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仪甚至怀疑是不是家里欠下千万巨债他们才这么愁。
可他们不主动说，苏令仪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有时候父母的难处不愿意让孩子知道，她理解。
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领着他们进学校逛。
三四五班联办的茶馆将主要表演放在下午场。
因为早上的传单，很多人都知道茶馆下午会有表演，茶馆的人渐渐多起来，甚至位置都坐不下。
临时去教学楼搬了点桌椅板凳才搞定，就这样都还有好些人站着等看节目。
第一个节目是说书，是二班一个本身就对古代史感兴趣，看了很多杂七杂八书的同学准备的，讲了段三国里的长坂坡。内容不说，语气动作都挺有那味儿，唬得观众听的津津有味。
然后是古乐合奏，演奏完，乐器推到一边却没下台。
身穿由天青色到白渐变舞衣的一男一女从舞台两边踩着漫步入场，乐器的演奏声随着入场由弱到强。
两人都拿着坠了飘逸丝绸的墨兰渐变扇，手上的动作缓慢而优雅，慢慢露出扇后的脸庞。
少女柳眉星目，表情恬淡，一敛眸抬眸，恰若画中人走下来般，引着人进入意境。
少年的长相柔美不失英气，动作也较女孩儿大些，两人配合默契无间，轻柔的舞衣与丝绸扇子在空中交错，舞者的力道仿佛柔韧地投入其中，每一个扬起的弧度都美不胜收。
苏令仪和柳星华一道排了这舞，难度不高但花里胡哨。
她是没想到自己的前桌是个古典舞男孩，跳的还挺不错。
随着音乐渐入高潮，苏令仪完成了一个云里前桥，不被重力束缚般在空中翻转的动作让观众瞪直了眼。
而后音乐再次渐弱，两人以席地相依的动作收尾。
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苏令仪鞠躬后飞速下台，回到台子后面的更衣室。
其实跳双人舞还挺羞耻的，尤其这么多家长同学在下面看。
“你是不是恨不得十年前也练了舞，这会儿好上去取代柳星华。”季陆离打趣地对程皙寒说。
刚刚苏令仪和柳星华互动时他的表情季陆离可以记一辈子。
精心养的花被猪拱了的扭曲不过如此。
虽说柳星华仙气飘飘的着实算不得猪，但在程皙寒眼里大概差不了多少。
周清坐在台下，将录像机收起来。
她本该开心，却怎么都提不起情绪。
她和苏德民做梦也没想到，一封九龙城发来的邮件会毁掉他们美好的生活。
“刚刚看令仪跳舞的时候，我真的很自私地想，我们养的这么漂亮的女儿，凭什么还给别人。冲他们弄丢孩子这一点，他们就不配。”周清低声。
“是。”苏德民深吸气，“但令仪也有资格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吧。唉……”
其实他们在昨晚就做出了选择。
回复给福利院院长的邮件是，同意她提供资料给对方，但不允许对方直接接触孩子，必须先联系他们。
假若对方想让苏令仪回到他们的家庭，于苏德民和周清和生生被剜掉心脏无疑。
其实也可以不答应，那位院长绝不会泄露他们的信息。
但他们的道德、良知和对苏令仪的爱让他们选择同意对方获取资料。
苏令仪有获知自己真实身世的权利，也有做出去留选择的权利。
茶馆的另一角，季庭接到阿杰打来的电话。
他起身走到茶馆外更安静的角落，接通。
那头，阿杰的声音激动得嘶哑：“找到了……季总，找到了！院长同意提供资料，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女孩儿。”
“她现在在哪里？家庭如何？叫什么名字？”季庭等不及要立刻知道结果。
“您放心，那孩子过得非常好，是一对教授夫妇领养的。您先别激动，也未必就是这个孩子，找到后还需要做亲子鉴定。”
“你就说在哪里，别废话！”
季庭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已经无人的舞台。
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现在教授一家在京城，非常方便您去见。院长是在征得他们同意后提供的信息，他们要求先联系他们，不能直接接触孩子，具体资料我立刻发您邮箱。”
