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呢?
温惠一遍遍地问自己。目光越过磨砂门落到郑松的身上,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棉质家居服, 带着她亲手系上的围裙,水龙头流出的凉水冲在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背, 蜜色的皮肤在灯光照耀下显出几分蜂蜜般诱人的光。
他关掉水阀,擦干净手,拉开门,将厨房里的灯光关掉,朝着温惠走去。
“惠惠, 怎么那样看我呢?”
温惠下意识躲开郑松探来的掌心,然后心脏骤缩, 怕因她的举动惹恼郑松,她略显畏怯地看向他,扯出抹僵硬的笑容,“我,我有点不舒服,想睡觉了。”
男人的面上显露几分担忧的急色, 落在温惠的眼里, 却早没有被关心的欣喜和满足, 取而代之的是疑虑, 和因此而生的猜忌恐惧。
他在关心她。
是真的,还是另有其意?
温惠站起来, 椅子被撞出去,砸到旁边的墙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她顿时紧张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椅子会倒,我这就扶起来……”她还没碰到椅子,郑松走过去,将椅子扶好,推到餐桌旁边,随后,用不容反抗的力道扣住温惠的肩膀,手背如愿地碰到她的额头。
郑松皱紧眉头:“有点烧呢惠惠。”掌心接触到的肩膀微微颤抖,没来由的,一阵阵的恐慌袭来,表现在他的脸上则是清晰的焦虑,他弯腰,视线由下方看向温惠。
带着试探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告诉我好吗?”他强调道:“我是你的丈夫,有事情要告诉我,惠惠你的情绪很不对劲呢。”
温惠在男人温柔的诱哄声里,心底筑造的高墙破掉一角,她抬头,望进男人漆黑眼底流露的担忧,面前是男人宽厚的胸膛和散发着同她气息相同却更加炙热的花香,她感觉鼻子发酸,眼眶瞬间通红,落下两颗泪珠。
她声音带着哭腔:“郑松……郑松?”不知道在证明什么。
他嗯了声。
声音越发温柔,仿佛怕吓到她:“你有点发烧呢,是不是白天被吓到了?没事的,我们安全回家了呢。累了就睡一觉,我给你把药冲好,睡起觉来什么事就都过去了。”
温惠被半推半抱带到床上。
她攥着被角,语气恍惚:“我怕做噩梦。”
郑松回答:“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做噩梦的。惠惠,喝完药再睡觉。”
温惠喝掉郑松端来的药,他离开卧室,温惠始终盯着他的后背,只有他背对她的时候,她才敢正眼看他。
那是一具她早就熟悉的身体,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地审视过。
郑松工作忙碌,虽然有健身的习惯,但是因工作强度大,又是需要耗费精神和情绪的工作,他身体的肌肉含量并不高,只练出薄薄的胸肌和腹肌,无论是穿衣还是脱衣,都显得有些瘦削,但因他原本的骨架生得好,看起来是很健康且健硕的男人。
云层出现后,无论是再有钱权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消瘦。怪物可不会因谁有钱有权放过谁,在它们的眼里,那些被各种美食喂养的肥美的人,显然是更上等的食物。
这明显增加所有人的恐慌。贫穷的人没有坚固的避难的地方,富裕的担心挑食的怪物率先找上自己。
——郑松在此的表现很怪异。无论是从天而降的怪物、还是天台的杀戮,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有冷静,仿佛是习以为常的事,这几个月,他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说回他的身体,他不仅没有消瘦,却变得更加健康。
肩膀的宽度发生变化,胸前的肌肉增厚增强,就连他的力气都发生变化,往常他很少抱温惠,最近几月他却频繁地背她、抱她,甚至兴致来时,还会像抱小孩似的把她拖到腰部以上的位置……
怎么可能呢?
