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爱人—— by明月满枝
明月满枝  发于:2023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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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是教育学生?你是在侮辱人!”早在中午蒋春眠就存了一肚子的怒火,此刻看到李德这副恶心的嘴脸,更是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他干一架,她被无名怒火攫取神思,拎起座椅就朝着讲台走。
随后,将椅子重重砸在讲台,“跟张雁回道歉!别给我推三阻四,谁不知道你说的就是他,道歉!”
蒋春眠双眼好似喷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椅子和讲台相撞,裂成木渣,碎渣乱溅,溅到各处都是,李德就被木刺扎到胳膊,反倒是离得最近的蒋春眠毫发无损。
甚至中气十足地喊道:“你今天要是不当着全班同学面道歉,就试试看吧。”
放狠话谁不会?蒋春眠捏着椅子再次在桌面重重地磕了两下,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行!我错了。”李德咬牙切齿瞪着蒋春眠:“你在课堂公然殴打老师,你等着被学校处分吧!”
“是你辱骂在先,身为老师嘴吐脏话,要惩罚也是惩罚你,我不怕。”蒋春眠听到处分还有点心慌,但一想,全学校都乱的不成样子,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怪异事情发生,还有心思给学生处分啊。
前几天,班里打架斗殴那么严重,都没人管,她伸张正义还有错了?越想越有底气,蒋春眠掐着腰喊道:“好啊,你举报我啊,我等着呢!”
“……你!”李德指着蒋春眠,气到双眼通红,狠狠啐了一口,夹着书本离开教室。
蒋春眠昂着头,走下讲台,回到座位,鼓着脸颊盯着张雁回,沉默片刻,扯扯他的衣角。
“张雁回,张雁回……”
张雁回还处在恍惚中,就听蒋春眠后怕地问道:“他不会真去举报我吧?”
旋即,她自言自语道:“那也是他有错在先,我反正没错!”

打断李德的谩骂纵然泄了怒火, 但蒋春眠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李德满脸青肿,脖颈间隐隐有乌黑的掌印,双目瞪得血红, 宛若厉鬼, 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激怒扑到她身上吸食,空了大半的教室并没有给足她安全感,那些坐在位置上的同学是未知的危险因素, 搞不好,就会和昨天那群人一样暴起追击……
太鲁莽了。
但是面对李德公然在课堂侮辱张雁回, 她做不到袖手旁观,甚至还觉得骂轻了。
蒋春眠搓了搓冒出细汗的掌心,环顾四周。
张雁回暂且不论,他在纸上不知道写写画画什么。
前桌男生姿态僵硬,几次想要扭转头颅, 却仿佛被冥冥中奇怪力量桎梏肢体,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显得怪异又恐怖。不仅是他,班里只有极少数的人在垂头学习,更多的则像是提线木偶,肢体僵硬,做着奇怪的举动。
这里不能久留了。
蒋春眠:“我们走。”
她收拾书包,背在背上, 见张雁回还在慢吞吞地叠那张纸, 催了催他, 心急地拿过纸塞到他背包里, 然后扯住他的手腕,鬼鬼祟祟推开后门, 走廊没人,她加快速度,扯着张雁回跑出勤学楼。
中途遇见管纪律的老师,蒋春眠解释道:“我们没有逃课,班里氛围古怪,同学间总是莫名其妙争吵斗殴,我们想要在安静且安全的环境学习……”
她是看对面那老师眼神清明,不像是班里同学被控制的僵硬模样,大着胆子主动解释。
老师若有所思地点头:“学校里发生好几起这样的事情,大都是高三年级的同学,是不是临近高考学习压力太大了啊?”
