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晚双手放在桌上,将身体挺直,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无比:“想要让我闭嘴?除非你告诉我,她们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
刺激嫌疑人,挑动他们的情绪,这是赵向晚的长项, 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朱飞鹏、高广强询问了这么久, 闵成航一直不急不忙, 他甚至还有心情故意引动朱飞鹏警惕, 按照他的思路一点点发现所谓的真相。
可是赵向晚只不过几句闲聊,就让闵成航激动到自残。
赵向晚责问闵成航,他的妻女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 朱飞鹏与高广强对视一眼,脑中闪过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难道……向晚怀疑他的妻女已遭不测?或者说这人凶残到将妻女杀害?
如果真是如此, 闵成航酒醉砍人, 其行为就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闵成航把老婆、孩子砍死了?】
【因为妻女丧生,所以他凶性大发, 采取极端行为来报复社会?】
【难怪他一直不肯说出妻女下落,原来是因为她们已经遭遇不测!】
听到同事们的反应, 赵向晚有些无奈。闵成航砍死妻女?不至于、不至于……
闵成航听了赵向晚的话, 整个人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委顿在椅中,半天没有动静。将他摁进椅中控制不让自残的两名公安干警也松开了手, 站到一旁, 但依然警惕地盯着。
赵向晚重复刚才的问题, 声音依然冰冷:“闵家槐呢?闵双双呢?她们在哪里?”
闵成航感觉胸口被一柄尖刀扎入, 痛得无法呼吸。他抬起被铐在一起的双手, 紧紧按住左胸,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挣扎着挤出几个字:“她们, 她们回老家了。”
赵向晚步步紧逼:“老家?哪个哪家?你们俩都是孤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家!”
闵成航再一次紧闭双唇,一个字也不肯说。
【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那天下班之后,刘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等我回到家,她们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一封信在茶几上,让我不要报警。】
【过两天就会有人来取钱,递给我一张纸条或者照片。】
【动手之前,我接到了家槐的电话,看着她们都活着,我能怎么办?】
赵向晚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光芒:“两条路摆在你面前,选择相信警方,还是选择他们?”
他们,什么他们?
朱飞鹏很懵,高广强若有所思,祝康只知道埋头奋笔疾书。
审讯室里忽然就安静下来。
闵成航猛地抬头,眼珠子定定地看着赵向晚。
【不行,不能说。】
【她们是我的命,我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只要惊动警方,任务失败,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闵成航深吸了一口气,主动开口,打破审讯室里的安静:“警察同志,我说了,我妻子带着女儿回老家了。双双开学后一周,有个女人找到我家里来,说是家槐的娘家人,家中老母亲一直在想念她,现在身体变得很差,卧床不起,嘴里一直念叨着要找到她。我因为单位有事没办法陪,所以就让她们跟着去了。家槐认亲心切,立刻收拾行李带着双双就去了。”
朱飞鹏问:“你们怎么能肯定对方是娘家人?”
闵成航:“丢弃时间、襁褓花纹都对得上,模样也很像,肯定不假。”
朱飞鹏追问:“娘家地址在哪里?”
闵成航:“罗县哪个村吧,具体地址……我现在记性不好,记不得了。不过警察同志你们放心,她和双双很安全,我和她通过电话,你们不用担心。”
朱飞鹏再问:“你们什么时候通过电话?在哪里接的电话?”
闵成航回答:“14号中午吧,打的是刘经理办公室的电话。我们储蓄所不算大,就所长、经理办公室有两台电话。因为刘经理人比较好,所以我们要是有什么事,一般都是中午休息的时候打刘经理办公室的电话。”
朱飞鹏问:“电话里说了什么?”
闵成航:“也没什么,就是说找到了家人,相处很好,还要在那里多住一段时间。”
朱飞鹏道:“你妻女和陌生人离开,你不担心?”
