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爱人—— by明月满枝
明月满枝  发于:2023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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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惠捂着嘴干呕,不敢看。
陶倩嘻嘻笑了两声,完全不把温惠放在眼里,守着门口,扶起楼顶歪倒的座椅,像个优雅的男士那样坐到上面,眼神紧紧地盯着禁闭的门口。
那垂涎欲滴的模样,仿佛在等到一道绝美的大餐。
是的,她变成男人的模样。
准确说,是被她诟病的陶倩老公的模样,男人是健身房的教练,怪物显然没有自造衣服的能力,穿在陶倩身上正合适的卫衣和运动裤,被男人块垒分明的肌肉撑,爆。
陶倩的声音被粗噶的男声替代:“可恶。我早就想找到他,可他竟然隐藏了气息。”他哼笑一声,瞥了眼蜷缩在角落的温惠,自顾自说着:“……哈哈,等我吃掉他,得到他的助益,就再不怕那些可恶的子,弹,打在身上疼死了!可恶可恶太可恶了,我要变强才行!把伤害我的人类统统吃掉!”
被猩红物质爬过的皮肤像是得了荨麻疹,温惠被一股奇特的臭味包裹着,她试着抬起手臂,完全不受她的控制,怪物的黏液显然有麻痹的作用。
衣服擦破沾染墙角的灰尘,温惠的面颊脏得像只在泥地滚过的猫,寂静的楼顶只有怪物粗糙尖锐的声音响起,她此刻如同案板的鱼肉,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不想死。她胆子很小,和怪物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即使知道她暂时是安全的,她还是怕。怪物保持着人类的躯体,面貌却像被强硫酸腐蚀过一样。给视觉增加极其强烈的冲击。
温惠无声地流着眼泪。
怪物的外貌来回变化,她更喜欢女性化的躯体,健身教练的出现只是出于无聊,食物在面前却暂时不能下口,只能露出真面貌吓吓她,温惠因恐惧而瑟缩颤抖的样子取悦到怪物,他又当着温惠的面转化成其他被它食用过的人类——大都是陶倩一家人,那是它降临最初食用的。因此有股特殊的情结。
最后,她定格在陶倩的模样。
“其实我更喜欢你的样子,没关系,等我结束和他的战斗,会给你痛快的。我很喜欢你的脸……”
陶倩竖着耳朵仔细听楼道里的声音,噔噔噔快跑的声音传来,她露出疑惑的表情:“咦,是他吗?”
楼顶的门被推开,常久遭受暴雨摧残没能维修的铁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仿佛指甲盖划黑板的尖锐声音,刺痛温惠的神经。涌出的泪水夏然而止,睫毛被泪珠冲得黏糊糊的,她的视野受到遮蔽,带着犹豫和恐慌地望过去。
在最危险的时候,她其实并不像表现的那样坚强,她希望手机完好,希望信息发送过去,希望他赶快来到身边把她救走。可是郑松来了不过是给怪物多增加一份口粮,她宁愿自己无望地死去也不想郑松因她而遇到危险……
温惠不聪明,但不是傻子。
陶倩抓住她没有立刻吃掉她,而是带着她来到楼顶,怪物也说过,他是要等待谁过来——等的是谁?
陶倩笑着说:“你来了。”
温惠的心骤然一缩,连日来困扰她的迷雾渐渐地破开了……
顶层的风声猛烈,将男人焦急的声音送到温惠的耳中。
“惠惠,惠惠!”他愤怒地喊道:“你敢伤害她,我要你的命!”
温惠揪紧的手指泄露紧张,含着不明情绪的眼神望过去,她看到郑松远远地站在门口,手臂撑着门框,因跑动胸口剧烈起伏,健硕有力的双腿被裹在休闲裤内,她的视线由他的脸到他的脚,再由脚定格在他充满悲伤压抑的脸上,见温惠看过来,郑松忙露出安抚的笑容。
他说道:“惠惠,别怕。我来救你。”
温惠的眼泪彻底关不住,一颗又一颗地流出来,郑松根本不知道,看到他出现在门口的瞬间,她有多恐惧,她怕出现在门口的是披着郑松皮囊的怪物——
就像陶倩表现的那样,能够模拟出人类的情绪,甚至是情绪化的表达,表现得像是真正的人,实际是伺机等待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怪物。
还好,是郑松来了。
不是怪物。
温惠庆幸地想,郑松不是怪物,他不是怪物!他一直都是自己的丈夫,是她最爱的丈夫!
