,想都没有想就带着赵向晚过去相看,走在路上才想起一件事:龚长水他们打不打算卖孩子?
自古财帛动人心,罗小菊没有往下细看,管它呢,走一步是一步,等赵向晚看中了孩子,再来打听龚长水这边想法呗。大家都在一个湾子里生活,谁不知道谁啊,龚长水这人自从到珠市打工之后就没学好,一天到晚坑蒙拐骗,有钱不赚是傻子!
赵向晚安静倾听罗小菊心中所想,对这个龚长水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应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与邱三勇同为罗县人,住在三村湾,因此绑架了闵家槐与闵双双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带回家来。
罗小菊带着赵向晚走到龚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桂婶儿,在家吗?”
龚长水的母亲,被罗小菊称为桂婶的有些警惕地走了出来,看到是罗小菊,这才将她和向晚让进屋来。
罗小菊介绍赵向晚说是自己的表妹,名为小晚,湾子里的人也不讲究,什么小碗、大碗都无所谓,只要是亲戚,那就是自已人,不必提防。
同样也是两层楼房,不过龚家的条件就差远了。只有一楼简单装修了一下,楼梯、二楼完全是毛坯状态。楼梯连个栏杆扶手都没有,只有预制梯段一截压在墙里,另一截悬挑出来。客厅里也只摆了张旧桌子,五、六把竹椅子,连个开水瓶、茶杯都没有,不像是经常有客人来访的场面。
罗小菊眼珠子转了转:“长水哥不在家?”
龚长水先前结过婚,不过因为他赌博欠债,老婆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两人离了婚。他现在家里只有老母亲一个,屋里冷清得很。
桂婶叹了一口气:“和他那个兄弟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唉!我老了,帮不上忙了,就指望着他结婚生子,家里能热闹点儿。”
罗小菊嘻嘻一笑:“前一阵子不是看长水从外地拐了个老婆回来吗?还有个小姑娘,多了两个人,不挺热闹?”
桂婶欲言又止,指了指西头那间房门紧锁的屋子:“还没养熟,不听话咧。”
罗小菊道:“女人嘛,都舍不得孩子。你把她和孩子分开关着,她心里一慌说不定就听话了。”
桂婶可有可无地点头敷衍:“嗯嗯。”
罗小菊却很积极,自告奋勇站起身:“我来帮你,婶子。免得被她给跑了。”
桂婶年纪大约六十,头发花白,不过腰板还算硬朗。看到罗小菊这么积极主动,有些意动。
【长水把人带回来,一天到晚锁在屋里,也不知道到底做没做成夫妻。那小姑娘倒还听话,不哭不闹,见到我了还知道喊奶奶,礼貌得让人心疼。作孽哦,把人拐了过来做什么?女儿都出嫁了,我只剩下这一个儿子养老,虽然拐卖妇女丧良心,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女人嘛,只要做了夫妻,上了床,就有了感情,到时候再哄一哄,不就成了?她孩子都在这里,还能跑到哪里去?】
桂婶一边想,一边也跟着起来,从裤腰带上扯下一片钥匙,对罗小菊说:“我开了门,你把那小姑娘抱出来,我还得赶紧再锁上门,不然那病秧子跑了,我儿子要骂我的。”
罗小菊满口答应:“行,我手脚麻利得很,婶子你放心。再说了,咱们这湾子里的人都沾亲带故的,她能跑得出去?前脚出门,后脚就得捉回来!”
