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娇—— by猪猪丁
猪猪丁  发于:2023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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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夭折的小郡主,带着无限荣光安葬在东陵的女婴又是什么身份?他此际心乱如麻,既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有百思不得其解的矛盾。
他谨慎地抱着乘乘,感受她有力的心跳,不敢也不想再放手。
失去女儿的痛刻骨铭心,那孩子就在他怀中没了气息,这本是他一辈子的阴霾……而今,老天对他尚有余地,原来,他的孩子还好端端地活在世间。
乘乘安静地回抱着萧翊,她没有挣扎,反而抬起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翊叔,你想家人了是么?”
萧翊一怔,怅然低叹,缓声应答着女儿的关心。
乘乘把脑袋埋在他肩头,瓮声瓮气地安慰:“没关系,今夜我陪着你,我做你的家人。”
萧翊心念一动,终于松开了怀抱。
他慈爱地望着乘乘,似乎怎么也看不够那般,大掌轻抚着她的发端,又瞧见那道浅浅的梨涡。
他早该察觉的……
方柔那样害怕乘乘与他接触,不是因为怕他伤害裴昭和她的孩子,而是因为,她不敢让他发现乘乘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既气恼又不解,难道在方柔心中,他竟是这般冷血无情的疯子么?
他心中遐思不断,乘乘拉着他的手,二人慢慢走回梨园巷。
家就在前方,乘乘不断回眸,眼神闪烁。
她忽而停了步子,满怀期盼地看向萧翊,试探着问:“翊叔,你今夜心情不好,不如我带你去看花灯吧?”
萧翊牵着她的手,沉声笑:“乘乘,究竟是你带我,还是我带你?”
乘乘狡黠一笑,被萧翊看破了心思,“现在天色晚了,河边人少,娘亲还没回家,咱们趁现在去玩会儿,不夜归,好不好?”
萧翊怎会不允,当即点了点头,乘乘乐开了花,忙奔进屋里藏零食,再跑出院门,却见萧翊回眸望着巷口的方向。
她循目望去,只见方柔提着一盏宫灯,缓步走进梨园巷。

萧翊一时看得痴了。
小巷各家都挂了灯笼, 方柔缓步往前,澄明的灯火映照在她的脸上,恬静温婉,如画如月。
她抬眸, 瞧见站在屋外的萧翊。
他今日只轮值不走镖, 难得穿了身材质好的月白常服, 乌发玉冠,长身玉立, 气质风雅非凡。
乘乘埋身在萧翊之后,探出半个脑袋, 大人小孩儿的手牵在一起, 姿态彷如亲人。
方柔步子一顿, 朱唇轻启。
她方才婉拒了穆珩的好意,独自前去食楼接乘乘回家,到了杨楼街才知晓来迟一步。
这便独自提了盏宫灯回梨园巷,本打算将灯送给乘乘看个欢喜,不料却瞧见萧翊和乘乘又阴差阳错凑在了一起。
无论她多么不情愿,多么小心翼翼, 可她与萧翊之间, 总有那样多的巧合和牵绊。
乘乘开心地朝她喊:“阿娘, 我和翊叔正打算去看花灯呢!”
方柔猛然回过神,提步走向前, 沉声道:“乘乘,咱们该回家休息了。”
乘乘不情愿:“可我跟翊叔说好了……他今日没有家人陪伴,怪可怜, 我都答应他了!”
方柔心底一沉, 伸手拉起乘乘的胳膊, 催促道:“你听话,跟娘回家。”
萧翊忽而拉住方柔的手腕,她一惊,忐忑地望着他,“你、你想做什么?”
他沉声:“你今日若是累了,我可以带乘乘去,一定安全送她回来。若你愿意带她去,我便不去了,不让你为难。”
方柔意外地瞥了萧翊一眼,难得他没纠缠不休。
她又想起乘乘方才说,他今日没有家人陪伴……中秋本为团圆,他从前被人群拥簇,而今佳节孤寂,想来心中更惆怅。
她垂眸,见乘乘满面期待,轻轻摇着头,似乎不愿萧翊被抛下那般。
方柔轻声道:“不必了,一起去吧,看个热闹就回来。”
乘乘当即露了笑脸,兴高采烈地拉起二人的手,一人牵一边欢快地朝巷外走。
方柔神思不定,被她猛拉了一下,身子不稳,萧翊忙在后托了一把。她抬眸,望进萧翊的目光,一时慌乱地别开脸。
乘乘选了条小路,三人穿梭过巷弄,抄近路走到东水桥旁。
此时大批百姓都已赏灯归巢,他们逆着人潮往前,此处人烟稀少,景致犹胜。
萧翊不顾方柔阻拦,慷慨地给乘乘买了好几盏宫灯,她一人蹲在堤旁玩得不亦乐乎,他们在后静静看着。
方柔不时叮嘱乘乘注意脚下,回转过身,面对萧翊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话可说。
她望着静谧的河面,这几日思绪纷乱,难得静下来。
萧翊看了会儿乘乘,这才转眸望向方柔,她紧张地撇过脸。
萧翊低笑:“难得有机会与你独处,不如我说些你爱听的?”