温惠想冲进郑松的怀抱,但陶倩已经彻底抛弃人类皮囊,用怪物的面貌走向郑松,温惠焦急地喊道:“你别管我……你别管我,快点跑!下面有保安巡逻,他们有武器!”
种种疑团被她彻底抛在脑后。
她不去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是郑松,还有怪物那句耐人寻味的“你来了”。
她不去想为何怪物把她绑架到天台,郑松却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这里。
她甚至自动地忽略陶倩仿佛老熟人般的姿态走向郑松……
或许她内心抗拒那个答案,因此只要有微弱的可能她便紧抓着不放,瞎眼般认定明明是微乎其微不可能的结果,忽略真正的答案。
郑松朝着她笑起来,云层后的阳光露出来照亮男人的俊脸,那张向来晒到阳光便昏昏欲睡的男人,此刻的面上带着凶狠的戾气,只是单纯的为面前歹徒绑架妻子而产生的愤怒,他随手拎起地面散落的桌子,朝着陶倩抡过去——
砰砰砰!
陶倩灵活地避开,嘻嘻笑起来:“怎么,还要用……”她的后半句话截断在喉咙里,郑松凶狠地扑过来,大有用肉,身硬撞的莽劲。
但是人类躯体和怪物是没有可比性的,由陶倩身体弥漫出的猩红血肉猛地缠住郑松,再将他甩向墙壁。
郑松的后背砸向墙壁,再骤然落地,像破败的风筝由天空飘落,他的胸口便洇出浓郁的鲜血。温惠抱住他坠落的身体,不知为何,她重新拥有身体的掌控权,但因还有黏液残留表面,她的动作略有僵硬。
她喊他的名字:“郑松,郑松……”
陶倩歪头,目露迷惑。
这是要做什么?她不懂,无论是怪物的大脑还是最近学习到的东西,都不足以让她弄明白郑松为何不用真身和她战斗,为何郑松像破布那样被她轻易击落……他已经弱到那种地步了吗?还是有其他的计划?
她好奇地观望着,没有做出攻击的举动。像个勤奋上进的好学生汲取着令她困惑的知识。
温惠的脸被泪水糊满,她急急忙忙地去摸他的胸口,怕碰到他的伤口惹他疼,又怕那里破开巨口血流不止,郑松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捂在胸口,他脸色苍白,和洇湿衣服的浓郁鲜红形成鲜明对比。
郑松撑着地面起身,捧着她的脸,楼顶风声呼啦作响,温惠的黑发被吹得四散飘舞,他动作轻柔地把她的头发顺到耳后,说道:“惠惠,别哭呢。只是小伤,我没有问题的。我承诺保护你不受伤害,却没能做到。”
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漆黑的眼睛专注地凝望妻子的脸。循着温惠的气息来到顶楼,敞开门就看见她无助地蜷缩在墙角,凉风绕着她吹,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带走,看到那一幕,他恨不得用血肉绞杀“陶倩”。
但是,他压抑住那股暴涨的怒火。
温惠将脸贴向他的掌心:“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警惕心。”
有郑松在身边,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情绪接连冒出,温惠委屈地哭起来,双臂缠绕郑松的脖子,和他进行紧密的拥抱。
她声音带着犯错误似的懊悔伤心:“……要不是我买奶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惠惠,”郑松压着她的黑发,眼底含着无限眷念,紧接着又涌现浓烈悲伤,他紧了紧怀抱:“能和你死在一起是我的幸运。不要哭呢惠惠。”
淌血的伤口亲密地接触到妻子的温度,血液因此灼烫起来,浅浅淡淡的触感使他如同泡在春日温泉中,浑身舒畅。
与此同时,裹着心脏的猩红血肉由蠕动到地面,慢慢地朝着温惠的后背攀爬。
温惠将自己完全团进郑松的怀里。
他是她唯一的依靠,被他用双臂全然搂抱在怀里,在怪物压迫的危险境地里,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
是啊,能和他一起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但是她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没能体验,心底总是不甘的。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涌来,温惠感到后背有东西在攀爬,她吓得呼吸停住,带着哭腔道:“有东西在我的背上……”
那是种巨型软体动物般的触感,是巨蟒?可她感觉有黏液渗进被擦破的衣服,直接接触到她的皮肤。
巨蟒的温度是热的吗?