蒋春眠嘟囔:“……再大也不可能随时随地打架吧。”
“也是。”老师说:“那这样的情况我就不抓你们的纪律了,你们到图书馆学习吧!我跟校长反应反应你们的情况,看看要不要加强心理疏导……”
图书馆自习室只有零星几人,蒋春眠选了没人的角落落座,把书本摊开。
水杯空了,她正要离开位置接水,张雁回抢先拿在手里。
“你学习,我去吧。”
蒋春眠没跟他争,道了声谢,继续在课堂上没有完成的那套卷子。
水房的张雁回则不像蒋春眠心无旁骛,他还沉浸在课堂的事件久久不能回神,水杯接满热水漾出来,被热水浇灌的虎口位置泛起滋滋的热气,不同的是,热气的颜色是被污染的混浊黑色。
他浑然未觉,意识陷在李德的课堂里不能自拔,那些刺耳揪心的谩骂诋毁,那些故意宣扬的谣言侮辱,在蒋春眠砸出的砰砰声中如烟花绽放而后坠落消失。
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其实和蒋春眠的初见一直刻印在脑海中,不是厕所门口的帮助,也不是医务室里的救赎,而是在他拥有全部记忆的恶灵时期……
时间往前倒——
傍晚,勤学楼的四班教室内部。
他狠狠攥着李德的脖颈,将他压向大开的窗户,再往外探出就是离地几米的半空。
只要他松开手,李德就会坠落,像当初的他那样坠落在地面,在苍冷的地面炸开鲜花。
不仅仅是李德,还有方正祥、班主任、教务处主任,包括白婧,班里传播谣言的同学……统统都不能放过!但是,明明是怨气形成的恶灵,却在残忍下手的前一刻,脑海里不停回放生前的一幕幕。
生前的纯良如玻璃碎片残留在恶灵的体内,他每每在决心报仇的瞬间,总能生出可笑的悔恨,不想自己的双手沾染肮脏的恶毒的东西。
他纠结、彷徨、无助,然而恨意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在一遍遍的循环过程里,怨气逐渐增加,覆盖他所剩无几的生前善念,终将会如浪潮般彻底冲刷干净,他终将会成为行尸走肉、一具干枯的躯壳……
直到教室门开,一道身影忽然闯入。
陌生的样貌。
在波及无辜之人和放过无辜之人的念头中间摇摆,他没有继续先前的举动,整座勤学楼是他怨念最重的地方,这里的每处都可以化作他的眼,他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落在陌生女孩的身上,起初是不含任何心思的打量,可随着注意力的增加,奇怪的悸动萦绕胸腔。
后来的他深知,这最普通的甚至在蒋春眠心里留不下半点存在感的相遇,对他来说,则是不曾感受到的钟情,来得毫无原由和防备。
直到他在窗口目睹女孩背影消失,被怨恨笼罩的恶灵仍旧搞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是什么,他更没有心思去细想,狠狠踩过李德瘫软的胸口,消失不见。
再次见面,与其说是他被怨气影响丢失记忆,不如说是隐秘的内心深处,渴望着事情回到最初,回到导致他路线脱轨的开始,那些事情没有发生,他可以平淡地度过高中时期,然而事情还是朝着真实的进程奔去,不同的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的身边有了唯一的朋友,唯一的慰藉,唯一的救赎。
再次的心动,来得持续且狂热。
那股陌生的爱意直至填满恶灵空寂的内心,淹没本来存在在里面的怨毒和诅咒,逐渐演变成永久待在她身边的渴望,就算是重新经历从前的痛苦事件都激不起半点怨恨,心思全然放在她的身上。
“唔。”张雁回微微出了一声。
他抽回冒着黑气的手,只要不注意就会露出真实面貌,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是由怨气聚集形成的崭新躯壳,不惧阳光,有影子,只要他加以注意,和普通人几乎辨不出差别。
那这样他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吗?应该可以的吧。
张雁回默默思索片刻,然后弯弯眼睛,将热水倒掉一半,兑成温水,刚要拿着水杯离开,就见水房旁的女厕里,一名女生正神色慌张地推开隔门。
女生名叫林悠,是高二的学生,平时经常逃课,观察到图书馆最近鲜有人巡逻,就和朋友决定到厕所里吸烟,那烟是偷的家里人的。
结果两人在厕所里因为小事吵起来,林悠直接举起手机砸在朋友的头上,事后她只是慌张,并没有觉得后悔,结果逃走的时候撞见门口的人。
那人很奇怪。
首先观察到的自然是对方出众的样貌,但除此之外,给林悠说不明白的巨大恐惧,她抖着唇说:“……你是变态啊,站到女厕门口做什么,起开,我要出去!”
