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姣满脑子都是那句“漂亮、可爱、聪明”,她眨巴着眼睛,抿着唇,本想把那股隐秘的喜色压下去,但她从来不是能忍住的性格,当即也忘记周青彦的身份,扯住他的袖角,连声询问:“……真的吗?真的吗?”
周青彦起身,弯腰凑近她:“当然是真的。”
余姣望进他深邃的眼睛,只觉得胸腔浊气尽散,她忍不住想,周青彦可不是普通的男人,他相貌好,追求他的女生在学校是排成队的,尽管沉默寡言的性子挡掉不少桃花,但就是有人喜欢这种性子,而且他事业有成,参加的宴会不少,明星也是见过的。
可他依然说她漂亮。
余姣认为他没有撒谎的可能。
她有什么是他需要撒谎才能得到的东西?
他说的实话。
余姣骄傲地想,她就是很漂亮。
姐姐经常夸她。
不过姐姐是亲人,夸奖的话大多数是哄小孩。
周青彦不同,他和自己非亲非故,没道理哄她。
这样想着,余姣越发觉得程禾不知好歹、眼瞎心盲,她已经那么漂亮那么聪明那么懂事,他还出轨,他跟时晚宁就是两只臭虫看对眼、还有刘静——
他们臭味相投。
周青彦倾身向前,余姣仍旧眨着眼看她,因被夸奖,脸颊仿佛染过桃花,连日覆盖在头顶的阴霾骤然驱散,整个人焕发新生的活力,然后就在下一刻,翘起的唇角被含进他的口中,含糊地说:“别那样看我,姣姣。”
余姣心情好,不跟他计较,挣扎着要拿对面的化妆镜,冷不丁被推倒,天花板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是男人放大的脸,裹着阴冷气息的唇压下来,带着仿佛饥饿年代的狠劲,没东西垫肚子,只能拼命喝水,什么水?都喝,只要能填进肚子、缓解饿意。
余姣感觉自己是案板鱼肉,周青彦用手肘撑在床面,避免因体重差过大把她压死,尽管这样,余姣还是透不过气,她求他松开,周青彦却装听不见,只知道像她索要白水,喝一口不够还要再喝。
周青彦的唇因喝水,浸润着莹亮的光,余姣也被他喂几口,想吐,却被他的,舌,逼得往喉咙口因。
最后是余姣察觉领口的扣子有松开的迹象,她猛地醒转回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周青彦,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床上,眼珠、眼尾、唇部红得像娇艳欲滴的花瓣,余姣匆忙扫了眼,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想起这是自己的卧室,又返回他的身边,大着胆子推他:“……出去。”
周青彦没再难为她,说了声好,便离开卧室。
客厅里余姣的手机亮起来。
周青彦拿起来看,是陌生号码,属地不在青城市,想到正在出差的程禾。
他挂断电话,拉入黑名单。
将通讯记录全部删除。
随后打开购物软件,下单遮阳伞、横幅。
第89章 水鬼12
最近几日, 周青彦发生变化,对他自己来说当然是好的,可是对余姣自然是负面的影响。
周青彦说过余姣的水可以令他能够更好的控制属于魂体状态的躯体, 那团缠绕在身边的黑气越发得心应手, 余姣只当他是耍流氓,可渐渐地,每当两人亲吻后, 周青彦的状态确实比之前好。
他刚出现的时候,无法触碰实体, 随着剥夺的液体增加,不仅能够在白天维持身形,甚至还能控制黑气遮挡渗进来的阳光。
明亮、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渗进来,宛若落入海绵的水滴,顷刻间被包裹在绵软的海绵体内, 被一丝不剩地吸收掉,余姣的房子长期处于阴潮, 奇怪的是,她的身体没有半点不适,周青彦解释说因为她吞食了他的心脏。
余姣都快要忘记这件事,被他一提,连吃几日素菜,看见肉类就想吐。
她上班的时候, 周青彦就在家里等她, 可是近来余姣发现他对此越来越不满足, 不仅缠着余姣买手机——当然没有买, 把旧手机充满电给他用。工作期间要应付他发来的无数条信息,更恐怖的是, 余姣拆快递的时候,发现了她从来没有购买过的遮阳伞。
遮阳伞?
余姣脸都黑了。
他不会想要跟着自己上班吧?