闵成航对答如流:“我们都是无权无钱的小老百姓,不是真正的亲人谁会来找?家槐和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幻想过无数次,如果亲人来找应该怎么办,见到父母应该问些什么,我想她和亲人相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所以也没有再追问。家槐想在那里多住几天,就住吧。”
朱飞鹏真是被他气死。
刚才口口声声爱妻爱女,现在却一走半个月丝毫不担心。
这里面一定有鬼!
赵向晚站起身来,面色冷峻:“看来,你的选择是他们,而不是我们,很好。”
看到赵向晚起身,朱飞鹏有点焦急:“向晚,两年前那个案子……我还没问我呢。”
赵向晚轻轻摆头:“不用问了,他连家人去向都在说谎,这些事更不可能说实话,我们走吧。”
闵成航万万没有想到,赵向晚竟然起身就要走,他直了直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又闭上了嘴。
【自然,必须自然。】
【我要是着急承认,就不像是真的。】
赵向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愚蠢!”
说罢,率先离开审讯室。
等到祝康他们完成后续笔录签字手续,回到办公室,朱飞鹏第一个没有忍住:“向晚,你怎么走这么快?你说他在说谎,没错,正是因为他在说谎,所以我们要逼问出真相啊。”
赵向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用左手准备拿起桌上搪瓷茶杯,微微皱了皱眉。左手受伤之后肌腱有些受损,使不上力气。
她换了右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抬头问他:“对,他在说谎,在我们没有直接证据之前,再问能问出什么?妻女是他的软肋,可是他连妻女下落都在说谎,我们能怎么办?”
朱飞鹏叹了一口气,坐回椅中,骂了一句:“蠢货!不相信我们警察。”
他忽然想起刚才审讯室里赵向晚那一句“选择警方,还是他们?”,看着赵向晚的眼睛追问:“他们,是谁?”
赵向晚耸耸肩:“谁知道是谁?反正除了警方,其余都是他们。”
朱飞鹏“哈”了一声,“你在诈他?”
赵向晚低头再喝一口茶,不置可否。
朱飞鹏没有等来赵向晚的回答,便与高广强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老高,我看呐,两年前的案子绝对与闵成航有关!从他的回答里我找到了两条线索。第一,火车站小商品市场二楼刀具店那个叫阿强的人,可以追查一下闵成航是否购买过这把砍刀,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第二,金穗银行新华路储蓄所的客户经理,说不定能够记得两年前的11月6日,闵成航是否逗留珠市。”
高广强在现场见到朱飞鹏像赵向晚一样一步步审问闵成航,渐渐逼近真相,夸赞了他一句:“不错,那就这样做吧。”
高广强再指挥黄元德:“你带人去电信局查一下金穗银行新华路储蓄所的电话记录,看看14号中午是否有电话打入,号码归属地是哪里。”
黄元德立即道:“是!”
高广强对艾辉说:“你多带点人,再带上闵成航的照片,到火车站小商品市场二楼刀具店找一个叫阿强的人,把他带回来,询问闵成航的刀具购买时间与纪录,顺便严查刀具店。那里竟然可以随意购买到管制刀具,太危险了!”
艾辉兴致勃勃地接了任务:“是!”
高广强沉吟道:“至于那个客户经理……”
朱飞鹏与赵向晚同时站了起来:“我去吧。”
高广强点点头:“行,你们两个,”他再看向周如兰,“把小周也带上,让她做笔录吧。”
一切井然有序地安排好之后,重案一组全体出动。
朱飞鹏开车,赵向晚坐副驾驶,周如兰坐后座。
车子一启动,朱飞鹏便迫不及待地问赵向晚:“我刚才逼问闵成航的时候表现得怎么样?通过他的微表情反应我揪出客户经理这条线,怎么样?”
