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松往收银台拿物品的手微顿,他面无表情地唤她的名字:“惠惠。等我一起好吗?”
温惠移开目光,往前走,“我马上回来。”
然后,她顺着人流到达前方的店面。
郑松目露哀伤,猛地攥紧手中的塑料袋,发出滋啦一声响动。收银员瑟缩两下,本想夸赞一下他的妻子缓和气氛,可莫名的,被男人周身散发的阴鸷气息震慑住。
只盼着动作再快点,赶快送走他!
直到隐匿到人群中,灼热的目光仍有很强烈的存在感,温惠身形瘦弱,尽量蜷缩起来,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的遮掩。没有去挤电梯,而是朝着楼梯走去,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停车场。
她没有事先做计划,而是突然产生的念头,因此来不及想很多。但是足够了,她包里有存款,再加上一辆车,她随便找一家旅馆藏几天,相信等时间久了,郑松就会放弃寻找她——毕竟她只是个弱小的食物,并没有给他造成伤害,还将房子留给他了。他应该不会被激怒吧?
至于要不要上报怪物的行踪,温惠还是决定放弃。
说她自私也好,她确实不敢冒着得罪怪物的风险,她只想把自己安顿好,等待国家研制出武器也好、维持好秩序也好,她只想平淡地安全地活着。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是她能够考虑的。
停车场挤满了车。短短的时间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辆车堵在路中央。
引起众人的不满。横亘在路中央的黑车的车主,敞开玻璃,朝着对面大喊:“喂!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往后退啊,我这里全都是人没法动,你往后退退,挡路了!”
对面无言。
黑车车主大骂一声,开门下车。
温惠满心焦虑,她赶时间,购物车里堆着满满的食物,就算结算时间再慢,也只需要几分钟。她转身想着换条路,可谁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前前后后挤满车。
她只好往前走,垂着头,想着从旁边的夹缝里挤过去。毕竟这条路是最近的。
然而就在温惠靠近黑车的时候,透过前车玻璃,和轿车司机视线对视,一股寒意骤然席来,紧接着,那辆车就爆裂开,物理意义的爆裂。
前车窗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的,是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
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面目全非的血人趴扶在前车盖,四肢着地,没有皮,没有五官,像是用泥浆捏造出来的类人形状。
黑车车主直面怪物,猝不及防地吓出一声吼叫,然而下一刻,怪物张开嘴扑过来,直接咬掉男人的半边身子。随后怪物就那么叼着男人的身体,空洞的眼眶朝着人群的方向探来。
“啊!有怪物!”
人群尖叫,四散逃窜。
一幕血腥的画面在温惠的眼前上演。
她捏紧双手,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前后都是逃窜拥挤的人群,她倒是想逃回郑松的身边,可她的离开想必已经触怒他,就算逃回去也不一定能在暴怒的怪物面前留住性命,说不定还会遭受更加非人的折磨。
不可以,肯定不可以。
温惠闪身躲进车缝里,幸亏她的身量瘦弱,仿佛灵巧的猫儿,在各种型号的车辆中间躲藏。直到后背靠到墙壁,被一辆巨型的越野车挡在夹角里。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
心跳怦怦跳动。
好了,不要怕,怪物不会在人群中挑中你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
怪物没发现她,倒是有人看到角落里的同伴,在剧烈的危机笼罩下,看到同伴显然使他们感受到安全,连忙转变路线挤到她的身边。
温惠皱眉躲向更里面。
不断有惨叫声响起。
到了后面,怪物显然由捕猎演变成享受杀戮的快.感。
怪物四肢着地,经过的地方滴落粘稠的泥浆,带着股刺鼻的腥臭。
味道越来越近。
温惠揪住手指,她想离开夹缝,可前后被涌入的人群挡住,汽车和墙角的夹缝空间本来就不大。她是想逃都没有空间逃,正是焦急的时候,离得她最近的女人突然啜泣起来。
“怎么办?我不想死。”女人缩到男友的怀里。她旁边的男人穿着背心,块垒分明的肌肉鼓起,然而这些肌肉在怪物造成的压迫场面下,没有显露出它们本应该有的力量,颤抖着、布满密密的汗珠。
他搂着颤巍巍的女友,凶狠目光扫视周围。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男性白领,最后定格在形单影只的温惠身上。他立马转换面色,凶狠地威胁道:“就是你,出去!”