方柔鼓腮沉默,良久才舒了口气:“什么?”
萧翊道:“春桃年后的日子,何沉的父母在京都照顾她。她这些年过得不错,你不必担心。”
方柔一怔,惊讶地望向他,不由自主地问:“他俩……”
萧翊颔首,“这不是你真心所愿么?”
方柔一时无言,当年她一意孤行离开宁江,这桩大事落地放心,只盼何沉对春桃存着真心,事发之后,萧翊能容她一命。
没曾想何沉比她想象中还要情深,他二人如今喜结连理,甚至还有了孩子。
她心中喜不自胜,下意识笑了起来,竟对萧翊道:“多谢你。”
萧翊挑了挑眉:“谢我?”
方柔自觉失言,她话语一滞,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道:“萧翊,你能坦白与我说么?你来宁江究竟所为何事?”
萧翊垂眸望着她,她沉息,直视过去,难得没有避开视线。
在夜色里,萧翊面容沉静,带了丝她熟悉的慵懒,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阿柔,我坦白与你说,我此行前来宁江本为清剿马贼,戴罪立功。你也看得到,百姓过些安生日子不容易,这帮马贼自几年前忽而声势巨大,边关诸城不堪其扰,我怀疑其后有旁的势力扶持,并非一帮乌合之众。”
方柔静听着,并没有打断萧翊。
“宁江瞧着风平浪静,却有各方势力盘踞,在中斡旋。你没好奇过么,为何马贼从不进宁江城?难道真因为那笔措安金便可高枕无忧?”
方柔讶然:“你怀疑……城中有人与马贼勾连?”
萧翊没打算瞒着她:“单枪匹马不成气候,朝廷多番打压都无法斩草除根,其中必然不止一方势力,我还在调查背后的推手。所以,我当初才会与你说,宁愿你们当作不认识我——阿柔,我来宁江只是因缘巧合,绝非为了……”
他一顿,沉声道:“绝非为了将你带回京城。”
方柔一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萧翊却忽然按住她的肩,不让她逃离,“别躲,我再不会强迫你。我心底知晓,你只想在家乡过些平淡的日子。”
他说完,的确应时松了手,并没有强制方柔靠近他。
“若说我毫无私心,你必然不信。没与你重逢之前,我想此生也再无可求,直到那日见了你……我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可我需得克制,更怕你心生抵触,将我越推越远。”
方柔怔然望着他,咬着下唇不开口。
夜色正浓,彼此对望着,却似乎瞧不清对方的模样那般,方柔一时怔然失神。
他好似,真变了许多……
萧翊低声叹着:“这些年,你过得好么?独自抚养乘乘,哪怕你说不苦不累,我知晓没那么容易。你为何……是一个人?裴昭没死,他为何不在宁江?你无需多心,我会好奇这些,只因我心里记挂着你,而非打算与他秋后算账。”
方柔迟疑着,终于细声道:“裴昭的去向与你无关,你无需打听,我肯定不会告诉你。我与乘乘过什么日子,也跟你没关系。”
萧翊反问道:“是么?”
他凝望着她,只教方柔心里没底。
她鼓起勇气:“萧翊,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无论是我和裴昭,还是我和你,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从来没后悔。”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这也是我自己该走的路,怨不得旁人,我也没怨过谁。”
“我如今只想跟乘乘和师兄阿嫂在宁江安安静静过日子,你来宁江清剿马贼,我信你也佩服你,望你早日成事。但恕我直言,还是那句话,望你信守约定,剿匪后离开宁江,咱们就当从不相识,你别再打扰我和乘乘。”
萧翊心底一刺,动容道:“若我想与你重新开始呢?”
方柔一怔,她呼吸乱了几分,不安地望着萧翊。
他急切道:“我一直没想明白,裴昭没死,但你并没有跟他在一起。为什么?”
