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我为人类社会做贡献—— by叶芊珞
叶芊珞  发于:2023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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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一愣。
狗崽们月份不大,听得懂的人话并不多,语言无法沟通的情况下,训练进度确实会受到影响。
虎子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不通人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没小狗子的提醒,还真忽略了这个问题。
骆芸说:你可以给它们开个语言培训班,精通一门外语是很重要的。
虎子深深认同,掌握人类的语言确实非常重要,在训练中能听懂指令可以大大提高学信进度和执行力。
虎子决定明天就给小狗子们加课,它蹭了蹭骆芸,有些落寞地说:可惜你没办法跟我们一起,唉。
骆芸甩甩肉乎乎的小爪子:没办法啊,我还没长大!
曾航在自己完全长大之前,恐怕都不会放开自己的。
田里的庄家渐渐茁壮起来,青蛙在保驾护航,骆芸也吹气球一样地长大了。
当她可以轻松地跳过大门槛的时候,童家已经管不住她了,曾航前脚刚走,骆芸后脚就带着春妮离家。
虎子每天早上都要在村头一座废弃的院子里,给村子里所有的狗狗开人类语言课,骆芸带着春妮过来的时候,虎子已经开课了。
院子做了四十来条狗子,除了板凳狗外,还有大黄狗、大黑狗、小哈巴狗,犬种单一又丰富,骆芸和春妮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众犬的注意,它们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老大拿出一颗手-榴-弹说:这是“汪汪~”
骆芸推推春妮,示意她赶紧上去。
虎子也见到了春妮,扬了扬下巴,让小姑娘快过来。
春妮在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捏着衣角走到虎子身边,瞅着虎子的嘴里叼着东西,抿了抿嘴角,紧张地说:“这是,手-榴-弹。”
春妮吐字带点口音,但不妨碍发音,狗子竖起耳朵,左耳朵听虎子“汪汪~”,右耳朵听春妮“手-榴-弹。”
双语教学下,很快记住了手-榴-弹人犬发音。
巩固几遍后,虎子开始讲解这种人类发明的武器的威慑力,已经危险程度,狗子们听得摇头晃脑,全篇听下来就记住一点:这东西可以把狗炸的粉身碎骨,会死,特别危险!
虎子又从脚边叼起一样东西,骆芸眯眼看了半天,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根木仓管,微微皱眉,小家伙到底从哪儿搞来的这些家伙?
看质感可比村子里农兵装备质量好多了。
今天虎子拿出来的教学器材属实超出了春妮的认知范围,前一个还是从大人那里听过见过的,这个就真的看不明白了。
她说了棍子、管子,都找到虎子否定的目光,最后挠挠头,说:“我,我不知道了。”
之前都是坐下、起立、打滚、袜子、枕头、敌人一类的词语,现在这根铁棍子她实在人不出来是什么,急得直往骆芸那边看。
骆芸摇头,对虎子说:超纲了。
虎子秒懂,这是说它今天的教案对春妮超纲了。
虎子只能在一堆教案里尽量找春妮认得的来教,进展的还算顺利。
下课以后,狗崽们汪汪讨论着今天的教学内容。
倒霉蛋也在其中,看到骆芸时尾巴翘的高高的,仰头挺胸从她身边路过,用好大好大的声音说:等我以后上了战场,我会咬死两条大狼狗,抢好多好多敌人的手-榴-弹,我很厉害的,哼!
骆芸看了它一眼,当初圆滚滚的身体已经抽条,确实有成年犬的模样了,也许当初被揍的太惨,倒霉蛋居然把她当竞争对手了[捂脸]。
这样的双语小课堂秘密进行着,除了春妮,没有其他人类知道,曾航隐约察觉到家里的小狗子每天都偷偷出去玩,看着日渐长大,越发对外界好奇的妞妞,曾航对此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对家里的小狗子耳提命要,告诫它看到林农赶紧躲得远远的。
日子过的飞快,眨眼间,曾航的伤彻底好了,背后留下一条狰狞的疤,身子却练得生龙活虎,平日没事会给村里做些简单的木工家具,还给训犬队做了十来条木头狼青犬用作训练。
他并没有从童家搬走,几次提起都被童家反驳了回去,童生说不过是一双筷子的事儿,童奶奶直接将腕拍在了曾航面前。
祖孙俩的意思很明白,多养一张嘴,他们家供得起。
曾航感动地稀里哗啦,田里除草的事儿直接包揽了,气得童生在田里跳脚:“我是把你当大哥,不是把你当奴隶,你给我留点,给我留点!”