正在这个时候,郑松推门进来,温惠连忙闭上眼睛,她紧紧地咬着唇,揪住被子的手泄露紧张,正在颤抖。
郑松脱掉鞋子,坐到自己的位置,略有些委屈地扫了眼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温惠。他记得,在最初的时候,他和温惠是单独睡在各自的被窝里,可是早就改变了!他每天晚上抱着香香软软的妻子,今晚上她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
郑松摸到她紧咬的唇:“再用力就破皮了呢惠惠。”他期待地询问:“要是很害怕的话,我们睡在一起吧。”他试探地扯扯她的被角,发现边边角角被她窝进去并且压在身下,他困惑地皱眉,不懂温惠的意思。
温惠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不用,暂时这样睡吧。我的意思是,我怕,我怕我晚上做噩梦乱动……还是这样睡吧。”
郑松离得她很近,就算温惠不太敢看他,但眼角余光还是清晰地瞥见他骤然失落的表情。
他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悲伤的情绪。温惠的思绪被撕扯成两半。
无论是遇见的小男孩,还是陶倩,它们都是被食欲支配的怪物,就算陶倩伪装得再好,还是避免不了被食物引诱而露出的垂涎表情。
郑松完全不是那样的。他会在日常生活中学习做家务,会在她月事期间悉心照顾她,会在夜晚的时候和她共同沉入云端海洋,怪物能够拥有这样丰富的情绪和学习的欲,望吗?
温惠陷入纠结。
她想,或许是自己有些发热,导致意识混乱。潜意识里,她并不希望郑松被怪物夺舍。她喜欢现在的日子,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她不希望有任何的因素将之打破……
温惠察觉到男人情绪的低落,她的心就开始发软,她不想因自己的敏感而伤害到郑松的心情。
想要说点什么弥补,郑松直接扯住她的被角,俊美的面容覆到面前,眉头微皱,漆黑眼睛流露满溢的委屈难过,沉暗的阴影笼罩温惠,她的心脏不受控住地狂跳,眼神不停瞄向他的嘴巴。
他想要做什么?
温惠紧张地攥紧被角。
怕他像陶倩那样,在她面前,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面部皮肉脱落,宛若老房子褪掉的墙皮,慢慢地跌落,被猩红血肉覆盖——那样的场景她受不了,尤其是在最亲密的人的脸上呈现。
就在她思绪胡乱飞舞的时候,郑松垂头,吻吻她的脸。
温惠闭上眼睛,一怔,抬眼看他。
郑松的语气和他面部表现出的委屈如出一辙,他说道:“惠惠胆子大,可我胆子小。我睡不着觉,我怕做噩梦,惠惠你帮帮我吧。我想和你睡在一张被子里,”他着重强调:“否则我会睡不着,睡着也会做噩梦的。”
温惠被他委屈的面容蛊惑,怔愣片刻,没说拒绝,郑松已经趁着她出神的时机,掀开被子的一角,边朝着里面蹭去,边观察温惠的反应,见她没抗拒,便躺好,再得寸进尺地将胳膊伸到她的脖子底下。
郑松心满意足地道:“睡觉吧惠惠。做个好梦呢。”
温惠不敢看他的脸,闭上眼睛,嗯了声。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在经历了白天的事情之后,温惠对红色的东西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惧,由此可见,当她进入梦境,看见那片猩红色的海浪,她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疯狂逃窜,最后竟然跌出梦境。
醒来的时候,仿佛能够听到郑松带着歉疚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给她道歉,意识昏昏沉沉的,听到熟悉的声音,驱散梦境带来的恐惧,再次沉入睡梦。
她睡得很不踏实,中途醒来,听到郑松在耳边低声道:“惠惠?”
他又问一声:“惠惠?”