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要被鬼缠身。
余姣回到家,除了扑鼻的饭菜香味,还有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瞬间裹住她的手腕,沿着往上爬到她的脖颈,幸亏她关门快,要是被别人看到就糟了……
她为什么怕被别人看见?
她应该期待被人发现,然后救她于水火才对啊!
余姣没有过多纠结,因为周青彦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朝她走来,把炖好的鱼汤放在桌面,他一面拿纸巾擦手,一面将擦干净的手钳住她的下颌,鼻尖猛地逼近她的脖颈,像是猛兽般用力嗅闻她的味道,眼底沉色转淡。
仿佛毫不介意她上班整天,若无其事地询问:“工作期间有发生什么趣事吗?”
余姣叹口气,又来。
她不知道男人是有什么毛病,或许她不该指望他的脑回路和常人相同,毕竟他此刻是鬼,还是只对着自己的尸体口吐厌恶的恶劣的鬼,他生前也是工作过的,难道不清楚工作期间有多无聊多无趣?
她像是背日记般把一天的行程报出来:“吃完早餐就到办公室……整理教案、上课、下课,中午吃饭,哦,中途还被某同学妈妈缠了一个小时,要送礼、要多关照她的孩子……嗯,下班就回家,就是这样。”
周青彦的指腹缓慢地顺着她的脖颈游动,给余姣一种但凡有话不顺他心意就会被扭断,吓得咽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神情变化。
他问:“还有吗。”
余姣想想:“没了。”
周青彦沉默:“有人给你打电话吗?”
余姣:“有啊……”脖子一疼,周青彦的唇贴上去,牙齿揪住脖颈处薄薄的皮肉在齿间磨,恨得她在心底破口大骂,早晚有天要报复回来,语气仍旧乖巧:“是、是我刚才说过的!学生的妈妈!”
周青彦不依不饶:“学生爸爸给你打电话吗?”
余姣忍了又忍,周青彦煞白的脸近在咫尺,那双隐隐透着血红的眼眸看得她寒毛竖立,她感觉被他咬过的地方像是被电流穿过,麻得她脊骨都阵阵发颤,索性闭上眼睛,不看就不会恐惧,咬着牙骂道:“周青彦……你有病!”
周青彦笑起来,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入她的胸口,笑声的震颤传进她的胸腔,余姣被这种亲密的姿势弄得浑身发僵,直到他松开,脱掉她的外衣,牵着她走进洗手间,用温水给她洗手,拿过毛巾擦干净,怪异的感觉仍没有消失——
像是在照顾小孩。
余姣被按在椅子上,周青彦撑盛了碗鱼汤放到她面前:“尝尝是你喜欢的味道吗,里面加了醋提鲜,你的口味偏淡,盐加半勺,尝尝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边说着,边用筷子加起大块鱼肉,挑干净鱼刺放到她面前的小碗。
余姣眼皮直跳。
也不用这么细心吧?
他这样让她很难不多想。
养猪不都是要把它们养肥才好下手吗?
周青彦:“想什么呢。”
余姣:“没、没什么。”低头喝汤,把他递来的鱼肉一口不剩全都吃干净,吃得心安理得,他穿着自己的、住着自己的,被他服务怎么了?
余姣吃得肚皮浑圆,她已经适应用餐期间周青彦专注的目光,全然把他当成雕塑,或者服务人员,周青彦很自觉地端着碗碟进厨房做最后的清理工作,余姣则窝到沙发,打开电视进行休闲时光。
目光不经意扫到桌面放置的大红色的横幅。
掀开看——
“祝贺时晚宁女士和老板程禾共度良宵。”
“祝贺刘静女士和老板程禾共度良宵。”
“特来恭喜时家女时晚宁,为爱甘愿委身做妾。”
“……”
余姣目瞪口呆。
周青彦整理完走过来,见状,坐到她身边解释道:“这几张,挂在公司门口,程禾的家人不在青城市,那封邮件我已经转发到他的家人群里,剩下的这几张……刘静的父母在政`府部门工作,这种事情算是道德污点,更何况那封邮件里还夹杂着刘静的照片……”
刘静如愿和心上人翻云覆雨,怎么舍得放弃留下证据的大好机会?那些照片不仅用来斩断程禾的恋情,还留作纪念供她欣赏。
周青彦本就是计算机出身,顺着邮件的地址黑掉她的手机,得到她存放在私密相册的照片,还有更多更露骨的照片,他不想余姣看见,污了她的眼睛。
至于时晚宁,她的家庭并非刘静所说的优越,而是在青城市的小县城里开着家水果店,夫妻两人朴实,自以为教育出的女儿出人头地。
那些横幅,是给她们父母看的。
周青彦的那些道德、良心、善意早就随着他的尸体腐烂在雪山底下,他只知道他们让余姣不开心,那就要承担后果。
余姣默默听着:“怎么挂?”
