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移情别恋后—— by树栖客
树栖客  发于:2023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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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他才说了,不许他与苏窈来往过密,今日她的帕子便缠在了他手上。
难道不止是段凛有情,苏窈也有意?
魏京极心里极为不爽,他将其归于世间所有哥哥,在妹妹到了择婿年纪时,不约而同对求亲者产生的微妙排斥。
“我们不说这个了。”苏窈虽不懂魏京极为何面露不悦,却知道他这阴阳怪气叫她永嘉郡主,多半是同段凛有关,便揭过这话茬,眼中含着期待:“太子哥哥今日怎么来我府上了?”
魏京极淡淡道,“我这不是来瞧瞧你,在郡主府过的惯么?”
苏窈笑着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当然习惯,这是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怎么会不习惯?”
魏京极:“哦。”
他看了眼苏窈,又移开视线,“你不也是在东宫长大的?离开了就习惯了?”
“东宫虽然好,可还是府中更自在,再说了,太子哥哥你成年后,经常不在京中,我也有许久未去东宫小住了,如今记忆都淡了。”苏窈声音轻软,眼眸弯弯:“我早就习惯待在郡主府了,住不住在东宫都无所谓的。”
魏京极敛了下眼皮:“那看来,是我多虑了。”
本以为苏窈离了东宫会不习惯。
若她在那儿,必早就央着他带她游湖放纸鸢,整日没个消停,以至于她搬出来后,他反而觉得空乏。
这才在经过郡主府时停下来。
可听苏窈这话,她竟毫不在意,不仅适应的挺好,还给她创造了和那段凛相处的机会。
若在东宫,定叫他连门都进不了。
魏京极盯着苏窈乖顺的模样,开始思索,让她重新搬回去有几分可能。
苏窈叫人做了冰酪来,拉着魏京极坐在美人靠上。
“你尝尝这个,我府上刚换的厨娘做的,她此前是在盈月楼做点心的,手艺乃京中一绝。”
苏窈用调羹挖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魏京极张嘴吞了下去,看向一旁绣帘:“刺绣伤眼,若要消遣,练字便不错。”
说着一时兴起,便让苏窈写个字瞧瞧,看看是否进步。
苏窈的字写得并不算很好,她并不想在他面前出丑,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魏京极打趣:“我倒是不介意你的字丑,只是你未来郎婿未必不嫌弃。”
苏窈搅着冰酪的手慢慢停了。
她把碗放在食案上,面色明显低落。
魏京极正欲开口,身侧竟传来一道男声。
“殿下,阿窈。”
苏窈意外抬头。
段凛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面前,长身玉立,如兰芝玉树。
“二表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魏京极堪称温和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朝他手上扫了一眼,意料之中的不见帕子的影子,只用了一块麻布包着。

“我虽不能帮你修琴,可既答应了你帮你修好,那便不能失约。”
“我与京中妙音堂的少东家是旧相识,他精于斫琴,修琴也不在话下,我看这琴是你的心爱之物,便觉得不可耽搁,故寻了人,想将这琴送去,你觉得呢?”
苏窈惊喜道:“我原也想寻他,若二表哥有法子找他帮忙,再好不过了。”
段凛点点头,让人进去搬琴。
奇怪的是,魏京极听他说完,神色却又缓了下来,甚至心情颇好地坐着享用冰酪。
段凛带着人和琴走后,苏窈看到魏京极,又想到他方才说的,字不好看,未来夫家会不会嫌弃。
她停了会儿,“太子哥哥,那你会嫌未来妻子的字不好看么?”
魏京极不以为意。
“我选的,自然是样样都好的。”
苏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恹恹地叫来人准备笔墨。
不一会儿,一张宣纸在案上铺开,她提起笔,深吸一口气,挥动笔杆。
魏京极却道:“心爱之物?”
苏窈的注意力放在纸上,便胡乱应了声。
魏京极忽然笑了一下:“我道这琴为何这般眼熟,是你初学琴的时候我送你的吧?”
苏窈心情莫名低落了几分,一言不发,手上也停住了,笔置在一旁,咬了下唇,“那我写的好看么?”
