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珂虽比小周大不了几岁, 但她的这番肺腑之言, 就好像是自己女儿长大后, 在和她面对面交流。
在女儿一次又一次把昂贵的玩具扔满地面，在女儿把自己精心挑选的窗帘, 用剪刀剪成破布的时候，蒋珂曾无数次地抑住了想揍她一顿的冲动。
与其说她怕伤害女儿，不如说是她害怕见到心底这样阴暗的自己。
就如同她小时候做错了事，害怕妈妈责骂她一样，她曾经发誓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可后来，她发现无论如何, 还是会下意识地带着妈妈的影子。
所以, 她宁愿周末在局里忙上两天, 也恐惧回家面对一地的鸡毛蒜皮。
“不对！她也是独立的个体, 我不应该把她强行变成我心目中的样子。只能引导，不能强求。”
蒋珂喃喃道。
“什么？”
小周愣了一愣, 旋即反应了过来，
“你是在说你女儿吧？”
“嗯。”
“其实......你已经很好了。毕竟......会反省自己的父母, 可不算多。所以我每次见别人催婚催生，都会产生一种恐惧感。难道他们真的想清楚怎么去做好一个父母了吗？”
“或许，能够慎重考虑的人，也不那么急着成为父母。往往把婚育当作人生必选项的，才从不考虑究竟该怎么尽好责任，得过且过就行。”
“......唉，你说得对。”
闲聊间，两人的饭碗见了底。
“之后怎么办？要顺着这条线索摸去线下吗？我打听了，他们下次的线下课，就在这周二。”
“周二？那不就是明天？”
“对。”
小周点点头，望着蒋珂，有些欲言又止，
“就是那个6488的课，还挺贵的。”
“你说呢？”
蒋珂打开手机银行，默默看了看自己的活期余额。
“去......呗？说不定还能顺便打击一桩诈骗犯罪？这样，连之前的课，也能一起报销了。”
哦豁，报销。
这真是个令人心动的理由。
小周依照和蒋珂的约定，独身一人前往线下课。
而蒋珂则带领着几名便衣同事，在附近蹲守。
上课的地点在N市郊区半山腰的一座中式庭院内。
小周回望了望蒋珂的车子，踏入门槛。
院内装潢古朴雅致，书法字画随处可见，甚至还燃着线香，颇有云雾缭绕的仙气感。
一方面，很符合他们立下的“知天命”人设，另一方面......
盖得起这样一幢别院，可想而知，他们到底骗了多少钱！
经蒋珂的点醒，她可不会再轻信了。
“你就是那个很聪明的新同学吧？”
来人不急不徐道。
竟然对她这么冷淡？不怕她跑了吗？
小周腹诽。
转念一想，如果很热情，恐怕才会把她吓跑吧。
他们就应该端着，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哈哈，我是。”她陪着笑脸道。
“先和你说一下我们这儿的规矩，每次线下交流，都需要上交通讯工具。一是怕得罪神明，二是怕学员分心。”
“好的好的。”
才不是怕人报警呢。
那人引着她往室内走，眼看着她把手机递交给门口的负责人，接着打听道：
“对了，你是做什么的啊？”
一般这样问，就是看她后续的利用价值了。
小周挑了挑眉，开口道：“我是看大门的。”
那人的神情错愕了一瞬：“......看大门？”
“对。”小周狠狠点头笃定道，“但不是普通的看大门哦，确切点说，是坐在室内看监控的。和那种在保安亭里摸鱼的大爷们，还是不大一样。”
说完，她细细琢磨了一番说辞，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她可没说谎啊！
“我记得你成绩很好，怎么去做这个？”
“没办法，家里管的严。我父母是开公司的，不愿意让我去别人公司上班，我对他们的工作又没兴趣，于是，他们就给我在监控室里随便安排了个职位。”
她胡诌道。
她给自己的可利用buff叠满，期待着他们后续表现。
“这样啊......”
