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爱人—— by明月满枝
明月满枝  发于:2023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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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逐渐走向疯狂、失控、不可预测的方向。
只因那积压在心底的对于失去温惠的恐惧,正在逐渐地蔓延往上,他的心脏被紧紧捏住,紧接着是他的思想,充斥着超市里温惠渐渐离他远去的画面——
尽管他表现得正常,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在温惠离开他的时候,没有刻意的保持样貌,使他的面部短暂地被血肉覆盖。
在停车场、车厢内,他表现得和从前一般无二,甚至能够头脑迅速地回答温惠提出的问题,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正在接受烈火的炙烤,他难受得想要立刻做点什么,要温惠清楚地明白他即使是怪物,也是一只永远都不会伤害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好都掏给她的怪物!
温惠被他近乎癫狂的态度弄得毛骨悚然,她紧缩着身子,不知所措,在怪物一遍遍地吵闹着要将他的心给她看的空隙里,她怕他真的那样做。
连忙闭着眼睛,将被他禁锢的脸颊朝着他的方向移动,带着安抚性质的含,住他喋喋不休的唇瓣。
“惠惠……呜。”
因情绪激动而爬满血丝的红眼睛睁大,猫似的眼瞳骤然露出惊愕继而惊喜的情绪。
怪物僵直着身子,视野定格在妻子的身上。
温惠穿着一身便于逃跑的衣服,是的,怪物清楚知道她改变衣着风格的用意。
纯白卫衣被鲜血浸染,那股透露着其他味道的恶臭味道,增加了怪物癫狂的风险。尽管他在温惠的面前表现得温柔大度,可是一旦察觉到妻子的身上留有其他的气息,他便陷入不可控的嫉妒、愤怒,甚至是疯狂的境地。
怀里的妻子柔软、脆弱,像阳台被精心照料的茉莉花,花瓣洁白美丽,被簇拥在绿叶中间,它温柔无害,散发着柔柔弱弱的清香气息。
那股淡淡的气息被血腥味道掩盖,怪物却能剥开恶臭的气息,嗅到最内里的独属于温惠的味道。
她眼皮颤抖,遮住那双含着泪的眼瞳,漆黑眼瞳在望着他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恐惧不安的情绪。含着他唇瓣的唇轻轻地触碰着,带着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生怕他会因此失控,彻底走向癫狂。
是他做错了。
惠惠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护,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意……他没有自知之明,他是怪物,惠惠胆子很小,她愿意亲近他,愿意亲吻他,已经足够令他欢喜,再多的,他盼望着时间流逝惠惠早晚能够懂得他的真意……
温惠无措又讨好地吻着他的唇,与其说是毫无章法,不如说是被他的态度吓到,短暂地忘掉该怎样亲吻,顺从本能地轻含住他的唇。
得不到回应使她越发紧张焦虑,失去力道,齿间勾住他的唇肉破了点皮。郑松微皱眉头,眼角却含着春日情愫,恨不得将更多的肉,塞,到她嘴里,让她用力啃咬。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像她证明他此刻的心情。
喘,息的空隙她轻声地乞求:“别生气了……别生我的气了。”察觉到怪物的松动,她转身揽住他的脖子,踮着脚蹭过去,鼻尖抵着鼻尖,唇贴着唇,声音低微轻颤:“你这样,我害怕……”
郑松垂眼,看到妻子泛着胭脂红的脸颊,他轻叹一声:“我没有生气呢惠惠。”
他用力抱紧她,粘稠血肉无声无息蔓延,逐渐覆盖整个地面,它们小心翼翼地带走温惠的运动鞋,代替鞋子的作用裹住她的双脚,小心翼翼地舔舐她周身溅落的血液。
其他生物的气息被怪物的气息占据,且越发浓郁不容忽视。
温惠抬眼,因羞耻面颊通红,怪物不同于郑松,郑松是她的丈夫,是和她经过法律认定的夫妻,两人做再亲密的举动都是合法合规且合乎道德的,可怪物——
即使他披着郑松的皮囊,他仍旧不是郑松。而是一个完全独立于郑松的怪物,这种情况就给温惠造成一种,她仿佛出轨的错觉,她的道德在谴责她。
郑松被怪物吞噬,而她却和造成郑松死亡的怪物谈情说爱,即使她的委曲求全是因为惧怕怪物的威压而做出的亲密举动,可仍旧掩盖不了,她曾多次在怪物的挑动讨好下动,情了,甚至比和郑松在一起还要猛烈。
温惠想到郑松,她的丈夫离去多日,她却很少回想起他,以至于此刻想到他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愧疚淹没。
可她又能为郑松做什么呢?她在怪物的面前,连保全自己的力量都没有,更别提怀念死去的丈夫,就算她再笨再傻,都知道在怪物面前怀念郑松,无异于虎嘴拔毛……
“惠惠,你在想什么呢?”怪物突然发问。
温惠颤巍巍地抬眼,撞进弥漫着晦暗情绪的眼瞳,怪物盯着酷似郑松却更加俊美的面容,气息逐渐靠近,她脑海里理不清的思绪被怪物彻底驱散。
他重重地压上她的唇,带着狂风席卷落叶的气势,将她口腔内的所有所有,唾液、气息,甚至是空间全部侵.占。恨不得撕下她一块肉的力道。
温惠疼得出了一声。
疾风骤雨转为和风细雨。
温惠的后腰压着沉沉的手掌,像放置了颗沉重的铅球将她朝着郑松的方向推去,她被迫贴向怪物健硕鼓胀的胸肌上,绵云撞散,她感受着怪物充满侵略性的吻,似乎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独占欲。
他含糊的嗓音说道:“惠惠只能是我的。我是你的丈夫,我们是夫妻,惠惠不可以再想别人!”
