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移情别恋后—— by树栖客
树栖客  发于:2023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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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找了一圈,在成衣铺的转角瞧见了盛华,因心情好,苏窈小跑着过去,笑说:“盛华姐姐,好巧!竟在这儿遇着你了!”
盛华见了苏窈的笑,总觉得她对她的笑容似与平常不同。
像是释然,又像是庆幸。
她微微一笑:“你太子哥哥为你补上了及笄礼,叫我来寻你呢。”
苏窈意外,“及笄礼?可太子哥哥在我及笄时托人送过礼来,怎么今日还要替我补呢?”
“兴许是殿下觉着我们阿窈的及笄礼物该更好些。”盛华卖了个关子,手指轻刮了下苏窈的鼻尖,笑语:“为此殿下可是筹备许久了,自庆功宴那日就准备着,就等着今日主角出场了。”
“盛华姐姐这么说,那太子哥哥也到这里了?”
苏窈抬头四下张望,“怎么不见他带礼来?”
盛华浅浅一笑:“这礼这里是见不着的,你且随我来,我带你去寻殿下。”说着,她便挽住苏窈的胳膊。
苏窈下意识用左手拦住,回头看向段凛,正巧与他投来的视线轻轻相撞。
青年就立在与她不过五丈远的位置,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向她,人影憧憧,他像是一座沉稳巍峨的山。
苏窈又想到了段凛同她说过的话:
【自然介意。我介意他在你心里,介意他占据你人生大半。】
【可我更在乎你,在乎你未来的心仪之人是谁。】
还有方才,郎君眉目俊逸,半开玩笑道:【日后可要叫阿窈,身边尽是我的痕迹才好。】
苏窈手上逐渐用力,她日后既要与段凛过日子,比起魏京极,便要更在乎他的感受。
她太清楚,看着自己心仪之人与旁人独处相欢这种滋味有多难受。就好比魏京极与盛华姐姐。
在盛华惊诧眼神中,苏窈堪堪要推开她的手时,段凛却望着她笑了。
那笑容清朗出尘,他上下嘴唇一碰。
苏窈下意识模仿了下,他说的像是——
“去吧。”
盛华随着苏窈目光看去,恍然笑道:“你可是舍不得你二表哥?”
苏窈收回视线,“才没有。”
“那怎的一对上眼就挪不开腿了?还将我推开,你呀你,这么些年,我怎就没瞧出你是个见色忘友的。”
苏窈被说的脸红,可思及自己方才的举动,却哑口无言,快扇了几下团扇往前走去。
“姐姐还好意思数落我‘见色忘友’?你与太子哥哥又是互通书信,又是瞒着我备礼,一丁点儿消息都不透给我,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妹妹的位置,早就腾出来,全给太子哥哥了吧?”
“几日不见,竟还能举一反三了?”这会儿脸红的变成了盛华,她追上苏窈,听到少女佯装生气的轻哼了声。
盛华失笑,正要再说几句,迎面却听得一声“吁——!”
两辆马车在她们身旁停下,一辆是盛府的,另一辆是东宫的。
苏窈团扇掩面,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明眸。
“阿窈,你想同姐姐坐一块还是同你太子哥哥坐一块?”盛华的手轻搭在少女的衣袖处。
苏窈不做犹豫,抬步便要绕后:“自是……”
“上来。”
青年的声音带了强大压迫感,嘈杂的声音里似有穿透之力,代替了她回答。
苏窈原想拒绝,可想到那日强抢了送他的锦囊,又忘将盛华姐姐的锦囊给他,有出尔反尔之嫌,话又止在喉咙里。
不过魏京极竟也不计较,还为她补上及笄礼,她自觉有些心虚,于是脚步拐了下,踩着轿墩上去。
魏京极坐在靠左的位置,半卷帘幔,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佩剑随意置在角落,白兔模样的剑坠光洁如洗。
少女纤纤玉手掀开车帘,环视一圈后,规规矩矩在他对面坐下,面前小案上摆了茶水,空气安静极了,她拿起一杯,似想缓释这种气氛:“太子哥哥,你替我准备了什么呀?”
她嗓音清润,话中的意思更清白,与那日她在林中伤心又隐忍的语调截然不同。
魏京极看向她细白的手指,他还记得她拨弄茶盖的这只右手,刚才是如何羞答答缠上段凛的袖子的。
他身子往后靠,不咸不淡道。
“书信一事,是盛华告诉你的?”