“这个‘京’字写得不错。”魏京极得意挑眉。
“看来我从前教你的,倒还有些用。”
苏窈看着墨水晕染的宣纸,想,魏京极年少便以一手桀骜不驯的草书扬名,她的字有他的几分神韵,他自然觉得好看。
初学文时她六岁,魏京极十一岁。
他尚不是太子,为照顾她,便同圣人打了商量,带她在同一个学堂上学。
魏京极那时便崭露头角,常得学正赞赏,她却连握笔都握不好,字也写的歪歪扭扭。
本来她不在意这些,可魏京极从来都耀眼至极,走到哪都引得众人瞩目。
他有一日忽然带了个软软糯糯的妹妹来,大伙儿怎能好奇,起先害怕魏京极,不敢造次,后来熟悉了便开起玩笑。
大部分的玩笑类似于:
“二皇子的功课这般好,他都不曾教过你的吗?”
“有人天生聪明,像隔壁令国公府的盛家小姐,还有二皇子殿下,可是有人生来就笨笨的,怎么学都学不会的!”
“我娘还说我笨,我哪有小苏窈笨嘛。”
苏窈刚从家中惨案中缓过来,原也是被苏家娇生惯养,宠的无法无天的,此时却敏感胆怯许多。
这样的话听多了,她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常背着魏京极掉眼泪。
有次被一个小公子瞧见了,苏窈想假装无事发生,从穿堂走过,却被他拦住,好奇道:“我看到你哭鼻子了,你为什么哭鼻子呐?”
男孩的声音嘹亮,苏窈险些又要被气哭,可她看着他面生,便知道他们不是一个学堂的,太学有一百多个学堂,于是苏窈不服气的回他:“我又不认得你,我哭鼻子与你有何干系?”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故作凶狠也软乎乎的,可爱的不像话。
男孩看傻了一秒。
“那认识一下罢,我叫莫羡嘉。”他回过神,笑起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我,也许你就不想哭了呢。”
有时候友情来的莫名其妙,苏窈抽抽搭搭的和莫羡嘉唠叨了许久,下学的时候,他从书篓子里拿来一本字帖。
苏窈看着他,“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
“我也被人笑过笨,可我的字写的好,他们笑我,我便可以理直气壮地笑回去。”莫羡嘉道:“阿窈照着这个练好了字,便不用担心被人笑了。”
小苏窈如获至宝,上了马车后还一直抱着。
魏京极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莫哥哥送我的字帖!”她很高兴:“他说我要是练好了字,就……”
就不会有人笑她是笨蛋了。
可是后面的话说起来好丢脸哦。
苏窈住了口,神秘兮兮的笑了一笑,脑海里全是她提笔写字时众人艳羡的眼神。
魏京极皱眉,“莫哥哥,谁?”
“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他不仅长得好看,字也写的好好哦。”
“是吗?”小魏京极拉下脸,“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见苏窈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魏京极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字帖。”
说着便一把夺了过去,苏窈扑过去抢,奈何魏京极人高手长,怎么都够不着。
“你还给我!”
魏京极仔细看了两眼,突然啧了声。
苏窈成功被这一声转移去了注意力,“怎么了?”
“这帖,笔者不详,行文浮夸,文不对题,一瞧便是骗小孩儿的玩意。”
苏窈不信,自己翻看了下:“可是明明写的很好,比我写的好多了!”
魏京极咳嗽了下:“骗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只有我这样的行家,才能看出端倪。”
见苏窈还是不信,魏京极耸了耸肩,“那你就照着那什么莫哥哥的练吧,到时候练不好可别找我哭。”
这下她有些犹豫了,再看一眼,竟觉得魏京极说的有些道理。
这字帖,署名那一处的印竟然都不翼而飞了!
可是,苏窈又看一眼,她怎么觉得自己拿上马车时,字帖下是有名字的呢。
魏京极把指间那点墨纸蜷缩成团,抛出窗外,然后严肃看着她:“我也为你准备了字帖,现在你有你莫哥哥的,那想必是不用我的了?”
她自小就会在一切有魏京极的选项里选他。
这会儿苏窈一听,立刻将字帖放在一边,扑到他怀里,眼中亮晶晶的像有星子,“哥哥你也替我准备了字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魏京极轻瞥眼她,把她从怀里摘下去,“等到了府上我再给你。”
苏窈满心期待的跟着魏京极到了府上,还想着是哪位大师的字帖呢。
结果魏京极拿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嘟囔:“这字好看是好看,可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呢?”