他使劲搂着温惠纤细的腰肢,啃咬着她同样脆弱的脖颈,整间客厅早已变成猩红色的巢穴。温惠仰着头,双,腿贴近,不住地摩挲着,等她气喘吁吁回神,早已被怪物抱到浴室。
温润和暖的水流洒落满身。
脚底的瓷砖地面漾着浅红色的水波。
怪物尽心尽力地擦拭她沾染的血液和脏污。
讨好地询问:“惠惠,我会努力学习怎样做一个好的丈夫。请你给我机会,我保证比他做得更好。”
紧接着,他连忙转移话题,不想这种时候谈及其他的男人,他扯出抹温柔的笑:“惠惠我的力道怎么样呢?你要给我反馈呢。你衣服上都是难闻的气息,都沾到你的皮肤上面了,得及时清理才能洗干净,那身衣服我扔掉了,据我观察,你也不喜欢那身衣服,我自作主张的行为没有让你生气吧?”
温惠的皮肤被他搓得通红,她无力回应他的话,浴缸里哗啦一声响动。
腕足般的黏物质涌进水波里面,将不属于水液的水液包裹进血肉里面。
温惠亲眼目睹,抿紧唇,红着脸,一言不发。
将白日里的血液灰尘清洗干净。温惠穿上怪物准备的家居服,紧接着就被他半揽半抱地到餐桌旁。
郑松说道:“惠惠很累呢,可是我现在没有掌握做饭的技巧,做出来的食物很难吃呢。委屈你先吃超市里购买的熟食吧!辛苦了一整天,肯定很饿了吧,先把肚子填饱,以后麻烦惠惠要耐心教我做饭,我会负责你的生活的……”
最好还是别。
温惠洗澡,包括用餐的过程中,脚没有沾过地,即使她再累再没力气,还是能够做点简单的食物的。可在怪物的眼里,仿佛她得了什么绝症,一点力气都不让她用,就好像离开他的怀抱,她能随时随地消失。
要是让他学会做饭,再学会其他的事情,她还能有自主活动的时间吗?可能要被永远困在他的怀里……
温惠还是习惯从前那个温柔包容的怪物。
她不敢再刺激他,购物袋里扯出一块酱牛肉,整块塞到他的嘴边:“你快吃吧,我自己想吃什么就拿了。”
牛肉看起来很大一块,怪物只用几秒就吞掉。温惠一口食物还没有吃,见状,怕他又在耳边喋喋不休,说些令人胆颤的话,再次扯出一块不知道是生是熟的袋子,塞到他的嘴边。
“慢点吃吧。”
“唔……”怪物委屈又满足的声音响起:“惠惠,袋子还没有解开呢。”
温惠敷衍地嗯了声。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既然没法逃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起码目前看来,怪物憨憨呆呆的,只要不是触碰他的底线,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至于他的底线。
——不可以离开他的身边。
吃饱喝足。温惠身心俱疲,怪物贴心地要她到床上休息,她没谦让,心安理得地留下满桌的杂物让怪物清理。她则直接躺到床上,白日纷乱的思绪终究抵不过疲惫的睡意。
她沉入黑甜的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见床边怪物蹲在地面,手里拿着东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温惠微微眯眼,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她和郑松的结婚照片。
那些被镶嵌进玻璃框里的照片,被怪物抠出来,正在耐心地撕扯。属于温惠的半张照片完好无损,属于郑松的则早已成为碎片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第193章 丈夫30
怪物的面前放着木箱子, 碎成渣的照片拢起来扔到箱子里,只需要两三秒的时间“郑松的照片”就被他弄成碎屑。
白花花的碎屑散在血肉的表面,属于温惠的半张照片卷到里面, 藏到血肉的内部。
温惠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幕, 视线扫过怪物的躯体,继而落在地面蠕动的猩红血肉。