看到他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赵向晚哑然失笑,点头道:“挺好,非常好。”
刀具城阿强、客户经理刘商军,这两个线索是闵成航主动抛出来的线索,被朱飞鹏信以为真地接过。不得不说,闵成航“认罪过程要自然”执行得非常彻底,是个人才。
不过,虽然是闵成航主动抛出来的,但对赵向晚而言这依然是两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既然是“他们”安排的,那这两个人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人。
挖出萝卜带出泥,赵向晚希望见到更多的“萝卜”。
新华路位于城中心区域,地段繁华,开在这里的金穗银行储蓄所每天进出的人都不少。坐柜台的业务员有三个,但上午十点左右柜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闵成航以前是其中一个。
坐在玻璃窗口之后,从玻璃下方一个窄小的通道,接过顾客递来的存折,头也不必抬起,公式化地沟通几句。
“存钱还是取钱?”
“取多少?”
“请输入密码。”
“好的,请拿好所有物品。”
可是现在,闵成航却被关进看守所,原先他坐着的3号窗口,现在被一名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所代替。
赵向晚三人从侧门进入储蓄所的后面办公区域。
客户经理刘商军笑容可掬地接待了他们。
刘商军三十多岁年龄,模样周正,身材没有走样,看着他的行走姿势,赵向晚问了一句:“刘经理以前当过兵?”
刘商军愣了一下,马上笑了起来:“女同志心细,我以前在N军区服役。”
赵向晚追问了一句:“N军区哪个连?什么兵种?”
刘商军:“炮兵连,通信兵。”
赵向晚再问:“哪一年复员的?”
刘商军看了她一眼:“84年。”
【她为什么问这么细?】
【女人就是讨嫌,问东问西,要不是因为她是警察,早就让她闭嘴了。】
赵向晚移开视线,开始打量储蓄所的布局,似乎刚才问的那几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刘商军松了一口气,领着三人进了办公室,倒上茶水。
刘商军坐在办公桌后,主动询问:“闵成航同志在看守所表现还好吗?他其实在单位平时表现得还可以,谁知道怎么就突然像失心疯一样拿着刀去砍孩子们呢,唉!可惜了……”
朱飞鹏咳嗽了一声,周如兰将笔录本摊开放在茶几上。
刘商军忙让出位置:“来来来,警察同志你请坐在这里来,方便你记录。”
周如兰没有讲客气,与刘商军交换位置,坐到办公桌边,而刘商军则与朱飞鹏、赵向晚一起坐在沙发上。
朱飞鹏先前来过这里,对闵成航的工作表现等基本情况有所了解,这回再来,与刘商军寒暄了几句之后直接进入主题。
“刘经理在这家储蓄所当经理有多久了?”
“三年半。”
“主管哪些工作?”
“存储信贷、对公账户、大客户资源……反正五花八门,和业务有关的都管。”
“前年11月有过哪些业务活动安排,还记得吧?”
【来了!】
【闵成航做事老到,果然引得警察过来调查了。】
【闵成航是个人才。】
刘商军心头一阵惊喜,但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用心思索了一下,视线无意识地停留在右上方某处:“前年,也就是1993年?我想一想啊。好像11月份我曾经出过一次差,具体的我得查一查。”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记事本,翻开来仔细查找:“1993年11月……找到了,11月5号我到珠市出差,关于一笔贷款业务。你们看,在这里。”
周如兰接过他的记事本,准确找到其中的一条记录,墨迹陈旧,的确是真的。
朱飞鹏问他:“你一个人去的,还是有人同行?”
刘商军肯定地说:“我们银行业务出差,不可能是一个人,我应该和行里同事一起去的,让我想一想……”
一秒之后,刘商军说:“我想起来了,我是和闵成航一起去的。他那个时候说家里遇到些事情,老婆治病急需要一笔钱,所以想要好好表现拓展业务,主动要求和我出差。对对对,我们11月5号一起去的珠市,就住在火车站附近,应该是过完了周末一起回来的。”
朱飞鹏一听,整个人精神都亢奋起来:“你肯定,1993年11月5号到11月7号,你和闵成航都在珠市?住在火车站附近?”
刘商军重重点头:“是的!火车站附近不少旅馆,具体是哪一家?好像叫什么站前宾馆吧。按照住宿标准要求,我当时和闵成航住一间。”
“那你记不记得11月6日晚上你们做了什么?”