春妮蹲在田头,笑眯眯地看着小叔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自己,但是在这里的日子还是很快乐的,有很多狗狗陪着她,晚上也有其他小朋友会来找她玩。
“汪~”
春妮回头,看到妞妞在村头看着她,春妮起身哒哒哒地跑过去,她知道,狗狗大队又要开大会了,作为非常重要的翻译官,她可不能不在场。
村子很祥和、很安逸,外面的战火仿佛烧不到这里,鬼子的恐怖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他们耕种、训练、生活,自给自足,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需要去镇上卖,其他时间无需接触外人。
这大半年,镇上的鬼子也出奇地安静,已经很久没有出洞了。
六安镇在一年前被鬼子占领后,扫荡了几次周围的村庄,城里的百姓活的提心吊胆,生怕鬼子屠城。
然而鬼子在这里安营扎寨,修建医院和学校,对待城里的人可谓是亲和友善,也没有暴行。
他们说,他们是为了和平而来,是为了解救贫苦百姓而来,他们发放粮食、展开义诊,如果不是最初的几场屠村,还真以为他们有多诚恳。
但凡住在城里的人,有多少跟附近村子沾亲带故的人,亲人尸骨未寒,刽子手却在跟前扮演起好人来了。
百姓恨得牙痒痒,却不敢表露出来,被鬼子驱赶着去政府门口排队领粮,在拿着刺刀长木仓的鬼子看守下,麻木地看着前方端着相机拍照的金毛鬼子。
他们领了米,然后被鬼子粗鲁地拽出来,站在金毛鬼子面前,刺刀顶在背后,鬼子笑着低声凶狠地说:“给我笑。”
一家人僵硬地扯起嘴角,在鬼子和鬼子狗的威胁下,被拍下了这张代表鬼子亲善的屈辱照片。
这些照片将被这些记者公开在国际上,鬼子想要以此洗白他们侵略战争的丑态。
照片上,有笑容亲和的鬼军,表情憨厚的狼青犬,“喜笑颜开”的华国一家人,背景在堆满粮食的粮仓前,无数衣衫偻缕的华国人排队等待鬼军的分粮。
无人知道,拍照人背后抵着一把锋利的刺刀,照片外的街道上,是举着长木仓驱赶人群的鬼军。
一张虚假的照片,就想骗过世人的眼睛、埋葬真相。
多可笑。

六安医院
一个高大的汉子局促地坐在妇产科门外, 周围行走的鬼子兵让他紧张又拘谨,如果可以,他真真不想来这里。
可胡同的老郎中说他媳妇胎不太稳, 还是得去医院用那个什么仪器检查一下才行,夫妻俩这才鼓起勇气走进这所被鬼子兵占领整改的医院。
很快,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来,汉子赶忙走到媳妇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问:“怎么样?”
他一手托着女人的腰,一手拉着女人的手, 将她引到走廊边边,避开那些背着木仓的鬼子兵。
女人叫莲蕊, 今年十九, 父亲是六安镇的一间糖果铺的老板, 丈夫铁蛋原本是家里的伙计, 后来由父亲牵头,入赘到她们家,一晃三年, 小夫妻俩生活十分恩爱。
去年鬼子攻打六安镇, 莲蕊的父亲赶回家的途中被流弹打碎了脑袋, 就这么没了,铁蛋找到人都时候,尸体已经破破烂烂,仔细检查才发现,是被狗撕咬过的痕迹。
铁蛋不敢告诉莲蕊岳父遗体的惨状, 跟邻居帮岳父整理了遗容, 才让莲蕊见了遗体,后来城里死人太多, 棺材铺几乎被搬空,铁蛋硬生生抢了一副棺材,这才让岳父体面点下葬。
莲蕊家的糖果铺关了小半年,后来莲蕊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以后的生计,这才跟铁蛋将铺子又支撑起来。
原本日子过得挺好,但是最近一个月莲蕊胎不太稳,看了不少郎中都不见效,这才来了六安医院。
莲蕊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因为满眼的鬼子兵,她扶着铁蛋,小声说:“大夫说孩子胎心不太稳,要照什么片子,让我出来等一会儿,她那边准备好了,再来叫我。”
铁蛋:“照片子?照相吗?啥意思?”
