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那一句几不可闻,蒋春眠恨自己此刻耳朵突然灵敏,一字不差地全都听到了,她的脸燥了燥,当没听见的样子,双手搓了搓裤缝,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你把它们说得那么脏,我怎么躺的下,还是躺在这里吧。”想到他是伤患,病床的宽度到底不够,说道:“要是我挤到你就跟我说,我先闭眼睡会儿,待会警察来还要问话呢。”
“你睡吧,我不困,我看着周围的情况,要是有不对就喊你起来。”
张雁回如愿以偿地靠近蒋春眠,心脏鼓噪,模拟着生前的频率跳动。
和她越相处,就越控制不住内心的渴望。
吞噬方正祥带来的恶意使他处在躁动的情况中,但好在身边有蒋春眠,不至于让他彻底陷入癫狂。
他悄悄地挪动,被子里的指腹触碰到她的手背,他不敢再动,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注视着她入眠。
警员到医院里看到张雁回的情况,了解事情的严重程度,期间蒋春眠跟随警员到学校看过监控记录。
监控完整记录方正祥发疯砍人的那段影像,犯罪事实清楚明晰,只是警员找不到方正祥的踪迹,因为视频的后半段,忽然降起暴雨,似乎干扰了录像的信号,导致后半段的画面被雪花般的白点覆盖。
等录像恢复正常,就是蒋春眠扶起自行车带着张雁回离开的影象。
警员指着监控说道:“我们会尽快找到他的踪迹,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出门注意些,不要到人少的地方……最近情况特殊,警局人手不够,只能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蒋春眠斟酌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能问一下,最近昙花镇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邻里间的吵架斗殴,犯罪事件比以往几年增加不少……跟你个学生说这些事情干什么,是我多嘴了,你就安心学习,这个人我们会追踪的。”警员将蒋春眠送到医院,嘱咐两人注意安全,然后离开。
张雁回住院,蒋春眠做不到让他独自待着的打算,只好在医院里留宿,更何况目前的状况她也没法独自离开,要是方正祥找到医院里,她在旁边还能帮着喊人救命,要是只有张雁回的话,后果难测。
张雁回:“不要总想他了……警察找不到他的踪迹,要是他敢出来,就报警把他抓走。”
“也是。”蒋春眠检查了病房门锁的情况,安心不再想他。
晚上的时候,她到医院食堂买了吃的捎到病房,两人用完饭,张雁回躺在床上养伤,蒋春眠则在旁边做了会儿题。
她坐在板凳上,课本垫在张雁回躺着的病床上,把卷子铺在上面。
等她检查完错题,刚想伸手揉揉眼睛,就发现放在旁边的左手被压着,她沉浸在题海里一直没发觉。
张雁回侧面朝着她,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侧脸枕着她的左手,睫毛蹭着她的掌心,浓密纤长,带起微微的痒意。他的温度向来是玉质般的温凉,眼皮颤了颤,又继续慢腾腾地往前蹭了蹭,更加压住她的掌心。
他的手抬起来,放到她的腕部。
蒋春眠眨眨眼睛,脸颊泛起红。
她没有喊醒张雁回,也没有尝试把手抽出来,而是趁着他睡着,近距离地观察他。
……要说最开始帮他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除却本能给她的指引,更多的是他那张漂亮俊美的容颜,眼睛里仿佛盛着星星般真诚闪烁。
那次在勤学楼门口和他相撞,单薄瘦长的身影被寒雪映衬,她的心脏不可遏制地停滞片刻,而后怦怦跳动。
蒋春眠弯腰,下巴抵在卷子上。
和张雁回面对面。
浓郁的药味消失,逐渐被张雁回本来的气息掩盖,就像他温度一样的带着凉意的味道。几天的相处,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她自小就是亲戚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性格好,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也能照顾好自己,洗衣做饭样样都会。没人理解她的孤独,和小小年纪被迫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的恐慌无助。
要是没有张雁回,在诡异的昙花镇她照样能够镇静生活,可认识他,总觉得天翻地覆,是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让她渐渐生出依赖之心。
或许是白天的经历惊险刺激, 蒋春眠做了个冗长且混乱的梦。
她回到童年,被记忆美化后显得幸福又完整的家里。过早的意识到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得到父母的喜爱,她逐渐放弃属于孩童本能的调皮想法, 乖巧听话, 在考试取得班级第一名的时候,得到爸妈的奖励,自此更加用功, 常年稳居班级前列。
