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到权利顶峰哪些人,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哪一个愿意甘于人下?
一旦女性执政者陷入危难之中,伺机而动的野心家顷刻间便会将她驱下神坛,取而代之。
这些都是女性掌权者需要思考的问题。
当然也是他在思考的问题,当第一次把十一放在与扶苏同样的位置之上时,他便在思考这些问题。
“身体好,人又聪明……”
嬴政沉吟片刻,侧目瞧了一眼鹤华,“男人的年龄会对女人有影响?”
“理论上有影响的,年龄太大太小都不好。”
想了想,鹤华将生物课里简单的生理知识讲给嬴政听。
对于一个众星捧月中长大且尚未受过糟粕知识毒害的人来讲,鹤华没有月经羞耻,对于男女的生理问题也能做到落落大方,好不避讳,她讲的清楚,嬴政也听得明白,半盏茶的功夫,这位聪明过人一点就透的帝王彻底弄明白了男女双方对子嗣的影响。
“十八至三十岁的男人为上佳?”
嬴政上下打量着鹤华,声色缓缓,不辨喜怒。
鹤华被他的这种审视目光看得有些别扭,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头,“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
“朕知道了。”
嬴政收回视线,“但是十一,朕不可能等你太久。”
“十一,你是朕最小的孩子,朕长你太多,这是你最大的劣势。”
“朕需要在朕活着的时候看到你继承者,一个如你一般优秀的孩子。”
嬴政眼底微沉,眸光有一瞬的幽深,“你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朕纵然将万里江山交在你手中,你也未必能坐得稳天下之主的位置。”
鹤华从未见过这般严肃的嬴政。
哪怕在讨论她与大兄的事情上,阿父也是从容不迫举轻若重的,而不是似今日这样疾言厉色,甚至带了几分警告味道,他不许她在继承人的事情上出任何乱子,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苗头,那么她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顷刻间便会被他取消继承资格。
——他的大秦,不允许任何人来糟蹋。
鹤华深吸一口气,“阿父,我知道的。”
“您放心,我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一个合格继承人的能力不止体现在会说好听话的事情上,更体现在方方面面,遇到问题,有行动,有方案,且不止一条方案。
鹤华就是这种人,“阿父,我生活在大秦,但同时也生活在二十一世纪。”
“如果我怀孕了,那么我会选择在二十一世纪生产,而不是风险更大的秦。”
“当然,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我还有另外一个。”
鹤华想了想,又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第一个给人动刀子做手术的人叫华佗,在东汉末年三国时代,大概就是咱们大秦之后的四百多年。”
“四百多年的时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我回二十一世纪再拿一些资料来,再催一催医官,大家努努力,兴许能培养出华佗那样的神医?”
嬴政不置可否,“神医之所以是神医,是因为他的不可取代性。”
“您先让我试一试嘛。”
鹤华摇着嬴政的胳膊撒娇,“不去试一试,又怎会知道培养不出来?”
动作不轻不重,带着点小女孩儿娇嗔痴缠,嬴政挑了下眉,面上的肃穆之色淡了几分。
“可。”
嬴政道。
“我就知道阿父对我最好了!”
鹤华笑着抱着嬴政胳膊,“还有呀,阿父不要说时间不多了之类的丧气话,您难道没发现嘛?这些年来,您一点都没老,岁月仿佛对您格外优待,比你小几岁的蒙将军都冒出几根白头发,但您却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不止没有白头发,您脸上的皱纹也很少。”
鹤华抬头看着嬴政的脸,心里有些疑惑,“时间仿佛在您身上定格了似的,我小时候您是现在的模样,如今我长大了,您还是这个样子。”
嬴政眸光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鹤华道,“难道是因为我天天与您在一起,所以感觉不到您的变化?”
“但蒙将军不一样,他远征北疆数年,边塞又是苦难之地,过不得养尊处优的生活,所以我才觉得他的变化更大一点?”
嬴政凤眸轻眯。
恍惚间,他想起数年前的那一幕,他听着沙哑的声音,看着消瘦的身影,入目的是脆弱却也决绝的目光,而后一点一点消失在浓雾之中。
她说她在找她的阿父,而他不是。
嬴政眸色沉了沉。
“十一,她可曾再联系过你?”
