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班群聊着，苏令仪隐约听见门口?有动静。
有人开门进来，然后两三个人在说话，其中有苏德民的声音。
她躺在床上没动，看见苏德民一颗汗津津的脑袋从卧室门口?探出来，满面笑容。
“令仪，华大招生办的韩主任来了。”
苏令仪听完，反应了一会儿，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问?：“是已经?查到?分数了吗？”
苏德民眉飞色舞：“榜眼，离状元只差一分而已！”
苏令仪向后靠在床头，伸了个懒腰。
微微发紧的身体终于?完全松下?来。
“不错，这下?完全放心了。招生办主任来做什么，我不是早说过自己要读计算机了么。”
“我也和?他说了，不过他不放心你想读哪所?学校的计算机，带着计算机系的教授想和?你聊聊。”
“救命。”苏令仪双手按住太阳穴，“你和?我妈都在华大教书，我还能?去哪里读，再说华大计算机全国第一，我肯定选华大啊。你和?主任说我肯定选，不用聊了。”
她实在不想花精力应付陌生人的嘘寒问?暖。
话虽这么说了，苏令仪还是被拉到?客厅和?韩主任还有一位计算机系的教授聊了会儿。
主要是被介绍了一下?华大的计算机有多强，希望她能?坚定自己的选择云云。
毕竟苏令仪亲爹是自己人，韩主任没多费心神?，准备收拾着去联系下?一位高分考生了。
“你在家自己好好玩，我下?午还有课。”苏德民打了声招呼，和?两位同事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苏令仪刚刚问?韩主任要到?了他们内部拿到?的全京城前五十?考生名单，上面有姓名、学校和?具体分数。
状元是京城顶级公立的一位女生，723分，她722，排第二。
中间又隔了一个外校的男生，第四位她看见了程皙寒的名字，比她低了3分，再往下?在第九找到?了季陆离。
分差极小，到?了这个分数段，运气或许还更重要些。
反正比程皙寒考得高就行。
苏令仪满意挑了下?眉，回卧室的床上躺着，拿起?手机准备把?图片发给程皙寒。
然后发现?就刚刚和?韩主任还有教授聊天那?会儿，程皙寒也拿到?成绩了，给她发来具体的分数和?祝贺。
【最?后一次还是你赢了啊苏苏】
【我好像就第一次赢了】
苏令仪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想起?过去的那?么些次考试里两人的暗地里的小较劲儿。
可惜她的脑子天生适合考试，每回总能?高那?么一两分，最?差也就是和?程皙寒考成平分。
【论做题还是我要强一点】
【高中时代圆满落幕！】
【你准备读什么专业】
【计算机】
【巧了，我刚好不想学计算机了，你继承我的意志吧】
【开玩笑而已，我没有真的打算学计算机。考完我已经?想过了，会学数学。】
【纯数？很难的感觉】
【应该会选燕大的应用数学，因为燕大的课程也包括了金融数学，会比较适合我，学数学在深造的可选的方向也比较多】
【我本来就是数学竞赛生，你忘了么】
【你想清楚未来的规划就好】
似乎没什么话可说了，苏令仪准备切出界面，去班群窥屏看看其他人考得如何。
新的消息在她切出界面前送达。
【现?在可以视频一会儿吗？有些事感觉还是视频聊才不会传达失意】
【有事也能?晚上梦境online啊，非得执着于?三次元】
手虽然这样打出一行字，但苏令仪还是给程皙寒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程皙寒也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只有半张脸出现?在屏幕里。
室内微暗的光线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愈发柔和?。
他的眼睛在看见苏令仪的瞬间弯起?：“苏苏。”
苏令仪懒散地道：“干什么，有什么是非得视频才能?说的。”
“想看看你，听一下?你的声音。”少年低笑。
莫名地，苏令仪有种他在撒娇的错觉。
就像只明明挺威风的德牧，几不可察地发出一点点嘤嘤声。
不违和?，甚至加倍的可爱。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的。
“暑假一起?去毕业旅行吗？”
苏令仪：“我不是很爱旅游，而且就我们两个，我爸妈不会同意。你想旅行的话就买台switch来动物之森跟我游岛吧。”
这回答也在程皙寒的意料内，苏令仪是个喜欢宅在家里玩游戏的人。