季庭头回有想发火的冲动，说了这么一大通还是没说名字，要阿杰是他直系下属早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不说重点。
“我让你说名字。”
“哦哦，姓苏，叫苏令仪，‘岂弟君子，莫不令仪’那个令仪。”

电话那头,阿杰还在讲自己调查到的情况。
“我查了一下养父母的情况，上百度就能查到，两位现在都在华大任教,养父苏德民是国内物理学界的领军人物,好像是……什么超导体方向，我不是很懂。”
季庭：“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尚未，对?方在等待您的主动联系。提醒您一下,不要先接触孩子，教授强调了这一点，否则他们不会配合您和孩子重新见面。”
“好。余下的委托款我让助理三天内打到你的账户。”
季庭挂断电话,望向坐在茶馆里,正在轻轻鼓掌的简如兰。
命运就如此巧合。
把他们的女儿送到面前后?，停滞的一年调查也?随之有所突破。
回到简如兰旁边，季庭拍拍简如兰的肩膀,示意她起身和自己离开。
“怎么了,刚刚接了个电话表情就这么凝重。”简如兰与季庭一道走到无人的角落。
她还不知道调查进?展的事。
其实也?无法?定论苏令仪就是他们的孩子,但季庭觉得,应该不会有错，可以告诉简如兰了。
“孩子,有消息了。”季庭轻声。
简如兰的双目渐渐睁大，她抓住季庭的衣领：“在哪里？”
季庭抓住简如兰的手?腕让她冷静。
“你先别激动，在没有做基因检测之前一切都还不能下定论。”
“好,我不激动，你说,在哪座城市？我明天飞过去。”简如兰深吸气。
“我们不能直接接触孩子，要先联系养父母，这是养父母的要求。他们就在这座城市。”季庭望向远处梧桐树下热闹的茶馆,“甚至，就在这座学校里。”
简如兰语速极快：“苏令仪，是不是。”
季庭无声地点头。
简如兰双手?捂面，眼眶微红，她忍住情绪的波动，边流泪边笑：“我就知道。第一次看见她我就觉得她好像，真的。”
“今天不适合去打扰苏教授一家，孩子还在，先别让孩子有所察觉。”
“好。”简如兰从挎着的铂金包里拿出纸巾擦掉脸上的泪痕。
收拾好情绪回茶馆坐下，季陆离正好忙完可以陪他们聊会儿天。
“你和苏令仪熟吗。”简如兰忍不住问起。
季陆离喝了口茶，略微斟酌词句后?道：“还行。她只跟程皙寒关系好，但比起五班的其他人，我和她也?算得上熟。”
“她跟程皙寒是男女朋友？我看他们用?的手?机壳——”简如兰努力想形容词，“挺配的。”
“程皙寒说没有。他们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吧。”
季陆离不想在父母面前说好兄弟的私事，何况他确实说两人没在一起。
“噢……”
“苒苒就是因为心里气程皙寒只对?苏令仪好才闹出那么些事吧。”季陆离随口说了句。
简如兰的心头的喜悦骤然降温。
她忘了季苒苒和苏令仪是有过节的，要接回孩子，需要预先处理好家庭关系，怎么对?季苒苒说，让她接受也?是一个大问题。
还有很多需要细细商议的地方。
“我和你爸爸去苒苒班上看看，你先做自己的事吧。”
国际部的咖啡馆离茶馆很远，要走蛮长一截路。
“要怎么对?苒苒说呢，要不要也?寻找她的亲生父母？私心来?说，两个孩子我都想留着。”简如兰声音里透出疲惫。
季庭道：“你有私心，别人也?会有。我现在不觉得让令仪回家很容易，她和养父母感情很好，你也?见过的吧。”
“可以一个孩子两家走嘛。”
“那住在苏家还是季家？你觉得她会选择谁？”季庭反问。
简如兰沉默不语。
这事情涉及两个家庭，且苏令仪现在在苏家过得很好，这样贸然找上去不仅破坏苏家的安宁，也?破坏了季家自己的。
理性告诉她要慎重再慎重。
但简如兰现在只恨不得能立刻与苏令仪相认，抱抱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十?六年前的噩梦一直阴云不散，她那之后?再没去过九龙城。
很多个夜晚一闭眼，她就梦回那个雨夜，偌大的豪宅里她无处求助，面对?愈发靠近的猖狂劫匪，她只能舍弃一个孩子，断尾般地自保。
自从知道苒苒并非亲女后?，愧疚和悔恨已经要把她折磨疯了。
“今天校庆汇演结束，我们先和苏教授夫妇谈谈吧。”季庭拍拍简如兰的手?，“调整好情绪再回学校，别让孩子发现什么端倪。”
黄昏过后?，天色暗下，耀华校园里的热闹却半点没退散。
大礼堂里几乎满席，头几排坐着的校友都是京城里能量不小的人物。