莲蕊:“说是那么一照,就能看到肚子里的孩子啥样,我也不懂。我以前听爹说,医院有一种机器能照出人骨架,兴许跟那个一样呢。”
铁蛋点点头,以前六安医院买了一台找人骨头的仪器的事儿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茶馆里说书的还管这叫照妖镜,神乎地很。
俩人也不太懂,大夫让等着就等着,途中莲蕊有点胸闷,铁蛋就带她到门口透透气。
医院里到处都在装修,狭窄的门被砸开,到处都是搭建起来的高架子。
铁蛋找了个离架子远的地方,让莲蕊靠着自己省力点。
意外发生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离得那么远的架子是怎么砸在莲蕊的脑袋上的。
莲蕊当场摔倒在地,头破血流。
铁蛋吓懵了,死死拽着莲蕊的衣服,被莲蕊带倒在地。
周围尖叫声四起,铁蛋抱着莲蕊慌张无助,看到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时,哪儿还管是不是鬼子,哭求着医生护士救救他老婆孩子。
铁蛋被护士兵推开,莲蕊被孤零零地扔在地上,几个鬼子医围着她探查呼吸,翻开眼皮,草草检查后用蹩脚的中文说:“孕妇死亡了,现在我们要救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地,这些人,让开。”
周围看病的人被鬼子兵粗鲁地推开,铁蛋被推到人群中,人疯了一般往前冲:“怎么死了?怎么可能死了?我老婆只是被砸了头,她还活着,她不可能死啊!”
这时一个年轻鬼子医走过来,亲和地问铁蛋:“你,是她地丈夫?”
铁蛋眼睛发直,懵逼又无助,看到医生问话,连忙点头,期冀地望着这个穿着鬼子军装的年轻医生,他不认识这个医生,但是只要是大夫,就有能力救人的。
迎着这双充满希冀的眼睛,鬼子医惋惜地说:“很抱歉,你地夫人不幸去世,但是我们会救你地孩子。你节哀。”
铁蛋懵了,呆呆地看着鬼子医回到妻子面前,鬼子兵拿来隔帘将医生和生死不知的莲蕊围了起来。
白布透出昏晕的阳光,将鬼子医的影子印在发白的布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剪开莲蕊的衣服,举起了手术刀——这帮人,都没有换个地方都打算。
有摄影师进去了,铁蛋却全没看见,他死死盯着白布,腿都是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被突然的打击狠狠砸懵。
他的视线从白布移动到下方的缝隙里,隐隐能看到妻子纤细的手指在脏污的军靴之间时隐时现,鲜血流过指尖,然后,突然抖了一下。
铁蛋瞪大眼睛,高呼起来:“我媳妇没死,她手指动了,她没死,她……呜呜呜……”
鬼子兵捂住铁蛋的嘴巴,死死将他控制起来,铁蛋拼命地挣扎,眼睛死死盯着不时抖动的纤细手指,看着鲜血缓缓蔓延,摊开老大一片,肮脏的军靴狠狠踩在莲蕊的手指上,将所有的希望也狠狠踩进鲜血里。
“唔——”
铁蛋哀嚎一声,青筋暴露,最后脱力地软了身子,两个鬼子兵架着他,不让他倒在地上,从后背看,仿佛是他们在扶着悲痛欲绝的男人。
不久,刚才的鬼子医走出来,手里抱着用莲蕊衣服包裹着的赤红婴孩,孩子五官清晰,十根手指红得透明,指甲都没长齐全,在空气中无力地颤抖着。
鬼子医将婴孩塞到铁蛋的怀里,一脸温柔地说:“你地孩子,它还活着,不用太感谢我们,哈哈哈。”
铁蛋抱着还没发育完全的婴孩,木愣愣的会不过神,耳边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过去,正好被鬼子兵抓拍到这一画面。
周围动静那么光怪陆离,铁蛋脑子嗡嗡响,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哪儿还有鬼子兵和鬼子医,只剩下围观他的人群和被白布潦草裹起来的妻子尸体。
原本热闹的医院现在安静的可怕,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不知道是谁在角落里小声说:“六个月大的孩子,刨出来怎么可能活的了。”
这一声刺激的铁蛋浑身一颤,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刚才还颤动过小手,此时却不自然地裹在衣服里动也不动。
小脸从原本的赤红,变得青紫,手指蜷缩,胸膛平坦,毫无起伏。
铁蛋不知道怎么离开医院的,好像有很多人帮他将妻子运回来,可是具体是谁,长什么模样,全都不记得了。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床上妻子死灰的脸,怀里抱着孩子,眼神空洞。
井莲蕊的事儿很快在胡同里传开,众人担心地看着安静了好几天的井家院子,以往这时候莲蕊都会在院子里嗮嗮太阳,铁蛋会勤快地收拾院子、熬糖浆,能听到小夫妻俩的说笑声伴随着糖浆的香甜味道飘满整个胡同。
如今,死一般的宁静。
坐在门口纳鞋底的几个妇人说道此时,都会红了眼眶,唏嘘几句,男人们也愁眉难展,六安镇被鬼子占领后,看似恢复平静的表面下依旧暗藏汹涌。
瘸老六喝酒回来,见到左右邻居正在谈论井家的事儿,本来没心情去听,他和井莲蕊她爹有过节,他的腿就是年轻那会儿被井莲蕊的爹打折的,平日也对井莲蕊没个好脸色,但现在人都死了,他这么个有仇的人凑过去,难免被人误会。
可没等他走多远,邻里街坊又说了什么,瘸老六又回来了。
众人见他过来停了嘴,瘸老六和井家有仇他们多年街坊都知道,自然不便在他面前说井家的事儿,刚准备开口与他打声招呼,却见瘸老六黑着脸,站在他们面前怒斥道:“你们懂个屁!”