“你这一说我还真记起来了。我们到了之后办了一天的事,6号晚上喝了点酒,然后一起睡了。我睡得迷迷糊糊,他好像晚上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我当时想他是不是出去找小姐了,看着这么老实的闵成航竟然也不老实了一回,早上起来我调笑了他几句,他脸色有些慌张。”
朱飞鹏咬了咬牙,闵成航案发当天在珠市,然后晚上还出去了一趟,他说什么陪孩子看电视完全是在说谎!现在有了人证,看他怎么狡辩。
想到这里,朱飞鹏看了赵向晚一眼,心里嘀咕了两句。
【你不是说视线看上右上方代表编造,左上方代表回忆?现在看来,也不一定嘛。】
赵向晚低下头,没有与朱飞鹏视线相触,她沉下心细细倾听刘商军的心声。
因为整个人进入一种相对亢奋的状态,刘商军一边将准备好的说辞抛出来,一边碎片化地闪过一星半点的真实所想。
【我说谎?90%都是真话。】
【珠市出差……站前路宾馆……啊,对,只是同去的人……】
【小钱嫖了,离职了。】
结合刘商军刚才说过的话,赵向晚有理由怀疑,刘商军的陈述里有90%是真实的。诚如他的记事本里所写,1993年11月他与同事到珠市出差,正好住在火车站附近,的确同事那晚外出。唯一不同的,是他把同事小钱换成了闵成航。
朱飞鹏问:“93年11月6日晚上火车站附近发生命案,你知道吗?”
刘商军愣了一下,惊讶的表情恰到好处:“是吗?我不知道。早上好像是看到有警车呜呜呜地响,但因为我们着急离开,所以没有在意。”
朱飞鹏点点头,转头问赵向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向晚看一眼坐在办公桌后专心做笔录的周如兰,抿了抿唇,思索片刻,指着办公桌上显眼的红色座机问道:“你们储蓄所有几台电话?如果平时有事要找这里的职工,一般会打哪一个电话?”
刘商军的态度很自然:“行长那里有一台,我这里有一台,安保部那里有一台。平时职工有什么事,打哪一台电话都可以,我们都会帮忙叫一下。”
【来了!警察问到电话了,这代表闵成航已经将妻女打过电话的消息说出去。按照我们的约定,要想让他认罪,必须把他妻女放回来。】
听到这里,赵向晚目光一凛。
闵成航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竟然能够人在看守所,却利用时不时透露出来的一点点线索,让警方替他传话?
虽然有一种被动的感觉,但为了闵成航妻女的安全,赵向晚依然尽职询问:“这个月14号中午,闵成航到你的办公室接了一个电话,当时是你转的吧?”
刘商军点头:“是的。”
“那边打电话的人,是男是女?”
刘商军的目光迅速从左转到右:“女的。”
赵向晚再问:“闵成航就在你的办公室接电话?”
“是。”
“打了多久的电话?”
“我没有看时间。”
“说了些什么?”
刘商军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警察同志,同事接电话我哪里好意思听?我当时站在门外。”
赵向晚点点头:“这一周闵成航被抓,有没有人打电话找他?”
刘商军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拍了拍脑袋:“你看我这个记性!还真有个女的打电话过来,留了几句话,你们等一下给闵成航带回去吧。”
刘商军在桌面的台历上撕下一页,在那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和双双很好,下个星期回来。”
赵向晚接过:“应该是闵成航妻子打过来的电话吧?哦,对了,她什么时候打来的电话?”
刘商军说:“前天中午。”
赵向晚点点头,准备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脑中闪过闵成航的话:我们储蓄所不算大,就所长、经理办公室有两台电话。
可是刘商军说得很清楚,储蓄所有三台电话,除了所长、经理办公室之外,还有一台在安保部。
赵向晚看一眼刘商军,又问了几个问题
“你们储蓄所每天现金存取量大不大?”
“算比较大的。”
“每天的现金用什么运送?安保情况怎么样?”
“有运钞车,专人看守,配枪,我们的保安还是很尽责的。”
“运钞车几点到达?负责几家储蓄所?”