温惠没应。
旁边没有声响。
但是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床垫的重量减轻。
借着昏暗环境的遮掩,温惠睁开眼缝,浓密睫毛半掩住视野,给眼前的场景蒙上层朦胧的薄雾。月亮洒落的光辉在地面形成粼粼的波光,暗红色的海洋顺着床的形状慢悠悠地坠落到地面,它们安静地蠕动到房门的位置,停顿片刻,猩红血肉里浮现出两颗通红的眼珠,眼珠直直地对上温惠朦胧的泪眼。
温惠就那么僵硬住。
那团猩红色的血肉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放弃拧开门把离开房间,而是涌动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温惠在它们往回撤的瞬间,产生了它终于要将她吞掉的想法。
然而它们只是蠕动到沙发的位置。温惠被恐惧席卷,完全意识不到这只是它心疼妻子的表现——
它那被白日怪物吓到的妻子,好不容易睡着。它可不想因它的举动吵醒她。只希望她能不被打扰地沉睡。
一幕堪比恐怖画面的场景在眼前进行。猩红色的血肉内部有东西在鼓动,然后里面破开章鱼触足般的东西,足有温惠腿腕粗细,无数的触足涌出来,纠结缠绕成成年男性的躯体,再然后给这张脸绘上颜色——眼睛,鼻子,嘴巴。
触足搭造出双手、双腿的形状,甚至在最中,央的位置略有停顿,最后塑造成视觉范围内最大限度能被接受的形态。
怪物变活人的场景尽数收入温惠眼底。
她看到那张拥有郑松面容的怪物,捧起血肉凑到嘴边,黑暗的环境使她忽略掉那团血肉呈现的是破败不堪的模样。它被陶倩撕扯成碎片,最后勉强拼凑起来,连接处的血口仍在冒着汩汩的鲜血。
在怪物的意识里,他渴望着温惠能够温柔地抚摸这些受到伤害的组织。他希望温惠能够接受他的真实面貌,有多渴望,就有多恐惧。
他在生出自我意识的同时,暗暗下定决心,要压抑着自我意识的发展,他要认真地扮演好郑松的角色。
他不想他那胆小的妻子被吓到……
他捧起受伤流血的组织,伸出舌,尖缓慢地舔舐。被舌面黏液接触到的血口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他一面舔舐伤口,一面担忧地望着妻子。
她今晚的表现很奇怪。
他能够感受到她的恐惧,但是……
她的恐惧,是因为“陶倩”,还是他呢?
第187章 丈夫24
夜晚寂静, 粘稠得仿若泥浆般的血肉蠕动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不停。温惠抱紧双臂,闭上眼睛,脑海里闪现的仍旧是刚才目睹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梦里的场景无论有多离奇都是有其合理性。她现在需要做的, 就是闭紧眼睛,等到再次醒来,离开这个怪异的梦境, 她就能回到真实的生活中——
她躺在郑松的怀里,两人在困意渐消的同时迎接清晨的阳光洒满整间屋子。窗外是连绵暴雨, 阴郁、潮湿、冷寂,而屋内充斥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和煦、舒适。
最令温惠动心的,是郑松在意识朦胧的时候,和她目光对视,漆黑莹润的眼瞳里装满她的身影, 继而像是洒满房内的阳光,瞬间便亮起来。尽管看了无数次, 但每次和他目光对视,那种只能看见她、因她而欢欣满足的神情使她心动且沉迷。
温惠想到很多,脑海里的画面一帧帧地播放,继而像是按到某个按钮,时间倒回到两人相识的时候、结婚的时候,郑松的言行、想法, 她和他同床共枕数月, 早就了解得很透彻了, 此刻身边的郑松真的是他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温惠揪住被角, 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猫,如果她睁开眼睛, 想必里面盛满惶恐无助。遮住她的棉被挡不住她畏惧的战栗。
——怪物降临的那日,她并不是一无所察。
温惠记起那场恐怖的噩梦,梦境的内容竟然清晰到她醒来还能记得其中的细节,似乎就是从那天开始,郑松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她细细地捋顺脑海里那团杂乱的线条,想到某事的时候,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那天、那天的事情历历在目,给她造成的震撼至今回想仍像是吞了块又冷又硬的石头,硌得她心寒——郑松质疑她出轨、指责她不知检点、谴责她的道德。
她现在才明白,他的指责不无道理。
她确实背叛了他,即使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无法反驳这一事实。
温惠的眼泪决堤般涌出,她在感到恐惧的同时,又有股强烈的愧疚感席卷而来,她使劲捂住嘴,还是没忍住泄露一丝哭声,像是孱弱的乳猫低吟。
宛若遭遇地震的城市满地废墟。郑松穿着救援服装,顶着烈烈的风走向她,言语温柔关切。
“这个地方不安全,随时都有可能二次坍塌。如果你想在某个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可以到我办公的地方。别担心,我是医生,专门解决心理问题的。”他朝着温惠调皮一笑,温惠那颗孤独寂寞的心被他关切的话语挑动。
往昔美好的画面,随着婚后生活褪掉鲜活的色彩,以至于她此刻再回想和郑松的相处,最先涌出来的,是男人穿着家居服,和她在厨房忙碌的画面。
如果说对郑松的第一印象惊艳又深刻,那么最近的相处则像春雨润物无声,在她不知不觉间浸透她的生活……温惠感到更深更深的愧疚将她淹没。
如果她能够早点发现,郑松是不是就能获救?