她说不清心里的感受,荒诞、奇诡、古怪, 她眨眨眼睛,心想和怪物相处的时间不是白费的, 起码睡醒看到的时候没有恐惧,而是有了点理所当然、早已习惯的怪异情绪。
“惠惠,你醒了。”怪物露出歉疚的表情,猩红眼眸紧紧盯着睡醒的妻子,面部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嫉妒。
他穿着一件翻领的家居服, 领口的扣子开着,蜜色胸膛在暖白色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 袖口微微往下滑露出属于成年男性的手臂,再往上是修长的手指,搭在水晶相册的表面——那张用来作封面的相片,依旧完好的塑封在玻璃内部。
怪物夸赞道:“这张最好看呢惠惠。”
当然了。
用来做封面的照片能有难看的吗?这可是温惠在拍摄的上千张照片中精心选出来的。
是最传统的西装和白色婚纱,但因为穿着的两人是俊男美女,效果堪比顶级摄像师拍摄出来的成片。原生的美貌和气质不需要任何技术的修饰, 女人流露羞涩期待的笑容, 和男人眼底坦然的喜悦喜爱, 毫不掩饰地彰显出两人之间萦绕的浓浓情意。
然而这一幕落在怪物的眼中, 尽管他和照片中的男人有七分相似,便是这七分相似, 更加助燃他心底的熊熊妒火。偏偏这妒火没有对象发泄,憋在心里,怪物的整张脸都显得阴郁可怖,连笑容都伪装不出来。
温惠敏感地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出于保命的目的,她理应说点什么平息怪物的怒火,可不知道是怎样的心理,她没有那样做,反而冷静地观察着怪物的一举一动。
她裹紧被子遮住手臂生起的鸡皮疙瘩,叙述当时拍摄的条件和情况,说起成片的时候,她露出怀念的表情:“拍摄婚纱照的时候,很多漂亮的服装,目接不暇,我们选定了一套规整的婚纱,另外又选了套中式,其实还有很多我喜欢的,那些颜色跳脱鲜艳,或者造型怪异的,但是郑松说那不像话……”
她看向怪物手里的相片,说道:“我喜欢这张,这张的氛围更像在相爱……里面其他的相片则更像是应付拍摄而拍摄,当月他有工作,其实他哪天没有工作呢,连拍婚纱照、结婚这样的事都是靠他挤出时间完成的……”
温惠目光温柔,含着水光,相片里的窗外洒进抹柔和的光,照耀着新婚夫妇甜蜜的笑容——
俊美的男人面目撕成两半,英挺的西装被人为的剪子剪成破布,碎屑落满地面。那道落在女人面部的眼神变得破碎,里面的爱意仿佛因撕扯变化为恐惧,最终还是抵不过外力彻底消失,徒留半条胳膊揽着女人的肩膀。
那条胳膊没能幸免,连同照片里温婉柔顺的女人,他们曾在虚空里目光交汇成爱意的形状,最后被撕扯成无数的碎片,洒到破旧布满灰尘的木箱里。
温惠的眼泪再忍不住,捂住脸哭起来。
怪物面色铁青。
明明在怪物的面前应该伪装得若无其事,可温惠忍不住,连日的恐惧和紧张,使她再无法做出如常的表情,眼泪啪嗒啪嗒流出来,糊满整张脸。
沉沉的阴影压来。
温惠一面哭着,一面打量靠近的怪物,他的面部亦或者躯体都散发着积压的怒意,他跪走到她的身边,路过的地方皆被猩红血肉覆盖,察觉到他的杀意只是表面,温惠呜呜的声音更大,她抬起眼,布满晶莹泪光的眼睛注视着怪物。
怪物咬着牙,强忍着酸涩情绪,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强调道:“他死了。”
温惠僵硬着身子,被怪物强行揽到怀里,后背靠着他宽阔健硕的胸膛,腰间横锢着手臂,她被一股又一股难言的情绪席卷,缓了会儿,等哭意消了消,她问道:“郑松他,他明明白天出现过,他怎么没有告诉我他的遭遇……”
怪物眼眸暗沉,压着怒火,解释道:“这具身体是我的!惠惠,无论是白天的郑松,还是夜晚的我,用的都是我的血肉制造的躯体。是,白天确实是郑松,不过那只是他残留的意识……惠惠,你在想他吗?”