优秀的成绩使每次考试结束后,再没有惊喜感, 她的爸爸妈妈对她的好成绩习以为常,那时候的蒋春眠懂得事情更多,逐渐习惯爸妈经常出差加班的生活。
梦里的她回到初潮来临的那一日,暴雨倾盆,阴潮的环境加剧她身体的不适, 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早在班里同学初潮来临的时候, 她就得到相关的知识,镇静地收拾好自己,洗完衣服的瞬间,房间突然停电。
纵使再胆大也无法克制黑暗来临的瞬间,席卷全身的恐惧胆颤,那种孤身被未知笼罩的感觉, 刻印在她的心底, 等她适应黑暗, 且意识到没人可以求助的时候, 她调动发麻的双腿,找到手电筒, 然后把闸门弄上去,房间恢复明亮。
可黑暗里的无依无靠给她留下浓重的印记。
她仿佛在黑暗里独处太久,捧着一把微弱渺小的火焰,小心翼翼地护着,直到高考成绩出来的瞬间,由父母制造的狂风击打在火焰上,那微小的火苗几近熄灭,狂风使她遍体鳞伤,她重新收拾好自己,镇静地擦干眼泪,捧着那把所剩无几的烛焰。
前路昏暗无光,她遇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尽管俊美容颜给她造成不小的冲击,属于内心的颤动仅仅给她带来片刻的凝滞,却不足以使她深刻记忆,可命运的神奇之处,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烛焰火光摇曳,蒋春眠只觉得眼前景色一转,她的手被人牢牢牵着,前面的男生面貌熟悉,两人在寂静混乱的城镇奔跑,踏过枯草遍地的荒野,攀过颓败的高墙,越过泥泞肮脏的街道……
眼前景色再次变换,一扇生着铁锈的门,在面前缓缓敞开,里面的空间窄小,却有一盏明亮的灯光照耀,穿着围裙的少年露出温和笑容,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来到她的面前,告诉她“我做好早饭了,春眠,快点去洗手”,窗外雷声大作,他闪身到窗边关好门窗,温暖笑容一直未变,挂在他的脸上。
蒋春眠呆愣地坐到座椅上,正要拿起筷子品尝早餐,坐在旁边的少年却突然遮住她的手背,纤细滑腻的掌心触感竟然有种真实细致的感觉,那手指沿着她的手背慢慢往上,直到捏住她的腕部。
他起身,朝着她的位置不断贴近,就在距离她只有半拳的时候突然停下,蒋春眠瞪圆了眼,唾液在口腔疯狂分泌,面前少年发出一声低低的笑,“春眠,我喜欢你!”然后,他的唇贴下来。
蒋春眠趴在床边观察他的时候,张雁回就醒了,他紧张且僵硬地维持原本的姿势,担心自己睡着的样子不好看,又担心外表显露出恶灵的本质,所幸,最后蒋春眠睡过去了,浅浅的呼吸洒在他的周围。
只是她睡得很不好,皱着眉头,时不时哼唧几声,张雁回就伸手抱着她,把她放到病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他贴着蒋春眠的手臂躺好的瞬间,就发现她的脸色有所改变,由最初的发白变出浅浅的粉意。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蒋春眠可爱极了,想着她在睡觉应该不会注意到他的动作,手指就悄悄地探向她的脸侧,指腹落到她的腮边。
蒋春眠侧脸轮廓鲜明,浓眉俊眼,眉宇间带着股英气,每每和她对视,张雁回就觉得那颗心脏还有生命,甚至比生前还要充满活力,几乎要蹦到嗓子眼,此刻她睡着,注视着她的睡颜,心脏跳动频率丝毫未减。
“蒋春眠……春眠,春眠……”
蒋春眠睁开眼睛就看到张雁回放大的脸,恍若置身梦中,梦境里的荒谬和浅淡的惊喜感顷刻间袭来,她的四肢僵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闭紧嘴巴,连空气都隔绝在外,没一会儿就觉得憋得慌。
张雁回眼睛眨了眨:“是我吵醒你了吗?时间很晚,再睡吧。”
意识到是现实,蒋春眠的脸以最快的速度烧红,梦境里的主人公就在面前出现,她燥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早前关于童年的噩梦被新的梦境覆盖,她只记得那个荒诞的梦——或许也可以称之为春,梦。
“不,不睡了。”不敢睡了。
蒋春眠掀开被子起身,说道:“我还是到旁边那张床上吧,我睡觉不老实,这张床太小。”
话落,还没等她下床,张雁回率先离开,坐到旁边的位置上,笑着说道:“你都已经躺下睡觉了,我睡在这里吧。蒋春眠,晚安。”
他将灯关上,侧面朝着蒋春眠,闭眼仿佛很快就睡着。
方正祥被通缉,蒋春眠以养伤为由请了一周的假期,她回家里带来了崭新的被单被套,晚上留在医院住宿,医院里每天人来人往,住院的人不少,但是张雁回所在的病房一直没有新的病人入住。
观察期结束,张雁回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办理出院手续后,蒋春眠跟张雁回告别。
张雁回往前跟了两步:“你要回家了吗?”