她是不是就不会承受……
指甲刺破皮肉,她从那股不明不白的羞愧感里抽身,再回神的时候,满脸都是泪水。
她背后的床面一塌。
男人微哑的嗓音响起:“……惠惠?”
温惠噎了一下,呼吸停止。
用力闭着眼睛,不敢再回忆之前撞见的画面,想象中被血肉裹缠的画面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手臂,他伸到她的胳膊底下,抱住她的腰,不容撼动的力道抱住她翻了个身,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之前温惠蜷缩在被窝里,实在太恐惧,就悄悄地翻身用背对着郑松。郑松当她是睡觉不老实,并没有在意,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听到她发出声响的时候,他的心瞬间揪起来,尤其是有低微的哭声响起,他被铺天盖地涌来的恐惧笼罩——惠惠发现了吗?他顿时懊恼,不应该待在卧室的……
温惠不敢喘气,更不敢睁开眼睛。如果她睁开眼睛,面对的会不会是面目全非的怪物?那样她会吓死的,只是想想那样的画面,她就喘不上气,只能假装睡觉。眼泪却是不受控制的涌出,很快就打湿她的睫毛。
啪嗒一声。
灯光亮起。
温惠能够感到郑松在观察她,他的目光温和柔软,此刻却带着陌生的侵略,像是凶恶的猛兽在打量食物,她再次被想法惊到,寒意由脚底升起,攀到后脑的同时她颤抖起来。
眼皮被轻轻碰了下,温软,湿,热的唇擦干净她眼底滑落的泪珠,吻到眼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睁开一条眼缝。
白亮的灯光能够清晰地照出脸部的细节。男人的肌理紧凑滑腻,隐隐藏着股诡异的涌动感,仿佛在皮肉里面有鼓动的血脉……
或许是之前的场景给她带来的冲击力太强,看到郑松她总是免不了胡思乱想。
隔着半拳的距离,温惠在他困惑的眼神下,渐渐地放松起来,她缓慢地掀开眼皮,装出刚睡醒的样子,语气微有些抖:“我在睡觉,你开灯干什么。”
她在观察他。
他同样观察她。
郑松不确定刚才的画面有没有被她看到,他抿掉唇边沾染的泪渍,咸咸的。
他专注地望着温惠:“惠惠,你醒来有看到什么吗?”
温惠肯定不敢承认:“啊?你在说什么……”藏在被子里的手握紧,她故作镇定地道:“我应该看到什么?你还没回答我,不睡觉开灯做什么呢。”
郑松冷静道:“我睡不着,到窗边站了会儿,还在下暴雨,我看到有奇怪的东西落地,然后就听到你的声音。是不是那些东西吵醒你了?”
他摸摸她的脸,温度冰凉,室内温度二十多,她盖着厚被,不可能有这么凉的体温。郑松眼神暗了暗,轻声询问:“惠惠,做噩梦了吗?”
温惠垂眸,躲避他的视线,嗯了声:“噩梦,是,是噩梦吓醒的,”男人眼神专注,仿佛在她身上点了把火,她感到浑身都不自在,不停地吞咽唾沫,巴掌大的脸写满不安,就在她准备说点什么好安全度过夜晚的时候,灯光骤然灭掉。
温惠一愣,抬眼。
郑松躺回原位置,抱紧她:“睡觉吧惠惠。”他将她的脸按到胸口,温热的胸膛裹着心脏,察觉到妻子的靠近,正在有力且沉稳地跳动着。
温惠贴着熟悉的位置,却再生不出半点甜蜜的心情,仿佛有把刀悬在头顶,随时都可能斩落。
一夜惊梦。温惠睁开眼睛,就和郑松的眼神对视,他仿佛整夜没有入睡,眼球爆出杂乱的血丝,面色憔悴,她难掩心疼,刚要开口关心他,那些话就被堵在喉咙里,她瞪大眼睛,旋即盯着别处。
“你,你没睡好吗?”
郑松的脸色骤然转沉,精心捏造的面容有些微的扭曲,那双只是有些血丝的眼球刹那间弥漫着杀戮般的猩红,和他这幅恐怖面貌截然不同的,是他散发出来的气息。
蔫头耷脑,彷徨失措。
他嗯了声。
温惠没再回应他,掀开被子,换上衣服。
郑松:“惠惠,你去哪里。”
温惠站直,背对他,想回头笑笑,又怕自己僵硬扯出的笑容暴露她的紧张,就那么面朝着墙壁回答:“我,我洗脸刷牙啊,你早上想吃什么?”