几乎是咬牙切齿问出最后这句话。
温惠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那你没有杀我,是因为郑松残留的意识吗?”
怪物摇头。
温惠不甘心,继续问:“既然有意识残留,那肯定有感情的吧,你是怪物,你却没有吃掉我,是因为郑松残留的感情吗?”
怪物仍旧摇头。
他说道:“惠惠。我知道,我是怪物,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我确实是自发产生的爱意。有一点我要承认,我在郑松的意识里吸收了你们的过往,那段过往只是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的记忆,对我产生影响的不是郑松的残留意识,而是那些记忆里的你……”
怪物的眼眸显露出浓郁的艳羡,回忆同样使他感到心酸,但那是他最珍贵的情感片段,他将自己的真心剖开说给她听:“我在记忆碎片里看到了你,那些记忆碎片是被大脑捕捉到的自动弥补细节的各种场面,里面的你,鲜活耀眼,我在捕捉到的瞬间就产生了很奇怪的情绪……后来,我和你生活在一起,那些和你相处的细节使我进一步萌发出情感,尽管你言行的对象是郑松,可是我不可避免地沦陷了……”
“惠惠,惠惠,惠惠……”
他哀求道:“爱我吧。”
温惠的眼睛被泪水糊满,视野朦胧,然而她还是清楚看到那张和郑松相似的面容,流露出的是她在郑松的身上从没有感受到的浓烈爱意。
怪物的眼瞳猩红,在他的身上,象征着血腥、暴力、残忍的猩红色,在面对温惠的时候,只有无限的柔情和卑微哀求。
温惠抿着唇,目光落在装满碎屑的木箱上,仿佛那里盛满她和郑松的过往,曾经的雀跃幸福随着时间流逝只剩下装裱起来供人观赏的照片,而此刻,那用来慰藉的照片都因怪物而碎裂,成了碎屑不久就会随着木箱一同烧成灰烬。
决堤的眼泪在干涸的瞬间,温惠有种被抽空的感觉。她四肢发软,软倒在怪物的怀里。
闭塞的心房因怪物的温柔对待悄悄地开了缝隙,她冲动地冒险地触碰了怪物不能触碰的底线,然而怪物没有发怒,更没有展现出恐怖的原型,或是威逼她,或是吞食她。
他只是很卑微地乞求,要她爱他。
温惠抬眼,瞥见怪物的脸。
此时细看,和郑松的面貌天差地别,虽有细微的相似,但在她的眼里,却更是一个全新的男人。他没有郑松的高傲,没有他的理所当然,没有他的冷淡……
自从知道和自己相处的丈夫是怪物假扮的,真实的丈夫早已经被怪物吞食,温惠便被铺天盖地涌来的愧疚感淹没。但是事实上,郑松被怪物吞食是她造成的吗?
怪物的力量是强大的,是目前的人类所拥有的高科技技术无法攻破的难关。她只是弱小的人,就算早知道丈夫实际是怪物又能怎样呢?她没有丝毫办法。能够在怪物的身边活下来,是她侥幸,是她幸运。
她想,古时候就算是寡妇都有改嫁的机会,更何况是现代社会?她目前的状况算是什么,丧夫?