张雁回侧身。
林悠匆匆离开,就在她之后,厕所隔间的门推开,额头带着鲜血的女生追着林悠。
两人在水房的拐角处互殴。
“……林悠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打我!”女生压着林悠撕扯头发,林悠不甘示弱。
两人位置颠倒继续殴打。
张雁回路过的时候,稍微探了探胸口,内里的心脏冰凉死寂,没有半点情绪产生。
他面无表情地护着水杯,绕过被鲜血染脏的地面,找到保安告诉他及时处理水房里的情况,毕竟那两人吵架的声音再大点就影响到自习室了。
“……把她们赶出去吧,声音很吵。”张雁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落下那句无情的建议,就抱着水杯回到自习室。
踏入自习室的瞬间,张雁回僵硬的面部仿佛注入鲜活的生命力,冰封的寒凉渐渐融化消失不见,他将温水放到蒋春眠的面前。
“水温是正好的,可以喝。”
“哦,谢谢啊。”蒋春眠写完最后一道题,抬头问他:“刚才外面有争吵的声音,情况严重吗?”
“还可以,不是很严重。”
都还活着。
蒋春眠换了套卷子做。
顺便分了套新的到张雁回的面前:“最近怎么没见你学习啊,这可不行,是不是被周围环境弄得不安心?虽然是很乱,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学习吧,快要高考了,到时候离开这里,情况就好了。”
张雁回:“你说的对,我会端正态度的。”
他接过蒋春眠递来的卷子,敞开正要发呆,蒋春眠严肃的声音响起:“快做!我设定好时间,要对答案的。”
“哦。”张雁回只好清空满脑子的蒋春眠,开始做题。
天色变暗,蒋春眠收笔,拿出红笔批改两人的试卷,看到张雁回的卷面干净,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
两人到了车棚,蒋春眠推着自己的自行车,用纸巾擦了擦座椅的位置,心想着要回家看看了,不能总是待在张雁回的家里,晚上的时候把门窗锁好就没什么事。
她正想着把这件事告诉张雁回,和他说不跟他回去,转眼就看见躲在车棚阴影里的方正祥。
“张雁回,你小心!”蒋春眠焦急地提醒。
方正祥手指着蒋春眠喊道:“……你竟然帮他不帮我!”
蒋春眠:“……”
有病吧你。
她肯定是和张雁回站在一起啊,她推着车子跑到张雁回的身边,他的自行车被卸掉零件,已经报废了。她把自行车挡在两人面前,胳膊碰碰张雁回,低声说道:“你坐到后面,我们快走,这人疯了。”
“不许走!”方正祥突然跑出来。手里攥着把钢锯对准张雁回,眼神却是直直地看向蒋春眠:“……你相信我!不要相信他,他是鬼,他早就死了,站在你身边的不是人!你快点……你把他杀了!”
不得不说,蒋春眠被方正祥的话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疯癫之人的话是不可信的,更何况蒋春眠和张雁回认识时间虽然短暂,期间经历的事情却惊险刺激。
毫无疑问地说,就算全学校的人都站出来说张雁回是鬼,蒋春眠都会当他们是放屁,毕竟在她的眼里,学校的学生们显然是不值得信任的人,张雁回就不一样了……
蒋春眠:“你放屁!”
张雁回僵硬的躯体骤然放松,不经意地看向蒋春眠,见她被方正祥的话激得面红耳赤,大有撸起袖子上前理论的架势,心虚的同时,淡淡喜悦攀升,他扯住蒋春眠的衣袖,笑着说道:“他早就疯了,他的话不可信,我们快点离开吧,再待下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方正祥一面惧怕张雁回,一面又心生恨意,他的精神时好时坏,俨然成了货真价实的精神病人,而造成他目前状况的张雁回,竟然没事人般在学校游荡!
他在情况好的时候报警,说明张雁回的情况,可警局的人竟然说他疯了,他没有疯!
方正祥冲到自行车前,阴恻恻道:“你,虽然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张雁回已经死了!他早就死了,三个月前,他跳楼摔死了!砰!”

第219章 恶灵15
方正祥双手扒着眼睛, 神情激动道:“我亲眼看到的!他拽着我的领子摔下去,他就躺在我身边,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是血, 整个人都躺在血泊里……”
“我们都被他骗了, 都被他骗了!他变成鬼要来报复,要把我们全都杀死……是了,他故意影响我的记忆, 一遍遍循环从前的经历,是为了把我逼疯……你, 你别信他,他是鬼,他要把我们全都杀死!”