话出口,她心脏紧缩,他要是说想吃她怎么办?她连忙弥补道:“……冰箱里有蛋饺!我煎几个蛋饺,再煮碗,煮碗小米粥行吗?”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罚站似的站着,直到听到郑松说了声好,她如释重负般逃到洗手间。
关门,拍着胸口大口喘息。
镜子里,女人黑发凌乱,脸透白,眼里盛满慌张恐惧,平日贯穿的颇有温柔味道的开衫半裙,换成宽松卫衣和休闲裤。
她叹了口气,后背靠着墙壁,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惠收拾好心情,她搓了搓泛白的脸,不住地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要怕……按照新闻播放的内容来看,她身边的这只怪物应该是最强悍的那类,他在降临的最开始留下她的性命,温惠偏向于是用做储备粮,或者再难听点,怪物在她身上尝到新鲜的滋味,毕竟温惠和他晚上的生活还是很和谐的,想到这里,她就明白那些奇怪的玩具是怎么回事了……
别想奇怪的东西!温惠强硬地扯回乱飘的思绪,回到目前至关重要的生命安全方面:
只要保证他的食物充足,短期内他大概不会吃掉她。
回想往日的相处,他对人类的食物并不排斥。
这是个好现象。
尽管温惠安慰自己一通,得出性命暂时安全的结论,还是难免有些迷茫。
心脏像是被挖空似的。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里,郑松系着围裙,敞开冰箱,拿出一整包蛋饺,起锅热油,放在里面煎炸。
油烟滋滋冒,烟气缭绕。郑松的动作娴熟,用温惠教过他的知识,将蛋饺的两面炸至金黄,盛出放到碟子里摆好。
他听到温惠的脚步声,挺直脊背,没等到她走进来,微有失落,他调整好心情,回头看她,见她正站在门口,单手撑着墙壁,故作镇定却难掩畏怯地朝着他笑。
郑松满心苦涩。
他用寻常的语气说:“还是我来做吧。惠惠,你昨天被吓到了,又做了一夜的噩梦,今天要在家里休息,其他事情都交给我。”
他垂头,继而又笑起来,目光温柔,专注地落在温惠的身上:“去桌边坐好等我,粥还要一会儿呢。”
温惠咬住唇,既定的结论又被她推翻。
他真的是怪物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那是昨晚她亲眼看见的,就算再找出千万的理由都无法反驳那真真切切的恐怖画面。
那他现在这样是为了什么?
像陶倩那样,扮演成瘾,那他怎么不挑演员呢!温惠的手指捏在一起,直到蛋饺端上来,她吃了两个,再也吃不下去,将碟子推到郑松的面前。
“你吃吧。我不是很饿。”
郑松不赞同道:“惠惠,再吃一个。”
温惠刚想拒绝,悄悄瞥他一眼,还是张口接过他递来的筷子,而后他又端起粥碗递到她嘴边,语气隐隐含着诱哄:“再喝两口粥。不吃东西,身体没有能量可不行呢。惠惠要多吃点,不然再遇到昨天那样的情况,想要逃跑都逃不过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温惠一面垂头喝着热粥,一面悄悄看了一眼他隐隐鼓起青筋的手臂,那条健壮的手臂正端着米粥喂她,可她却咂摸出其他的味道。
难道他嫌自己太瘦弱不够塞牙缝吗?还是觉得她太脆弱,无法满足他捕食猎物的狩猎欲!