“你听见了?”苏窈意外,品着茶,倒也没否认,“无意中知道的。”
“我曾于军中收到过一封宫里的信,是贤妃得了圣人准许所写,简单问了些近况与伤情,便无其他。贤妃是盛华姑母,她得知此信当是意外。”
贤妃与先后生前交往颇为密切,也曾暗中帮过些先后母子的忙,所以魏京极对她抱有几分敬意。
苏窈彼时在宫里听了盛华的话,一时情迷,未来得及思考前后因果,后来细细一想,也猜了大概。
可她未想过去同谁追问这些。
魏京极莫不是以为她提起此事是在暗中同盛华姐姐较劲?
苏窈思量着回:“嗯,这些我明白的……我无意试探你与盛华的关系,今日顺口一提也仅仅是顺口,没有旁的意思。”
“太子哥哥,”她犹豫道:“你莫要误会了,我如今对你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日后也不会有,所以绝不会从中阻挠你和盛华姐姐。”
苏窈伸出三根手指,就想指天为誓,可唇微微一动,一个音节还未发出,就被魏京极打断。
他像是在冷笑:“我与你说话,总提他人做甚?”
苏窈摸不准他的意思,“我以为你是为盛华姐姐……”
魏京极又笑了,笑意凉的很,流露出几分薄戾,“你以为我与盛华是何关系?”
“是,”苏窈思索着道:“是最有可能成为我嫂嫂的人。”
说完,她见魏京极沉默地阖上眼,靠着车壁假寐。
他不回答,苏窈放下手里茶杯,轻呼一口气,半晌,看魏京极呼吸渐沉,她心里不合时宜的在想:
“这马儿跑的这么快,魏京极头搁在马车上,不磕得头晕吗?竟还能闭眼睡觉?”
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洗碧山。
这是京城里最高的山,大相国寺便坐落此处,因与高门显贵住的街坊挨的颇近,是以常年香火不绝。
苏窈不是第一回 来这儿,下了马车,她回头去寻盛家的马车,却没见着,朝正不急不缓下马车的魏京极道:“盛华姐姐呢?她家的马车怎的这么慢?”
“你的及笄礼,管她做什么?”
这话说的未免无情。
苏窈察觉到魏京极似乎不大乐意她提及盛华。
她不大赞同地看他一眼,却又无可奈何,魏京极看似宠她,骨子里却是个极强势之人。
因心里还记挂着要和段凛一起去放花灯,苏窈一双眼眸四下瞧,问道:“这就是礼物所在么?”
魏京极沉默地走近她,握住她的右手,“到这里来。”
他的握法很是霸道,紧拢住她所有手指。
常年习武的手带着薄茧,又硬又糙,苏窈感觉手背被擦的有些疼,忙追上他的步伐,好不叫他使劲。
两人到了一处岩石高凸的地方,往下望去,京城灯火煌煌,一百零八坊市人山人海,无数盏花灯飞向夜空,如梦似幻。
忽然,鸣镝似的破空声冲上云霄!
空中一道闷响,绚烂绮丽的焰火缓缓绽开。
苏窈眼神微震。
紧接着又是几道长鸣,数道焰火在苏窈面前盛放,昙花一现后,又于空中降下金银箔雨,一朵泯了,两朵紧随其后……数不清的焰花依次铺陈开来。
魏京极低头看向苏窈。
明灿的火光倒映在少女眼底,衬得她细眉明眸,琼鼻粉颊,白皙的小脸掩不住惊讶,娇艳唇.瓣微微张开。
他眼神毫无意识地暗下。

苏窈想到了一件几乎快被她忘了的事——
三年前,苏窈偷看了不少闺中话本,看到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在漫天焰火里互诉衷肠,心生向往,可后来一打听方知焰火是稀罕物,一些制作精良的,亦非黄白之物能弄来。
她虽是郡主,却没有多少人脉,故她曾不报希望地问过魏京极,及笄的时候可能送她一场焰火。
后来魏京极出征,及笄礼交由长公主后,苏窈直接断了这念头。长公主历来节俭,这于她而来实在奢靡浪费。
年岁大了,她思觉从前诸多想法甚是令人发笑,便没有了放焰火的心思。
可魏京极竟记住了。
苏窈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忍不住想:“他这般细致,将我随口说的话记在心上,怎能让我不误会?若非那日我问了个清楚,只怕又要自欺欺人了。”
魏京极的视线轻放在她脸上,饶是美景卓绝,也没有移开半分。
本以为她会高兴,可苏窈并没有表现出惊喜,反而轻拧细眉,望着焰火欲言又止。
他低声问:“不喜欢?”