她不该被虚无缥缈的道德感拘束住,更不该被愧疚感控制——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死掉丈夫的女人。
又恰好遇见合适的男人而已。
唯一不同的是,新遇见的男人身份特殊,是一只怪物。
就像那些被撕碎的相片,过去早已经过去。积压在她心底的,与其说是想念郑松,不如说是面对怪物不知所措、不知未来的彷徨无助。
怪物搂抱着明显哭到无力的妻子,压抑内心的痛苦,他不遗余力地贬低妻子从前的那位丈夫:“惠惠,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我的心呢。你能够接受郑松的虚情假意,难道感受不到我的爱意吗?他好吃懒做,回到家里什么都不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付出,却还理直气壮地漠视你的价值。他在他父母贬低你的时候装聋作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害你被他们家族的人嘲笑讽刺,惠惠,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
就算再压抑,还是泄露了浓烈的嫉妒:“你被他欺骗了!”不由得带着抱怨道:“惠惠,你的眼神很不好呢。”
温惠无言地任由怪物在耳边喋喋不休,沉默地听着怪物的控诉,以及怪物由郑松残留的意识里得到某些真实的想法。
曾经在乎的,现在竟觉得像是做了场冗长的梦。梦醒,她还有崭新的生活在等待。
温惠情不自禁地蹭了蹭脑后枕着的胸膛,立刻就有猩红血肉涌来,像绵云般裹着她的后脑。
她在最初的时候僵了僵,或许是耳边怪物的语气过于人性化,她渐渐放掉芥蒂,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枕到上面闭起眼睛。
怪物越说,语气越发激愤:“惠惠,不公平!你能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喜欢我,我觉得我哪里都不比他差呢。”
他的委屈没能得到回应,垂眸一看,温惠早已枕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怪物泄气般将温惠放到被窝里,猩红血肉缠住她的身体,怪物垂头,贴近她的脸,蹭蹭她柔软脆弱的面皮,由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惠惠啊。”
温惠难得睡了沉稳的一觉,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神色萎靡阴郁的怪物,在和她目光对视的瞬间,换成温柔平和的面色,就算他的表情转化得再快,温惠还是捕捉到前一刻怪物散发出来的威压。
恐惧情绪涌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抱住怪物的腰,蹭到他的怀里。怪物惊愣,还没等做出反应,温惠的额头靠着他的胸膛,竟然再次睡过去。
涌到喉咙的话憋进去。
怪物轻轻地回抱住温惠,被她迷迷糊糊间做出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猫似的圆瞳渐渐地溢出被妻子依赖的惊喜。就算她是意识迷失间做出的举动,但他还是因她的亲近而欢喜。
昨天哭了很久,既哭诉逝去的丈夫,又哭诉连日来的恐惧日子,哭也是很耗力气的事。
温惠睡到中午才醒来,刚睁开眼睛,还没有彻底清醒,怪物就覆过来,凑到她的耳朵边哀求道:
“我们也拍照片吧。我也想和你拍婚纱照呢惠惠。”
温惠:“……嗯?”
怪物将手机举到她的面前,怕她拒绝,先说了遍这家店铺的优点,然后道:“家里不能没有婚纱照的呢。我在附近搜索了好几家,这家的风格惠惠肯定会喜欢的吧?我们用完早餐,就过去吧惠惠。”
温惠透过缝隙看向昨天放置木箱的位置,空空如也,不仅如此,卧房里肉眼可见曾经郑松的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怪物正在以不容抵挡的势力侵占曾经属于郑松的空间,包括温惠的心房。

温惠还没有醒过神, 就被怪物连哄带骗地带到婚纱店的门口。
这家婚纱店的好评率很高,在挑选婚纱的时候曾在温惠的考虑范围内,但当时因距离郑松的工作单位太远, 被郑松以浪费时间为由排除掉了, 最后选定的是距离他工作单位近且耗费时间短的婚纱店,随意选了两套中规中矩的婚服拍摄……
站在装修华丽的婚纱店门口,温惠不由得想到出门前怪物和郑松老师的那番交涉。
他推掉了部分的工作, 并且承诺晚上的时候会把资料补发过去,从而得到了和温惠白天拍摄婚纱照的时间, 这就意味着怪物晚上要熬夜。
温惠盯着男人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也不怪她没能发现丈夫其实是怪物假扮的!哪有人会怀疑白天认真工作、耐心给来访者梳理情绪解答疑难,晚上和妻子温柔小意耐心安抚的丈夫,其实是一只怪物?怪物能有这么强的社会责任感吗!