五班的节目在第八个演出，因此换好演出服后?还能坐着看几个节目再去后?台准备。
汇演开始前是校长又?臭又?长，感情激昂的演讲，回首了耀华的发展和各种成就。
苏令仪一直低头玩手?机刷微博，一个字没听进?去。
“你的微博我不可以关注吗。”程皙寒又?探头过来?。
苏令仪翻手?将手?机压下。
“不行。你能不能别我弄什么社交软件你都要follow一下。”
程皙寒露出因被?嫌弃而伤心的表情。
苏令仪对?他这招已经免疫了。
“该说不说，你的控制欲也?不弱。”
程皙寒扬扬嘴角：“没办法?，耳濡目染多少被?熏陶到了。”
苏令仪翻了他一眼。
校长发言结束，家长代?表上台。
苏令仪拿起手?机，给?难得穿正装的苏德民拍照。
“本次的家长代?表，我们请到了高二五班苏令仪同学的父亲，苏德民教授。苏德民教授目前在华大物理学院任教，同时是国家级实验室负责人。苏令仪初转来?耀华便?在月考中取得年级第二的好成绩。借此次机会，我们邀请苏教授与我们分享教育心得，以及对?耀华未来?发展的展望。”
苏德民理了理衣襟，没拿发言稿，姿态很轻松随意地站在发言台。
他做惯了各种学术会议的发言，早习以为常。
“最?开始校长邀请我，我没有答应。一是我对?耀华的各种教育理念还不清楚，也?有不太认同的地方。”苏德民顿了顿。
苏令仪忍不住笑。
这内涵大概只有校长本人听得懂。
“第二，我着实没什么教育心得。我没辅导过令仪的功课，因为我给?她讲物理，她说听不懂。这回月考成绩我看了，最?差的是物理，所以要说教育心得，我是万万没有的。”
观众席发出一阵笑声。
“我和我夫人从来?没有逼迫令仪学任何东西，她感兴趣就支持她，了解她喜欢的东西。从小到大，令仪在学习上没让我们操心，记得快，学什么都快，我知道这话可能有凡尔赛嫌疑，但确实如此。”
“一定要我说点什么，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尊重’。纪伯伦有首诗是这样说的。你们的儿女其实不是你的儿女。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借你来?到这世界，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旁，却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不是你的想法?，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拼尽全力，变得像他们一样，
却不要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因为生命不会后?退，也?不在过去停留。”
苏令仪感受到班上同学投来?羡慕的眼神。
很多父母嘴上都会挂着尊重。
但实际做到的，没有多少。
家长席那边，沉默后?响起掌声。
“当然，各家有各家的情况，也?许有的孩子就是需要点高压政策呢。”苏德民开了个玩笑。
谈所谓教育心得的话告一段落，后?头夸耀华的就基本上是漂亮的套话。
话落在简如兰的耳里，欣慰孩子落在一个氛围良好的家庭之余，她愈发担心起认回孩子的难度。
之前苏令仪和季苒苒冲突，她记得解决结果是让苏令仪委屈了的。
苏令仪那回见过季庭，再往前也?见过她，也?不知她现在是如何看待季家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印象绝不会好，更不可能胜过她对?苏家的感情。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明明都不是一个学部，还是能起事端。”简如兰苦笑。
季庭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在忧心之前季苒苒和苏令仪的冲突会不会让苏令仪不想回到季家。
“先别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小孩子的过节，不会记仇的。”
苏令仪将拍的照片发到家庭群里。
【[大拇指]】
苏德民下台后?回了个呲牙的表情。
苏令仪有些奇怪，按理说苏德民会嘚瑟两句，但只发了个表情。
周清也?没说什么。