瘸老六没头没脑的一骂,骂得众人一脸懵逼,有脾气大的站起来回怼:“瘸老六你说什么呢?”
瘸老六:“你们刚才骂六安医院的大夫,我骂你们懂个屁!”
瘸老六见众人沉了脸色也不停,指着他们说:“井莲蕊的死怎么能算在人家大夫身上,她是被木头砸死的,你们不能因为他们是鬼子,就这么污蔑。”
“瘸老六!”一名妇人气得浑身发抖,针锥指着瘸老六的脸吼道:“你忘了一年前他们杀了多少人了吗?你忘了井民和与我大哥是怎么死的了吗?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个汉奸!”
瘸老六呸了一声:“你才汉奸!六安医院的大夫能跟那群鬼子兵一样?他们是救死扶伤,要不是有他们,我一年前就没了!兵是兵,医是医,你们谁没接受过他们的医治?现在伤好了,你们就不认了!”
妇人都快被气哭了,她本就嘴笨,大哥惨死,家里还没从走出来,如今居然被人指着鼻子吗她忘恩负义!?
“他们是来给我们治伤,可那伤是谁造成的?我们没你那么贱,捅一刀给个糖枣就把你这条狗给驯服了!”
妇人的丈夫扶着快气晕的妻子,往胡同口那边看了一眼,留下这句话就带着自家媳妇进了院子,其他人也面色不善地看着瘸老六,没有与他口舌之争,这巷子周围都有鬼子兵巡逻,心中再多不满也不敢在外头乱说。
众人匆匆而去,瘸老六狠狠地啐了他们一口,拎着刚开好的药回了家。
两天后,瘸老六去六安医院复诊,发现给他看诊的大夫对他更加亲和有加了。
“你地旧伤,好好吃药,下雨天,不会那么痛了,你要好好地,坚持治疗。”
年轻的鬼子医摁了摁瘸老六的瘸腿,这条腿的膝盖以下不正常的扭曲,可见当初伤势很严重又没有接受正确的治疗,下雨阴天,乃至于走路,都是一种折磨。
瘸老六被折磨了二十来年,现在终于有人能救他脱离这种要把人折磨疯的痛苦,自然将人看做救命恩人一般,更何况,眼前这位鬼子医,还真的在一年前救过他。
而且,他们给他开的药,都不要钱。
瘸老六走的时候,隐约听见一个房间里在谈论什么脐带绕颈、解刨一类的字眼,中间夹杂着更多的鬼子语,他听不懂也没太注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六安医院,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他想的很清楚,头顶上的天不管谁当家做主,只要对百姓好,谁当家不是当呢?
鬼子攻城那会儿确实死了很多人,但哪个打仗不死人的,鬼子进城以后发粮行医,也没祸害大姑娘,没乱杀人,这不比其他地方的鬼子好多了。
瘸老六甚至觉得,六安镇很幸运,迎来的是这样的鬼子军,真心觉得鬼子进城以后,自己的日子好过多了,他是真心觉得六安给鬼子治理挺好的。
自从鬼子来了,街角行乞的人都少了。
这生活多好哇!