蒋春眠点头:“是啊,我很久没有回去了,要回家里收拾卫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忙呢。”
最近她跟张雁回形影不离的,都快形成依赖了,她得回家看看,确实家里的卫生需要清理,但最大的原因是和张雁回在病房里的时候总是做奇奇怪怪的梦。
搞得她醒来精神萎靡,她得冷静冷静,起码睡个平淡的觉,别整天做那些极耗精气神的梦,她现在看到张雁回的脸就不自觉地紧张躁动。
张雁回眼底的笑意淡了淡,依依不舍地道:“那我们学校再见。”
“好啊,再见。”蒋春眠挥挥手,转身离开。
张雁回盯着她的背影,等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唇边最后的笑意消失不见。
脸色苍白无血色,慢慢地跟在她的背后,直到看到她回到家里关好房门,他找到门外的石凳坐好,仰头盯着蒋春眠的窗口。
月光静默无声。
黑暗里,张雁回压抑着胸腔内狂啸的欲念,专注凝望着窗影里映出的影子,扯出一抹温柔无害的笑意。在笑容的影响下,构成他的浓稠阴暗的内里都显得干净纯澈。
开学的那天,蒋春眠骑着自行车率先到达学校。
方正祥的踪迹仍旧没有寻到,由于昙花镇最近凶杀案频频发生,那些寻不到凶手的学生死亡案件,统统归到方正祥的身上,毕竟有他挥钢锯砍杀同学的影像在先。
警方不得不派遣警力维护昙花一中的治安,蒋春眠友好地和路过的警员问好,觉得此刻的校园环境安全极了,她回到教室。
眼前的一幕使她早晨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只见整洁的教室内变得凌乱不堪,而在她的前方,第三排原来属于张雁回的位置,不知道是谁把他的课桌重新搬回去,课桌书本破旧碎裂,桌洞里塞着件染血的校服。
他周围的位置也没有幸免,有好几张桌子歪倒在地,地面洒落血痕,沿着血痕往前看,一路延伸到窗口的位置,那里还挂着破碎的衣服。
蒋春眠捂住胸口,被惊吓的连连后退。
和她同时进来的同学同样被吓到,有的没控制住尖叫出声,声音很快引来警员的注意,他们面色凝重。
“你们先收拾好东西,离开这里,到楼下集合。”
楼下的状况没比楼上好多少。
地面洇着滩干涸血迹,隐隐勾勒出人体的轮廓,就在他们在楼下集合的时候,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勤学楼的楼梯外侧正在慢慢地皲裂,裂缝里流露出鲜红血渍,那些血液宛若奔腾的泥流,裹着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啊!那是什么东西……好臭啊……”有同学胆子小,受不住眼前的这幕场景,跌倒在地面,捂住鼻子昏倒。
“是谁的恶作剧,太吓人了吧!”高三年级的某位老师扬声喊道:“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胡作非为的地方,主动站出来自首,老师就不惩罚你。”
然而他的同事打断他的话,告诉他残忍的真相:“这好像不是油漆……是血……”
“肯定是哪里买的动物血!不要自己吓自己!”