她没说，但不代?表对?父母的情绪没感知。
总觉得，今天他们异常地提不起劲。
可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校庆汇演正式开始，经过精心筛选和排练的节目每一个都很优秀。
看得津津有味时，李悠开始组织大家去后?台候场。
马上要到五班的节目了。
苏令仪和程皙寒都是路人甲贵族，只需要在宴会的场景里做个背景板。
到后?台，上一截楼梯时，苏令仪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她穿的是件香槟色的欧式宫廷长裙，裙摆拖地。
“慢点。”程皙寒托住她的腰。
等她站稳后?，俯身拾起她的裙摆，直到苏令仪走到平地才放下。
学校新闻部的摄影的同学恰好拍下程皙寒弯腰拾起裙摆的一幕。
后?台杂物多，拥挤中显得有几分混乱。
苏令仪和程皙寒寻了个堆箱子的角落，稍微空泛点。
厚重的礼服裙穿着身上很热，苏令仪忍不住用?手?扇风。
程皙寒低低地笑了声，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垫着写字的板子替苏令仪扇风。
他穿的也?是一身欧式宫廷的礼服，看起来?比演王子的那位还要王子。
苏令仪脑子里突然又?有画画的灵感了。
她甩甩头，把这个念头按下去。
“A组准备上场。”控场的李悠喊了句。
“走吧，公?主殿下。”程皙寒绅士地伸出手?。
明明是排练中规定的动作，苏令仪将手?放在程皙寒的手?心时，心跳还是不由得漏了一拍。
程皙寒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走上舞台，在固定的位置站好。
幕布再次拉开，音乐响起。
两人执着手?从舞台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又?走回最?初的位置。
前面是跳华尔兹的主演，他们只是做个走位背景板。
舞蹈部分结束，舞台前面的剧情对?话继续，苏令仪和程皙寒站在一张高脚圆桌的两边，目光看着主演互动，尽职尽责地表演吃瓜贵族群众。
“我这两天在想一个问题。”程皙寒突然说。
他声音很小，嘴唇动的弧度也?几乎没有。
本来?设计里面有让背景板自己找点话题装作聊天的样子，所以并不突兀。
苏令仪：“嗯？”
“如果我们同时进?同一个方向的门?，会发生什么？”
苏令仪反应了一下，意识到程皙寒说的是梦里的门?。
凭空而立的门?可以朝两个方向开，他们分别从两个方向进?来?。因为都不会记错，所以从来?没进?错过。
“应该没什么吧，进?门?只是离开的一个标志性动作。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只是突发奇想，要不今天晚上试试？”
碍着在舞台上，苏令仪没翻他一眼，只是移开了视线以表自己的嫌弃。
宫廷舞会的一幕结束，打酱油的贵族路人依次退场下台。
为了不占后?台的地儿，先行离开去更衣室换回校服。
换完衣服回到观众席里，性转版灰姑娘正好全剧终。
苏令仪在热烈的掌声中贡献了自己的一点力量，坐回位置，微信的家庭群里有她的照片。
因为隔得近，程皙寒也?不可避免地入镜，发大照片仔细看，她才发觉自己面对?程皙寒时的表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冷静。
她头回发现自己眼睛也?挺亮的，像有星星。
眼神是最?骗不了人的东西，连自己也?骗不了。
“要你不是程皙寒就好了。”她低喃。
“什么？”
程皙寒眉头轻皱。
“没什么。我说我爸的照片拍得不错。”苏令仪瞬间敛收好情绪，“我出去透个气，礼堂里面好闷。”
刚说完，立刻补了句。
“别跟着我。”
正准备说“我也?去”的程皙寒识相地闭嘴。
苏令仪走到礼堂外面，在礼堂旁的走廊上坐着玩手?机吹风。
刚脱了厚重的礼服，那股闷闷的感觉还没下去。
依稀有脚步声靠近，苏令仪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
简如兰见苏令仪抬头，有些踌躇地停在原地。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演出还没结束，你出来?做什么？”
“我透个气。”苏令仪低头继续看手?机。