那人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她落了座。
这屋子里的人不少，几乎塞满了全部座位，她小声问一旁的人：
“竟然有这么多同学吗？”
那人见怪不怪地瞥她一眼：
“这多吗？这只是N市周边的人罢了，你知道国内有多少分部吗？”
“不知道，别的城市也有吗？这么厉害？”
小周故作惊羡道。
“你不知道吧？几乎每个省都有呢！大师很灵的！”
说话间，她眼看着一个穿得仙风道骨的人上了台。
“大家好。”
比起视频里的秃头肥男，这人明显端庄稳重得多。
她现在想想，蒋珂说，那个视频就是为了筛选人群，也不无道理。
连秃头哥的话都能信，那么到了线下，只会对眼前这人更深信不疑。
比如，仅他的一句招呼，就已经能让台下掌声如雷。
她只得随之一起鼓掌。
“诸位能齐聚在这里，相信都是有仙缘的人。能看见世间的恶，自然也能发现世界的善。你自己的不顺，就是受了这些‘恶秽’的影响，比如有钱人压榨穷人，比如被无赖讹上纠缠，比如考试屡屡落榜，比如感情总是不顺......所以大家要做的，就是携手除去这些恶......”
不行，她听着还是想睡。
她的耳朵吸收着喋喋不休的话语，脑子拼命筛选着其中的关键信息。
最后，只大概总结出来一条。
【如果你觉得这辈子没什么希望，不如好好修个来世。】
“好！说得好！”台下有人在叫好。
她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么荒谬的话，也会有人认同？
她试图跳出自己听众的身份，学着蒋珂站在上帝视角分析。
这人举的例子很全面，把人们渴求的点说了个遍。
求财，求权，求爱情，求事业，求健康......
人生在世，求神拜佛，大体也就这么几种。
他正是用这些，先来煽动人们的仇世心理，再抬高大家的身份，告诉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是世界的救赎。
承认自己是普通人很难吗？
小周心里如是想。
或许，在这个充斥着成功学和奋斗论的大环境下，连给自己一个gap year，都会被社会指责为不上进。
更别提理所应当地接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小周越听越觉得，他们类似于传销。
只不过，传销卖的是谎报功效的商品，而他们，贩卖的是谎报功效的信仰。
接着，他们又请出了些“通过这个课程获得成功“的人士。
他们和蔼，文雅，可亲。
以高高在上却又平易近人的身份，告诉大家这样做能过得多好。
最后，又请出几位底层人民，讲触底的人类如何通过信仰来逆风翻盘。
“如果你认同我们，那就请让更多的人，来加入我们吧！”
整个会场充斥着动容的泪光和掌声。
虽然多一个人，就会多收6488。
“或许，你觉得我描述的画面很荒谬，怎么会有人被这样的拙劣手段蒙骗。”
小周道，
“那我举个例子，讲给你听。”
“你过得不幸，是因为你没有擦亮眼睛，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好女人不会听信网上的过激言论，而是真心为自己的男人付出。老公在外面忙事业，你就为他做好后勤，让他感受家的温暖。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会有贤惠的妻子，你看，有几位CEO的妻子，不是他的贤内助呢？你看，我以前过得十分悲惨，可我找到了疼爱我的老公，我通过照顾他，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所以，女人不可以没有男人。”
“蒋队，它们本质上不就是一个逻辑吗？可是偏偏就是有人会去相信。”
“把你的幸运和不幸，与你自己的选择和努力完全割裂开来，彻底归结于一种信仰。”
“你信，你就过得好，你不信，你就过得不好。他们的信仰是神明，而在我举的例子里，女人的信仰是男人。”
“被这样的言论所蒙蔽的人，还少吗？”
警局办公室里，小周慷慨激昂地对蒋珂发表自己被洗脑许久的愤懑。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理解了。”
蒋珂点头道。
“蒋队，审出来了。”
老李汇报道，
“他们有个核心群，一般是参加两期以上的学员，通过审核，才可以入内。里面会有“大师”推算各种地方。比如说，今天在X街和Y街交叉口路过，会保证你下辈子顺遂之类的。”
“当然，是瞎推的，只是他们深信不疑。”
老李补充道。
“所以，群里的‘大师’，也曾推演过在何时何地死去吗？”
“是的。”
“X月Q日，我市星湾区公安局破获一起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RRR，TTT，YYY等人，组织、制造、散布迷信学说，实施诈骗，且指使其成员或者他人实施自杀、自伤行为，现已被捕归案，具体细节仍在调查中......”
李悦听着新闻里的播报，飞快地打下几行字，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铃铃铃......”
过了一会儿，熟悉的铃声响起。
她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蒋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面吗？暂时不太方便......我待会儿有个商务拍摄，耽误不起。”
“周五吧。周五，我们可以抽空见上一面。”
“好。”
蒋珂站在李悦小区楼下，按下挂断键，静静望着她房间的暖色灯光。
忽然，她看见一个矮壮男人，拖着一口麻袋，艰难走出大楼门禁。
“警察。”
她拦下他，一如既往地出示了警官证。
“警察同志，我可没犯事儿啊......”