他想的是,要有人离开吸引怪物的注意力,而他则抱着女友快速离开。
男人话落,立马有人接茬:“姑娘,我们是看你藏在这里才过来的。要不是你,我们早就躲到其他地方了,你是不是得负责任,引开怪物?这样你也算是做了好事了,我们记你一辈子的好!”
多日和怪物的相处使温惠心弦紧绷,她面色呈现病态的白,看了男人一眼。
两人的身形差距悬殊,简直就像是鸟和猫,脆弱的鸟怎能抗拒过灵巧的大猫?
可是这早就不是从前了!她和怪物生活了数月,甚至做尽亲密的事,外强中干的男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怪物带来的压迫?
温惠垂着眼,面容温婉,泪痣点缀在眼下显得她仿佛要哭出来,说话的语气带着股柔软的狠劲:“就算怪物来到这里,要死也是你们先死。我有你们做伴也不孤单!”
她蜷缩在最角落里,怪物来先看到的自然不是她。
男人恨恨大骂:“你想死是不是!”
他感到自己平日里的权威受到挑战,然而就是他的高腔,引来了怪物。
越野车的胎盘猛地往下沉,玻璃碎片跌落。
怪物跳到车顶,居高临下地盯着众人。
血盆巨口遍布獠牙,残留着碎烂的布条。
说不紧张是假的,温惠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刚脱离“郑松”,紧接着就要面对被感染的怪物。
她的运气怎么能这么差!温惠使劲抿着唇,眼眶溢出泪珠,倒是没有后悔离开“郑松”,她只盼着怪物能够一口将她毙命,不要太疼……
她受够提心吊胆的日子,恨死这些怪物了,能够解脱也不算是绝对的坏事。
紧紧闭着眼睛,等待怪物的降落。
与此同时,寂静的停车场传来脚步声——
哒、哒、哒。
越野车发出轰隆一声,被怪物彻底压塌。
蜷缩在墙角的众人几乎是同时尖叫起来,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们睁开眼缝,映入眼帘的,是怪物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和泥浆般的躯体。
而它的脖子上则是缠绕着触目惊心的猩红,宛若一根坚实的绳索绑缚着,怪物发出一声尖啸!
这时候,众人的视线越过坍塌的越野车,看向背着光走近的男人。
那不能称之为男人,而是又一只怪物。
他穿着一件纯白色圆领卫衣,休闲裤,蹬着双运动鞋,装扮走的是舒适运动风。如果他们肯往旁边看一眼就会发现,男人和角落里的女人穿得衣服相似。
他身材健壮而不过分健硕,有一具堪称完美的躯体,然而视线上移,蜜色修长的脖颈上,是被猩红血肉覆盖的脸,暗红眼眸宛若黑夜里刺目的凶光,由他的脚底漫生出汪洋般的黏物质,几秒钟的功夫,就席卷到墙角。
女人发出一声尖叫,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她那向来仗着强壮身体作威作福的男友将她推到身前。
温惠的心沉到谷底,她眼神飘忽,不敢落在男人的脸上,心底不停地在喊:完了、彻底完了!
郑松被她逃跑的行为激怒,即使他表现出来的是温和的性子,可是到手的食物从身边逃走,谁能有好心情呢?他连郑松的面貌都懒得维持,恐怖的面容透露出极端的癫狂、暴虐、恨意……
温惠呆滞般盯着,眼泪骤然涌出。
在她的视野里,那只怪物被猩红血肉裹着往后拖,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显目的污浊痕迹。
他残忍、恐怖,下一刻就会像对待怪物那样将她撕碎。
温惠更加蜷缩起来,泪水糊满整张脸。
她完全是吓傻了,直到郑松走到她的面前,一脚踢开挡在她周围碍事的东西,她还没有反应。
“惠惠。”郑松不是有意吓她的,是察觉到怪物在附近,怕温惠有意外。显露原型能够使他更加准确地寻找到温惠,人类的皮囊就像是保护膜,像刀鞘,将他的力量封锁在里面。同时,也将他的气息封锁。
他半跪到她的面前,不敢贸然触碰,尽力低声安慰她:“惠惠,你别怕呢。我来了,我带你杀怪物好不好?掌握杀死怪物的方法,就会不害怕了。”
温惠抽噎了一声,抬眼,望着怪物恢复的面貌。
蜜色的皮肤,俊美的五官。
眼底深情汹涌。
她略显紧张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想到车里有东西来拿的,我……”
没撒过谎,尤其被怪物充满压迫的眼神盯着,说话结巴,听起来就是假的。她急得不得了,脸颊涨红。
“不要着急,”郑松怜惜地盯着她,指腹如愿触到她的眼底,抹去泪痕,说道:“惠惠,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呢。”
温惠愧疚得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郑松说:“那只怪物,你想要试试手吗?惠惠,要战胜恐惧,不要被恐惧支配。”
温惠咬住唇,她知道怪物看穿她的把戏,但他没有生气,反而及时地赶到她身边。
她沉默了会儿,眼泪仍旧往下流,擦都擦不干净,带着哭腔问道:“你不生气吗,你,你会不会伤害我?”