片刻后,嬴政缓缓开口。
“没有。”
哪怕嬴政没有说名字,鹤华也知道嬴政说的人是谁——奇怪女人。
想起那个帮助自己良多,却又突然消失不见的奇怪女人,鹤华叹了口气,“她没有再联系过我。”
“这些年来,我一直试图与她取得联系,但消息发出之后全部石沉大海,她好像在二十一世纪完全消失了一样,让人根本找不到她的半点消息。”
“她出现在我的人生里,仿佛只是为了带我去另外一个世界,让我知道您暴毙在巡游之中,让我知道秦二世而亡,让我知道另外一个世界的女人有那么多的可能。”
鹤华声音有些低沉,“做完这一切,她便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果不是我夜夜在二十一世纪学习,我甚至都会怀疑,她是否真的存在过。”
嬴政静了一瞬。
半息后,嬴政慢慢伸手,轻轻揉了下鹤华的头,“她存在过。”
“真真切切存在过。”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十一,执念成魔,死不瞑目。
他从未将这件事情告诉过眼前的十一,因为他与那位十一想法一致,此十一非彼十一,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不必将她们混为一谈。
但是他的身体,却是实实在在享受着那位十一的付出。
——他早就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他最初将这一切归功于医术的提升与牛奶维生素,但当九年时光弹指刹那,连蒙恬都会冒出一两根白头发,而他却变化不大时,他便有些明白,这是另外一位十一的功劳。
这种情况会维持多久?
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又或者说是直到那位十一彻底消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蒙恬王贲凯旋之后见到他时眼底闪过的讶异。
“再过几日便是你十二岁的生日。”
嬴政道,“你在另外一个世界如果得了空,可以去秦皇陵与你的墓地瞧一瞧。”
鹤华瞬间垮脸,“我才不去,不吉利。”
她现在都清楚记得她得知阿父暴毙之后的天塌地陷,以及秦二世而亡时的愤慨,至于下场极惨、连块好骨头都寻不到的自己,因为前两件事情来得太过震撼,震撼到她对自己的死都有些麻木,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万幸她被奇怪女人带到这个世界,提前知道这些事,否则她定然死不瞑目,死了也要爬起来掐死胡亥与赵高。
“听话。”
嬴政道,“对你来讲或许有些残忍,但是十一,你已经长大了,你需要面对这一切。”
鹤华抿了抿唇。
——她才不想面对。
阿父不会死。
大秦更不会二世而亡。
而她则会长长久久陪在阿父身边,看大秦疆域广袤无垠,看天下盛世太平。
嬴政轻轻一叹,“乖。”
“十一最听话了。”
这话哄小孩儿似的,少了几分帝王威严,多的是身为父亲的温柔,鹤华耳朵动了动,眼角一下子弯了起来。
“既然阿父诚心诚意要求,那我便勉为其难走一遭。”
鹤华笑眯眯,“但是先说好,只去一次,只待一天,绝不在那里过夜。”
“随你。”
嬴政抬手拨开鹤华鬂间流苏,眸光有一瞬的柔软。
政令一道道发出。
不同的是这次的政令与之前的政令有所不同,执掌天下的帝王大量启用女人,三公九卿麾下多了一个又一个的忙碌着的女人身影。
如果是寻常帝王这么做,只会被御史大夫骂得狗血淋头,破坏千百年传下来的宗法官制,但发出诏令的人是嬴政,执行诏令的王朝是大秦,在这个数代君主都不循规蹈矩的不断变法的大秦,新的执政者发出这样的诏令,着实不太让人意外。
大秦的君主都是实干家,只要能让大秦强盛,他们会毫不犹豫变法图强,如今变法变到女人头上,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再说了,提拔的女人也都是有才之士,尤其是王琯的孙女与李斯的女儿,还有随李由远赴西南之地的二公主,这些女人个个功劳赫赫,还有人封君加爵,享受大秦奉养。
既然享受大秦奉养,继续待在家里便有些浪费,当全部入朝听政,为大秦发光发热,而不是躺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
——大秦的俸禄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政令传遍天下每一个角落。
黔首们短暂震惊之后,很快便从善如流接受这样的政策——李斯的女儿可以,他们的也可以!