“从我们新华路开始,一共有五家,我们因为是第一家,所以会早一点,八点就得守着。”
“如果发现异常,请及时汇报。临近国庆,安保一定要小心。”
“是是是,一定注意,警察同志请放心。”
刘商军打起精神认真回答赵向晚的问题,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到底要干嘛?】
【不是追查闵成航的事情吗?问运钞车做什么?】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听到最后一句,赵向晚的心漏跳了一拍。
——刘商军想要做的事情,与运钞车有关!
——刘商军,是“他们”中的一员。
得到想要的信息之后,赵向晚选择不打草惊蛇,微笑道:“我也只是好奇,银行嘛,一走进来就是金钱的味道。”
刘商军的心跳终于平静下来,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好奇蛮正常的。我们银行看着好像到处都是钱,可那钱顾客存进来、取出去,银行不过就是搬运而已。”
三人站起离开,站在办公室门口,赵向晚转过身对刘商军说:“刘经理请留步。”
刘商军停下脚步,笑着说:“那行,那我就不送你,警察同志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赵向晚扬了扬手中纸条:“放心,我会转告闵成航。”
刘商军点头:“哦哦,好——”
【那狗东西最好快点认罪。】
【再拖下去我得调分行去了。】
赵向晚从侧门走出来,赵向晚将纸条顺手交给周如兰,观察着储蓄所人流及四周布局。
这家储蓄所的大门是一道玻璃门、一道卷闸门,门宽大约六米,门厅很大,约有六、七十个平方米左右,三个对私业务窗口、一个对公业务窗口,厅中央有三排坐椅,让人等候。
走出大门,是一个平台,三级台阶下去,正对着新华路中段位置,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很热闹。
运钞车如果开进来,必须开上人行道,才能到大门口位置。
朱飞鹏凑近了一点:“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赵向晚轻声道:“回去再说吧。”
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声音虽轻,朱飞鹏却听着有些紧张,仿佛有大事要发生。
到了下午四点,重案组全体成员碰头。
黄元德第一个汇报:“电话查到了,是罗县汽车站红玉副食店的公用电话。”
赵向晚问:“前天中午的电话,也是从那里拔过来的吗?”
黄元德:“是的,同一个电话。”
他补充道:“我拔过去之后了解了一下情况,老板说他们副食店位于汽车站,每天人来人往,这个电话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一天差不多有几百个人拔打电话,根本记不住14号、前天中午是哪些人使用了电话。”
周如兰拿出刘商军从台历上撕下来的那一页纸,指着上面的留言道:“我和双双很好,下个星期回来。这应该是闵家槐打过电话来,告诉他,她们母女很安全,下周回来。因为闵家没有安装电话,所以他们联系通过储蓄所的办公电话。”
高广强总结道:“看来,闵成航没有说谎,他妻子闵家槐人在罗县,他们之间有联系。下周她回来的话,我们再调查走访一下。”
朱飞鹏看着赵向晚龇牙大笑:“你猜错了。”
赵向晚反问:“我说了什么?”
朱飞鹏道:“你不是质问闵成航,妻女是否安全,他当时那么激动,搞得我们都怀疑他的妻女已遭不测,嗐!哪知道闵家槐她们啥事没有,我们白担心了。”
赵向晚摇摇头:“不一定。”
朱飞鹏不服气:“电话就能说明一切,哪里就不一定了?”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朱飞鹏感觉自己智商被碾压:“如果他们真的通过电话,闵家槐安然无恙,审讯时他为什么要自残?你好好想一想,我一开始与他谈的是关于孤儿院的一切对吧?”
朱飞鹏点头:“对啊,听你和他闲聊,聊得很愉快轻松。”
赵向晚说:“闵成航与妻子自小相识,感情极为深厚,如果他笃定妻子安全,只是因为找到了家人暂时没办法回家,那么……他在听到我问他妻女在哪里、为什么不来看他的时候,他应该是个什么反应?”