她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紧紧抱住郑松的脖子。
郑松安慰她:“别怕,别怕,不是蛇。”
温惠在郑松温柔的安慰里,等到了那团粘稠的东西裹住她的眼睛,继而将她整个包裹在猩红的血团里。里面充溢着熟悉的茉莉花香,和淡淡的腥味。
她在意识昏过去的最后,还能听到郑松的声音:“睡一觉吧惠惠。等你醒来一切就都恢复原样了。你不会有危险的,我舍不得你呢惠惠……”
陶倩目睹全程,惊讶地点评道:“你竟然把护心肉留给她!那里可是承载着最凝实强大的力量,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我最想要的。”
她上前阻止郑松接下来的举动,晚一步,郑松已经扯断那块引她垂涎的护心肉。
她顿时体会到人类所言的懊悔是怎样的情绪,早知道她就不站在旁边看那么久了!还看的那么津津有味,结果到最后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陶倩不由得抱怨道:“我们是同类,怎么可以交给人类呢,应该给我才对啊!”
她做出不满的表情,撅着嘴,不满地瞪着郑松:“脱离本体的护心肉会立刻生出剧毒,就算是再强大的生物都没有把握抵抗这种剧毒!但是分离出来的滋味不好受吧,你难不成真的以为自己是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玩这种深情的戏码……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把你完完全全吃掉的!”
它可是没有一天闲着呢,每天都把肚子填饱,和郑松这种沉浸在家庭温暖中“不思进取”导致“颓废”的怪物不同。它的力量每天都在进步!
如果说之前和郑松面对面有微弱的胜算,那么此刻,没有最强大的护心肉的郑松,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陶倩做出攻击的姿势。却再次愣在原地,郑松抱起被肉团裹住的温惠,礼貌地提出要求:“我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我会回来找你的。”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郑松推门进来。
面部的皮肤寸寸跌落,浓郁的猩红弥漫而上,如同覆着狰狞恐怖的面具,健硕的男性躯,体同样被猩红血肉取代。
陶倩百无聊赖地等着,见他进来,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她显然很会自我调节。
“没了护心肉能够吞食掉你,也算是不错的食物。你很强大啊,没有护心肉还能维持住人类的面貌。是我小瞧你了,不过以后最强大的物种就会是我了。”
郑松冷声道:“别废话。要打就打。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害惠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会报复回来的!”
陶倩:“很严重?”她歪歪头:“可我只是吓吓她,并没有伤害她啊……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用现在的样貌呢?”
“我怕暴露。”郑松回答。下一秒,他的身体化为猩红血肉,海浪般朝着陶倩涌去。
浪涛汹涌,气势滔天。天台的杂乱物件都因浪涛而旋转直上,被搅碎成零件,龙卷风般卷着它们扑向陶倩。

第185章 丈夫22
狂风卷着满地尘土旋转直上, 聚集成仿若实质的焦黄巨龙,倏地,天幕破开巨口, 暴雨降落, 葡萄粒大小直接砸在地面。高楼俯视地面,城市道路淹没在潮湿泥泞的暴雨中。
暴雨混浊,整座城市笼罩在雨雾中。一声巨响, 由超市匆匆逃窜离开的众人都跟着抖了几抖,循着声音往声源地望, 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们纷纷猜测是有恐怖的东西随着暴雨降落,一时之间,都使出吃奶的劲往各处逃窜……
“啊,真是可怜。别那么凶巴巴的嘛, 乖乖让我吃掉不好吗?现在的你可没有和我对抗的能力!早早投降吧!”
陶倩的胸口裂开,露出尖锐的牙齿, 咬住扑来的黏物质,变化出的双臂用力捏住它,再猛地往反方向撕扯,伴随着裂帛声音响起的是血液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滴滴答答。
很快,聚集成血流汇入暴雨。一会儿的功夫,楼顶便弥漫着浅红色的海洋。
它们的种族在异世界以暴力、残忍著称, 能够强大到诸如她、郑松这样的寥寥无几。
据陶倩降临之初的探测, 蓝城市只有郑松比她强悍, 其他的挥挥手就能捻灭。争强好胜的怪物不甘沦为同类的口粮, 因此她勤勉进食、增强能力。
就是为了在某一天遇见比自己还要强大的郑松时,能够打败他, 得到他的血肉。
没了护心肉的郑松,早如烂泥般浸泡在血水中。被化作半怪物形态的陶倩捧到嘴边进食。
“我会全部吃掉,不浪费。”陶倩揪着破布般的黏物质,利齿撕裂食物。在她的旁边,怪物的两颗眼珠裹在血肉里面,因陶倩残暴的举动,流露出淡淡的痛苦和悲哀。
陶倩突然喊了声:“啊——”
她露出猩红牙齿,瞥了眼浸泡在雨水中的郑松。津津有味地回忆道:“很特别啊,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我把你全部吃掉,都不会获得你的记忆——记忆,这是人类拥有的非常脆弱的能力。但是我刚才捕捉到你和……惠惠的记忆?”