要知道与政令一同下达的还有责令县令郡守在当地修建学校的事情。
这是一个大工程,要当地官员们五年内建成,且收学生,只要是适龄的学子,只需交上一笔学费,便能来入学。
此时的黔首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得益于工厂的遍地开花,以及服徭役有钱拿,他们在吃饱穿暖的同时手里还有余钱,这些余钱正好可以让孩子们去上学。
此时大秦人的寿命远不及后世长,毕业时间也缩短为十五十八或者二十,等毕了业,根据就学年龄参加考试,或成为官吏,又或者是厂里的正式工人,这可比在土里刨食强太多了!
一时之间,大秦疆域刮起一阵送孩子求学的新民风。
鹤华靠在柔软引枕上,将自己与嬴政的对话简单说给众人听,“五年计划里再加一条,医术,一定要大力发展医术。”
“公主放心。”
刘季抬手往嘴里送了口茶,“这件事情吕家妹子与萧何早就在安排了。”
鹤华有些意外,“早就在安排?”
“是的。”
吕雉颔首,“公主虽聪慧过人,但到底年龄小,想不到这一层,但公主想不到,我们得替公主想得到,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是我们的份内之责。”
萧何轻捋胡须,“公主,生育对女人来讲是虽在鬼门关里走一遭,但对于您来讲,若有可能,这一道鬼门关您一定要走。”
“您既然走到这个位置,便无后退的可能,更不能让后人将您的政权全盘否定,让您成为执政者之中的异类,否则您便是祸国殃民的妖孽,而陛下也会从千古一帝,变成被您迷惑,所以晚年不保。”
“不,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想想这种事情的可能性,鹤华头皮发麻,“阿父一世英名,我绝不会让他的名声毁在我手上。”
她与萧何他们不一样,她看过华夏史书,清楚知道政权更迭有多残酷,更知道继承人的重要性。
吕武向来放在一起讲,但两人的结果却完全不同,一个身死族灭,另外一个哪怕去了皇帝尊号,但也以皇后之尊享受李唐皇帝们的世代供奉。
造成这种不同的最大原因,是自武则天之后,李唐的皇帝们全部出自武则天,而吕雉完全不同,她前脚死,后脚族人便被屠了个精光,哪怕是力挽狂澜护住大汉江山的开国皇后,最后也能被后世的皇帝废去祭祀与皇后之位。
抱养孩子的例子更是数不清。
东汉的明德马皇后,史书上有名的贤后,自己在世时是千好万好,自己一死,便是族人被清算。
有“兴灭国继绝世”之称的和熹皇后,在天灾人祸之中不仅稳住了政权,更吊打四方,收西域,灭戎羌,屠匈奴,诛海贼,为东汉扩张领土一千八百余里的绝世功绩,是无可争议的皇后之冠,然而这样厉害的一位皇后,在她死后,她的族人依旧躲不掉新帝的报复。
还有北宋刘娥,二婚舞女做到皇后,没有孩子,皇帝抱养一个给她当孩子,她活着的时候瞒得密不透风,她刚咽气,便有人将真相迫不及待告诉仁宗,仁宗大怒,派兵围了她的前夫兼兄长的府邸,若不是看刘娥厚葬自己的生母,刘娥这不是族人的族人也要跟着被灭族。
血淋漓的例子摆在面前,她哪来的勇气去抱养别人的孩子来当自己的继承人?
——如果条件允许,未来继承她皇位的人,一定是她自己的孩子。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鹤华道,“医官的俸禄要提高,最起码比原来翻两倍。另外再设立一些丰厚奖金,奖励那些有天赋且勤奋的医官。”
“最高荣誉的奖金名字叫鹤华奖金,钱从我的私库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后世的奖学金制度被鹤华翻倍执行之后,大秦医官们的医术飞速提升,甚至磨刀霍霍在小动物身上开始试刀。
而此时的鹤华,也拿到属于自己的奖学金,用奖学金报名西安冬令营,在老师的带领下,坐上去往西安的火车。
“咱们的第一站是网红公主墓。”
老师道,“如果运气好,咱们兴许还能见到公主墓的负责人贺教授。”
“她超级厉害的!”