太丢脸。
虽然很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为着这种事,浪费精力浪费时间,总觉不值得。
周青彦朝着她眨眨眼:“姣姣想知道?”
余姣点头。
周青彦张开手臂。
余姣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周青彦笑着望她。
他的眼瞳是尽力克制猩红的浓黑,余姣在他幽暗的眼瞳看见自己的倒影,迷惑的、不解的,却独独没有没有被出轨后的颓废自厌,她被他看得浑身僵硬,那种怜惜的、微微带着爱意的眼神令她内心充满疑惑。
她在他的眼神里感觉不自在,捏住指肚:“我不想知道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
满是抱怨的语气,像极不讲理的小孩,明明心底渴望那些做错事情的人付出代价,可当有人把主意告诉她,又开始退缩逃避,恨不得用那副可怜的姿态,博得对方的关爱,那她就可以坐享其成。
周青彦不介意,但他更想余姣能够和自己亲近些,她此刻略显逃避的神情,使得压抑的戾气隐隐有暴涨的倾向……没什么的,她整天上班,脾气不好是应该的,可是、可是!想到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在某个时刻可能和陌生男人偶遇、或者被学生的家长骚扰,再或者,被那些搔首弄姿、故意引人注意的男人吸引目光怎么办?
他捏住额头,用指腹用力将额头凸起的殷红血管按进去,眼睫长久未落,不停暗示自己不可以再吓到她、不可以再吓到她……周青彦主动上前,双手环绕住她的肩膀,按着她的后脑,让她的脸贴近胸膛。
余姣还未挣扎,便见浓郁的黑气瞬间将她包裹在内,想起数日前时晚宁等人的惨状,吓得双腿立马变软,周青彦托着她的臀抱起来,黑气勾住她的手腕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余姣呆愣地看着那团黑气越来越浓郁——竟像是一张透明的薄膜。
周青彦说:“抱紧我。”
余姣没发现黑气伤害她,因此听话地环紧他的脖子,好奇盯着如同云雾般蒸腾的气体,伸出指尖,没见周青彦阻挡,便直接触碰上去。
是和周青彦如出一辙的阴凉。
周青彦腾出只手捏起横幅,另只手稳稳托着余姣的双腿,窗外天色沉暗,日暮西斜,在他的目光里渐渐褪去最后一丝光亮,他抱着余姣离开。
时晚宁和刘静离开余姣家里,怀着期待盼望着是场噩梦,醒来蛛丝般的裂纹仍然在全身缠绕,两人不约而同地发了场高烧,醒来后生活还要继续,时晚宁本想着离开这里,可是她不甘心……她此刻的样子,脱去衣服和毁容有什么区别?
她只想死死抓住程禾。
刘静的想法和她相同。
两人一同出现在公司时,撕破表面伪装的和平,变得剑拔弩张,刘静几次想开除掉时晚宁,可公司的高层岂会是眼瞎的?知道时晚宁跟程禾关系的,说场面话要等程禾回来处理,他正在往回赶,恰巧碰上暴雨天,飞机航班推迟,回来还有几天的时间。
刘静心中不满,暗地使绊子,可就在某一天,手机炸掉般发出信息传入的声音,刚打开便看到父母劈头盖脸的谩骂,她头脑一昏,还没明白是什么事情,就见公司的人在喊:
“刘静和时晚宁是第三者?”
“公司门口挂满横幅,还有照片呢!”
“天啊,程总竟然是这样的人……”
等她出去。
就见漫天飘下来的照片里,除却邮件里时晚宁和程禾的亲密照,还有她藏进私密相册里的照片。
仰头,是如雪花般簌簌落下的照片。
可是头顶什么东西都没有。
到底是哪里来的?
刘静和时晚宁不约而同地想到在余姣家里发生的怪事,她们是在大街上醒来的,醒来后只记得自己要去做什么,可中间发生了什么却全记不起来,只要一想大脑便会发出嗡鸣的声音。
两人站在公司门口,顶着众人嘲讽厌恶的眼神,只觉得此时和被人扒干净没什么区别——那些照片可是亲密照啊!