“已经?买了，一会儿来联机？”
苏令仪：“……”
这人真的很会投她所?好。
志愿填报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后正式进入漫长而轻松的假期。
因为没有滑档的可能?性?，所?以苏令仪完全不忧心。
录取通知书寄来后，苏家和?季家又一起?吃了一次饭，季家本想办个庆祝会，但苏令仪对那?种场合毫无兴趣，于?是最?后也没提。
季陆离和?程皙寒都去了燕大，一个学金融，一个学数学。
苏令仪被华大计算机系录取。
然后便是慢悠悠地为大学生活准备。
加入新生群后苏令仪才发现?只有二十?来个女生，而且很多人好像都是信息学竞赛出身，彼此认识，一口?一个x神?的互相叫着，甚至已经?开始讨论一些学术问?题。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选错专业了。
倍感压力后，自己找了教材来先自学编程，好在学编程这事儿上，记性?好的作用也挺大。
自学到?开学时，她愈发觉得自己这个专业可能?选得不是很好。
做游戏策划需要的编程能?力，她自学就能?达到?。
但在华大的计算机系学，和?一群卷王之王卷绩点卷科研，想想就窒息。
已经?有点想转专业了。
假期里她白天和?程皙寒连麦自学高等数学及统计学概论之类的必备课程，晚上一起?梦中复刻动物之森岛。
有时候突然回过神?，发现?自己和?程皙寒已经?形影不离到?了这种地步。
好像也没什么不适的地方，就像和?苏德民、周清相处一样，变成了种吃饭睡觉般自然的事。
本来两人也相识十?几年了。
程皙寒没提出要重新定义两人关系的事，苏令仪也就不说，这样维持着彼此心照不宣的亲密，一转眼就度过大学的一半。
苏令仪大一拼死拼活和?一群大神?卷到?了年纪前15%，成功转专业去了经?管院学市场营销。
这学起?来可就比硬核的理工科轻松多了，苏令仪终于?又有了更多时间玩游戏。
大二的暑假，两人都找到?了各自专业对应的实习，程皙寒去了一家顶级券商，苏令仪也如愿进入目前游戏行业内的头部公司，做数值策划实习生。
京城太大，公司聚集的CBD离学校和?家都很远，所?以得租个房子，否则每天通勤加起?来会超过四小时。
恰好程皙寒和?苏令仪的实习公司都在一个CBD，两人就一起?租了一厅二室的公寓。
程皙寒在那?附近是有更好的房产的，四五百平的大平层，楼下?就是顶级商圈，但他没说，苏令仪百分百不会乐意占他这个便宜。
租房的房租两人一起?付，开始实习期，彼此约定了要试试用实习期的工资支撑生活，看自己能?不能?做到?不依靠父母。
还好两个公司的实习薪资都不低，且提供租房补贴，虽说合起?来也只有3000的租房补贴，仅仅够得着房租的三分之一，但聊胜于?无。
“我日?薪300，这个月出勤22天，就是6600元，你月实习薪资6000……扣完税和?房租，还能?剩下?五千多，不错，够了。”
搬进租的公寓的第一天，两人坐在餐桌前算怎么才能?自力更生。
“不过你公司竞争那?么大，怎么实习薪资还没我高。”苏令仪吐槽。
就一个暑期实习生岗位，程皙寒面试了足足三轮，群体面试、一对一面试、英文面试一样不缺。
“实习生能?有多少，大多数实习的日?薪只有一百来块钱而已，因为你去的是互联网公司才高一些。不过么……既然付这么多薪资给你，活儿也不会少的。”程皙寒笑道。
苏令仪无所?谓地耸耸肩：“打工哪儿有不累的。”
真正的打工生活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入职前三天以培训和?熟悉工作内容，倒还好，都能?按时下?班，但渐渐的，活儿就多起?来。
被同事拉着开会加班变成常态，经?常从会议室出来时，城市已经?华灯初上，繁华明亮的CBD里，似乎每层楼都亮着灯，每个打工人都还在为工作努力。
苏令仪入职的部门是做一款热门RPG游戏，数值策划要做的事很多，计算伤害公式、属性?获取占比、经?验值获取及成长节奏，她之前不怎么玩这种角色扮演游戏，为了熟悉还专门下?了几款来玩。
实习生虽然没什么机会接触核心事务，但是活儿却不少，毕竟整个团队都忙，也不可能?闲的下?来，经?常为了绘制好一阶段的成长曲线图就要加班到?很晚。
程皙寒在的券商也是加班大户，也不好说谁更忙，总归都很少九点前回家。
有时候两人累了一天后无声地坐在餐厅里吃宵夜，程皙寒会突然接到?同事的电话，走到?阳台一聊又是十?来分钟，然后要拿上电脑加班写行研报告。
周末有空一起?在家吃饭时两人会聊一下?自己做的事，发现?虽然已经?进了行业顶尖公司，还是要做不少打杂的事。