“公主墓最开始被发现的时候死了好多盗墓贼,阴森恐怖又机关重重的, 根本没人敢下墓, 是这位教授第一个下的墓!”
“我也知道这位教授!”
“这位教授那个时候还不是教授来着,我记得她第一次下墓的时候很年轻, 公主墓之后才被评上的教授。”
“是的, 她现在是享受国家津贴的教授。”
老师声音温柔, “考古学跟其他学科不一样, 不怎么受重视,也不被政策倾斜,能在考古学拿到国家津贴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可惜她很忙, 咱们不一定能见得到她,要不然我真的很想咨询她一下, 她对文物的敏锐度到底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别人翻遍资料考察数年才敢确定年代和主人的文物, 她只需要摸一下, 就能准确知道文物的年代和用途?”
鹤华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想感兴趣,心不在焉听同学们叽叽喳喳讨论,自己拿了纸笔在把自己需要的文献资料一一列出来。
君主集权最大优点是集中力量办大事, 再加上她被世人传得神乎其□□声,阿父政令下达,便有无数人应征而来, 修建争议极大的自动织布机的工厂。
所有人的劲儿全往一处使, 工厂在荒地上拔地而起, 如今已修建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内部修缮, 就能将墨家夜以继日赶出来的自动织布机送到工厂,然后招募工人,正式开始动工。
至于直道,则已规划好路线,将离咸阳最近的一段路程修筑完成。
咸阳之外的,只能要等来年开春才能动工,入冬之后的关中极冷,滴水成冰的环境下,根本无法施工。
工厂不日便能投入生产,直道等待来年,如今迫在眉睫的,便是解决她的继承人问题,将生育的风险降到最低。
二十一世纪的医术极度发达,女性与儿童的身体健康更占据医学界的半壁江山,关于女性生育的文献多不胜数,她将这些文献整理之后下载到u盘,酒店里提供打印复印,她可以让酒店前台帮忙打印出来,然后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带回大秦,让大秦的医官们站在巨人肩膀上研究医术。
“同学们醒醒神,高铁即将到站,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老师站起来,手里举着冬令营的旗子招呼学生,“同学们排队下车,不要走丢了。”
鹤华把纸笔放回书包,背上书包跟着同学往外走。
冬令营的大巴车早已在外面等候。
出了高铁站,鹤华排队上大巴车,酒店离高铁站有一段距离,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大巴车,她才抵达酒店。
随着人群走进酒店,鹤华看到大厅里有供客人使用的电脑,在经济与科技都飞速发展的二十一世纪,笔记本电脑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基本上人手一台,自己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当然不会用酒店的电脑,几台台式电脑孤零零摆在那无人问津,鹤华瞧了瞧,登记入住后,她把行李放在房间里,然后找了个借口下楼,用酒店的电脑查资料。
电脑是这个时代的神器,查资料又快有广泛,医术文献,各种入门级的实验干货在各大网站应有尽有,鹤华把资料整理出来下载到U盘,拜托前台给帮她打印。
“这么多?”
前台打开鹤华U盘,有些哭笑不得,“小妹妹,你打印的资料太多了,我们这盒纸估计都不够用。”
鹤华眨了下眼,声音软糯糯,“小姐姐,我可以给钱的。”
“多少钱?我给你。”
说完话,鹤华摘下背着的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自己的钱包,打开钱包拿出一张红色钞票放在桌面上。
“小姐姐,够不够?”
鹤华问。
前台有些被萌到,红色钞票塞回鹤华手里,“你一个学生,我要你的钱做什么?”