她眯起眼睛:“都怪你,本来我可以吃掉她的。她的味道很香呢,没想到,记忆里的她也香香的……”
郑松已经彻底沦为食物,凭借他此刻破碎布匹一样的躯体,全然没有和陶倩对抗的能力。更何况,他的大半血肉已经进入陶倩的肚子。
她吃得心满意足,像人类那样打了一个饱嗝。然而一切发生在无声无息间,暴雨砸在水泊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巨响,狂风一阵阵地收紧。
陶倩瞪大眼睛,迷茫地望着扎进胸腔的尖锐物体——
郑松破碎的声音响起:“心脏藏在这里。”
那是一条属于成年男性的手臂。蜜色的皮肤滚着几颗雨珠,沿着绷紧的肌肉线条滑落进水泊中。
他攥着一块碎玻璃,顶部是锋利的形状,此刻,玻璃插进陶倩的胸腔。
形势发生天旋地转的变化。
那些残破的碎渣般的血肉由各处角落聚集而来,排山倒海般朝着陶倩涌去,足有两个陶倩大小的血肉中间猛地裂开巨口,将她的惊呼挣扎全部吞到口中。
里面还能听到她不甘的吼叫:“为什么!怎么可能!你竟然还活着!”
即便顶楼没有观客,郑松还是选择用人类的躯体,只是他的能量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完全化形。俊美的脸,健硕的胸膛,再往下便是泥浆般聚不成实质的猩红血肉。
胸腔的巨口关闭。将陶倩的惊呼一同隔绝。里面锯齿般的牙齿在缓慢地咀嚼、吸收“陶倩”的营养。
他虚闭着眼睛,脸颊苍白,声音微弱。很有责任心地给将要死亡的“陶倩”解答疑难:
“我不想死。我用了一些手段,我故意削减自己的能力和你对抗,让你产生我很弱的错觉。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我再出其不意地,将藏起来的玻璃片插进我在暗中寻找到的你心脏的位置。”
他露出恐惧的表情,这副表情是头一次出现在这张脸上,声线亦有些颤抖,像绷紧的琴弦猛然被挑动后发出的嗡鸣声音。他说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只能用尽我全部的精力寻找最合适的能够将你毙命的时机。如果我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惠惠,我想陪在她的身边,永远永远……”
没有温惠,死就死。
可现在,只要想到那些温馨的画面,他便生出渴望,生命无限期延长,每一日都妄想能够陪伴在温惠的身边。
回到家中。
郑松抱着温惠径直进入浴室,温惠的周身沾满黏物质留下的黏液,因特殊气味的影响,她正沉浸在一场美梦里。郑松将她放在地面,地面铺满温热的血肉,它们接触到妻子的身体,便像被阳光照射的湖面,泛起微微的涟漪,柔软地波动将温惠包裹环绕。
“惠惠,惠惠……”
瓷白浴缸被氤氲的水雾笼罩。温惠仰面躺着,两手臂搭在浴缸的边缘,肌肤细腻,被粘稠的血肉贪婪地舔舐着。它们还流着血,不敢停留过久,生怕血腥味熏到沉睡中的妻子。
郑松没离开,褪去衣物。直到水流变得清澈干净,他关掉花洒,到卧室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宽松的棉质衣物裹着男人的躯体,怪物满身的凶戾气息徒然变得温软。
像衣角缝制的甜美小熊。实物是力大无穷、满嘴獠牙的猛兽,此刻眼睛见到的,却是只无害温柔的卡通熊。
将妻子清理干净。郑松用浴巾裹起她,抱着她躺到床上。那颗重新由血肉裹起来的心脏剧烈响动,每跳动一下,都彰显着怪物此刻不安、恐慌、焦虑的心情。
猩红眼瞳流露深深的畏惧。
郑松长久地凝望熟睡的妻子。然后,凑到她的脸颊,印上轻飘飘的吻,在她耳边洗脑般喋喋不休:
“惠惠,惠惠。我是郑松呢。我是郑松,我是惠惠的丈夫,我不是怪物。”
他眼睛里流露出浓郁的悲伤:“……不要怕我呢惠惠。”
商场里的衣服没有买成。他在穿到第二件的时候,温惠还没有回来,他在换衣间喊她的名字。温惠没有回答,紧接着,便是一股巨大的恐慌袭来,他四处张望,奶茶店没有温惠的踪迹,听店员说有位很漂亮的女性和同事往楼梯走去。
他连忙追上去,嗅着温惠的味道,是刻印在血肉深处带着温惠气息的茉莉花味。
紧接着,他捕捉到同类释放的恶意气息。当时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恐惧,他控制不住地化作原型奔到楼顶,却在门口踌躇不前……
他捕捉到温惠的气息,捕捉到属于她的孱弱哭声,庆幸的同时,他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害怕破门而入的时候,目睹的是温惠恐惧的眼神——长久埋在他心底的炸弹,尽管知道危险,但他想长久地捂住它。
永远都不要有爆炸的那一天到来。
就这样平平淡淡、细说长流,和温惠生活在一起。是他的梦想,他的奢望。
他推门进入,望着温惠,看到她蜷缩成一团,可怜的模样使他心脏骤缩。
她猜到了吗?