他一时失态,险些失言,差点就说出心底那呼之欲出的问题——难不成就因为乘乘是他的女儿,由此裴昭十分介意,所以他们无疾而终?
方柔冷声答:“这与你无关,我跟你不合适。哪怕我不与他在一起,也不会再跟你纠缠。”
萧翊忽而拉住她的手,“你爱过我,无论你爱的是宿丘山被你救起的萧翊,还是回到京都的宁王萧翊,总归都是我。我犯过错,悔过,思过,我已不是宁王,更不是当年欺骗你的无名小将,我只是我,如今更懂得你想要什么。”
方柔一时被他逼得没话好说,半晌才道:“萧翊,人不会在同一条河溺水,更不会踏入同一个陷阱。你我缘分早已断了,你还不明白吗?”
萧翊望着她,“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不会溺水,这也不是陷阱,你喜欢宁江,我办妥差事便留下来,你若不想留在这儿,你说去哪都行。至于公差,我本也没指望复归宁王的封号,此事交由何沉办妥无妨,他本也要赶回京城陪春桃生产。”
方柔不想再与他纠缠,只冷冷道:“你还说你思过悔过,你还是一样霸道,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意愿。”
萧翊急道:“若争取一份感情也是霸道,那天底下的痴男怨女还怎么活?难道就任由爱人离去,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入别家受委屈?这便不是霸道?”
方柔瞪他:“不想与你说了,都没有意义。我不打算再嫁人,所以不可能受什么委屈,你言重了。我更不会像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那般看重情|爱,这都是虚妄的不切实际的事物。”
萧翊简直有些不讲理,“你当然不必再嫁,我们本就没有和离,只是暂时分开了五年……你是纳名入册的宁王妃,阿柔,你的名字记在宗室府,拜过萧氏皇族的列祖列宗,你已是我萧家人。”
方柔被他气得不轻,再不想说了,冲乘乘喊了一声,转身便走。
今夜真是荒唐,清剿马贼自然是大好事,本是轻松惬意地,她甚至还对萧翊有了一丝感激,怎么正事好好地说着,萧翊忽然又偏执起来,非要与她纠缠不休。
他受了什么刺激?身上并没酒气,不像是借着醉意吐露情绪。
她气恼地往回走,并没留意乘乘未跟上,不由催促:“时辰晚了,你还没洗漱,别再磨蹭。”
一转头,却见乘乘缠在萧翊身旁搓眼睛,既犯困又犯懒。
萧翊将她抱起,她整个人便靠在他怀中,脑袋搁在他肩头,萧翊没走两步,她已呼吸渐沉,很快睡去。
方柔无言以对,只得缓下步子,等到萧翊走上前。
二人沉默着回到梨园巷,乘乘仍在熟睡,萧翊望着方柔摇摇头,她轻叹,只得开锁推门,让萧翊跟了进去。
乘乘今日算玩疯了,萧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床上,方柔去打水,他帮女儿拢好被子,越看越觉得小姑娘的模样与他肖似,他早该察觉的。
方柔端着水盆回来,怔然望着坐在床榻边的萧翊。
他的目光柔和慈爱,手指轻轻搁在乘乘脑袋旁,慢慢摩挲她的额角。
他们的侧脸无比相似,方柔心跳急速,缓步上前,扯着萧翊的肩把他拉开,独自坐到了床边。
她湿了帕子,小心替乘乘洗脸擦手,嘴里赶人:“你快回去,你在这里不合适。”
萧翊仍望着乘乘,沉声道:“小孩子长得就是快,乘乘明明才四岁,瞧着已有五六岁的模样。”
方柔手一抖,帕子差些跌回盆中。
她沉息,只说:“西北惯吃牛羊肉,孩子长得好。”
萧翊轻哼:“我不爱吃羊肉,也一样生得高大。”
方柔腹诽:还是跟以前那样不要脸。
她替乘乘清洗好,端着盆子站起身往外走,萧翊随她走到院子里。
方柔耐心耗尽:“萧翊,你究竟要做什么?”
萧翊挑眉一笑:“我要你喊我一声夫君。”
方柔语塞,憋着火:“做梦。”
萧翊的确不要脸:“在我梦里,你可不止喊了夫君。”
方柔的脸霎时间就烧了起来,她真不该和他斗嘴,萧翊今日怕是吃错了药,言行举止都跟从前那般,再没有丝毫谨慎克制。
他成功戏弄她,见好就收,这便正色:“阿柔,我们好好相处,你放下成见再看看我,好么?我先前做错了,我傲慢、自以为是,霸道、不知节制,可我已在改了,你得与我相处过才知晓我没骗你。”
方柔冷言冷语:“不好。萧翊,我说过我不爱你了,从你骗我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不爱你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与我无关。”
萧翊再也不急,他耐着性子:“无妨,你还会再爱上我。”
方柔气恼地咬了咬下唇,骂道:“我不会!你讲不讲理?”