可诡异的事情还在继续。
照片无休止地落下。
刘静和时晚宁仿佛顷刻间被什么阴邪的东西缠住,双腿软倒,跌跪在地。
公司顶层。
余姣窝在周青彦的怀中,试探地去摸环绕的黑气,稍微不注意,那些黑气便四散逃离,她探头往下看,只看到汹涌走出公司的人潮。
“他们真的看不到我们吗?”
余姣下意识地盯着曾展露恶意的男员工,他当时把余姣当成前来应聘的员工,言辞间满是挑剔和骚,扰,她只是在脑子里想到曾经遭受的事情,下一刻,黑线猛地缠绕在那男人的脚踝,让他摔了个倒仰。
余姣骤然笑出来。
周青彦垂眸凝视她的笑颜:“还看谁不顺眼?”
余姣真探头去找,环视一圈,那阵激动过去后,又觉得没意思极了,周青彦坐在天台的边缘,高处的冷风刮过脸颊,刺骨寒凉,余姣紧张地缩进他怀里,使劲揪住他衣服。
“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我有点饿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周青彦抱起她往外走,一手摸她头发:“好啊。姣姣拿好遮阳伞,我们去超市。”
第90章 水鬼13
在余姣很小的时候, 经常性地幻想欺负自己的人得到报应,舅舅舅妈指桑骂槐、表哥暗地辱骂她和姐姐,小时候只觉得走路摔跤就是最狠毒的惩罚, 她躺在姐姐的怀中, 每次睡前虔诚祈祷表哥走路摔倒、最好摔得满身泥水……
可当那时候的愿望成真。
她只觉恐惧。
周青彦在昨天晚上把她抱来公司门口,余姣几次请求下地行走,都被他拒绝, 横幅是他一人完成的,在最显眼的位置, 确保路过的人都能看见,当时余姣短暂地生出退意,她不想把事情闹得这样大,就当自己吃亏,想到那些私密照片被众人看见, 虽说是刘静和时晚宁道德败坏在前,可把那些照片公诸于众, 过于残忍。
她脑中那根名为善良的弦勾住全部思绪,鼓足勇气握住周青彦的手腕:“要不就算了吧……她们固然有错,可是、可是毕竟没有给我造成实质的伤害,还让我认清他的本质,我、我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
能够说出这句话,用光余姣全部的勇气。
高楼大厦隐有加班的打工人, 白亮的光线照亮公司前面的空场, 余姣被周青彦放在花坛边, 留缕黑雾缠绕在她周身, 她不敢动,只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看着那张惨白的毫无情绪的脸。
周青彦的躯体在夜晚是最有实感的,楼窗射出来的白光打在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的皮肤照耀得异样的白,像是用白漆刷过,明亮的光线将他眼底幽暗的疯狂清晰地送到余姣的面前——
她惊惧地捂住嘴。
只恨自己把心底话说出来。
周青彦拿着横幅,歪头盯着余姣,眼神在余姣看来像极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甚至都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他,就见他慢条斯理地进行先前的动作,将印有男女的彩印照片贴在横幅的正中央,做完这一切,他走到余姣的面前。
他的手在余姣近乎恐惧的眼神下,轻轻地捧住她的脸:“姣姣。”
他笑:“程禾不知检点,害你承受背叛,刘静也好时晚宁也好,她们想和程禾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在乎,程禾出轨,让你伤心、难过,就算令你对爱情失去信任,我也不在乎,可是她们那天却到你家中……如果我没有在你身边,刘静的性格会骂你骂到抬不起头,只有你傻傻得明明是受害方,却被她们侮辱、拿捏,到头来,你是不是还要反思是自己哪里做错的?”
想到余姣那天委屈无助的眼神,周青彦心底的恨意便如烈火燃烧:“只是照片而已,更何况是她们把照片送到我们的面前,姣姣在害怕什么?怕她们受不得身体暴露在大众面前,怕她们耻辱到以泪洗面,还是怕她们会因此自杀?”