她转头看一眼赵向晚:“你也过来帮帮忙。”
桂婶拿着钥匙把门打开,门一推开,一股子屎尿臭味扑面而来。
桂婶一边骂一边去拎尿桶,罗小菊则走进去抱起坐在床边的闵双双,闵家槐苦苦哀求:“求求你们,不要抢我孩子。”
赵向晚站在门边,正看到罗小菊抱着闵双双快步出来,桂婶将瘦弱的闵家槐推倒在床上,两人联手,迅速把母女俩分隔开来。
闵双双今年八岁半,模样漂亮,表现得很乖巧懂事,顺从地跟着罗小菊一起出了门,看着桂婶锁上门,目光盯在桂婶挂钥匙的腰上。
【我要乖,不能吵,讨好她之后把钥匙偷来。】
嗯,不愧是闵成航的女儿。
不到九岁的年龄,就知道先装乖麻痹大人。
闵双双上小学三年级,八、九岁的年纪,体重也有四十几斤,抱在手上沉甸甸的。罗小菊抱了一下就受不住,弯腰把她放在地上,双手放在她肩膀上,推到赵向晚面前,示意赵向晚好好相看一下,满意不满意。
赵向晚蹲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孩子。
杏眼、秀鼻、樱花粉的小嘴,漂亮精致的瓜子脸,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赵向晚抬起手,抚了抚她脸庞,又拉了拉她胳膊和腿,一脸的挑剔。
闵双双圆睁双眼,任由赵向晚摆布,但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将她的内心的恐惧表达出来。
【她们是不是要卖掉我?】
【卖掉我了,妈妈怎么办?妈妈还要吃药,不能难过不能累。】
【妈妈说,坏人要威胁爸爸做坏事呢,爸爸做坏事的话,警察会不会把他抓起来?】
赵向晚站起身,冲罗小菊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个小姑娘还不错。
罗小菊眼睛一亮,凑近她耳边:“真给我五千?”
赵向晚点头:“真的。”
罗小菊再一次确认:“真愿意出两万买?”
赵向晚犹豫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罗小菊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急得一把将赵向晚拖到一边:“怎么了?哪里不满意?”
赵向晚做出一副肉痛的模样,撇了撇嘴,对罗小菊说:“还是太小,得养十年才能接客,啧啧啧,不划算,我得想想。”
深谙人性的赵向晚知道,如果她表现得太过急切,罗小菊反而会警惕。赵向晚越是不情不愿,罗小菊越当真。
罗小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喂,你莫嫌她小啊,这么漂亮,你买回去先让她学点表演,上台演出嘛。这孩子长这么漂亮,干点什么不赚钱?你在外面有门路,肯定有办法的嘛。放在我们这里,只晓得吃饭、拉屎,什么用都没有。”
桂婶听着不对劲,走过来问:“小菊,你这是想干嘛?”
罗小菊说话也不避着孩子,开门见山:“我这表妹在南方大城市里,是做那种生意的,你懂不?很赚钱的咧。她现在年纪大了,想买两个漂亮小姑娘养在身边好好培养,将来接她的班。我这不想着长水拐来两个,大的可以当老婆,小的留在家里也没用,不如把这小姑娘卖给她。”
桂婶一听,立刻来了兴趣:“你肯出多少钱?”
赵向晚没有说话。
罗小菊帮腔:“我表妹还在犹豫咧,她愿意出两万买,就是嫌孩子太小。”
门外隐约有脚步声传来,赵向晚低下头看看手表:“喂,半个小时快到了。”
罗小菊一听,吓得赶紧把闵双双往桂婶那里一推:“婶儿,这孩子你带着啊,你问问长水的意见,要是想卖呢,就过来找我。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个二傻子,我怕他烧了屋子。”
桂婶还以为罗小菊在说她那个赌鬼丈夫,忙催促道:“好好好,你快去吧,从后门走。”
罗小菊与赵向晚一起从堂屋后门离开。
桂婶做惯农活平时根本闲不住,屋后种了不少菜。赵向晚从堂屋后门出来,穿过一大片菜地,抄近路回了罗家。
祝康站在罗家地坪前,一边看手表一边朝着路那头张望。
看到赵向晚的身影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等到罗小菊走近,他没好气地说:“只剩下两分钟了,我跟你讲,我打火机都准备好了……”
罗小菊钱还没到手,心烦气躁地回了一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催了,真烦人!”