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骆芸和虎子找了一个破屋檐躲着,豆大的雨珠砸在泥地上就是一个坑,泥点崩开,溅到它们的胸毛上。
骆芸舔了舔鼻子,空气里的湿气让她鼻子有些痒。
虎子凑过来将嘴巴搭在骆芸对嘴巴上,给她挡住从房檐上滴下来的雨,两条狗狗依偎在一起,在暴雨中,也丝毫不影响它们的感情。
突然,虎子抬起头,仔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骆芸也沉下眼神,道:有死气。
一种人类死掉的腐臭气息,味道浓的大雨都掩盖不住。
它们冒雨冲向味道来源的村口,在茫茫雨幕中,看到一个消瘦的男人背着一人高的东西缓缓地走进村口。
尸气越发浓重,臭味袭击着犬的鼻子,村子里原本睡下的狗子都被熏醒了,发出焦躁的犬吠吵闹地快要将暴雨声给压过去。
骆芸发现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这一幕让她微愣,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身边的虎子放松了警惕,骆芸知道,眼前的男人可能是村子里的人。
铁蛋在暴雨中抬起头,雷电闪过,照亮了雨中熟悉的矮脚犬。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几近无声地说:“……花虎……”

“这就是他娘的狗日打得主意!一群畜牲!”
一份报纸被甩在桌上, 穿着军装的男人面色赤红,双目瞪圆,肩膀上的补丁因为他粗鲁地动作挣开了线, 半吊不吊地挂在肩上,露出肩膀上一道狰狞的弹孔。
坐在桌前的军衔更高的男人将报纸摊开,头条是一张医院背景,接生新婴儿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群鬼子医生围绕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华国男人,他们手里是一个不到巴掌大的胎儿。
标题起的格外感人,画面里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气。
暴躁的军人还在咆哮:“你看看, 你看看照片里的孩子刚多大,这他妈是救嘛?这他妈的是生刨害人, 一尸两命!他们居然还有脸登报, 我可去他妈的!团长, 咱们什么时候打过去?我已经忍不了了, 我现在恨不得扛着意大利炮轰开六安镇的大门,把那群狗日的全给砍喽!”
何生民沉默看着,并没有回应韦勇请战意味的话。
韦勇见状, 沙袋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 直接崩开了桌板。
韦勇:“……”
韦勇默默地藏起拳头。
“你先别生气, 还有更生气的。”
门外走进来一个文弱书生样的男人,身上的军装虽然前后左右中全都有补丁,但是却洗得干干净净,袖口整洁,衣领平整, 一样的军装, 穿在他和韦勇两个人身上,完全是两个状态。
韦勇:“啥意思?”
何敏彦对何民生叫了声叔, 才转身对韦勇说:“这份报道不只会在国内刊登,鬼子还要刊登海外,想在国际上营造自己‘解放劳苦民众,亲和鬼军’的形象。我有个大学同学在海外报社工作,我刚接到他的邮件。”
说着,何敏彦也拿出一份报纸,韦勇抢过去打开一看,皱眉道:“这都是啥玩意,写的啥啥,跟鬼画符似的。”
何敏彦无奈道:“这是份英文报纸,是七个月前的,你看不懂字,但一定看得懂上面刊登的照片。”
韦勇已经看到照片,面色大变,他走到何生民身边指给他看:“团长你看,这是一年前六安镇的照片。”
照片里的六安镇刚经历过战火的摧残,狼狈的百姓被聚集在空旷的场地,鬼子兵和鬼子医生正在为他们进行治疗,若不了解事情真相,还真以为鬼子是在救人。
韦勇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但也能猜得到肯定在胡说八道。
何敏彦:“我同学用了特殊渠道才将这份报纸送到我手里,上面颠倒黑白,谴责我军不顾百姓死活,宁可让全城百姓送死也不愿接受鬼军的友好交流,最后,说我军抛弃全城百姓逃走,鬼军进城救治百姓。这份报纸发行后,华国留学生组织抗议,但效果甚微,还有人因此被害。”
韦勇:“……妈了个巴子,守城的战士都战死了,居然还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何敏彦看向何生民,沉声道:“鬼子想在国际舆论上立正义之战的形象,他们想掩盖侵略的罪证,为自己百年后留个好名声,六安镇就是他们伪装名声的起点,现在很多海外记者驻扎在六安镇,向海外报道六安镇是如何被鬼军治理的井井有条,如果我们不尽快揭露鬼军的真面目,那我们那些被杀害的同胞死也不会瞑目的。”
韦勇:“对对对,敏彦说的对,团长,我们啥时候打?”