蒋春眠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但是她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随着人流往后退,她四处寻找张雁回的踪迹,终于找到他的身影,连忙逆着人流跑到他身边,扯住他的手腕,触手冰凉粘腻。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脚边就是那滩干涸的鲜血,蒋春眠扯住他往后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可怕,你没到教室吧?我跟你说,里面可吓人了,跟凶杀现场似的。”
她边说着,边拍拍胸口。
张雁回的眼瞳逐渐恢复正常,看了眼被她捏住的手腕,无声地翘了翘唇。
“别怕,”他说道:“死得反正是别人,警察来了就没有人敢作案了,就当是看电影。”
蒋春眠:“……”
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
蒋春眠用袖口擦干净额头的细汗,和张雁回在树影底下坐着,“你课桌上都是血,吓死我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之前没看到你。”
“刚来。”张雁回:“可能是谁的恶作剧吧。”
“哪有这样的恶作剧!这也太恐怖了吧。”想想早晨在教室里看到的场景,还有地面那很像人体轮廓的血痕,恶作剧的言论只能起到自我安慰的效果。
两人说话间,聚集而来的学生们涌过来,张雁回起身挡在蒋春眠的面前,脊背微微弓起来,垂头盯着她,漆黑眼瞳宛若无星无月的夜幕。
他的手指覆到她的眼底,擦去那滴无意识流出的眼泪,语气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这么害怕吗?要不我们回家吧,等事情解决再来学校。”
蒋春眠揪住他的衣角,有他遮挡,微微探出头看向那栋彻底沦为红色建筑的勤学楼,“可是我好奇啊,想知道后面的情况。”
“那我们留在这里。”张雁回往前贴近她,和好奇又恐惧地观望勤学楼的人不同,他目光始终看向蒋春眠,微微带着笑意道:“我也很想知道后续的情况。”
蒋春眠察觉到注视抬头,和张雁回对视,她怔愣片刻,伸手将他的脸颊推开,换了个方向,对准勤学楼的位置。
“好奇的话就看那里,别看我。”在这种时候被人直勾勾盯着真的很可怕。
张雁回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警察很快将勤学楼封锁起来, 并且着重询问了高三四班老师的情况。
“请仔细回想,班里有哪位同学的行为奇怪……又或者两人有什么恩怨的吗?”
四班的某位教课老师回忆道:“我们班是重点班,都是学习的好苗子, 距离高考就几个月的时间, 哪里有功夫吵架啊……埋头学习都嫌时间不够呢!”
“……要说恩怨的话,寒假那段时间倒是有件事,具体什么原因我也忘记了……脑子迷迷糊糊的, 教的学生太多了,要我回想还真没什么头绪……”有一名老师这样说道。
“第三排中间最左边那张是谁的课桌?”警察拿着现场照片询问。
四班班主任回忆道:“是张雁回的位置……他……”
话说到一半, 她的语言系统仿佛遭受到干扰,像是卡顿的音频,持续时间不过几秒钟,旁人听起来只是微微的停顿,而班主任却觉得脑内影像混乱。
“他啊, 他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学习成绩特别好, 性格腼腆,倒是前一段时间,因为白婧的缘故,被体育班的方正祥针对,然后就……然后就是这样了,学生之间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要不你问问他们吧。”
四班将近半数的同学请假, 在众人眼里不是稀奇事, 毕竟最近工厂里罢工的工人, 公司里请假的白领,都不在少数, 甚至医院里都有护士和病人吵起来,公交车上乘客因为言语不和大打出手,见怪不怪了。
问话的过程中,被封锁的勤学楼骤然发出声响,就在众人看过去的时候,表面附着的黏稠浆液仿佛潮水般涌动起来,清晨的日光突破云层落下,在暗红泥浆里映照出金灿灿的波光。
“轰隆——”
暗红泥浆裹着内里的构造坠落,仿佛生生扒下的皮肉,勤学楼瞬间倾颓,砸在地面,灰尘碎石四溅。
蒋春眠震惊地瞪大眼睛,直直望着远处的场景,高楼坍塌带起的尘土被风裹挟着吹到面前,她的前方横档来一根手臂,蒋春眠还没反应,后面覆来一只手,把她按到怀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勤学楼露在外面的部位只剩下碎石和钢筋。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倒了……”此刻的情况顾不得生出旖旎心思,蒋春眠自然而然地捏着张雁回两侧的衣服,稍微抬头,顺着他的肩膀上侧看向勤学楼的位置。
“……待会儿不会有奇怪的东西从楼底爬出来吧,我们要不要快点逃?”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蒋春眠面露警惕,摆出逃跑的姿势。
张雁回笑道:“别乱想。”
“那楼外面那些血怎么解释?不过这场面看起来好眼熟啊,我在哪里见过……”
蒋春眠眯眼打量高楼裹着的浆液,那些浆液顷刻间涌到地底,原本暗红色的高楼霎时间变回正常的模样,仿佛那些裹着的流动的血浆是幻觉。
“……它,它怎么没了,不是我眼花了吧?”