余姣没说话。
周青彦骤然贴近她的脸:“自食恶果、作茧自缚,我只知道她们伤害你,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付出她们最在乎的……脸面、事业、家庭,还有亲人寄予在她们身上的希望,当然不能落下程禾,可是声誉对男人来说可有可无,倒是女人,第三者的身份挂在刘静时晚宁的身上,够她们一辈子抬不起头,程禾该怎样处理呢……我得好好想想……”
余姣抬眼,泪珠闪烁。
就听周青彦用努力压抑怒意的声音,然而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丝仿佛来自地狱的阴森的冷意:“你说算了吧……是在担心刘静时晚宁,还是在担心程禾?担心他的名誉受损、害怕他事业遭受危机……”
她哪里能想到这么多的事情!
余姣的下巴被他钳住,像是被捕捉的猎物,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卸掉,只能等待被啃噬的宿命,她努力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争取哪怕毫米的距离都能让他在男人的威压中得到片刻的喘息。
她断断续续地解释:“你、你想多了……是我脑子不清楚,随口一提的,你继续贴、继续贴好了吧?”
周青彦这才松开她。
余姣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被捏住下巴、阴森气息渗进张开毛孔的感觉仿佛还存在,若是在从前,没有周青彦的存在,看到刘静和时晚宁在公司门口被众人指指点点、看着她们因亲密照的流传遭受心理的重压,她或许能够在心底笑一声活该,可是现在——
她自身难保。
周青彦若是活人,她的惧怕不会如此强烈。
生前的他,每当被人提起,永远都是赞美的话,沉默寡言是因为老实本分、从不虚张声势花言巧语,待朋友真诚有义气,自他创业成功,就算是不曾深交的朋友,请求他帮忙也毫不含糊……还有种种美好的品质,可这些都是生前的周青彦所拥有的。
死后的他,更像是深山老林的野兽、或是屠夫手中的砍刀——阴戾、凶恶、血腥。
余姣生怕某天,这把刀便会架在她的脖子上。
到时候,她有逃跑的机会吗?
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落在周青彦的眼中,只当她是因为饥饿,昨晚上他抱她在自己曾经的休息间里休息片刻,等公司来人后,便带着她去到天台,直到目睹闹剧开始,中间余姣滴水未尽。
晨间日光黯淡,余姣捏着伞柄,遮阳伞周青彦买的特大号,罩着两人绰绰有余,但余姣在想事情,手不稳,巨大的伞面在两人头顶晃来晃去。
刺啦声响,拉回余姣的思绪。
周青彦闷声:“……嘶。”
暴露在阳光的肌肤仿佛被点了团火,那块寡白的肌肤被烧成焦黑的颜色,有黑色的雾气从焦肉里冒出,他的额头瞬间暴出青筋,猩红血丝爬满眼珠,托着余姣臀部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下。
余姣连忙握紧伞,自责地咬着唇,眨眼间又生恐惧。
她并不知道周青彦畏惧阳光,毕竟在家里的时候,他待在窗台的边缘,透过玻璃渗进屋内的光线被黑气阻挡,现在却又因暴露在阳光下烧焦皮肉……
他肯定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余姣挣扎着要跳下去,却被周青彦更紧地拥在胸膛。
“没事,”周青彦垂眼,解释道:“阳光太烈,有些承受不住,过几天就好,你安心待在我怀里,到超市的时候再把你放下……拿好伞。”
余姣垂头不说话。
那团围绕在两人周身的黑气起到隐蔽的作用,周青彦可以随意控制是否展露在人前,被他抱在怀里的余姣,也得以减轻亲密行为被旁人注视的羞耻感,就算是和程禾恋爱时,都不曾做到此刻的地步,牵手是恋人间最常态的举动,亲吻的话两人会选在无人的小树林或者幽暗的墙角,当众做出亲密行为非常考验人的脸皮。
周青彦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他在抱着余姣走入超市的范围,便隐入人潮,余姣收起遮阳伞,本想着从他怀里跳下去,却见男人直接显露身形,毫不避讳地抱着她走入保安的视线内。
他转换得太快,余姣还没反应,被迫承受来来往往的注视。
守在超市门口的安保人员大概极少碰见这样的场景,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姑娘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口,他下意识地伸手拦住:“先生您……”
周青彦站定:“我抱我女友,不可以?”
凉风袭来,保安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过分苍白的男人,那双眼睛仿佛带着血红美瞳,逼真到令他的脊背隐隐发寒,这种感觉就像是半夜迷糊醒来上厕所,骤然看见镜子里有黑影,结巴地说:“可以、可以。”
等人消失在视野,保安仍旧呆愣地站在眼睛,暗暗怀疑是否是自己眼花——那个男人,好像没有影子?