她没有与简如兰交流的欲望。
“刚刚你们班的表演不错哦。”简如兰试图找些话与苏令仪说。
“嗯，我们班文娱委员挺厉害的。”
苏令仪头也?不抬。
她觉得自己这样对?一位长辈不大礼貌，可又?实在不想看见简如兰。
简如兰的存在就像个□□，会让她想起不愉快的一些事。
她于是起身。
“我先回去了，阿姨。”
简如兰看着少女大步立刻的背影，心里失落极了。
苏令仪的冷漠全写在脸上。
就算理解她还不知道身世，可还是耐不住心头一阵阵的酸涩。
女儿就在眼前却无法?相认的酸涩。
苏令仪礼堂周围转了好大一圈才让心情完全平静下来?。
她不断地深呼吸，默默地告诉自己，要学会完全放下。
她这种没有忘记能力的人必须学会这一点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等回礼堂时，汇演竟然都已经接近尾声。
苏令仪在外面待的时间着实不短。
“非常感谢各位领导、校友、家长的莅临，耀华60周年校庆到此圆满结束！”
苏令仪在礼堂门?口送了送苏德民和周清。
走之前再三犹豫，说了句：“你们要好好休息，今天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这两天楼上半夜老?乒乒乓乓的，已经提醒他们了。”苏德民笑了笑，“在学校也?好好学习，有事儿就打电话和家里说。”
“嗯，我在学校能有什么事儿。赶快回家吧，早点睡。”
苏令仪看着两人消失在出校的家长人流中后?，也?迈步往宿舍区去了。
“令仪挺敏锐的，以后?在她面前得小心点。”苏德民叹气。
“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早上上课都心不在焉的。我无法?想象令仪从我们身边被?带走。”周清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不忍心让她知道自己曾经被?抛弃这件事。”
“咱们不是都想好了吗，和那家人商量，至少等她成年后?再说这件事。”苏德民宽慰。
走到耀华路的路口时，他们被?人拦下了。
季庭站在路口，街边停着一辆漆黑锃亮的长车，见到苏德民夫妇过来?，走上前去。
“苏教授，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苏德民还记得季庭。
企图花钱替女儿摆平事情的一商人。
“挺晚了，有什么事，每天再说吧。”苏德民对?季庭没什么好印象。
“明天说也?可以，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先认识一下。”季庭顿了顿，“您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我就是正在寻找女儿的人。”
苏德民和周清对?视一眼，周清身形摇晃，几乎要站不稳。
“你？可你女儿，和令仪差不多大。”苏德民质疑。
“这说来?话长，如果您二位愿意抽出一个小时，我们就近找个地方聊一聊吧。”
在一家私人会所的包厢里，苏德民和周清从简如兰和季庭口中听到了当年的故事。
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就是当年在内地也?很有名的白雄强绑架案被?绑走的那个婴儿。
白帮弄丢婴儿、刻意找相像婴儿替换、偷改医院DNA检测报告，这一系列的事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不知情地养了一个非亲生的女儿十?几年，亲女遗失，周清听完后?心中百味杂陈。
她本以为，苏令仪是被?故意遗弃，这样她就有理由站在道德的高地，指责对?方，让苏令仪留在身边。
可季家夫妇的遭遇只能说是不幸，令人同情。
“我跟我妻子商量过。”苏德民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高考后?再告诉令仪，至于她愿意怎么样，全听她选，她要是想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不会把她推出去。”
这样的态度在季庭的意料之内。
“我们理解，毕竟您倾注了心血在令仪身上，她于您和亲生女儿无异。我们也?没想把她带走，一个女儿，两对?父母，不好么？”