张雁回挡住她的视野:“好晒啊。楼都塌了案子也办不了,你不是还有学习任务吗?我们找个地方学习吧。”
随着高楼坍塌,遮挡天幕的乌云逐渐消散,明媚阳光洒在地面,蒋春眠也觉得有点热,学校的温度似乎和正常的季节变化对起来了,但是……
“那衣服全都是血,怎么塞在你的课桌里?而且前几天,你的课桌搬到我的旁边,谁那么闲啊,又给你搬回去,别是故意报复你的吧?”
张雁回抿着唇:“不知道啊。”
他垂眸思索片刻,声音低了低,随口撒谎道:“或许是随便搬的吧,毕竟离着门口近……你看前面的位置怎么样,我们到那里学习吧?”
前面有张石桌石凳。
旁边立着的高大树木正好遮挡阳光。
蒋春眠嗯了声,还在想勤学楼的事情,她是真的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石凳坐好,托着腮仍旧望着勤学楼的位置。
路过的学生讨论道:“李老师也是倒霉,警察到教学楼排查的时候明明没有发现人,他怎么还在里面,幸亏只是压到腿,没什么大碍。”
“……幸亏?他死了才好呢!之前艺术班有个女生,被他骚扰过,后来似乎他班里也有学生被他骚扰,他教的班是实验班,都好好学习,谁愿意跟他瞎混啊,是谁来着,我记得当时闹得挺大的……”
“我怎么没印象。”
“那是我记错了?”
两人讨论着远离。
他们的话蒋春眠听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老师被压在勤学楼里,她神情恹恹的,张雁回就说道:“我买点零食吧。别总想着那些事,影响心情。”
蒋春眠:“那我等着你!”
张雁回转身离开,前面没几步就是学校超市,他掏出被血染的校园卡,掌心抹了抹,擦掉上面的痕迹,随着校园内恢复正常,他携带的某些东西也恢复原来的模样,他得趁着还没完全恢复,检查自己的形貌有没有暴露的地方。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蒋春眠的呼喊:“张雁回,你快点躲开!”
他及时转身,就见李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嘴里嘟囔着“你们都被他骗了”举着砖块朝着他冲来,张雁回躲开,眼神沉冷,伸手钳制住他的手腕,随后,他的表情并没有好转,眼底的暴虐迅速蔓延,他甩开李德,奔向蒋春眠。
“蒋春眠!”
四班那位曾经向方正祥告密,致力于做方正祥跟班的胖子举着砖块砸向蒋春眠。
蒋春眠的注意力在前面,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后脑勺被重击,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张雁回满脸阴狠,朝自己奔来的景象,他那身干净的校服,有点点血花慢慢洇出来,像是迎着春风盛开的桃花。
她眼皮沉下,倒向地面。
张雁回抱起蒋春眠,没管胖子的挑衅,朝着医务室跑去。等他将蒋春眠放到病床上,亲眼看着医务处老师给她包扎好伤口,这才开门出去。
李德和胖子被警察控制起来。
他们神经质地大喊大叫,看见张雁回出现,诡异地抽搐片刻,骤然发出尖锐的喊叫:“你们都被他骗了!”
李德的面容浮现出当时和方正祥相同的惊恐和疯癫,眼球在直视张雁回的同时爆出红血丝,嘴里嘟囔道:“他死了,他三个月前跳楼摔死了,楼下的那滩血是他的,警察,你们快点把他抓起来!他是来报仇的,是来报仇的,他会把我们全都杀死的……”
胖子附和李德的话。
张雁回嗤笑了一声,那张向来腼腆温和的面容,第一次展露出明晃晃的恶意和怨毒。
“打人的是你们!”张雁回站到警察的面前,“这是法治社会,他们的话太荒谬太可笑了!而且这是我第一天来学校,之前在医院养伤,医生护士都可以给我作证,他们不能这样污蔑我!更不能随意伤人!”