“傻惠惠。”
温惠不明所以,顶着满脸泪水目露紧张。
寂静的车库里,幸存的人大气都不敢喘。怪物的尖嚎声伴随着诡异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膜。
安慰情人般细腻温柔的嗓音,在车库里回荡。
“傻惠惠。”
郑松又说一遍,用干净的袖口擦干净她脸颊的泪痕,牵着她把她放到胸前。
凝结出一股触足般的黏物质放到她的掌心,另外又掰断坍塌的越野车前盖的车撑。
“试试吧惠惠。有我在呢,我相信你可以杀掉它的。”
温惠傻愣愣地盯着掌心的黏物质,它们缠住她的手腕,温热、柔软,亲昵地蹭来蹭去。
她可不敢拿这东西!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可是郑松的躯体呢,她接过车撑,眼泪仍旧哗啦啦往下掉,和地面那只被郑松捆绑的怪物四目相对,她险些吐出来!
郑松说得头头是道。
说什么要战胜恐惧,可温惠完全不想战胜这么丑陋、恶心的东西,她见到了只想躲着,打不过就闭着眼睛等死好了!
郑松还在耳边指挥:“这是最低等的怪物。没有威胁,甚至不需要用枪,支弹,药,只需要用力敲击它的头部。敲碎了,就能够杀死它。惠惠试试吧,你可以的呢。”
他自以为这是温惠需要的技能,教会妻子战斗怪物的技能,就能减轻她的恐惧。
温惠鼓励自己要勇敢,可当她一步步靠近怪物,胃部翻涌,她连忙甩掉车撑,挣脱开郑松的双臂,躲到他身后扯住衣服,带着哭腔地喊道:
“我不行、我不行!你别逼我……”
郑松顿时懊恼。
他又做错了。
第191章 丈夫28
最低等的怪物形貌丑陋, 像只被剥皮的老鼠,面部是类人的轮廓,浑身遍布腥臭的泥浆。
温惠见识过郑松的真面目, 一团混沌的没有具体形状的粘稠血肉, 在面对不属于认知经验的怪物的时候,感到的是滔天的恐惧。不像此刻,那只被郑松固定在地面的怪物, 因它样貌似人、形体似鼠,恐惧之余, 又增添恶心。
她躲到郑松的身后,捏住他的衣服探头去看。和怪物对视的瞬间,喉咙里溢出声不自知的叫声,紧接着,眼睛被绸缎般的柔软东西裹住。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 触感滑腻温软。她手指抖了抖,意识到是郑松的躯体,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那截变化成绸缎的黏物质勾住她的手指,轻轻地蹭了蹭。
温惠抿住唇,眸光动容。
停车场昏暗、寂静,充斥着难闻的腥臭味道,怪物凄惨的嚎叫响彻场内。她耳边响起啜泣的声音, 她却在混乱恐怖的环境里, 感到被保护的踏实感。
“蓝城市的怪物不止一只, 这里发生过争斗, 有怪物死亡。”当着妻子的面,郑松没有食用那只食物, 况且他最近有意朝着人类的生活方式迈进,不愿意再食用这种臭烘烘的东西。那样会使他也不可避免地沾染臭味。
他说:“惠惠,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再等一会儿,就会有更多变异怪物出现了。”
温惠急忙应道:“我们快点回家吧。”
她一手扯着郑松的衣服,一手成握拳状放到胸前,紧张地环视四周。角落里蜷缩的人同样听到郑松的话,都隔得很远,却又暗暗靠近郑松。
恐惧使他们的大脑短路,完全忘记眼前这个面貌俊美的男人在前一刻,是面目全非的怪物。
停车场幸存的人都跑出来,场面再度混乱起来。
温惠下意识地贴近郑松:“要是怪物突然出现怎么办?你有把握离开这里吗?”