余姣忍到周青彦抱着自己来到零食区,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近距离闻着那股阴凉的气息,还夹杂淡淡的血腥,正是被她缝合的位置,她心底不适,偏头,正巧对上来零食区购买零食的小孩。
小孩指着她对妈妈说:“我也要抱。”
小孩妈妈回答:“小孩子才整天要抱,你是大人。”
小孩不乐意:“可是、可是她比我大那么多,为什么还能被抱着?”
小孩妈妈不赞同地瞅他们眼,拉着孩子离开。
余姣的羞耻心在这刻竟然压制住对鬼的惧怕,恶狠狠地推向周青彦的胸膛:“……放我下来!”
周青彦垂眸看来时,她立马又蔫了,咬唇片刻,略带不满地抱怨道:“我、我腿又不是坏掉,会被人笑话的,你快点、快点放我下来。”
余姣吸取昨晚上的经验,生怕不知哪句话又惹到这只阴晴不变的鬼,生硬地加了句:“……行吗?”
周青彦没为难她,松手。
余姣立马跳下去。
为缓解残留的羞恼,她装模作样地在零食区巡视,眼睛虽然落在零食,可心底却在想着事情。
太丢脸、太丢脸了!
她有气不敢发,只觉得憋屈得厉害。
只敢暗暗许诺,早晚有天要报复回来!
可她怎么能和鬼抗衡?
想想,只能劝自己大度。
周青彦虽然放她离开,隐蔽的黑气一直缠绕在她的身上,感知着她激烈的情绪,面色如常地盯着她的后脑,掌心残留女人的温度,他缓慢地捻捻指腹,随着余姣的离开,只觉得有股莫名的戾气充斥胸腔——
他恨不得两人黏在一处。
只是暂时的分开……明明她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可他就是觉得不够、不够。
他眉眼压低。
这是病态的、窒息的爱意。
不能吓到她。
第91章 水鬼14
自从周青彦出现, 余姣很久没能逛超市,没到下班时间就被他疯狂打电话,她本身又爱脑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生怕回家晚被他用恐怖的手段杀死, 逃就更不敢逃——
房子租了一整年,钱不能白交,更何况就算离开这间房子, 她还能离开青城市吗?
余姣安慰自己,就当是家里住了免费的男保姆, 他做饭还是挺好吃的,就是家里的余粮不多,每日都是蛋炒饭、饭炒蛋,她从旁边拿了架推车,装了几袋零食, 心里计算着想吃的菜色,正准备推着车子往蔬菜区走, 恍然发现周青彦没跟上。
她回头看去。
周青彦弯腰靠着铁架,被阳光烧灼的皮肤仍旧往外冒着黑气,那团阴凉的黑气慢慢变成粘稠的污泥般的混浊液体在他的脚面四散,液体裹满铁架,顷刻间锃亮的铁质表面锈迹斑斑。
阴森的风吹来,超市顶部的灯光闪烁几下, 伴随着超市内众人惊疑的呼声, 余姣眼中的周青彦在迅速地发生变化, 苍白的脸部被猩红的鲜血覆盖, 眼珠如同被侵蚀的铁面,视线定格在她惊恐的面部。
余姣双腿打颤, 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像是被黏住,她眼神四处乱瞥,周围的人只是对超市突然断电表示疑问,却没发现周青彦的存在,她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悬起心。
但周青彦此刻的惨状毕竟是她造成的——如果她把伞举好的话,他就不会被阳光烫伤。
余姣的道德水平太高,她抖着双腿想要靠近他,周青彦猛地抬起头:“别过来……姣姣先别来。”
余姣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周青彦没力气说话,额头的青筋伴随着铁架发出滋啦的声音迅速暴起,藏在身体深处的恐惧慢慢揪住他的心脏,那颗冰凉的死僵的心脏在此刻竟像是逃命般在他的胸腔狂蹦乱跳,高大的铁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倾斜——
他托着无力的身体,猛地往前扑倒。
余姣震惊地呆愣在原地,尽管她没有站在铁架的中央,可横隔上摆放的零食、罐头、饮料朝着她的方向飞溅而来,她在面对突然袭来的危险的时候,短暂地失去逃避的本能,浑身发僵地站着,直到绵软得如同丝绸般的黑缎遮住她的视线,飞溅来的物体哗啦啦地落在她的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