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吧。不然怎么不肯抬头看看他?怪物忍着心伤,无视虎视眈眈的同类,专注凝望温惠,直到她抬头望来,眼里瞬间绽放的劫后余生般的惊喜,那时候他想的是什么呢?
他不甘心。
同类很强大,他有可能死在这里。而他到死,在温惠的心里都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记忆。
他是郑松,始终是温惠心里的郑松。
而不是它。
温惠睡了很长很长的觉。她的意识仿佛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是恬静的梦境世界,泥土是猩红色的,温热的风拂面而来,吹拂满地野花,如海浪般起伏涌动。一面是激烈的恐惧情绪,她总觉得自己身处危险的境地。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在剧烈地喘息。
“郑松……郑松!”温惠出声喊道。
意识醒来的瞬间,昏迷前的场景便接连涌到脑海,她记得郑松被怪物甩出去,甩到墙上砸出满嘴的血。她的心坠落谷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很快便糊满整张脸。
温惠感觉周围有人在靠近,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拥到熟悉的怀抱里。耳边响起男人焦急的声音:“怎么了惠惠?别怕别怕,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指腹擦掉滑落的泪珠,立刻就有新的冒出来,无论他的速度再快,总是擦不干净。要是用杯子接着,相信很快就能接满。郑松压抑着心底的恐慌,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哄她:
“惠惠哭得像只花猫呢……我们回家了啊,我们离开商场,家里没有怪物,我在你身边呢惠惠。”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温惠捂住心口,胸腔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郑松按开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女人的脸上道道泪痕清晰明显,眼睛漆黑显露着使人无法忽视的担忧。
温惠哭得喘不上气。
当时那种场景,她以为两人都要死在怪物的口中,那此刻怎么会在家里呢?她喘两口起,声音带着浓郁的哭腔,一句话要停顿两三秒才能说全。
“我们不是在顶楼被怪物抓到了吗,”温惠眨眨眼睛,泪珠瞬间滚落,她就盯着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仰着头,视线紧紧地注视着郑松。她哭道:“我以为我们死定了,我以为我们再也回不来了,这不是梦吗?我怕死了,你还活着……我们还活着……你别骗我,我们真的安全了吗……”
温惠话没说完,被郑松重新抱在怀里。
他用早就准备好的措辞说道:“我没有骗你呢,我们真的安全了,”他的掌心顺着她的长发,轻柔的触感,像是在给受惊的猫儿顺毛,温惠忐忑不安的心情果然得到很好的疏解。她依偎在郑松的怀里,嗅着他的气息,顶楼发生的事情攫取她的神志,她拥着郑松哭起来。
泪水洇湿他的肩膀。
他的另只手拍拍妻子的后背,继续解释道:“……我们在顶楼,怪物想要吞掉我们,”温惠颤抖了下,郑松连忙收紧力道,哄着她道:“不怕,不怕……我在呢。”
温惠低低嗯了声:“你继续说。”
郑松:“我找不到你报了警,四处找,听到顶楼有声音就独自跑上去,后来警察来到。他们集中火力对付怪物,转移怪物的注意力,再后来,突降暴雨,异世界物种随着暴雨侵入,商场里的人都在逃亡,趁乱我抱着你逃回家中……就是这样的。”
温惠嗯了声。