她越想越觉得形势危急,视线四处寻找在最近处抱起拦路用的三角锥。纯白卫衣被喷溅的血液染脏,三角锥的积灰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紧接着,她小跑到郑松的身边,扯住他的袖角,催促他快点回到停车的位置。
郑松捏住她的手腕,动作很轻,把她扯到自己的怀里,给她安了颗定心丸:“惠惠不要害怕呢。就算它们的数量远胜于我,也绝对靠近不了我们。”
顿了顿,他语气炫耀地说道:“惠惠,我是很强壮很厉害的呢。而且,我的原型不像最低等的怪物那样丑陋,事实上,我没有具体的形状,可以捏造出任意的你喜欢的模样……”他垂低脑袋,猩红眼眸流露着深深的哀求:“不要怕我好吗惠惠?”
温惠怔了怔,避开他的目光,“我感觉胃里很不舒服,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太恐怖了,我看到想吐……”
郑松嗯了声,护着她走到停车的位置。
经过人群的时候,温惠很明显地贴近郑松,走路的过程中,依赖目光时不时地划过他的脸。郑松面色如常,心脏却擂鼓般振动起来。
他产生了一个很不道德的念头——
惠惠因恐惧而依赖他。
那他是不是可以带她到怪物聚集的地方,让她知道只有待在自己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垂头,就看见紧紧贴在怀里的妻子。
自从暴露身份后,她再没有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就连夜间休息,两人虽然睡在同一个被窝里。可只要他靠近,温惠便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没奈何,只能独自吞掉苦涩,期盼妻子能够适应他的存在。
此刻的她,浑身染着脏污的血迹,怀里抱着停车用的三角锥,脸颊苍白,黑亮眼睛警惕盯着周围,发丝凌乱披散在脑后,透露着股引人怜惜的柔弱。
郑松在心底叹口气,他怎么舍得呢?
打开车门,先将温惠送到副驾驶。
郑松提醒道:“惠惠,到了车上就安全了,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把三角锥扔掉吧,有我在你身边,就算有再厉害的怪物,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停车场里回响着他掷地有声的承诺:“我向你保证,我会保障你的安危。惠惠不要怕。”
温惠神情恹恹地嗯了声,目视前方,见旁边人群已经有骚乱产生,连忙推他的胸膛,催促道:“快点上车吧,我听到声音了!”
郑松坐到驾驶位,驱车往前开。
速度极慢的轿车传来砰砰砰砸窗的声音。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有感染的人爆发,变异成类鼠的怪物,车辆被损毁的人没有办法,只能疯狂敲击行驶的车辆。
“带我们一程吧!离开这里就行了,求求你把车门打开,只要载我们离开这里就好!”
温惠目露不忍,内心纠结。
郑松丝毫不受影响,油门加速,迅速甩开那群挡路的人。轿车驶离停车场,驶向平顺的道路。
他目视前方,显然是践行来时温惠的话,但他还是担心妻子的心理健康,只能偷偷透过怪物的眼睛观察她。
“惠惠,我们离开停车场了呢。这里没有怪物,很安全,可以安心了吧?”
他说道:“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温惠:“嗯。”
离开停车场,悬起的心固然落地,可怪物面对周围的求救冷漠的面色在脑海盘旋。再加上她时刻担心会因她的逃跑而愤怒,不由得盯着他出了神。
他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侧脸轮廓流畅完美,后背和臀部被皮质座椅包裹,纯黑的质感给他增添几分稳重、冷静的气质,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很标准的姿势,不同于大部分男人因疲惫,或卖弄技巧单手扶靠。
他是一只很踏实稳重的怪物。
温惠在心底给他下定义。
红灯路口,车辆缓慢地停下。郑松立刻侧头,目光紧紧落在温惠的脸上,神情关切:“惠惠,你哪里不舒服。”
温惠摇头,说没有。
“你骗我,”郑松目光委屈,“在路上的时候,你偷偷看我很多遍,脸色很难看。惠惠,告诉我实话好吗?还是说,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觉得难受或者……害怕了?”