等到三人都回了屋,罗小菊继续游说赵向晚:“别嫌孩子小,我敢说,你到哪里都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赵向晚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表姐,既然你说我是你表妹,那就是自己人,我跟你说实话实说。两万块是多少钱,你知道不?在我们村,一万块可以买一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八千块可以买一个两岁不到的男娃。你以为我这两万块钱挣得容易?就算是皮.肉生意,那也是血汗钱呐,我还是觉得孩子小了点。不过……你看看那边的想法吧,如果真心实意卖,一万吧,一万我就买了。”
买货的才会嫌货,付钱的才会压价。
表现得太痛快,绝对不是做生意,对方肯定要怀疑。
只有这样一边嫌弃,一边压价,才是真正做生意的态度。
罗小菊紧张地看着赵向晚:“那,我五千块钱的中介费呢?”
赵向晚看着她,表情很平静:“中介费给你20%,两千吧。表姐你出去打听一下,我在南方做生意,中介费都是10%,我给你20%。”
先用大钱把罗小菊砸晕,等她上了钩之后再来砍价,这就是赵向晚的套路。
一下子从五千降到两千,罗小菊很烦恼。她看着赵向晚,又转头看一眼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祝康,很不高兴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说五千,现在怎么就掉到了两千?太少了!”
赵向晚微微一笑,作势要走:“你租房子,一个晚上五块,两千块得租上四百天,一年多呢。上下嘴皮子一动,赚两千块,还不多?你要是嫌少,那就算了,我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吧。本来呢,那个孩子看着只有七、八岁,太小了,我并不满意。”
罗小菊慌忙拦住她:“好好好,两千就两千,你坐着,我去帮你跑一趟。”说完,似乎是害怕赵向晚反悔,她飞快起身,往龚长水家跑去。
看着罗小菊狂奔的背影,祝康对赵向晚的敬佩之心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向晚,你,你怎么想出这一招的?”
赵向晚冲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上了楼。
关上门,再拉上窗帘,确保没有人偷听之后,赵向晚这才坐在床边,悠哉哉地和祝康聊起天来。
“你还记不记得,刘商军给闵成航传了一个纸条,说他妻子打电话说下周回来?”
祝康点头:“记得。”
“那你觉得,三天后闵成槐会不会出现在星市?”
祝康摇头:“不是被绑架了吗?怎么可能回去。”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那你小看了闵成航的决心。从他拿刀砍向小学生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目的只有一样:护妻女周全。如果他没有亲眼见到妻子,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他既然有能力安排证据,那同样也有办法推翻。”
祝康似乎有点明白了:“哦,我明白了。这是闵成航与绑匪之间的约定,除非绑匪放出他妻女,他才会乖乖自首。”
虽然想通了这一点,但祝康心思缜密,立刻找到漏洞所在:“可是,绑匪怎么可能乖乖放人?要是放了人,闵成航反手把他们举报了怎么办?”
赵向晚转头看着那廉价布料做成的窗帘,硬而厚的布料,俗气的花纹,却是这个县城最常见、最华丽的装饰。
“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一定要买双双那个小姑娘?”
赵向晚的声音淡淡的,落在祝康耳朵里却很有力量感。他大为震撼,呆站在窗边:“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扣着孩子?”
祝康想通了这些关键,看向赵向晚的眼神里带着崇拜:“你说你,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绑匪要干一票大的,所以绑了闵成航的老婆孩子。闵成航为了保护妻女,只得不断与他们周旋,不仅让我们警方开始怀疑他、不断寻找证据,还逼得对方不得不安排他妻子主动联系他。这一回绑匪同意放回他妻子,但是一定要捏着一样东西,保证闵成航不会反水。还有什么,比孩子更有效?”
可是转念一想,祝康又觉得不对:“如果绑匪要拿孩子来钳制闵成航,那怎么可能把她卖给你呢?”