朱飞鹏代入自己,快速回答:“那他应该会有点惭愧,因为他被警察带到审讯室,对不住妻子、女儿。”
赵向晚道:“对啊,可是当时他是什么反应?”
朱飞鹏回忆上午的审讯画面。
——闵成航突然暴怒起来,猛地站起,戴着手铐的双手狠命在头上砸了起来。“哐!咚!”声里,他瞪着赵向晚:“闭嘴,你给我闭嘴!”
赵向晚站起身,走到小黑板之前,写下一个字:“情”。
“情之一字,牵动闵成航的心。从上午的审讯来看,闵成航与妻子感情非常好,对女儿更是倾注了所有的爱。这种苦难中建立起来的情感,其依赖程度远超过一般夫妻。他们都是孤儿,对亲情的渴望程度也远超于一般人。”
“正常来说,如果闵家槐真的找到了家人,那闵成航在与他们谈到她娘家人的时候,应该是兴奋、欣喜,而不应该那么平静。”
“如果闵家槐真的是去罗县娘家人那里去了,那应该会很快与丈夫联系,每天都会通电话,可是你们看,到现在为止,闵成业只收到两通电话,而且通话时间都很短,这正常吗?”
高广强听到这里,不自自主地点头:“的确是这样。我们破案讲证据,但也不能脱离人之常情。如果证据链齐全,但是有悖常情,那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经过这一天的走访、分析,赵向晚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这里是重案一组,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便大胆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来。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准确,但可以拿出来和大家讨论一下。”
“能够让闵成航这样一个重视家庭的人做出当街砍杀儿童的犯罪行为,酒醉、冲动、被领导骂……这些理由都不成立。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让闵成航铤而走险,那就是他的妻女性命受到危险。”
“什么?”朱飞鹏霍地站了起来,“有人绑架,威胁闵成航砍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费尽心机绑架闵成航的妻女,只是为了让他当街砍人?
刘良驹第一个提反对意见:“一般绑架案,都是求财。闵成航只是一个银行小职员,家里负担重,条件并不好,绑架他妻女做什么?”
周如兰想到另外一个可能:“难道是因为闵成航在银行上班?想要里应外合抢劫?可是……他现在被我们抓了,关进了看守所啊。”
祝康与艾辉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向晚你这个推测太过大胆,虽然这样一来,闵成航的犯罪行为更为合符情理,但为什么要逼他犯罪呢?这完全没道理!”
赵向晚在小黑板上再写下四个字:李代桃僵。
“大家今天上午不是已经有一个猜测,觉得闵成航可能是两年前11·6劫案的凶犯,是不是?”
朱飞鹏点头:“没错。无论是行凶凶器还是行凶手法,闵成航都与11·6劫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艾辉举手回答:“是,今天我们到火车站小商品市场二楼的刀具城,把那个叫阿强的人带了回来。阿强称他记得闵成航,因为他经常来这里晃,和他混熟了。阿强说闵成航人穷瘾大,最喜欢看各种刀具,对这种砍刀情有独钟。今年和前年的7月都买了同一款刀。我们问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他说闵成航看了几年的刀,只花钱买了两回,这事儿他印象太深刻,想忘都忘不了。他还拿出收据给我们看,的确是今年7月买了刀,至于1993年7月买刀一事,并没有证据,只有口供。”
艾辉汇报完今天调查阿强的结果之后,对高广强汇报道:“老高,咱们市局还是得加强群众举报机制的建立啊。要不是闵成航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咱们市火车站小商品市场的二楼有那么多管制刀具卖。就这样一把砍刀,只卖三十五块钱,还有各类警用物品,军用匕首,什么都能买到!这一回我们就算全面整顿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又会死灰复燃。必须多听听群众的声音,随时进行查处。”
高广强欣慰点头:“好,这个我记下来了,回头就找许队汇报一下。现在刀具泛滥,的确太危险。像上次闵成航当街砍人的流血事件,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万一真有犯罪份子或者受了委屈一时想不开想要报复社会的危险人物,挥刀砍向手无寸铁的路人,或者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们,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必须防微杜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