不管怎样,现在这种情况,温惠不敢拒绝他的请求,又怕因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引起怪物的发觉。
她正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郑松放下碗,抽出纸巾擦她的唇、下巴,还有领口的位置。
他说道:“惠惠,吃饭的时候要专心。有事情等用完餐再想……”欲言又止,最后在温惠怯懦的眼神里,匆匆起身,端着碗碟走到厨房。
温惠满心惶恐,又隐隐生出股愧疚的情绪,她总觉得郑松的身影透着悲伤。
怎么可能呢?怪物有感情吗,就算它表现得再像人类,那都是它的伪装,在它的心里,说不定这只是一场很有趣的游戏。
第188章 丈夫25
厨房的碗筷被郑松清理干净, 他解下围裙,露出里面穿着的灰蓝色棉质衣,透过领口显出的胸肌微微隆起, 充满野性的力量。
郑松走到离温惠半臂的距离, 停下。
“惠惠。”他微顿,“我到书房处理工作。”
温惠的目光由他健硕的胸膛转移到他的脸上,不由得泄露了紧张。
她知道此刻应该尽心尽力地扮演好妻子的角色。毕竟, 如果被怪物发现她已经看透他伪装的身份,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可她控制不住!她害怕, 她恐惧,仅仅是和他面对面站着,四肢就不由自主地发颤。被他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更是连话都不会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温惠思考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不至于打草惊蛇。面前的男人露出苦涩的笑容,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男人那双含着期待的眼睛渐渐地暗淡, 他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径直走向书房。
啪嗒一声响。
房门关闭。
温惠猛地吐出一口气。
整个上午,温惠抱膝坐在沙发上,完全提不起勇气要继续扮演妻子的角色。
按照最近两人的习惯,郑松只要不是和来访者视频,温惠都会捧着本书或者拿着手机躺在他的旁边。书房里放置着懒人沙发, 她窝在里面, 有时候郑松的手垂下来, 他们牵着手晃晃, 对面是严肃的会议讨论,温惠既紧张又甜蜜。
从前渴望的生活终于降临。却在某一天给她猛烈的一棍, 那些温馨生活就瞬间四分五裂。
他竟然是怪物伪装的。
温惠想到从前的生活,过往的画面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展现,频率之高足够她深刻地记忆,且清楚地分辨出郑松和怪物之间转化的契机——
时间追溯到她和郑松闹矛盾的那天,也就是郑松口不择言谴责她出轨的那天。
郑松和她吵架到一半突然离开,再回来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彻底被怪物占据。在此之前,怪物只在夜晚出现,这也就解释为何曾经夜晚的“郑松”健康活力,白天送饭的时候遇见的郑松却满脸颓色……
真正的郑松被怪物杀死,恨不恨?
温惠紧了紧抱住双膝的手臂,将自己蜷缩在松软的沙发里面,像只抱成团的刺猬。
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前,温惠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冷漠。
她爱郑松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不会和他踏入婚姻。
可是当她在婚姻里攒够失望,又幸运地迎来丈夫的觉悟,转变成她心底渴望的样子,她以为是老天开眼,让她终于有了好运。
怪物的暴露是那么的突然,突然到一拳将她的美好生活击碎,她无法自欺欺人,那些幸福日子被分割成两段,一段是和真正的郑松的生活,一段是怪物给她带来的期望和幸福……
她无法控制地沉溺在怪物塑造的美好。
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见识过怪物的残忍,同样在昨晚见识到怪物的恐怖,她不能因曾经的甜蜜放任自己沉入危险的漩涡,和怪物生活,那就是将她置身于猛兽的利齿之下。
餍足的怪物自然不会打她的主意,出于好奇的心思,会耐心的扮演丈夫的角色。可当她触怒到他,或者他突然厌烦扮演夫妻的游戏……那时候的她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食物,任他宰割。
不要怕。至少现在怪物没有杀意,她要掌握主动权,不能将自己的安危交付给任何东西。
温惠安慰自己。
黑掉的手机屏幕亮起,呈现的画面赫然是国家公布的提供怪物线索的网址。
姓名、电话、地址……
在温惠注意不到的地方,书房的房门和墙壁、地砖的缝隙里渗出猩红血泊。
它们安静地、专注地凝望温惠的一举一动,血泊里躺着两颗眼珠,被浓郁色泽弥漫的眼珠显露出清晰的哀伤。而此时,坐在书房里的怪物,仍旧维持着郑松的面貌,脚底的黏物质则铺天盖地地覆盖满书房和房门周围的位置。
他面无表情地端坐,目睹到温惠手机画面的时候,猛地颤抖起来。
他想冲出去告诉温惠,他不是怪物。
不,惠惠已经知道了。
怪物痛苦地捂住脸,肩膀颤抖起来。
都怪他——
如果可以回到昨天晚上,他一定一定谨慎再谨慎。
和陶倩的那场战斗虽然是他取得胜利,用人类的话说,只是险胜。毕竟陶倩险些将他吞食是事实,当时的他只差一点就会被陶倩吞噬掉,尽管后来他战胜、吞食陶倩,躯体的伤口是需要时间愈合的。他疼得受不了,又怕吵醒妻子,这才抱着侥幸的心理在床边的沙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