苏德民摆摆手?：“不必说这些糊弄我。人心肉长，必有偏心，届时如果你们觉得令仪对?你们情感淡薄，会不会想要占用?她更多时间培养感情？慢慢把她带到你们季家去？还有你现在那个女儿季苒苒，你敢说，你们不会更偏心养了十?几年这个？”
“不会的，我们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补偿令仪。”简如兰急急地道，“高考结束……还有一年，但是这一年里，你们不能禁止我见令仪吧。”
“我们担心的是，影响她高考，所以说高考后?再说这件事。如果你总是去见她，她有所察觉，产生疑心后?肯定会影响到心态。”周清说完，意识到这对?一个母亲的残忍后?沉默。
一方面她理解简如兰的心情，换了自己，肯定也?想时常去看看。
另一方面，她不希望苏令仪过早的知道这样残酷的真相。
“我就远远看一眼，以她同学母亲的身份。”简如兰凄然一笑，“我也?希望她好好的，不要被?这种事影响。毕竟当年弄丢她，错全在我。”
说罢，便?掩面低泣起来?。
周清忍了忍，没落泪。
“那么我们暂且达成共识，高考前不提这事，具体怎么和孩子说，怎么解决你们季家亲女养女的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说清楚。”
“好，那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我的建议是这一年里，我们先尽量和令仪熟悉一点，面熟即可，反正孩子都在耀华读书，见面很正常。这样届时和她说时她也?能更快接受，您觉得呢？”季庭试探着问苏德民。
“就看您夫人能不能在令仪面前控制好自己。”苏德民不冷不热地道。
两家的父母的首次对?话尚算体面地落幕。
但直到回到家中，周清的精神依然有些恍惚。
她陷在沙发里，轻声：“季家对?于令仪来?说，或许是个更好的去处，这样她下半辈子可以活得很轻松。”
苏德民没有反驳。
即便?他们二人都是各自领域内比较知名的学者，但在为后?代?提供资源上，还是远远不如季家。
不是一个数量级。
站在为了苏令仪好的角度，他们觉得苏令仪该回去。
可情感上，当然是希望女儿留在身边。
“我们把选择权交给?令仪。”苏德民走过去在周清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她过得快乐就行，我们要相信她的选择。”

因?为校庆的缘故,周末没能回家，又熬了一周，终于等到周五。
这一周里,苏令仪一个家里的电话都没接到。
往常周清和苏德民隔两天就会在晚上打个电话给她,三五分钟，问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想到校庆那天两人都不太好的精神状态，苏令仪有点担心?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收拾东西的速度比往常快了很多,拖着行李箱步速极快地走在出校的路上。
离校门还有十来米的时候，苏令仪忍不住又加快了些步伐。
左边的岔路口突然窜出个人，苏令仪没来得及躲闪,肩膀被撞了下,她后退一步稳住身形，但对方一屁股坐到地上。
被撞到骨头，挺疼,苏令仪揉了揉肩,下意识伸出手想拉地上的人起来：“不好意思……”
看清地上的人后,苏令仪飞快地收回手。
冤家路窄,撞的人又是季苒苒。
“你——你故意的吧！”季苒苒被苏令仪骤然变脸收手的动作冒犯到了，顿时火冒三丈。
苏令仪将手重新搭在行李箱把手上,淡淡道：“直行优先，我根本没看见你。”
她不打算和季苒苒多费口舌，拉上行李箱继续往校门外走。
简如兰早早站在校门口了。
她让司机把车停在路口,自己在校门口，想着肯定能见到苏令仪出来,能和她说上两句话。
看见苏令仪的身影后，简如兰忍不住露出几分喜悦，她理理衣袖,想着等她出来时该说点什么。
但季苒苒突然从苏令仪身后抓住苏令仪的手臂，两人似乎快要吵起来。
简如兰踩着高跟鞋，急急地过去。
“怎么吵起来了，苒苒——”
季苒苒见母亲来了，一瘪嘴：“妈，她撞我！”
“你可别乱说，我是正常直行的，而且没跑，只是步伐大了些。”苏令仪冷冷地看向巴着简如兰手臂诉苦撒娇的季苒苒。
简如兰为难地看向苏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