张雁回暗暗冷了神色,乌云逐渐遮挡天幕,淅淅沥沥的雨点洒落。
杀意犹如实质弥漫出来, 哪怕在遭受一遍遍循环的暴力,都没有此刻强烈。他此时此刻惧怕的事情, 就是真实身份暴露在蒋春眠的面前,倘若她知道自己是恶灵……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他紧紧捏着拳头,扯住蒋春眠衣袖的手不自觉用力,面色惨白一瞬,在蒋春眠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时候,迅速地转换表情, 露出疑惑且委屈的表情。
“蒋春眠。”他抿抿唇, 撒谎道:“我不是……”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你在想什么呢!”蒋春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说道:“那是方正祥,他说的话我能信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那我和你待这么多天,要是想要杀我早就杀了,我还能活到现在?倒是你,你紧张什么,不是就不是,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最后一句只是非常随意的吐槽。
蒋春眠自认为自己还算是理智的,她并不会盲目地听信方正祥的话,更不会盲目信任张雁回,她是认认真真将两人相处的过程掰开在脑海里细细思索一番得出的结论。
……毕竟方正祥的话有头有尾,有理有据,不像是随口胡诌的,而且他那种校霸的性格,估计也没有脑子去编这种离奇的故事。
但张雁回的人品很过得去,会在半夜她睡不着的时候讲故事给她听,还会在早晨准备丰盛的早餐,更会在蒋春眠需要巩固知识点的时候充当提问机……
由此可知,方正祥疯了。
至于他为何编造出这么离奇的故事就不得而知了。
“我,我怕你被他影响。”张雁回低声道。
蒋春眠:“不会的,他怎么可能影响我。”
“那就好。”张雁回松了口气,捏住她袖口的手微微挪到她的腕部,随后抓住她的手腕,警惕地和对面的方正祥对视。
方正祥见蒋春眠竟然不信自己的话,顿时觉得闷气堵在胸口。
“好啊,你不相信我……你竟然相信一只鬼的话,我今天就要把你们俩都杀掉!”
他高高举起钢锯,朝着两人奔去。
蒋春眠在身边,张雁回收起那些恶毒的念头,怕自己暴露,只能牵着她的手往前跑,方正祥在身后穷追不舍。
方正祥双目血红,不管不顾地跟在后面,比起他口口声声喊着的恶鬼,他更像是一只处在崩溃边缘的恶鬼。
混乱之际,蒋春眠踩中不知道谁乱扔的垃圾,骤然摔倒,连带着张雁回也被带倒。
眼看着方正祥逐步靠近,蒋春眠双手撑着地面,想要往旁边闪开,却因为跌倒的疼痛,暂时性地失去双腿的掌控权,她高声喊道:“……你先等等!我刚才听的云里雾里的,你再细说说……你把细节告诉我,我就相信你!”
方正祥双目骤亮:“真的?你愿意相信我……好,我告诉你……我那天亲眼看见他……”
张雁回面露阴郁,向来澄澈干净的黑眸染着层未知的混浊,雨势增大,水珠冰凉砸在地面,溅起的水花同样是冰凉的,宛若冬季锥骨的寒凉,声音夹杂着丝难以忽略的阴凉。
“蒋春眠,不要相信他!”
蒋春眠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到张雁回的身上,她说那些话本意是想安抚方正祥,争取逃跑的机会,张雁回应该明白的啊,可他的反应怎么那么大,大到她的心底逐渐泛起令她浑身胆颤的猜测。
难道……
猜测还没有成型,她就见张雁回朝着她扑来,她条件反射地抱紧头部,转瞬间就被拥到他的怀里,带着清新肥皂的味道,她呆怔片刻,没来得细想,后背磕到地面的疼痛扯回她的思绪。
“噗嗤——”
熟悉的利器砍破皮肉的声响。
她的心脏骤然停跳,思绪抽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然而眼前昏黑,她的双眼被张雁回的掌心遮住,严严实实地遮住,不留半点缝隙,视野的阻挡加剧她内心的不安,她想到方正祥拿着的钢锯。
锯齿锋利,方正祥又是在疯癫的状况下行凶的,他一刀下去……后果不敢相信。
汹涌而来的悲痛淹没她的胸腔,她的眼泪涌出来,糊了满脸,声音哽咽颤抖:“张雁回……张雁回你说话啊……你还活着嘛……”
没有回应。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锋利的钢锯嵌进张雁回瘦弱的脊骨。
冷汗冒出,因剧烈的疼痛导致面颊惨白,他的掌心仍旧稳稳地遮住蒋春眠的眼睛,背后传来方正祥狂傲的笑声。
他洋洋得意地道:“哈哈哈你也就这点本事,还不是被我轻易杀掉……”
后半截话堵在嗓子眼。
就在他的面前,张雁回的衣服被钢锯劈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伤口处汩汩冒出血,混着雨点落在地面,血腥味道浓郁蔓延,那些沾着血点的雨滴骤然凝聚鼓动,渐渐地变成瘦长的血色人影……
无数的血色人影在雨雾里升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张雁回被砍伤的后背,那里的血液逐渐聚拢到一起,凝结成熟悉的人脸,精致漂亮的面容显现,与之不同的是,后背生出的人脸有着灰败的肤色,眼睑、鼻孔、嘴角处,就像方正祥先前描述的那样,不停地流出浓稠的暗红浆液。
——正是张雁回跌落在地的惨状。
方正祥握着钢锯的手骤然僵硬,浑身攀起豆粒大小的鸡皮疙瘩,寒意沿着尾椎一寸寸地往后脑钻,不消半刻,他的双腿就发软,跌倒在地面。
“鬼……鬼啊……鬼啊!!!!”