“这位同学说的对。”跟随警察前来的某位老师道:“他要是三个月前跳楼死了,那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是谁,难不成是鬼?李老师,你是疯了吧。”
警察了解完情况离开,顺便将李德两人带走。
临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疯狂喊叫——
“不,我不是疯子,我说的是真的,张雁回早就死了,他早就死了,你们都被他骗了!应该关起来的是他,你们松开我……”
“救命,救命!”
张雁回追出去。
警察停步:“还有什么事?”
尽管都知道世界并没有鬼,但勤学楼坍塌的事件过于诡异,就连警员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张雁回,阳光照耀下,黑色影子印在脚底,少年纤长瘦弱,肤色虽然苍白得有些过分,但眉眼柔和,不像是阴狠的厉鬼。
众人松心。
只有李德和胖子感受到莫名的阴凉环绕。
他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张雁回指着胖子说道:“我想起来,他曾经经常跟在方正祥身后作威作福,方正祥如今逃走不见,学校又经常出现失踪事件,我怀疑……”
胖子颤声反驳:“我没见过方正祥!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可以去问问其他老师同学,张雁回他跳楼死了!”
“……我怀疑他跟方正祥有勾结,而且他今天突然冲出来砸伤蒋同学,如果不加以控制,可能会发生更加严重的后果。”说到蒋春眠,他眼底流露出真切的愤怒和恨意,犹如实质的怨毒情绪随着凉风吹到胖子的面部,胖子惊恐瞪大双眼,哆嗦着唇,只敢重复辩解道:“我不是……她和你成天在一起,你们是一伙的……”
张雁回:“你想说她也是鬼?在你眼里,全都是鬼,只有你自己是人。”
“哦,还有他。”瞥了一眼李德。
李德被张雁回的眼神吓到,他想起那日被他钳制着脖子拥到窗口,恐惧涌出来,他后悔和他作对,而不是躲起来。
“放过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
警察没再给他俩说话的机会,抓住他们上了警车。
“同学你放心,不会轻易放他们出来扰乱社会治安的,他们的精神严重失常,我们会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
张雁回目送警车离开,随后,扯出抹阴凉的笑意。
他校服下摆的血花渐渐浓重,他得赶在蒋春眠醒来之前将衣服换好,正要转身离开,如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医务楼的窗口,蒋春眠双臂搭在上面,和他目光对视。
第223章 恶灵19
蒋春眠伸手扶住脑袋, 看向开门而来的张雁回,疑惑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从她在窗口发现张雁回到他出现在病房门口,不过几秒钟的功夫, 他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来的吧?她的目光落在张雁回布满细汗的额头, 肯定地点点头:“我就在病房,又不会离开。”
“我害怕。”
张雁回盯着蒋春眠看了很久,没在她的脸上发现端倪, 松口气,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眉头微微皱起来,盯着她后脑鼓起来的包,恨恨道:“就那么简单地被抓走,便宜他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蒋春眠伸出手,“你扶我一下, 我站不稳,脑袋晕乎乎的, 我现在看你都是重影。”
张雁回站起来,胳膊给她扶着。
心里想着各种恶毒的主意要施加到胖子的身上,眼瞳骤然变得混浊漆黑,肉眼看不到的浓黑气息散溢出来,病房的温度直往下降。
蒋春眠:“说来奇怪,他力气那么大, 还是用砖块的尖端砸的我, 我怎么没有流血呢?难不成我脑壳硬……”
张雁回抿唇, 眉眼略显酸楚, 伸出空闲的手抓住她的胳膊,稳定她的身形, 问道:“疼不疼?”
蒋春眠摇头,随即“嘶”了声。
张雁回:“跟我逞什么强啊!再到床上歇会儿!”
他扶着她就要往病床走,蒋春眠停住脚步,说道:“我不想待在这,我觉得这屋里好冷,还有学校,感觉阴森森的,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要是再晚一步,再出现几个李德就逃不掉了……”
张雁回嗯了声,扶着蒋春眠朝外走,走到走廊里,蒋春眠眼前视野逐渐清晰,那些萦绕在面前的重影消散,迎面遇见杨老师,是医务室的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