“不是。”
温惠很难抗拒他的目光,他的眼瞳是暗色的红,像凝固的血液,却在和她目光对视的时候,溢满莹润的水光,眼神就显得湿漉漉、黏糊糊的。
再加上他非人的特质,尽管她竭力忽略,脚底绵软温热的触感强势地侵略她的感官,她就觉得怪物像只没断奶的哺乳动物,气质是和他原型严重不符的乖巧温顺。
话说出口,接下来的回答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她强自镇静地侧头,漆黑眼睛透着股怯懦的怕意,语气不稳,却还是问出口:“在停车场向我们求救的人,他们在你的眼里是什么?”
郑松疑惑:“惠惠,你的意思是在责怪我没有帮他们吗?”
他面露懊恼,当时只想着快点驶离停车场,只觉得那些东西碍眼。
所有的生物在他的眼里只有能吃和不能吃,好吃和难吃的区别。在那种情况里,他很难注意到周围的情况,迫不及待地想着带妻子离开令她恐惧的地方。
他叹息一声,未来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可是眼下该怎么办?惠惠是不是觉得他残忍、冷漠……
“不是。”温惠直接了当地告诉他:“那些里面不能确定是否有人被感染,甚至当时那种情况,如果开车,涌来求救的人只会更多。如果要责怪你,我也难辞其咎,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求救的时候,或者说,那些人在你的眼里算什么?”
郑松明白了。
绿灯亮起。车内氛围重回寂静,温惠没有听到怪物的回答,顿时坐立不安,怕因自己的话惹怒他,更怕他其实没有消气,她擅自逃离他的身边使他满心愤怒,怕他回到家里就要对她施展非人的折磨……
脑海里浮现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的画面。
正在这时,猩红血肉缠绕住她的脚腕,动作很轻,更像是在撒娇。
温惠松心,悄悄看眼开车的怪物,全程无言。将车停到小区的停车位上。
她刚要开车门离开,却被郑松勾住手指。
她倏地一惊,回头看他,郑松满脸诚恳:“惠惠,我思考了一路,还是得不到正确的答案,只能询问你。”
温惠:“什、什么?”
郑松解开安全带,侧身坐着,目光专注。
他问道:“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温惠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问的是等绿灯的时候她问的问题。
“我想听真话。”
郑松抿抿唇:“它们在我眼里,是不能吃的食物。”
温惠被他的回答惊到了,满面惊愣,睫毛颤抖不停,她应该恐惧的,但是怪物展露的面容透着股不知所措的茫然,明明那么惊悚的回答是他说的,结果表现得最无措最恐慌的反而是他!
温惠咬了咬舌,稍稍镇定心神。
“怎么,怎么解释?”
“惠惠,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郑松抗拒道:“你要是想听,要向我保证不可以怕我。”
她已经很怕了,就算听到再惊悚的话,又能怕到哪里?
“好,”温惠向他保证。
郑松说道:“这里的环境对我来说,遍地都是食物。不知道其他的同类有没有我这样幸运,能够得到一位妻子。惠惠,我想要和你生活,想要像正常的人那样在这里生活。此前人类在我的食谱里,此后我不会再碰。”
最后他补充道:“……惠惠,我希望你不要怕我。我的口味和你相同呢。食三餐,五谷杂粮都可以填饱我的肚子,但是,还是需要肉类的补充,我只吃猪牛羊肉就可以呢!”
他此前的食谱里肯定有郑松。温惠的眼神暗淡了瞬间,她揪进手指,把脑海里关于郑松的画面挥散,打起精神朝着他扯出抹极淡的笑容。
“那就好,你不吃人我就不害怕了。”
两人拿着购物袋回家。
房门关闭,温惠将购物袋放到桌面,身后沉沉的坠着庞大的阴影,她突然感觉心气不顺。没敢回头,为了缓解紧张压抑的情绪,主动开口询问:“要是想听假话,你怎么说?”