“快收回去。”
这年头,参加夏令营冬令营的学生非富即贵,行李箱里装着最新款超薄笔记本电脑,手里拿着最新款手机,一身名牌趾高气昂,只拿鼻孔看人。
但眼前的小妹妹完全不同,手里没手机,行李箱里更没有笔记本,身上穿的还是校服,在一群几乎把钱穿在身上的学生堆里,她有些格格不入,但不是畏首畏尾的寒酸气,而是不把金银放在眼里的超脱。
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这种气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再配上一口一个的甜甜小姐姐,简直能把人的心给萌化。
“花的是公司的纸,又不是我的纸,给公司省钱做什么?”
前台笑道,“你打印的东西有点多,我分几次给你打印,省得领导看到一下子打印这么多东西又要啰嗦。”
“谢谢小姐姐!”
鹤华弯眼一笑,甜甜出声。
前台鼠标点开打印预览,“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几个文献合在一起,足有七八十张,前台瞧了眼打印机,里面的纸是刚拆好放里面的,一盒纸有一百张,打印这些文献绰绰有余,于是她直接点打印。
“东西有点多,估计要十几分钟。”
打印机开始工作,前台抬头对鹤华道,“你先坐那等一会儿,打印完之后我喊你。”
鹤华点点头,但没有去休息区等着,她走出酒店,穿过马路去对面奶茶店买奶茶。
别人帮她是举手之劳,但她不能心安理得享受着别人的帮忙,那么多的资料,少说也要四五盒纸,如果去打印店打印,五毛钱一张,全部打印下来估计要花两三百,前台小姐姐一下子给她省了两三百,她得给前台小姐姐买杯奶茶好好谢谢她。
天冷,鹤华买的是热奶茶,需要等上一会儿才能做好,鹤华站在奶茶店门口,百无聊赖等奶茶。
住的酒店是四环开外,地方有点偏,但毕竟是旅游城市,路修得很好,又宽又平整,让她看得有些眼热,心里盘算着如果在马路上睡上一觉便能把马路带到大秦,那她肯定天天什么事都不干,只在马路牙子上睡懒觉。
当然,这种风险大得很,指不定自己还没把马路带回大秦,就飞来一辆车把她碾得粉身碎骨,跟她现在都没拼凑完整的尸骨一样,连块完整的骨头都不好找。
这简直是地狱笑话,鹤华被自己逗笑了。
“您的奶茶。”
身后响起店员的声音。
“谢谢。”
鹤华给了钱,接过奶茶。
鹤华提着奶茶往回走,正准备横穿马路,远处路口突然出现一道强光,刺得她几乎有些睁不开眼,连忙收回自己刚刚踏上马路的脚步,条件反射般向后退。
“噌——”
一辆跑车飞驰而过。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这似乎是富二代们的休闲娱乐,趁着夜深人静来偏僻路上来飙车。
“小姑娘,你没事吧?!”
奶茶店店员吓了一跳,连忙从店里走出来看鹤华。
鹤华摇了摇头,“谢谢,我没事。”
“没事就好。”
店员心有余悸,看鹤华的确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群人越来越放肆了,以前凌晨一两点才出来飙车,现在不到十点就出来了,难道不怕撞了人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店员拿出手机拨打妖妖灵,“小妹妹,你放心,我这就打电话报警,让警察去拦截教育他们。”
“这次是你反应快,要是换一个反应慢的人,我这会儿就得打要120了。”
这句话是大实话,鹤华点点头,“是得打电话报警。”
然而她声音刚落,原来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去的跑车突然又折了回来。
鹤华眼皮微抬。
一辆红色跑车在路口停下。
大概是入冬之后的西安着实有点冷,飙车的二代们都不开敞篷装13了,老老实实把天窗升了上去,鹤华瞧了一眼,是今年限量发售的豪车,换在大秦,少说也是汗血宝马之类的良驹。
——恩,不是二代就是红三。
店员手里电话尚未拨通,见跑车又回来,还以为他们听到自己报警的话回来找自己麻烦,连忙拉着鹤华往自己店里走,“小妹妹,咱们回店里。”
鹤华从不惹没必要的麻烦,点点头,跟着店员往奶茶店走,然而下一刻,她余光却瞥见跑车窗户落下来,一道极为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朋友,没吓到你吧?”