何生民叹了口气,说:“六安镇在鬼军的手里把守的固若金汤,他们建立了军火库、有粮仓,兵力也在我们之上,武装力量上我们有些落后。这场仗我们要打,必须打,但是不能这么鲁莽,此事我心中有成算,你们只管操练好兵,随时待命。”
说罢,他看向韦勇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跟敏彦说。”
韦勇看了眼何敏彦,敬了礼离开。
何生民起身往外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人后,才对何敏彦小声说:“你立刻前往六福村联系一个叫林农的人,告诉他,黄瓜快熟了。”
何敏彦疑惑地看着她叔,何民生说:“你不需要知道什么意思,只需要去六福村把这句话告诉林农就行。”
说完,看了眼何敏彦,“换回女装再去,女人更容易隐藏。”
何敏彦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确实是个女人,可她这张刚毅的脸,扮成女人不会更引人注意吗?
何生民:……
何生民:“你去找小燕,让她给你化个妆,要相信自己。”
何敏彦:……
六福村撒起了纸钱,一把纸钱撒上天,要撒的够高,撒的够开,逝者才能走的安心。
可今天的纸钱不管怎么抛,都跟撵不开一样,在空中撵成一坨往地上砸。
春妮怕怕地靠在骆芸身上,看着那一沓沓的纸钱抱成一团砸在地上都散不开,她小声地在狗狗耳边说:“我听阿爷说,怨气大的人走的时候纸钱都会散不开,这样的人是送不走的。”
井莲蕊的棺椁确实没有送走,突然刮起的狂风让村里老人直呼邪性,大家都说是莲蕊死得太惨太冤,怨气太大,无法顺利下葬,最后她的棺椁被停在铁蛋爹娘的院子里,铁蛋爹娘去的早,铁蛋入赘井家后,也不怎么回来,院落杂草丛生,还是村民帮忙收拾才勉强能住人。
如今莲蕊的棺椁停进来,让本就荒落的院子更添阴森。
在人类看不见的世界里,骆芸和虎子能清楚地看到莲蕊棺椁周围散发出来的混黑怨气,它们转世多次,也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
都说猫犬的眼睛可以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骆芸这次是真切体验到了。
只见那不祥的黑雾在天黑后有向院外扩张的企图,院内本就荒凉的杂草在黑雾的侵染下早已蔫头巴脑随时要嘎的模样,足以证明这黑雾多恐怖,若是真扩散出来,村里的人可咋办!
骆芸急得直挠地:毛团子,你快想办法啊!
毛团子也急,揪自己屁股上的毛:“我,我也没办法啊,灵异世界不在我工作范畴内啊,我只有大蒜,用吗?”
骆芸:……,给我!
虎子爪子里跳出两颗大蒜,蹦蹦跳跳地滚到骆芸爪边。
骆芸咬牙,两颗就两颗吧,她给自己塞一颗,往虎子嘴里塞一颗,一边咬碎嘴里的大蒜,一边说:咱们得阻止黑雾。
虎子咬的满嘴流口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问:怎,怎么做?
骆芸目光如炬:用口气!
大蒜在东西方都有驱邪除魔的神奇效果,现在她嘴巴里都是大蒜的味道,怎么也能算一个驱邪武器了吧。
黑雾爬过墙头,墙体开裂;爬过菜地,菜叶打卷;爬过鸡窝,鸡翻白眼。
这东西不但能夺走草木生机,还能夺走走兽生机。
骆芸义无反顾地冲向黑雾,辛辣的蒜臭味道从牙缝里漏出,张牙舞爪地向黑雾扑去……然后被反扑,它挣扎、它扭曲,却很快不敌,只能发出一声噗,便被黑雾吸了个干干净净。
骆芸不放弃,继续对着黑雾“呼、呼”地吐口气,虎子也在一旁冲黑雾呸呸呸,大蒜的味道又臭又辣眼睛,俩狗子眼泪鼻涕止不住地狂流,还倔犟地挡在黑雾面前,想要阻拦黑雾吞噬村庄。
“汪汪汪~!”
井莲蕊,你清醒一点,这里没有你的仇人!
“汪汪汪!”
你醒醒啊!
眼前怨气满满的黑雾早已经没有理智,它痛苦地扭曲着,想要摧毁一切可碰触到的生机,发泄心中的仇恨,它溃散又凝聚、凝聚又撕裂,以一种恐怖的姿态向骆芸和虎子扑过来,想要将它们吞吃入腹。
【不可以!】
脆生生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黑雾即将吞噬掉挣扎中的两条矮脚犬的瞬间,刺眼的白光狠狠撞开黑雾,将两条狗子保护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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