“假话啊,”郑松提着大件,同样放到餐桌。他的双臂由温惠的背后向前环绕住她的腰腹,语气温柔道:“我会告诉你,他们很可怜,我很想救他们,可是当时那种情况,我怕开门后会有无法控制的情况发生。毕竟新闻里经常播放那样的画面,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那里……对于那些我没能帮助的可怜人,我感到很愧疚呢。”
温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聪明,准备两套说辞,还是夸他诚实,没有把她蒙在谷底,亦或者感到恐惧?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鼓胀的胸膛压到她的后背,她被怪物笼罩起来,鼻息间充斥着陌生又熟悉的茉莉花香。
还有她用习惯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隐隐察觉到,怪物要和她算账了。
“你先松开我吧,我还要整理东西……”她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鼓足勇气侧眸,和男人透着猩红的眸光对视。
那双眼睛温柔似水,波澜起伏的水底又似乎藏匿着晦暗的情绪。属于怪物的威压涤荡开来,温惠被他揽抱在怀里,想逃都没法逃。
温惠的耳边响起怪物温柔缠绵的嗓音,他说道:“惠惠,我把我的心理话都告诉你。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
他目露委屈,带着嗔怒道:“惠惠,不可以再离开我!”
回到家里, 被熟悉的味道包裹,郑松的表情骤然变得沉郁且阴暗。
甜美、诱人,使他无限沉迷的夫妻生活只是他妄想中的假象。惠惠惧怕、恐惧, 甚至是厌恶他, 恨不得利用每个能够离开他的时机躲得他远远的……
郑松的心脏传来被密密麻麻的细针捅刺的痛感。
——他不知所措,不懂要做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他只能一遍遍地用浸满哀求的声音道:“不要离开我,惠惠, 不可以再离开我!”
脚底生出的黏物质迅速堆积弥漫,形成一滩滑软粘稠的血肉攀爬到温惠的小腿, 无声无息地像绳索一样缠绕住她。由背后抱住温惠,他完美地隐藏面部骤然生出的愤怒、怨恨的情绪,用平和淡然的语气说道:
“惠惠,求求你,别再离开、不可以再离开我!到处都是怪物, 惠惠胆子小,要是遇见怪物, 亦或是那些最弱小的东西你该怎么办呢?我会保护你的,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听在温惠的耳中,不亚于威胁。
看看啊,到处都是怪物,就算离开我你就能安全吗?留在我身边还能暂且留住性命,离开这里, 外面的怪物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就像“陶倩”、就像停车场里的怪物, 它们可是想吃就吃, 才不会在乎你的想法!
停车场里的怪物给温惠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响,丑陋的相貌和腥臭的味道, 使她再面对假扮郑松的怪物的时候,竟然产生了比较之后的满意感。
他虽然是怪物,却没有令人作呕的味道,每时每刻都是弥漫着茉莉花的清香,偶尔能够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道,却并不浓郁。而且他在她面前展露的样貌是经过精心修饰的郑松的面貌,这让她没那么抗拒……
如果她的双腿没有被裹缠起来的话,她会觉得怪物更像人类了。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他终于爆发了,因她的逃跑而产生愤怒的情绪,温惠当然是害怕的,可又隐隐松了一口气——
他能够发泄情绪,显然是好事。总好过他藏匿着阴暗情绪,在温惠自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有情绪,有想法,就有了解决问题的途径,而不是没有丝毫情绪想法,就像一只真真正正的野兽,在它的面前只是一只鲜美的食物。
温惠强忍着内心的战栗,她就算想要离开他,也失掉了离开的勇气,确实如怪物说的那样,面对危险的环境她束手无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留在他的身边竟然是目前最安全的。
“我知道。”温惠垂头,“这里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的。”
怪物在她的耳边喃喃道:“你在骗我,惠惠,你在骗我。”
他的语气透着清晰明显的悲哀,和隐藏在最深处的癫狂意味,直觉告诉温惠,他的脸色此时此刻想必很难看。
难看到无法用语言形容,是属于怪物范畴的惊悚恐怖,所以他才会以臂膀揽住她的脖颈,紧贴着她的脸颊使她没办法转身目睹他的面貌。
那透着浓郁哀伤的语气仍在继续:“惠惠,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只要给你看过我的心,你就会相信我不会伤害你,你就能待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了吧?惠惠是不是这样你就不会害怕我了?我的心,我的心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