赵向晚瞟了他一眼:“绑匪是什么人?他们哪里有耐心带孩子?多半是把孩子丢在三村湾这里,或者直接撕票。反正只要闵成航认了罪,邱三勇放出来,干完一票大的,他们拿着钱远走高飞,还管什么闵成航,管什么闵双双?”
祝康眉头紧皱:“那……闵成航根本就没有达到目的。”
赵向晚思索片刻:“或许,闵成航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在他心目中,妻子是第一位的,而且妻子身体病弱,必须第一个救出来。至于女儿,一来女儿乖巧聪明,懂得审时度势,二来毕竟她只是个孩子能降低绑匪戒心,他相信女儿能够活下来。只要绑匪开始动手,我想他立刻就会举报,与我们取得联系,争取解救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祝康的心脏被揪成一个团,又酸又涩:“可是,双双只有八岁半,她只是个孩子。再聪明、再乖巧,面对凶残的歹徒,谁能知道保不保不住命?这个闵成航,心可真大!”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把小姑娘买下来。在不惊动绑匪的同时保证孩子的安全,只有这一个办法。”
祝康张了张嘴,内心涌动着深深的感动,他想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里面所有的钱,一把塞进赵向晚手中:“都给你。”
看着手中有零有整的钞票,赵向晚笑了,毫不客气地放进口袋:“行,算你一份了。”
祝康又问:“既然已经知道人质所在,咱们就不能与罗县警方联系,直接把他们抓住,解救人质?干嘛还要花钱买孩子?”
赵向晚摇头:“对方所图太大,在没有明确他们所有布署、揪出所有团伙之前,不能打草惊蛇。你放心,这一万二千块钱,肯定得让许局给我们报销!到时候追回赃款的时候,直接冲抵。”
祝康一听还能报销,立刻伸出手找赵向晚讨要刚才给她的钱:“那你把钱还我。”
赵向晚看他那小气肉痛的模样,被他成功逗笑:“你钱都交出来了,还想着拿回去?休想!”
祝康搔了搔脑袋,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祝康立刻闭上嘴,跑去将门开了一条缝,没好气地瞪着一脸兴奋的罗小菊:“干嘛?”脸上的表情无一不在暗示罗小菊:正要干点什么,却被你打断。
罗小菊没在意祝康的不耐烦,腆着脸笑:“老板,我找小碗。”
祝康故意门在门边,挡住罗小菊的视线,等了一会听到赵向晚说一声:“好了,进来吧。”他才开了门。
被这两人阻挡了一阵,罗小菊刚才的兴奋劲渐渐散淡了一些。
看到倚坐在床头的赵向晚,罗小菊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堆着笑:“那个,我和龚家谈好了,就按你的价,把那小姑娘卖给你。”
赵向晚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们马上就要带着闵家槐去星市,闵双双就成了一个难题。带着吧,没了钳制闵家航的筹码;放在家里吧,这小丫头一张小甜嘴,把龚长水的母亲哄得团团转,万一跑了呢?杀了吧,还得挖坑埋,累。
现在罗小菊送来一桩现成的买卖,多好。
既赚了一万块钱,有了活动经费,又顺利处理掉小丫头这个累赘。到时候闵成航要是问起,就说老家亲戚带着,等他顺利入狱换出邱三勇,再把丫头送回来。至于要不要送回来,嘁!开什么玩笑。
听到罗小菊的汇报,赵向晚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那,明天我来领孩子吧。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还得去银行取钱。”
罗小菊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着急地催促:“那边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要是干脆呢,他们也干脆。如果你磨磨唧唧,就怕他们不肯卖了。”
赵向晚这才慢吞吞起床:“那行吧,我去取钱,你等着。”
她左右看看这屋子,皱眉道:“烦死了,多个孩子怎么睡嘛。算了,我等会叫个车过来,直接把孩子带回去得了,不然还得安顿她睡觉的地方。”
罗小菊一听更觉得好:“好,挺好。这房费我也不收你的,你直接把那小姑娘带走吧,免得被人看到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