那人唯唯诺诺道。
“这是什么？”她伸手往麻袋中翻去。
“是楼上301预约的回收废纸。”
301正是李悦的房间。
“废纸？”
蒋珂把麻袋里的东西悉数倒了出来。
在各式各样的华美封面中，一只素皮的笔记本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捡起来，随意翻起，里面大半本都是娟秀的字迹。
是李清柔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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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珂：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小周：那你看嘛？不看给我看。
蒋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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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区看到好多宝宝共情了打压式教育。
感觉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收到过这样的伤害，但是我想说！！！
你们能挣脱其中，没有变成丧失独立思考能力，一味只会听话的人，真的很棒很棒了。
给你们一个赛博拥抱！(/ω＼)
希望小天使读者们今后都可以快快乐乐。
看看字数，感觉我下周就可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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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3-08-06 21:01:31~2023-08-07 20:4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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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珂拿着日记本回到车里, 借着车内的昏黄灯光，翻开了第一页。
笔记本中几乎没有成篇的东西。
说是日记，其实更像是李清柔心血来潮时, 随手写下一两句话。
“高三的压力真大啊！等我高考完, 一定要把没做过的事情都做一遍！”
竟然从高中就开始记录了吗？
蒋珂有些惊讶，接着往后翻了几页。
翻向她的人生转折点——大学。
“偶然和爸妈谈起找男朋友的标准，好好的一顿饭, 又变成了说教大会, 烦都烦死了。我一定要和他们喜欢的反着来才行！他们说长相不重要, 重要的是愿意听我的话, 対我好。我还年轻, 我偏要找长得帅的玩一玩。”
“感觉顾正像个绣花枕头。”
“唐颖最近很烦心, 她说有个男的总是自以为是地骚扰她，怎么摆脸色都赶不走。哈哈哈哈哈！某种程度上来说, 这人还挺有耐心的！”
“我爸开始対顾正改观了，糟糕，得找个借口和他分手。我就算结婚，也要找个能和我一起対抗全世界的。嗯......听起来好中二哦。”
“想让他们都死掉。”
蒋珂看到这一行，心头不禁一凛。
按照日记的时间线，这里対应的, 应该是那次黄谣事件。
她翻过这页纸, 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 贴近笔记本, 対着下一页照了照。
李清柔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心里得带着多大的怨气啊......
以至于笔力劲透纸张, 在下一页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除了唐颖，根本没人在乎我。”
“为什么要带我到这个世界上来呢？”
“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寥寥三句, 就足以让蒋珂感受到落笔之人背后的情绪。
由悲伤逐渐变成厌世，最终转化成仇恨。
“装成另一个样子有什么难的？我从小装到大，我最会装了。只要能让他付出代价。”
“很顺利。”
“哈哈！！！真好笑！！！”
从这儿开始，蒋珂有些摸不透她究竟是因为进展顺利而开心，还是一种自嘲的方式。
转念一想，她后来终究是和刘一诚结婚生子，怎么可能会在那时顺利报复？
车内的后视镜中，映着蒋珂的半张脸，她自己都没留意到眉头已经皱得越来越紧。
她曾经以为，李清柔被迫接受了现实，从而深陷于专属于她的泥潭之中，可她从这本日记的字里行间，窥见她曾经拼命地挣扎过。
只是越挣扎，反倒会陷得越深。
泥流牢牢黏在她的皮肤上，从她的毛孔渗透进她的血液，把一身鲜红的血，染成脏污的颜色。
后来，流动的血液便凝滞了吗？
她带着疑问，翻开下一页。
“没有人在乎刘一诚究竟做过什么，他们只会觉得我有病。或许......我真的有病。”
从句话开始，她舍弃了曾经一直用的浅蓝色中性笔，改用红色。
白纸红字，像是字字泣血。
“妈妈偷偷哭着问我，要不要休学一段时间。我当然不要，我要拼命往上读书，读研怕是出不去，但我爸一般只收男博士，所以，我要出国读博，从此再也不回来！”
“它们都劝我不要和刘一诚分手，它们都说他是潜力股，哈哈！唯一支持我分手的唐颖，还要被它们背后说‘果然闺蜜都喜欢拆散情侣’，我厌恶被污名化的一切。”