萧翊轻笑:“阿柔,现在是你不讲理。你今夜不是要赴穆珩之约么,为何这么早回来?想必穆公子又伤心一回,你并未与他去看花灯,倒愿意与我同去,为什么?”
“那是因为……”
方柔前半句狡辩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为什么……方柔心底没有答案,又或者,那个答案她从没认真考量过。
此时此刻,她与萧翊对望着,他如今的确没有了宁王的架子,眉眼间竟多了几分初见的少年意气。
方柔怔然出神。
她真有那样恨他么,得知他受刑思过五年,她当真半点也不好奇么?那年她逃离之心盛烈,枉顾许多是非恩怨,就这样跟随裴昭离了京都。她见他中毒虚弱,她握了匕首,明明可以抹向他的喉头,可她最后只是发恨地刺向他的心口。
她到底没狠下心,更没想过要萧翊的性命。
这些年,她也曾偶尔想起此事,无端生出愧疚之情,总是折磨。
在京都那些日子,他做了这样多,她看在眼里,也曾心生动摇。在除夕当晚,她明明念起了旧情,她只盼望萧翊可以懂她所想,她只是厌倦了高墙下的压迫,她只要离开京都那座樊笼……或许那次他放她离开,她能想通,甚至能念及他的好,他们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可萧翊不懂,反而将她勒得更紧,所以她也不想再给他机会。
这五年来,她一直对毒杀萧翊此事心怀愧疚。那是她曾深爱的人,他行差踏错,剑走偏锋,偏执疯狂,可那年的感情并非虚构。
不怪萧翊看不懂她的想法,连她自己也并非有大彻大悟的领会。
她怨他,气他,只因他当初高高在上的傲慢和欺骗,他不懂她只想与夫君两厢厮守,更不懂原来爱一个人不是勉强,而是放手。
哪怕他后来有所领悟,可方柔已不再信任他,崩塌的感情又岂能轻易修复?可萧翊不解其中的道理,总以为困住了人,心便能回来。
于是,又将她越推越远。
诚如萧翊所言,他们分开已过去五年之久,方柔不了解他的改变,至今也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可到当下,她无法回答萧翊的追问,更不愿意接受他所谓的“重新来过”,这个词份量太重,他们之间恩怨太深,还牵扯了许多无辜的人,说得轻巧,谈何容易?

◎般配◎
方柔一时无措, 紧张时惯会绞着手,萧翊看得真切,知晓她听进心底去了,这场博弈他踏出了第一步, 又赢了先机。
他心中有数, 在情.爱诸事上更学聪明了。
萧翊望着张口无言的方柔, 忽而撤了攻势,不再步步紧逼。
“我等你想明白。”他背过手, 对她挑眉一笑,姿态说不出的闲适。
不待方柔争辩, 他已缓步后退, 慢慢撤到门边, 又深望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出了院子。
方柔端着木盆,一时怅然若失。
萧翊没有编谎话企图蒙混过关,裴昭已查出内情,谢镜颐和沈映萝也已知情,甚至在那日, 沈映萝还为萧翊说了几句好话, 惹得谢镜颐心生不满。
在萧翊以钦差密使的身份前来宁江清剿马贼前, 他一直在秦南盯着水利工程,并非早有图谋前来宁江。
方柔本还对他放下了成见, 可他今夜又提到要与她“重新开始”,她心乱如麻。
隔壁传来轻微的关门落锁声,她知晓萧翊已回了小院。
方柔略一沉吟, 抬头望向那棵白杏树, 不知作何思索。
相安无事又过了些日子, 方柔已忘记这夜的纠缠,逐渐放松了警惕。
谁知这日清晨,她被敲门声吵醒,披了外衣揉着眼出了院子。
低声嘟囔:“谁这么早呀?”
门拉开一条缝,毫无防备,萧翊垂眸下视笑望着她。
方柔心底一坠。
萧翊不由分说进了门,方柔“哎”了一声,来不及阻拦。
他大步走进屋里,手里拎着几个纸袋,顺势搁在桌上。他撩袍子坐下:“尝尝?听乘乘说都是你爱吃的。”
方柔犯嘀咕,掩嘴打了个呵欠:“大清早要人吃东西……”
萧翊见她脸色憔悴,关切道:“没睡好么?”