女孩歪着头,天真懵懂的看着他。
魏京极面不改色,“这是我的字,方才让人给你钉成了帖。”
苏窈傻了。
“以后你就照着我的字练,保管写比那字帖好。”他说的毫不心虚,“且字的本人就在你面前,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便好,岂不比学别人的字来的更好?”
苏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也说不出所以然,可出于信任,便拿了他的字来练。
这一练便是十年。
“我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不爱学,唯独喜欢练字。”魏京极看着少女宣纸上的字,笑道。
两人不约而同忆起了从前,苏窈安慰自己,兴许他只是军务繁忙,无暇记他曾送过琴给她。
她向来擅长调整情绪。
苏窈用手放在“京”字旁边,唤他:“太子哥哥。”
魏京极低头。
“我听说,圣人要为你择妻了,是吗?”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上报圣人的皆是各大世家里未曾婚配的小姐,魏京极并不意外苏窈知道了。
“是。”
“可有中意的?”
魏京极沉默了两秒,“娶妻娶贤,她会是未来的皇后,中意与否于我而言并不是首先考虑的。
苏窈道:“是像盛华姐姐一样的么?”
“既合你心意,家世好,人品又贵重。”
一会儿的功夫,天上已乌云密布,水榭前夏雨如瀑,滴答答的水声连绵不绝,荷花垂头丧气的仰着。
空气中有些草木翻起的土腥味。
魏京极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浮现笑意。
“她的优势可并不是这些。”
苏窈看着他勾起的唇角,也勉强笑了一下,听得魏京极问她:“你倒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你自己的呢,有何打算?”
苏窈心里难受的紧。
“我不比你思虑周全。我只想嫁给心爱之人,携手一生,朝夕相对。”
魏京极沉默半晌,低道。
“你的确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等我成婚了,便替你挑个好夫君,你意下如何?”
“不必太子哥哥操心了,若不是我心爱之人,我也不会嫁。”苏窈回答的极快,几乎像是在与他置气。
魏京极稍顿片刻,安抚道:“我并非催你嫁人,若可以,我宁愿你不嫁。”
可叫他,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苏家人。
聊到最后,两人竟是不欢而散。
魏京极离开郡主府时,苏窈一句话也不曾留他。
不知为何,他略有些躁闷。
————————
段凛的母亲,也就是苏窈的姨母,她及笄便嫁给了段峰,段峰蹉跎半生,年前才擢升国子监祭酒。
苏窈拿了帖子上门,一一拜见了人,因离宴席开始还有些时候,日头又晒,便同一红裙少女,在小厮的带领下去了花厅休息片刻。
鎏金钩子吊起软帘,不远处另一间花厅里推杯换盏声不绝于耳,许是段峰在招待京官,款款娉娉的侍女们端着菜盘子路过苏窈所在的地方时,从里头传来一道极为压抑的惊叫声。
“你说,你心上人是……”慕将军之女慕茹安不可置信的捂住嘴,良久,才缓过劲儿似的,喃喃道:“太子殿下?”
苏窈有气无力的趴在炕桌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痴心妄想?”
许是苏家从前便是武将起家,家主又是朝中一等将军,惺惺相惜的缘故,苏窈与大部分武将家的千金公子关系都不错,逢年过节,她生辰时,各位将军府的家眷也会来捧场。
这其中与她关系最好的便是慕茹安。
慕茹安为难的抱着头:“阿窈,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喜欢上魏京极呢?”
情急之下,她也开始直呼名讳了,“全京城还有谁不知道,圣人一心想撮合盛华和魏京极,我爹都和我说了,各世家交画像上去,不过是走个过场,谁能比得过盛华雍容大方,他们家本就一族三后,与皇室联姻素有惯例,你真是……何必呢。”
“我如何不知。”苏窈神色恹恹。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这岂是我能控制的住的?若不是真心喜欢,谁情愿去纠缠。”
纵然他并不喜欢她,可他稍微对他好一些,她便招教不住。
慕茹安紧皱着眉,看少女的眼眶逐渐红了,沉默着叹了口气。
她叹道:“你想试试便试试罢,若成功了便好,若失败了,我就寻个借口将你带走,绝不叫你在长公主面前失态。”
“到时候你就寻个喜欢你的夫君,恩恩爱爱一生。”慕茹安说到这,笑着顿了一下,“对了,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好消息?”