苏窈拂开他的手,在他面前后退一步,弯了弯膝:“多谢太子哥哥,童言无忌,这份礼太奢侈了。之前您托人送给我的及笄礼已经很好,不需做到这般。”
“您”都出来了。
魏京极没说话,眸光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手,单掌抚抬起她的脖颈。
分明是很轻的力道,却让人生不出任何忤逆的心思。
他食指和拇指剐蹭苏窈下颌,在她唇角处停下,表情平静,眸底却似蕴着久凝不化的暗冰。
声音逐渐远去,安静的令人心慌。
苏窈想后退,却被扣着后颈往魏京极的方向压。
她心跳的飞快,忍着脖子上的灼热温度。
魏京极身量很高,离的太极,她只能仰着头看他,声音疑惑,“太子哥哥?”
少女眼神干净,如林间清泉澄澈。
魏京极眼里那点阴晦渐渐褪去,手上逐渐松了力道。
他偏头,认真看起焰火,“那夜你是跟着我去的?”
苏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震愣之余,袖子底下的手握紧。
青年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兀自道:“盛华的三伯舅是皇商,专做御贡焰火,那夜我寻她,正是为了此事。”
苏窈点了点头,还有些余惊未退,道:“那我也该去好好谢谢盛华姐姐,日后若太子哥哥您想为盛华姐姐准备惊喜,有能帮忙的我也一定会帮。”
魏京极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良久,像是要找出她别的什么情绪,可惜什么也没发现。
他蓦地扯了下唇,声音沉冷。
“甚好。”
————
苏窈坐着盛华的马车回来,因乞巧无宵禁,过了子时城内还有不少人,形同元日。
盛华听她说还想在外头逛逛,执意要陪她,却被苏窈拒绝了。
她本就因魏京极禁了盛华上山而愧疚,而今又要她陪她寻人,她如何好意思,推脱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阿窈。”
苏窈和盛华同时侧首。
廊下青年长身玉立,左手提花灯,墨玉簪固发,长发及腰,雅正自持,眼神不偏不倚落在苏窈身上。
盛华看向苏窈,眼含艳羡,“他竟还在这儿等你。”
苏窈也没料到,眉梢溢上喜色,回头看盛华:“好姐姐,那你先回府吧,有二——段凛在这,他会送我回去的。”
盛华似有些失望,往城门的方向看去,“他下山后便回了东宫,我原也想同他放花灯的。”
苏窈咬了咬唇,去寻她低落的眸子,“盛华姐姐莫要生气,反正在我这儿,你是我认定的唯一的嫂子,那日你不是问我太子哥哥选妃的事情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是他的第一选择。”
盛华手腕都僵硬了一瞬,旋即脸上露出笑容,“真的吗?”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苏窈凑她耳边说悄悄话:“太子哥哥人就是这样的,可他对人好起来也是真的好,如今他这样待我好,婚后便会加倍待你好。”
盛华眼神复杂地看她。
苏窈并不想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的阻碍,如今她有了段凛,越发希望盛华能得偿所愿,她朋友并不多,十多年不过寥寥数人,盛华对她而言也很重要。
于是,她道:“若有机会,我会帮盛华姐姐你的,教你同太子哥哥多相处。”
“……嗯。”
“对了,姐姐可能做个小锦囊?那回我为太子哥哥做的锦囊——”苏窈很快的停顿了下,“不慎弄破了,我将你的锦囊送与太子哥哥吧?”
她抢了魏京极的锦囊,如约还他未来妻子的,也算是赔礼道歉。
盛华虽意外,却忙送不迭应下,终于笑了,“好,多谢阿窈。”
“小事儿。”苏窈弯唇一笑,笑到一半,却有些恍惚,嘴角往下垂。
从前她看他们站在一块,心里都不是滋味。
如今这般嫂子嫂子的叫,还欲帮盛华姐姐和魏京极多相处,她心里却没有其余的想法。
难道真如魏京极所说,她还小,不懂情爱。
对他的感情,纯粹是仰慕和依赖么?
苏窈有些分不清了,以至于和段凛来到放花灯的地方,看上去还有些心不在焉。
这里有些偏,却胜在空旷,有几对年轻公子和小姐在不远处你侬我侬,摆弄花灯。
手背忽然落入男人温热的掌间。
苏窈下意识蜷缩手指,抬眸对上段凛沉静的眼神时,又慢慢松开了。
他牵住她的手,十指松松交握。
苏窈心跳的有些快,听见段凛出声:“和他去做什么了?”
她老老实实道:“他给我放焰火。”
段凛脸色毫无意外之色,只淡淡道:“喜欢么?”