方柔下意识点点头。
萧翊便站起身,催促她:“那你回房睡,我先走。”
她没来得及多问,萧翊又信步离开了,方柔一怔,不敢相信萧翊大清早敲门只为给她送早点。
可方柔并没有精力思考更多,她睡得不太好,把这不速之客送走后,她又回房搂着乘乘浅眠一会。
待到乘乘不安分地坐起来玩她的头发,方柔彻底没了睡意。
她带乘乘洗漱好,作了番交代,今日不必去食楼,但得找米铺老板结算,方柔得赶早出门一趟。
乘乘眼尖,瞧见桌上的点心,伸手拨了拨,“娘,这是谁买的呀?”
方柔:“没谁。”
瞥了眼,手里的动作不停,扯着了乘乘的头皮,疼得她龇牙咧嘴。
“没谁是谁?”
方柔瞪她一眼,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吃便是了,话这样多做什么?”
她放下梳子,又跟乘乘叮嘱几句,拿了银子出门。
乘乘吃过早点在院子里晒太阳,过会儿觉得无趣,便拿了袋酥饼去敲隔壁的门。
今日赵铁云夫妇都不在家中,萧翊开门看见乘乘,这便让她进院子坐下。
乘乘跟他分享点心,萧翊推拒了,嘴里却问:“酥饼哪来的?”
乘乘摇摇头:“阿娘不肯说,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她买的!她可起不来。”
萧翊闻言轻笑,“好吃么?”
小姑娘一笑,眉眼弯弯,随后用力地点头。
萧翊便道:“好吃下次还买给你。”
乘乘惊喜地望着萧翊,“翊叔,原来是你呀!”
萧翊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回房端了杯水给乘乘润口。
她乖巧地喝了几口,忽而抬头看着萧翊,认真道:“翊叔,要不你跟阿娘提亲,你做我爹爹吧?”
萧翊一怔,望着乘乘没说话。
小姑娘掰着手指分析:“你救过我,人品过关。再者,我先前听陆大伯说,你也娶过亲,娘子离家没再回来,眼下也并无牵挂,如此跟我娘正好相衬,谁也不吃亏。”
“而且,你长得好学识高武功也不差,配得上阿娘。还有还有,你跟我一样,脸上也有梨涡,也许这就是缘分呢?”
萧翊瞧着乘乘一本正经地分析,忍俊不禁。
原来在女儿心里,他是个有这样多优点的人,甚至连彼此丧夫失妻也盘算了进去。可他低声一笑,只说:“乘乘,感情不能勉强,讲求两情相悦。”
乘乘童言无忌:“翊叔,你不喜欢阿娘?”
萧翊差些呛了口茶,他清了清嗓子,心叹乘乘口无遮拦,这点倒真像方柔。
过后才道:“你娘这样好,哪有人不喜欢?只是叔叔做错过事情,怕……配不上她。”
乘乘歪着脑袋,没听明白,“那你争取让阿娘喜欢你,这不就行了?”
萧翊回眸望着乘乘,一直沉默。
乘乘的语气十分诚恳:“我觉得阿娘会喜欢你的,因为我很喜欢你,我想你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萧翊一时失神,半晌,沉声道:“穆公子不好么?”
乘乘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
萧翊好奇地挑了挑眉:“怎么?”
乘乘忽而站起身,神秘兮兮地靠近萧翊,小手掩着嘴,在他耳边道:“因为阿娘不喜欢他,所以再好也没用,也就是不好。”
萧翊低笑,也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问:“那乘乘知晓你娘喜欢谁么?”
乘乘想了想,“我说了你可别放心上,我总觉着,阿娘一直放不下我爹。”
萧翊一怔,下意识追问:“为何?”
“她与我说过,爹爹以前不懂她,所以她觉得很难过。我在想,娘向来豁达不记仇,她能难过这样久,是因为心底还在乎。翊叔,你觉得对么?”
萧翊讶然失笑,显然没料到乘乘年纪这般小,却好似看到了许多事物的本质,偶尔有着超脱年纪的聪慧。
萧翊道:“或许你爹伤她太深,难以挽回。”
乘乘唉声叹气:“不过也没关系了,我爹已过世许多年,所以我觉得你还有机会!若让我挑一个人作爹爹,我必定选你!”