比如两个人都是Excel工具人，日?均做表三张，程皙寒还要经?常做诸如整理会议记录、电话录音这样的事。
周六晚上好不容易能?一起?吃个晚饭时，两人又聊起?过去一周的工作。
“还好，我之前其实有在我父亲哪儿打工，也是让我整理会议记录，整理会议记录其实不算毫无技术含量，去掉语气词、纠错、整理逻辑，最?后需要将重点标注出来。整理的过程其实是学习的过程。”
“感觉你很适应打工啊，我算是对游戏行业去魅了，虽然我还是想做游戏，但我不想打工了，实习生都要加班，团队里的正职比我还走得晚。”苏令仪单手扶额，眼神?涣散，“但是不给别人打工，就学不到?经?验。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可以不要做打工人。”
程皙寒失笑摇头，没说什么，继续吃饭。
饭还没吃完，他又接到?了上司的电话。
他作为这一批暑期实习生里最?出色的那?个，最?被看好，所?以活儿也最?多。
“没问?题，今晚可以发到?您邮箱。”
他平静地接受了周末加班的事。
开始加班前，他还将碗洗了，然后拿出电脑在餐桌上开始工作。
苏令仪见状，安静地回到?自己卧室，关上门，打开自己公司的游戏，上号体验新副本，顺便看看玩家反馈。
结束游戏时已经?是接近十?二点，她洗了个澡，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间门，客厅里等还亮着，静悄悄的，也听不见敲键盘的声音。
她走出去，看见程皙寒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程皙寒的MacBook屏幕还亮着，Eviews开着，排满密密麻麻的数据。
苏令仪放轻脚步走过去，弯腰看了眼，顺手按了一下?保存键。
然后她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是把?程皙寒叫醒，还是去拿床毯子，或者想办法把?他弄回卧室？
在她犹豫出结果前，程皙寒却自己醒了。
程皙寒双眼略微惺忪地拿过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而后目光渐渐清明。
“我没事，你先睡吧，我这里大概十?分钟就能?收尾。”
“这么多事吗？我在券商实习的朋友也没有加班这么久。”
“只有最?近而已，项目快结束了。”
“你说你何必去给别人打工呢。”苏令仪撇了下?嘴。
再怎么说有含金量的实习，也有一大半时间在帮忙打杂。程皙寒完全可以借着家里的关系，去一些更核心的部门，能?学到?的东西也更多。
像是看穿了苏令仪的想法，程皙寒笑了下?:“这样的经?历自然有它的好处，好了，很晚了，赶紧睡吧。”
苏令仪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房间，进房间前，侧身看见了已经?迅速投入专注的工作状态的程皙寒。
修长的手指搭在键盘上，片刻后匀速地敲击，停止，然后再继续敲击，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偏蓝的光微微泛冷。
她突然发觉印象中的少年已经?轮廓愈发利落明朗起?来，眉眼微微下?压时英气十?足。
有时候天天相处，反而不容易察觉对方的变化。
她回房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多少，只是脸颊更瘦了几分，但的确是不同于?少女时期了。
这么些年像流水般蜿蜒又绵长地过来，偶有那?么几次激荡，程皙寒这个人对她而言，真的已经?像是影子般如影随形的一人。
哪怕忙的时候十?天半个月没办法见，入眠了，总还能?见到?。
苏令仪一直不对矢志不渝的爱情，亦或令人艳羡的婚姻有兴趣和?信心。
她总觉得再怎么相爱过的人，随着时间推移，各种无法预料的事发生，爱意终有消磨完的那?天。
但也不抗拒。
如果对方是程皙寒，似乎也很难想到?太过难看的结局，他们太了解彼此，绑定的太深了。
她知道程皙寒是个可靠且温柔的人。背叛、欺骗一类的事，发生在他身上的概率小于?1%。
苏令仪伸手触摸冰凉镜面，沉默后指尖划过一截，收回。
如果是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反正已经?是彼此相伴了这么多年的人，意义早已不同寻常。
她嘴角几不可察的扬了一下?。
有时候也挺期待未来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