肯定会把工作弄丢的呀!可偏偏扮成郑松的这只怪物不知道是比其他的怪物多长了什么,竟然连郑松的职业都能胜任,郑松可是心理咨询师, 是名牌大学毕业,可不是那些没有正规执照的人随意能够假扮的。
“惠惠。”怪物穿着笔挺的西装, 浅灰色将他衬托得如同雪地里一杆孤傲的冷松。
然而面部的表情却和孤傲没有半点联系,眼眸低垂,隐隐泛着猩红的眼瞳盛着不安,五指扣住温惠的手腕,用不易察觉的力道带着她朝婚纱店里走去。
“我们进去吧……”生怕温惠临阵脱逃的语气道:“我已经付了定金,不可以退呢。”
温惠的腰间横来一截手臂, 她跌进男人的怀里, 被他带着朝婚纱店里走。
怎么可能没察觉出男人的心思?她只是想到从前的事情, 有些出神罢了, 虽然面前的人实际是怪物,但温惠还是因把他和郑松比较而产生了轻微的愧疚感, 不由得放松了身体,轻声说道:“……别推我,我自己走。”
怪物像是做错的小孩站直,眼神无措地望着她。
温惠整理了被弄皱的衣物。
抬眼,不经意地扫过男人明显经过细心装扮的模样,熨烫整洁顺滑的西装,柔顺的黑色碎发,内里的白衬衣微微开着两颗,露出蜜色的肌肤,有股诱人的慵懒。
再看自己,是随便套上的。
怪物提出要拍摄婚纱照的行程突然又仓促,以至于温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赶鸭子上架,直接带到婚纱店的门口。相比较怪物稳重正式的装扮,白毛衣、牛仔裤、运动鞋,就显得随意到有些敷衍……
温惠抿着唇,在怪物即将推门进去的时候,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停下。
怪物回头。
温惠略带抱怨地说道:“以后再有重大决定的时候,要提前跟我说,不要像今天这样,突然把我拉过来,我都没有准备好!”她嗓音偏柔,哪怕是带着不满的语气,仍旧像股春风,郑松凝神望着她,听她继续说道:“……要是我昨天没有休息好,状态差拍出来的照片丑可怎么办?还有我的衣服,你都不给我时间打扮,你自己倒是知道穿西装……”
男人耐心听着,终于明白温惠的意思——她是在教育自己该怎样做一个好丈夫吗?
他说道:“惠惠,我都记下来了,还有吗?”
温惠的话截然而止,他都记下什么了?不由得带着疑惑地看向他,男人因她的眼神挺直脊背,不等她询问,便主动解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家里的重大决定要两人商量,我的想法要及时汇报给你,寻得你的认同才可以进行……还有出门,惠惠你放心好了,我会认真学习服装搭配的,你是觉得这一身不符合你的审美是吗?”
男人的目光扫视了温惠的全身,露出困惑的表情,“惠惠你难为我了呢。”
垂头,猩红眼眸逼近温惠,眼瞳里流露着浓浓的委屈和讨好,他说道:“很漂亮呢。惠惠是哪里不满意?还是说,我穿西装不配你这样的装扮,我应该怎么穿才能让旁人一眼看出我们是夫妻呢惠惠?”
温惠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她觉得来到婚纱店自己起码要稍微打扮一番,而不是随便套着衣服出来,但不知怎么的,和怪物的话题竟然偏到如此地步。
耳边是怪物撒娇般的声音“惠惠很漂亮呢”“惠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们是夫妻吗”,温惠的脸颊骤然滚烫,她连忙垂头,反握住怪物的手腕。
“……快点进去拍照吧。”
婚纱店里生意冷清。
四处空空荡荡的,不负从前热闹。
店员热情得有些过分。
刚踏进婚纱店的门槛,百无聊赖托腮等待顾客上门的店员便猛地跑到温惠的身边,面部表情洋溢着欢喜:“小姐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温惠给她解释是上午的预订。
店员输入手机号查询一番,带着温惠朝二楼走。
温惠警惕陌生人的靠近,毕竟怪物可以披皮,她遇见的可不止两个!面对店员过分的热情,她脑内的神经猛地一紧,带着明显抗拒的神色往后退。
店员是二十来岁的姑娘,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温小姐您误会了!我不是怪物……哎呀,是店里很久没有顾客上门,自从怪物降临后,哪还有人来拍婚纱照啊!”
店里冷冷清清,除却温惠和“郑松”,再就是领路的店员和二楼刷视频的摄影师。
店员不好意思道:“您别看这里就我们几人,摄影师的技术可是蓝城市里数一数二的。我敢保证,我们店里的成片质量和从前是没有区别的,就是有些外景拍摄不了,毕竟外面的环境温小姐您是清楚的……”
温惠表示理解。
店员请温惠坐到干净的椅子上,她随便拖了把坐到她旁边,拿着一本摄影集给她介绍。
温惠耐心听着。
在精心修饰的影集里,得到怪物的暗示后,温惠彻底放下对店员的戒备,在店员热情的介绍下,余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怪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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