不知为何,苏窈竟有些类似于,背着正宫去寻外面的男人的心虚感。
许是段凛问的太自然,她有些难以招架,道:“以前喜欢,可如今见了漫天焰火,也觉得只是浮华之物,日后段凛——哥哥,你若是送礼,莫要与太子哥哥一样再送焰火了。”
段凛不期然听到少女的这句“段凛哥哥”,原本心口积攒的郁气逐渐消去,他勾了勾唇。
“这个称呼甚好,以后就这么叫。”
苏窈记得他让她叫他段凛,可总觉得不甚得体,毕竟未成亲前,他名义上还是她的二表哥,便在后头加了“哥哥”两字。
叫出口时不觉有他,此刻被单拎出来,在这的火树银花的深夜,却有些暗潮涌动的暧昧之色。
她难得噎住了,耳根泛红,不知该接什么话。
倒是段凛看出了她的羞怯,揭过此话,道:“前边的位置有风,我们去那里,放完花灯,我送你回府。”
苏窈嗯了声,温顺地跟着他走,这中间,两人谁也没有放手。
少女一身华服,如名贵瓷器,矜贵雅悠,细腰环佩玎珰,皮肤在暗色光线下白的晃人眼,青年托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将一盏凤凰花灯送入风中,花灯烛火跳动,映出少女明悦俏丽的眉眼和翘起的唇角。
不远处的房檐上,魏京极手搭在膝盖上,玄衣上像是覆了层寒霜。
他垂眸,不知看了多久。
苏窈和段凛放完了花灯,往灯火通明的位置走,有说有笑,她像是有些好奇,大着胆子用自己的手去量段凛的手,刚碰到,便被段凛含笑握住,十指紧扣。
魏京极面无表情,眸底漆黑发沉,轻搭着的修长指骨用力到泛白。
————
苏窈夜里回来的晚,早晨雨水充沛,支摘窗半开,她被浸泡在草木汁液与甘霖的清新味中,半梦半醒间用了早膳,倒头一睡便到了午膳时分。
这一觉睡的头昏脑涨,她尚未完全清醒。
白露等人伺候她起身,托盘里放了一只锦囊送来,“郡主,这是盛家姑娘送来的。”
睡眼惺忪的少女垂眸,肤色有如珍珠质感,细腻无瑕,光泽莹白,她凑近了,连侍女都忍不住紧张屏息。
这也是一只鸳鸯锦囊。
不同的是,苏窈的绣活并不好,只会几种最基础的绣法,而盛华用的是盘金绣,隐奢雍容,幽香阵阵,这等精致的锦囊,比宫里绣娘都不遑多让。
要做出来定是要花许多心思的,不可能一天便绣好。所以这是盛华做了许久,一直未曾送出的。
苏窈不由的想,那日她追去,将锦囊送给魏京极时,盛华姐姐心里定然也像她从前一样难过。
她不免有些感同身受,“白露,你亲自去一趟东宫,将这枚锦囊送给太子哥哥吧……”
未说完,苏窈自己停下,须臾,道:“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好些。”
一为道歉,二为,看看能不能给盛华姐姐与太子哥哥制造些相处机会。
白露应了声,拿篦子继续为苏窈梳发。
进了东宫,有大丫鬟请苏窈去花厅小坐,摆放好了冰鉴,又娴熟的端来净水,巾帕,冰奶酪等物,妥当后站在门口低头候着。
“郡主好生在此休憩,太子殿下应当还需些时辰。”
苏窈看了眼门外灼灼日光,“太子哥哥今日是否不得空?”
“回郡主,今日一早,梁大人便抱了许多卷宗进殿下书房,大人们一窝蜂在外殿候着,想来是有些忙。”
听闻这话,正想着要不要改日再来,门前就响起靴声。
苏窈慢吞吞抬起眼皮,表情有些意外,“太子哥哥,您来了。”
魏京极进门的动作微滞了片刻,低头瞥她,墨发在他身后高束,完美的下颚线被日光镀上一层耀光,显出几分冷硬。
青年身上常年有淡淡的龙涎香,苏窈在他身边待久了,偶尔也会染上同样的香味。
他在她左手边坐下,没有继续看她。
这种沉默让眼前人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苏窈心里打鼓,搭上一只手臂,放在身侧紫檀木案上,身子微微左.倾——这是一个示好和接近的动作。
魏京极余光看见,少女水波若若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何事?”他出声。
苏窈看着魏京极眼下的乌青,纳闷道:“太子哥哥不是回去的很早么?怎么这里都青了?”
她边说,边用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睑,刚及笄的女孩,连指尖都是嫩粉色的。
魏京极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片刻,敛下眼睫,语气又缓又淡。
“没睡好。”
“为何事睡不好?”