“逃不掉的。就算和它分开，还是会被爸妈逼着和别人接触，因为‘年龄到了’。他们说，该读书的时候要好好读书，该成家的时候就要成家，该生孩子的时候就要生孩子，一个人要按部就班地过完安稳的一生。”
“可我的一生，不是早就结束了吗？结束在认清我之世界的时候。”
“我发现，现在和任何异性接触，都不自觉地排斥，甚至想呕吐。唉，与其伤害无辜的别人，不如继续伤害它，反正我已经看透了它是个什么东西。它只想和我在一起，它是我症状的最佳保密者。毕竟，它可舍不得和我分开！这样，在爸妈眼中，我永远是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女儿。”
这个“它”，指得应该就是刘一诚。
此时的李清柔，已经把他人称之为“它们”，与自己厘清了物种界限。
她只保留了一个正常的称呼——唐颖。
“唐颖去美国读研了。她每天偷偷熬夜和我聊天。她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有时差？”
“可我真的很想她。”
“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当一个科研人，这样，就可以无视讨厌的它们。”
这几行是李清柔读研的时光。
她在这段日子里，似乎从阴影中走出了一些，逐渐在感知快乐。
蒋珂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不敢再往下看。
从已知的结局深挖过去，总是会带着浓重悲剧色彩。
这之中最令人心痛的，从来都不是她始终沉溺在深渊，而是她明明拼命悬了起来，却又被倏然沉了底。
此时，蒋珂竟然希望人真的可以穿越时空。
她一定会极力劝阻那时的李清柔。
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也要去尝试涅槃重生。
下一页的字迹越发潦草，也越发触目惊心。
“世界上意外死亡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再多它一个？”
“出不去了，发再多的论文也出不去。不是我能力不够，是我带着名叫子女的枷锁，是我背负着独生女该尽的孝道！爸妈生我养我，我得把命赔给他们才行！除非我死了，否则，他们一辈子都会用命来绑架我！”
“去成为让父母满意的女儿吧。”
“书有什么好读的呢？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
“人有什么好挑的呢？反正都是当一个好妻子。”
“挺好，什么都不用去学的感觉真好。”
“什么都不需要焦虑的感觉真好。”
“有爸妈养着的感觉真好。”
“每天只需要吃喝玩乐的感觉真好。”
“屠宰场里的猪崽也是这样活着的，可它们不知道，等它们长大，脑袋上就会悬起一把刀。”
“我头上的刀，什么时候落下呢？”
“就快要落下了。”
“我认识了一个画画很有灵气的女孩，她叫李悦。”
之后的日记断档了很久。
蒋珂撇过头去，深吸了几口空气。
这段文字看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阅读的时候不太挑，也看过不少励志书籍，每一位足以出书的励志师，都会写下各种各样振奋人心的话语。
比如，“每个人都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因为某个理由，而悲观绝望。没关系，熬过这段时间，你的人生将截然不同。”
她不禁去想，曾经如李清柔一般的女人，她们该怎样去度过眼前的绝望呢？
她想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个“擦亮眼睛的慕强女人”的一生——
你吃尽了渣男的苦，然后做了一个慎重决定。
要擦亮双眼找男人，亮些，再亮些。
你开始仰视享有声誉、名望和权力的男人，将其视为强者，不再试图与他争取平起平坐。
你仰慕他所在的高层阶级，选择与他结为同盟，从此共享他给你带来的福利。
你避开了拥有自由所需要付出的风险，选择了最为稳妥的牢笼。
你甘愿化作一只宠物。
你切断了争夺主权的道路，卸载了自我存在的价值，变成了他们最为默契的同谋。
此时的你，处在一个中间态的位置。
你虽然得不到头顶男人的尊重，但足以踩在不愿意俯首称臣的女人头上，歌颂你的幸福人生。
这样，只需要熬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就好。
可谓是世界上最轻易的熬法了呢。
你肯定不会这么熬吧，李清柔。
蒋珂接着往后翻去。
“他対我真的很好，能装一辈子，就也算真的了吧。”
“婚姻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
“他已经得到了我爸的扶持，为什么还対我这么好？甚至有求必应。”
“我们的账号运营得很顺利，他的事业也很顺利，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女儿真可爱，小脸圆圆的，我要给她起名叫圆圆。”
“他虽然很忙，但是都是为了我和女儿。”
“无意间发现了他和唐颖私下联系，我真的很难过。”
“我提出了离婚，可他哭着求我原谅，求了好久。我対他的考验已经够久了吧？我相信他真的会改。唉，我还是会心软。毕竟他是孩子他爸，圆圆不能没有爸爸。”
“他说，他想要很多孩子，这样，家里每天都能热热闹闹的。老了就可以坐享天伦之乐，这听起来就很幸福。”
“我又怀孕了！大师说，这次一定是个男孩。”
大师说？
蒋珂捕捉到了重点。
“孩子没了，我很自责。都怪我没有照顾好我自己！我真是个失败的妈妈！”