萧翊又被她的童言无忌噎得说不出话来,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不住摇头低叹。
正说完悄悄话,方柔那身碧裙从门外闪过,乘乘眼尖,先喊了一声:“阿娘!”
方柔步子一顿,侧身朝院子里望了一眼,面露不满。
“乘乘,你又乱跑!”她站在门外不进来,只对乘乘招了招手。
乘乘却不迈步子,反而让方柔进小院坐会儿,一时分不清主客。
萧翊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没说话,显然没打算给她台阶。
正僵持着,巷子里忽传来一阵热闹的动静,方柔回眸看去,脸色微变,萧翊瞧得真切。
他蹙眉,忙拉起乘乘的手朝外走。
一队人马正停在巷外,有顶六人轿正往里抬,萧翊还是头一回在宁江瞧见这样大的排场,心中隐约有猜测。
方柔瞥了眼走到身旁的萧翊,一把拉过乘乘,并没有往家走。
那顶轿子落在三人面前,一名嬷嬷自后上前,摆了张材质上好的踏凳,随后掀起了布帘。
她朝里低声道:“夫人,您慢些。”
紧接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自轿内落地,初初打量了一圈梨园巷,秀眉微蹙,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方柔身上,一怔,上下扫视着,没有半点顾忌。
随后余光带向站在一旁目光不善的萧翊,又是一阵惊疑,张了张嘴,克制着心底的不悦,转过头看定方柔。
老妇冷声:“你就是方柔?”
方柔已猜到对方的身份,语气平静:“是,见过穆夫人。”
萧翊和那老妇皆是一怔。
萧翊的目光再次扫过来人,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
穆夫人正色:“你很聪明。”
方柔浅浅一笑,又道:“穆夫人不如随我进屋说话?”
那妇人沉默了半晌,随后点点头。老嬷嬷搀扶着她,方柔朝前走了几步,利落地开门,将穆夫人请进小院。
萧翊自然跟上前,方柔悄悄瞪他,萧翊只当不觉,她不好当着外人的面与他纠缠,只得由他牵过乘乘,率先进了屋子。
萧翊安顿好乘乘,让她在屋里看书别出来。他折返到外边,却见穆夫人并没有进屋,而是跟方柔站在院子里僵持。
只听穆家的嬷嬷道:“我家夫人进不得不透气的小屋,你去搬张椅子,夫人就在院儿里说会儿话。”
言语里都是贬低。
萧翊不由冷笑,她不过是商贾之妻,排场竟这般大,瞧起来简直比太后还难伺候。
方柔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萧翊在身后抬脚一踹,一把小凳忽而旋停在穆夫人面前。
他提袍下阶,信步走到方柔身边,下巴一扬语气冷硬:“坐吧。”
嬷嬷怒瞪:“你!”
萧翊:“我什么我?”
他根本不打算给穆家人好脸色,摆谱摆到他面前,就是存心找不自在。
方柔低声对他道:“你别这样。”
随后朝穆夫人欠身:“穆夫人,寒舍粗陋,没有合适的椅子。您若不嫌弃,便随我进屋坐下喝茶可好?”
嬷嬷还要刁难,谁知穆夫人一抬手:“无妨,你我就在院中说会儿话。”
言罢,她打量了方柔几眼,又瞥了瞥萧翊,低声道:“这位郎君是?”
方柔怕萧翊胡言乱语,忙说:“这位是陆永镖局的镖师,是同住梨园巷的邻居,今日正好碰上,我们便说了会儿话。”
说完,她悄悄瞪了眼萧翊,示意他不要说话。
穆夫人对萧翊再无好奇,只点了点头,继续盯着她看:“方柔,今日我既来了此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与我坦白明言,你作何打算?”
方柔一怔,不解地望着穆夫人。
她神色倨傲:“你不必扮无辜,城中谁不知晓,我儿穆珩为了你的事没少上心费神。这也近一年有余,你吊着他不给个准话,同是女子,我知晓你心底在打什么算盘。”
方柔一怔,显然没料到穆夫人会将话说得这样直白。
她张嘴欲辩,谁知穆夫人压了压指,不让她开口,而是自顾自继续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他铁了心谋事我不得不认,须得作出退让。不过你也清楚,你这般的出身根本配不上我儿,你生养过,还是寡妇,他昏了头硬要娶你过门,此事他不听劝,闹到最后都不愉快并非我所愿,所以,我可以答应他的要求。只不过,你进门前须得约法三章,否则,我也不会由着珩儿继续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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