雨雾里瘦长的鬼影聚集到方正祥的面前,一模一样的长相,纯黑无眼白的瞳孔,清晰地映照出方正祥惊恐的面貌,他疯狂嘶吼,呼喊救命,到最后只觉得喉咙被塞住,俊美少年蹲在他的面前,手指轻轻地覆盖住他的眼睛,方正祥猛然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茫茫的雨雾,和在雨雾里逐渐被黑影吞噬的尸体……那是熟悉的面孔,方正祥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手的血污,直到雨雾里尸体消亡,他的意识也彻底消散。
凝聚在雨水里的恶念随着尸体的消失而消失,那些冰凉的雨珠逐渐变得晶莹透亮,最初的凉意不再,变得温暖柔和如春日的花瓣。
就连聚集成的水洼,都小心避开蒋春眠的位置,不敢弄湿她的衣服半点。
蒋春眠意识恍惚片刻,周围是猛烈敲击在地面的雨声,等雨声渐小的时候,她喘了口气回过神,想起目前的境况,连忙喊张雁回的名字。
“你说话,张雁回你还活着嘛……”眼泪断线珠子般接连落下,把遮住她眼睛的掌心都打湿了。
耳边响起张雁回执拗的话:“不要相信他的话,不要相信他的话,不要相信他的话!”
就算蒋春眠再信任张雁回,也觉得此刻他的神经质有些诡异,倒像是……倒像是印证方正祥的话似的,但是蒋春眠此刻没有心思思考别的,她满脑子被那声锐物刺入皮肉的声音填充。
“你把手松开!我看看你的伤。”她尝试着推张雁回,但她的力气推不开他,又不敢太用力怕加重他的伤。静待片刻,感觉到掌心离开,蒋春眠睁开眼睛,环视四周没有看到方正祥的踪迹,暂且按下疑惑,去看张雁回的脸色。
钢锯早被黑影拔出来,张雁回面色灰白,坐在地面,神情略显呆滞,后背裂开的伤口汩汩冒血,血液顺延到地面,刺痛蒋春眠的眼睛,她扶起自行车,再扶着张雁回坐到后座,嘱咐他:“你抱住我的腰,坐稳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好。”
张雁回垂眸,依言坐到后座,双臂环绕住她的腰部,他惨白的面色在蒋春眠脑海挥之不去,她哼哧哼哧地蹬着自行车,安抚地说道:“你忍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医院了!”
张雁回的瞳孔还有些黑,幽深仿若无底黑洞,幸亏蒋春眠满心焦急没有注意。
他抿着唇,侧脸靠向她的后背,那颗颤抖不安的心脏才稍微得到安抚。

第220章 恶灵16
张雁回的伤很严重,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蒋春眠趁着缝合伤口的时间,到楼下办理住院手续。
她恍恍惚惚的, 还没回过神。
打开病房的门, 就见张雁回坐在病床边,双眼直直地望向她,眼瞳漆黑, 和苍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就算是待在四面墙壁刷白的房间里, 都能一眼注意到他面色的白。
房间内部温度阴冷,蒋春眠脚步稍顿。
熟悉的遇到危险的本能预警在脑海里疯狂跳动,她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屋里只有张雁回, 她闪身进病房,关好房门, 想了想,把门反锁了。
“就算是在医院里,还是觉得不安全,等医生护士来得时候再把门打开。”蒋春眠解释道。
病房里的其他病床都空着。
张雁回撑着床面往旁边移,示意蒋春眠坐到他身边:“是要注意些,毕竟警局都不安全, 医院人来人往, 危险因素更多。”
蒋春眠觉得他说得很对, 但情况特殊, 张雁回有伤,不是普通的伤口, 需要留院观察,必须得在这里住几天才行。
“对了,方正祥砍伤你之后到哪里去了?要是不找到他抓起来,以后他再出现怎么办……”
按照常理来说,方正祥是疯子,就在他砍伤张雁回之后,很有可能继续补刀,总不能行凶的过程中突然恢复正常,然后畏罪潜逃吧?