“没有人来安慰我，我很难过，李悦让我去她家里住一段时间。”
“他说都怪我不小心......他以前不会这样说我的，他变了。”
“偷偷翻了他的手机，发现他还在和唐颖联系。我们吵得很凶，我又搬去了李悦家里住。李悦给我专门僻了间屋子，我们一起挑了许多书。”
“大师说，我今天的感情会格外顺利，结果他果然来接我回家了！大师真准！我暂时原谅他了。”
之后，就是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
蒋珂随手在当前页夹了支笔，不敢置信地往前翻，核対笔迹后，确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且，这些内容并不是临时伪造的。
时间不仅会给纸张和墨水，染上流逝的痕迹，一个人的字迹，亦会随着年岁增长和阅历丰富，而产生变化。
她笔记本中的一切改变，都循序渐进，有迹可循。
不会有这么高超的仿写技术，甚至可以模仿出一个人的成长轨迹。
她接着往下看去，直到最后一页。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和顾正联系，他究竟有没有拿我当妻子？”
“真心爱我的男人，会和深深伤害过我的前男友，成为朋友吗？哪个男人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和别人在一起过呢？”
“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这么多天了，他还是没来接我，也不找我说话，他肯定很忙吧。”
“听李悦说，他又见了唐颖。”
“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今天去问了大师，我有了一条明路。”
笔记到此终止。
蒋珂再往后翻去，只剩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难道......她误会了李悦和唐颖？
唐颖之所以和刘一诚纠缠，只是想帮曾经的好友摆脱婚姻，这没错。
但李清柔不知道，她单纯把唐颖当情敌。
所以，唐颖和李清柔现在的好友李悦，察觉她自杀后，进行私下联系。最终决定利用她的自杀，把责任怪到刘一诚头上。
她们熟知她的爱好，才发了这样一条短信。
李悦知道她参与了迷信活动，所以删除掉了那个APP。
而巧的是，那天刘一诚和程波刚好完成了最新的交易。
“是这样吗？李清柔。”
之中的细节还有待推敲，蒋珂只是头脑风暴着，然后喃喃道。
“你在痛苦中完成了自我洗脑，变成了你最厌恶的模样。”
“你日记中写下的所谓明路，就是死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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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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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它可以是吞下许多片安眠药，也可以是从高楼一跃而下，还可以是用刀片轻轻划过手腕, 甚至可以是在车里倒上一瓶汽油。
然后点燃它。
直至燃烧成风一吹就湮灭的灰烬。
消逝在这个痛苦的世界, 仿佛从未来过。
李悦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亮着灯，却迟迟未开走的车子。
“你那时问我, 要不要和你一起放弃这个世界, 去迎接新的轮回。”
她自言自语道,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不想。”
养生壶里的水刚刚烧开, 她用开水烫了烫刚才招待陌生人的杯子。
滚烫开水冒出汩汩水汽, 好似凝聚成了鬼魂的形状。
“为什么？难道你遭受的不公还不够多吗？”
来自异世界的飘渺声音向她轻问。
“当然多。”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悦, 你真是我遇见的最特别的女孩。”
李悦曾经以为，这个声音是她最无助时的救赎。
在那些当厂妹的日子里, 厂里工人普遍文化素质不高，就也失了收敛兽性，披上人皮的意识。
偶尔，她趁着休息日出门的时候，便会收到些陌生人的口哨声。
“妹妹，有男朋友吗？加个微信吗？”
他们上下打量着她, 仿佛能透过她的长袖长裤, 看见脑中意淫着的隐秘。
她慌忙避开这些人□□的目光, 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快步走开。
“切，装什么清高。”
身后隐隐传来几句不屑的话。
她家境不好, 父母也不疼，长得十分瘦弱, 只是因为当地的气候，皮肤生得白。
没想到，这样弱小的身形，也能成为这些人的“偏爱”。
“你长得真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你穿牛仔裤真好看，特别显身材！”
在她收到无数次这样的言语骚扰后，为彻底摆脱困扰，她下了一个决定——只穿工服。
“哟，怎么别人下了班都换正常衣服，你还穿着工服到处溜达啊，玩制服诱惑？想勾引男人？”
一次夜班后，班组长把她拦截在回宿舍的路上，吊儿郎当问道。
四下无人，只有路灯散着昏昏暖暖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