她抱紧郑松,沉浸在当时的恐惧中无法回神。男人的怀抱给她充足的安全感,郑松轻声安抚,温惠的哭声渐渐转低,流着眼泪,直到眼睛变得酸涩。她抽噎两声,离开他的肩膀,用被泪水染的晶亮的脸对着他,捧起郑松的脸,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温惠说道:“饿不饿,我去做饭。”
郑松摸摸她的头,脸上真切地浮现出笑容:“你在屋里躺着。我去做。”
悬起的心落在地面。他看向温惠的眼神流露出浓郁的喜爱和关切,给她掖好被子。刚要关灯,就听温惠说了声“别关!”郑松就住手,推门离开。
郑松的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惠惠没有怀疑他呢。他拧开火,手艺有限,又是深夜,准备煮西红柿鸡蛋面,刚把西红柿蛋汤打好,后面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然后是两条手臂环过来,温惠弱弱的声音响起:“你不在我身边,我害怕。”
郑松越发心疼她,牵着她的手臂,把她环绕在胸前:“那就这样。”
温惠往后靠着他的胸膛,盯着锅里的西红柿汤看。郑松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一只手臂拿勺子,温惠接过面筒,抽出足够两人吃的量放到锅里。郑松就拿着铁勺搅拌。
到了餐桌上,温惠还是不愿意离郑松太远,她纠结地咬住唇,用带着泪的眼睛望着他。
郑松摆好碗筷:“惠惠,我抱着你?”
温惠一顿,摇头。
郑松嗓音温柔,像是在哄小孩:“过来吧,我想抱着你呢。”他解释道:“今天也吓到我了呢,你不在我身边,我也害怕。我抱着你吧。”
温惠立刻站到他旁边,郑松张开双臂,温惠坐到他的大腿上,犹豫了会儿,拿着他的左臂环绕在腰间。只有用这种紧密的怀抱抱着她,温惠才能短暂地脱离白日带来的恐惧,还有心底那隐隐浮现的奇怪感觉……
郑松将两碗面都端到面前,夹起第一筷子吹凉,递到温惠的嘴边:“啊,张嘴。”温惠照做,面条下肚,她的恐慌没能消失,反而在郑松温柔诱哄的语气里,越发浓郁。
温惠恍若逃避似的窝进郑松怀里。
见他第二筷子吹凉吃进他的嘴里,不知道为何,她缓缓地吐出口气……他是吃面条的……奇怪的想法一闪而逝,没等她细究,面条又来到她的嘴边。
“我做的口味没有你的好吃呢。但是我是很用心做的,就算没有那么好吃也要勉强吃几口,惠惠你饿了一整天呢,肚子里没有东西可不行,再吃一口好不好?”他把她的走神当成拒绝,低声哄着。
温惠张嘴。
郑松露出笑容,温柔地鼓励道:“惠惠真棒呢。吃饱身体才能健康。”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两碗面条。
然后,郑松端着碗筷进厨房,推拉门开着,温惠没像之前跑进来抱住他的腰。微微有些失落,但郑松想到洗完碗碟就可以抱着妻子回床上睡觉,心情就好起来。
桌面溅出几滴番茄汤,鲜红浓郁的汤汁宛若喷溅的鲜血残留在桌面。
温惠盯着看,垂放在双膝的手骤然颤抖起来。
她的唇同样开始抖,浑身血液倒流,四肢发僵,视线落向厨房里一切如初的郑松,他腰间系着围裙,宽肩窄腰修长双腿,黑发柔软搭在额头,侧脸温柔,处处都透露着令温惠沉迷的样子……
——郑松从来不愿意进厨房,他是心理医生,是婆婆家那边被亲戚追捧的使家族祖坟冒青烟的高学历的人,他赚钱,温惠不赚钱,因此厨房的所有活都是温惠的,哪怕她来月事、哪怕她生病发烧,郑松也极少分担。
——郑松他……
被遗忘的恐惧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温惠浑身冰凉。

第186章 丈夫23
那好不容易脱离危险产生的安全感, 因脑海里几乎是事实的猜测彻底击碎。餐桌和厨房隔着一道推拉门,却仿佛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门内的男人认真地清洗槽内的碗筷, 门外的女人则浑身僵硬、她产生逃跑的冲动, 却因恐惧被迫定在原地,四肢不受控制地发软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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