轻挑慵懒,听着就很欠揍,典型的京腔,带着明显的儿化音。
鹤华耳朵动了动。
跑车男人胳膊微抬,压在车窗上,食指带了枚素戒,有一搭没一搭敲着窗,“对不住哦——”
男人声音微微一顿。
四目相对,鹤华清楚看到男人眼底的疑惑。
“小朋友,我们之前在哪见过?”
顿了顿,男人迟疑开口。
鹤华眼睛轻眯,视线在男人脸上打转,“你叫什么名字?”
“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有心情撩妹呢?赶紧走,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
后面跑车下来一个卷毛男人。
卷毛抬眼瞧被店员拉进奶茶店的鹤华,刚才在车里没看清,只看到是个穿着羽绒服的女孩儿,现在下了车,才看到女孩儿个子虽高,但脸却稚嫩得很,估摸着就是一个初中生。
卷毛拍了拍素戒男人车门,“哟,这是未成年,您老人家别散发您那无处安放的魅力了,赶紧走。”
“小朋友,医药费。”
素戒男人嗤笑,目光瞥过鹤华的脸,两指夹着一张银行卡,顺着车窗递过来。
卷毛接了银行卡,素戒男人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鹤华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卷毛拿着银行卡来到鹤华面前,用银行卡敲了敲桌面,“小妹妹,哥几个不想闹大。”
“这是医药费,密码六个零,包治百病,买几个包包,再买点漂亮衣服,这事就算过去了。”
鹤华回神。
“还有你,别打电话报警了。”
注意到奶茶店员拿着手机准备打妖妖灵,卷毛又补上一句,“人正主都没发话呢,你报什么警?”
“多管闲事。”
店员握着手机的手指僵了僵。
——背着人报警可以,但跟这种二代当面硬刚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鹤华抬眉瞧了眼奶茶店门口的摄像头,伸手抽走卷毛递过来的银行卡。
卷毛挑了下眉,“行,这事就这么了了。”
“你好,借一下你的手机。”
鹤华对店员伸出手。
“啊?哦。”
店员把手机递给鹤华。
鹤华直接拨通妖妖灵,“您好,警察叔叔,这里有人威胁我。”
能威胁到她的人根本不存在。
无论在大秦,还是在举目无亲的二十一世纪。
卷毛:“???”
卷毛被人从警察局里领出来的时候,仍是一脸懵,不是,银行卡都接了,咋还报警了?
更丢人的是他的嚣张态度完全被奶茶店门口的摄像头全部录了下来,成为他肇事未遂威胁人的证据,女孩儿的叔叔是个只要出手就能上热搜的大牛,警察没有和稀泥,他被警察劈头盖脸一通训,训完还得好声好气去道歉,至于那张银行卡,在警察们的见证下成了他与女孩儿和解的精神损失费,以后很难耍心眼要回来。
卷毛稀里糊涂进警局,稀里糊涂被人领出来。
“感谢馈赠,下不为例。”
警局大门口,女孩儿拿着银行卡,冲他挥手。
“……”
想不到他也有阴沟里翻船的这一天!
与卷毛分开,鹤华被老师领到医院,一边做体检,一边听老师唠叨,“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学校交代?”
“下次可千万别这么搞了。”
“人家是富二代,要是人家不愿意私了一定要闹大,倒霉的只会是咱们。”
鹤华乖巧点头,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昨夜的素戒男人。
那张脸与王离极为相似,不止是脸,还有声音,以及骄矜的欠劲儿,如果不是素戒男人比王离大几岁,他们相遇的地点又是在二十一世纪,她几乎会脱口而出王离的名字。
太像了。
像到让极为熟悉王离的她都有一瞬的怔神。
而闹到警察局,更让她误打误撞知道素戒男人的名字——王离。
王离,公主墓的投资者。
最早的公主墓是个出了几十条人命血案的灵异地,是王离力排众议,斥巨资将不祥之地的公主墓打造成网红打卡地。
鹤华闭了闭眼。
没由来的,她突然对公主墓有了兴趣。
“老师,咱们什么时候去公主墓?”
检查完身体,鹤华问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