那他要是再次发疯,冲到面前怎么办……只要方正祥一天在外面晃悠就觉得危险难除,这件事情最好还是由警察介入,把他关到精神病院永绝后患。
蒋春眠把想法告诉张雁回。
张雁回目光闪了闪:“可以啊。”
蒋春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回话给她一股很违和的感觉,被砍伤的人是张雁回,蒋春眠充其量是附带的,结果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后怕或者恐惧的情绪,也没有对方正祥的逃脱表示出担忧。
毕竟要是方正祥还在外面,那他就有可能再次袭击张雁回,可张雁回却对此没有半点表示……
“你好像不怕他,那人是疯子,要是不及时抓起来,再冲到你面前给你砍一刀,你死了怎么办。”蒋春眠坐到他旁边,侧身盯着他。
张雁回:“那……快点报警他抓起来吧。”他蜷了蜷手指,垂头说道:“我没有不怕他,只是从前做再多总是没有用,已经习惯了……退缩。”
蒋春眠面露懊恼,她攥起拳头想要敲敲脑袋,在张雁回的注视下放弃这个动作,她是有些被方正祥的胡言乱语弄混了头脑,觉得张雁回的表现奇怪。
可换个思路想,张雁回从前被方正祥欺负,方正祥有靠山,就算欺负人都没得到任何惩罚,张雁回自然而然选择息事宁人,甚至被砍伤都是独自忍痛不愿追究。
“人善被欺!方正祥今天敢拿刀砍你,改天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们必须要让他知道后果。”蒋春眠按下报警键,这次的通话很快被接听。
“喂,您好,是这样的……”
蒋春眠放下电话:“学校车棚里有监控,你的身上有伤,我是人证,这次方正祥必须得坐牢!就算最后他有精神病,那他也得关在精神病院,不能出来害人。”
“……蒋春眠。”张雁回后背弓起来,靠近她,肩膀抵住她的肩膀,侧脸凝望着她,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眷恋和依赖,嗓音透着股温软道:“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了,等警察来就会解决的,你先休息一下吧。”
他伸手蹭向蒋春眠的眼睛,那里留有泪痕,是目睹他被砍伤后流出的眼泪,哗啦啦,像暴雨倾盆,尽数落在他的心间。
蒋春眠浑身一颤,被张雁回触摸的眼底带起一片战栗,少年的指腹微带凉意,靠近时携着浓浓的药味,她好像被蛊惑般,在他越凑越近的眼睛里迷失自己,直到她吞咽口水的声音震回理智。
“啊……你是伤患,怎么还坐着,快躺下,啊不是,趴下吧!”她站起来,远离张雁回,朝着旁边的空病房走去,“这里是空的,我在这儿休息会儿就行。”
张雁回:“那些病床不知道有没有人躺过,床单都泛着黄渍,留有病菌沾在身上就不好了。”
蒋春眠硬生生停住脚步。
张雁回继续道:“我住的这张床是护士刚换的床单被罩,病房里其他的就不清楚了,不过看起来都不是很干净,不像是处理过的。”
“……我记得之前这家医院里,曾经出过卫生事件,是病人躺过的床只要没有污渍就继续使用,结果新入住的人感染病毒。”
蒋春眠:“还能住吗?刚办好的住院手续……”
张雁回后背的伤口在慢慢愈合,怕被蒋春眠发现端倪,刻意控制愈合时间,因此后背的疼痛是难免的,他侧躺在床面,占据很小的位置,明眼一看就是特意留了半床的位置,且留出来的位置比他占据的位置大很多。
“先住一晚。”张雁回眼睛瞪圆,黑亮的瞳孔盛满隐晦的情愫,轻声说道:“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没有那么脏,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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