“莫羡嘉要回来了。”

苏窈洇红的眼眶里尚噙着泪,“真的?哪来的消息?”
“我爹告诉我的,他十三岁便随家人镇守边关,如今也是战功赫赫。”慕茹安道:“明年年初就该奉旨回京了!”
想到莫羡嘉,苏窈脑海里涌现出许多画面,心情也不再低落了,“这么说,明年就能见着他了。”
“正是!”慕茹安忽然笑了笑:“要是你那时还未定亲,倒可以考虑考虑他呀,看他小时候的样子,长大了模样定也不差。”
苏窈无奈道:“你别瞎想,我只当他是哥哥的。”
“阿窈,我说你可真奇怪,该当哥哥的你不当,不该当做哥哥的,你偏偏没那个意思,你不会一直都没瞧出,莫羡嘉他一直心悦你罢?”
苏窈不以为意:“你又胡说,他走的时候才多大?怎么就心悦我了。”
慕茹安闻说,思考了两秒:“虽无确切证据,可我的直觉向来准,你看着吧,若你等他回来还未出嫁,看他到时候给不给你下聘。”
苏窈抿了一口茶:“那你可要失望了。”
“阿窈!”
门外忽的传来妇人略急的声音,苏窈和慕茹安对望一眼,穿着团锦缎绣如意对襟外裳,玉簪挽发的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来。
她先是看向苏窈,又看了眼慕茹安。
来的正是苏窈的姨母江莲,这般着急,定是有什么话要同苏窈说,慕茹安适时寻了个借口离开。
花厅内只剩下苏窈和江莲两人。
苏窈款款施礼,身姿比一旁翡翠天球瓶里的玉兰花还曼妙动人。
“姨母。”
江莲快步上前,将苏窈抱进怀里,打量了一眼,眼眶霎时红了,“好孩子,我回京数月了,你怎的都不来瞧瞧我呢,可还是在怪我?”
苏窈笑了笑:“姨母言重了。”
“当年太子殿下救下你时,我与段峰尚在青州,本想接你到我这儿来,可听说圣人怜惜你,将你封做郡主,我们那时,段峰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比不得京中富贵。”
江莲看着少女的乖巧模样,接着解释:“况且你姨夫他素来固执不知变通,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我也怕日后难以周全你,无奈只能作罢。”
这些话,即便江莲不说,苏窈大概也能猜到其中一二。
她并不因此芥蒂,若在意,便不会同段凛来往。
再三解释她心中并无怨怼后,江莲犹豫许久,才问到了要紧的地方:“既然你心中并无怨怼,为何迟迟不予回应呢?难不成是阿凛不合你心意?”
这话锋转的突然,苏窈却是明白了,她耳垂染上绯意。
“姨母,我早就请大宗伯回了话,你竟不曾收到?”
“他是回了,回的却是不合适!那如何能作数呢?”
在苏窈惊讶的目光中,江莲拉着她的手,叹道:“阿凛和你有何不合适的?”
“我知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操心婚事,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你那些所谓宗伯,也只是苏家一族旁支的宗亲,哪有我与长姐一母同胞这般血浓于水,你大可将我当做母亲,要我看,你与阿凛就十分合适。”
苏窈已经快要接近麻木,有时候她真的忍不想,为何及笄了就一定要成婚呢,所有人都在操心她的婚事,姨母回京数月,她不曾拜访,也有怕她念起她的婚事的缘故。
果不其然,绕了一圈,还是落到了她的亲事上。
一开始苏窈被催婚还有些羞于启齿,如今已有些游刃有余,“二表哥很好,可并非我心悦之人。”
江莲却不赞同地道:“小女儿家都喜欢讲究情情爱爱,可女人这一生并不只有情爱,阿窈,后半辈子过的好,才有情爱可谈,若过的不好,谁还讲究些这些?”
“你若嫁过来,我定对你比阿凛还好,将这些年的一切都补上,阿凛虽不曾同我说,可我却知道他心意,姨母可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
苏窈心里也清楚,段凛是她最好的选择。
此前她拒绝的毫不犹豫,是因为她心里有魏京极,纵然或许无疾而终,她也不想误了段凛,便回绝了。
可姨母竟毫不在意,今日又亲自说亲。
如她所说,婆媳和睦,夫君疼爱,是个再好不过的归宿。
“阿窈,我不急着逼你,你自个儿好生想想,姨母等着你想通。”
苏窈沉默了。
——————————
长公主寿宴的前一日,苏窈坐马车去了东宫。
魏京极回朝后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圣人日薄西山,已逐渐放权给他,苏窈许多日没见着他,进东宫时也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甚至比之前一年不曾来过的陌生感更甚。
进书房时,魏京极正捏着眉心,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你来了。”
苏窈走到他身边,抬起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
魏京极愣住。
自他回京,苏窈对他一直恪守距离,直接上手盯着他瞧,倒叫他有些意外。
她眸底的心疼一晃而逝,忍不住念叨:“我听梁远说,你从前在军中常有几日不合眼的情形,现而今在京城,在你自己的府上,你又何必这样劳累,若倒下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母后去世后,魏京极就极少受人唠叨,苏窈是唠叨的最多的,他原以为她如今大了,再难见着那一面,谁知今日又见着了。
他眼中浮现笑意,“知道了。”
看着魏京极脸上毫无诚意的笑,苏窈轻轻叹了口气,她敛眸看向他的胳膊,“伤口现在如何了?”
魏京极想起之前画面,在苏窈伸手之前,自己将衣袖卷起,露出浅浅的一道刀痕。
“会留疤吗?”
“无所谓。”魏京极扬唇一笑:“最后一战,亲征能使那帮崇尚武力的蛮夷之人心悦诚服,只留了道刀疤,该高兴才是。”
苏窈不语,从袖中取出自己带来的药膏,细细均匀地给他抹上。
她俯身过来时,身上似有若无的软香也萦绕过来,魏京极看了她一会儿,莫名觉得今天的苏窈有些不对劲。
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却道不明白。
苏窈给魏京极上好了药,把药膏留在了小案上。
暮色如浮金,桃叶窸窸窣窣,余荫恬静,落在苏窈白皙的脸庞上,她站在魏京极面前,恍如出尘仙子,玉带腰纤纤,盈盈皎白雪。
魏京极想到了以前的小苏窈,那么大一点的粉团子,如今也不知不觉长得这么高了。
她唇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我走了,魏京极。”
魏京极意外挑眉,可苏窈并未解释,她走出门,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窗外。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叫住她。
可又想到,明日便是姑母寿宴,他们很快就会见面。
且不止明日,这一生还有无数个日子,她会像今日这样来见他。
他关上了窗。
——————————-
长公主魏婉性格温顺,不骄不躁,甚得先帝疼爱,公主府坐落于崇仁坊,先帝不惜逾越祖制为其开府,以至于长公主府比些皇子的王府占地更广。
苏窈已算是常客,魏婉身边的一双婢女,分别唤作莺儿和燕儿的,亲自迎了她下马车,将她带去宴席。
魏婉不喜铺张,故只设了三十六席,正巧是她的年龄。
“长公主殿下特意吩咐了,将小郡主您的席位同太子殿下,还有慕家姑娘和盛家姑娘的放在一处,你们也好说说体己话,殿下尚在佛堂内诵经,兴许得开宴前半刻钟才能见您。”
满城皆知长公主原先险些出家,后来不知因何打住了这个念头,可近些年也不问世事,大有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之意,当今的圣人原还操心她的婚事,现而今也不再着急,只盼她莫要一时想不开,剃了头当姑子去。
“我知道了,多谢莺儿姐姐,燕儿姐姐。”苏窈柔声行礼。
莺儿燕儿回了礼离开。
慕茹安因与苏窈约好了,也早早到了,见到苏窈的第一眼,她眼中露出惊艳。
苏窈穿着镂金百蝶云缎裙,玉臂上一对臂钏,双环髻上缀着掐丝珐琅镶金步摇,耳垂珍珠珰,眉似春山,眸如点漆,额间落梅妆殷红如血,显得肌如薄玉,面如施朱,红唇娇艳欲滴,细腰不堪一握,玉兔娇藏,纯然难掩媚色。
看呆了几秒后,慕茹安回神,认真道:“阿窈,你说女子为何不能嫁与女子,偏得要便宜那些个糙男人呢?”
苏窈失笑:“你为何总有些这样奇怪的念头。”
慕茹安哼哼两声,“我还从未见你这般隆重打扮过呢,我要是男子,哪需你向我表明心意,我直接冲上你的郡主府,将你掳了来,当晚就洞房花烛!”
“我竟不知,慕伯父竟教出个女土匪来!”苏窈听惯了慕茹安插科打诨,已经习以为常,打趣的话甚至带有几分宠溺。
她原还有些紧张的,现在这么一闹,苏窈倒是放松许多。
“春宵一刻值千金,最难消受美人恩!”红裙少女正经起来,“阿窈,你这般好,若那魏京极看不上你,那是他有眼无珠,和你半分干系都没有,你只管去诉明心意,若他对你无半分儿女之情,趁早断了才是,免得耽误你。”
苏窈低低嗯了一声。
不出苏窈所料,魏京极很快到了长公主府。
外头的门房传唱:“太子殿下到——”
前厅中的宾客皆停下手中的事,朝府前站着的魏京极行礼。
他淡扫了眼,视线落在苏窈身上,略停顿了片刻。
而后莺儿与燕儿在他跟前行礼,弯腰说了些什么,魏京极抬眸,又看了苏窈,方才跟着她们离开。
看那方向像是佛堂的位置。
慕茹安此时轻推了下苏窈的胳膊:“盛华也来了。”
苏窈看去,盛华同样盛装出席,与周围一众贵女行礼后,一双美眸便紧紧黏在了魏京极的背影上。
苏窈垂下睫,她本想等宴席散了,再同魏京极将话说清楚。
可茹安说的对,若他与盛华姐姐有情,对她无意,她就该早些断了才是。
免得伤着三人。
心中有了决断,苏窈同慕茹安话别,深吸一口气,也朝佛堂走去。

长公主府内佛堂分为三殿,正殿,西配殿与东配殿。
正殿里恭奉龛位,清烟徐徐,蒲团前跪着一名素裳女子,她闭着眼正在诵经,眉宇间与魏京极有几分相似,却显得温柔许多。
她衣着简朴,浑身首饰只有一只水头并不大足的玉镯,木簪挽起青丝,临近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却仍有二十几岁年轻姑娘的容貌气质。
燕儿走到女子身边,“长公主,太子来了。”
魏婉睁开眼,“叫他去后头等着。”
“是。”
暖阁内设着炕桌,供桌前摆了诸佛法相,佛经整齐叠放。
魏京极一盏茶尚未用完,魏婉便进来了,“行止。”
行止是魏京极的表字,能直呼他行止的人,整个大周不过五指之数。
“姑母。”魏京极起身,行礼,“您叫侄儿来有何事?”
“你此番回京,正巧我染了风寒不曾赴宴,此次借着姑母我过寿的名头,叫你来好好瞧瞧。”
“姑母费心了。”
魏婉温声道:“我一生无子,拖此残生耗在这儿,也不过是念着你和阿窈。”
魏京极道:“姑母不必担心,侄儿定不会有负苏三将军所托。”
听到这个称呼,魏婉竟是恍惚了一下,哑然道:“苏三将军,他那般顽劣的人,最后竟也以身殉国了。”
她说着,走到炕桌前坐下,看向窗外。
半晌,魏婉道:“送去东宫的贵女名册,你可瞧了?”
“嗯。”
“这份名册是我同圣人商榷后定下的。”她问:“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魏京极神色微讶,似想到了什么,却并不开口。
魏婉继续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阿窈的名字也在里头?”
魏京极道:“名册上的女子皆德才兼备,阿窈在其中,算不得意外。”
房中传来一道浅淡的笑声。
魏婉问:“你与阿窈相伴十年,难道不曾对她有过别的心思?”
青年眸色转深,食指不轻不重的敲击桌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魏婉未能等到他回答,却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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