他淡瞥她一眼,良久不作声。
这眼神看得苏窈心里发毛,如同她做了什么错事被他逮住,她正想把胳膊收回来,却被魏京极握住,冷玉似的无瑕长指微微用力收拢。
苏窈看向男人的手,毫不设防,也不挣脱,“怎么了?”

魏京极眸色漆黑,少了些惯有的矜贵从容,一双眼直直盯着苏窈。
夏日穿堂风缓慢淌过门槛,窗牖轻轻响动。
薄热的阳光深浅不一,照进苏窈琥珀似的眼里,柔软的鬓发抚过她精致温柔的眉眼。
一缕长发垂在身前饱满处,尾端飘在不盈一握的腰间,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他放了手,声音较之前略哑。
“无事。”
苏窈手臂上仍留有余温,她注意到魏京极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可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寻常。
她没在意,从腰间拿出锦囊,抬头,语气郝然,“上回拿走了您的锦囊,这次我找盛华姐姐要了一个,这事儿就揭过了,好不好?”
魏京极惫懒地往后一靠,垂下眼皮,头随意仰靠在椅子上,喉结轻轻滑动。
“我不要她的。”
“这是盛华姐姐专为您做的,那日我不是和您说了拿她的锦囊换我送的么?”苏窈低头看向他腰间挂着的那枚平安符,黄裸裸的,与他这一身贵气逼人的华服风格迥异,“等宫里的旨意下来,她就是您的太子妃,若是您担心损她清誉,等旨意下来再戴也不迟,不然就这样戴着也实在有些别扭。”
根本就没有送进宫。
哪里来的旨意。
魏京极不免有些心烦,分明是他故意让苏窈瞧见那沓画像,可现在她一口一个“您”,叫盛华叫嫂嫂,他竟觉有些后悔。
若非她看到画像,她与段凛也不会进展那般快。
顶着眼下一圈淡青,他抬起眼皮,嗓音有种渴久了的干哑。
“八字没一撇的事,乱叫什么。”
“怎么八字没一撇了?您亲自……”
“苏窈。”魏京极突然抬了下眼皮,叫她名字。
苏窈停下,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叫上瘾了?”
苏窈懂了他的意思,收回手臂,端着坐好,双手摆在腿上。
被他这么一打岔,她原本想说了话也忘了,转念间道:“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很忙?”
魏京极神色淡淡:“还好。”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魏京极不答反问:“做什么?”
“崇安坊里新开了一家戏坊,就在江心洲上,你要是有空,要不要去那玩玩?”
“你想去?”
苏窈点点头。
晌午的阳光照的能迷花人眼,她看见魏京极的嘴角似有若无地挑了一下,虽然很快抿平了,但他原还恹冷的神情舒缓许多,语气也闲闲的。
“这么大人了,玩心怎么还这么重?”
“你前段时间还说我小,怎么现在又说我是大人了?”他浑身状态一松弛,苏窈也没那么拘谨了。
魏京极朝她撇了一眼,收回来,吐出三个字。
“不小了。”
“那你去不去?”
“去。”
苏窈高兴了,便站起身,弯腰朝他腰间伸出手。
细软的手指一碰到敏感的腰,魏京极仿佛浑身过电,身体有片刻僵硬。
薄薄的眼皮往压下,他语带探究。
“你干什么?”
少女在他面前弯腰屈膝,一截雪白细腻的弯月锁骨深凹,愈显往下弧线,手指轻巧地摆弄他的平安符。
苏窈没回,她神态自若,把他的平安符解下来,放入盛华做的锦囊里,拉紧两条抽绳。
满意的笑了笑后,又伸手去替他戴上。
魏京极本想阻止,可又有瞬间迟疑,这短暂的一会儿功夫,已经失去最好的拒绝时机。
他沉默地看着她动作。
腰间似有一把刷子在轻轻的挠,余光瞥见大片嫩白肌肤,他默默别开眼。
苏窈忙活好了,站起身,微松一口气,盛华姐姐做了这么久,总不能让她失望。
反正魏京极与她也迟早要完婚的,她就在这中间当个媒人也不错。
“这个锦囊太子哥哥你还是收下吧,后日戴着这个锦囊去茶楼,说不定会有惊喜。”
魏京极闻言,眉峰稍挑,有种少年人的影子。
她为他准备惊喜么?
——————
京中显贵遍地走,能拿下江中洲这块宝地,想必也非籍籍无名之辈。
魏京极到时,已被邀至位置最佳的雅座。
茶楼雕梁画栋,步步成景,从一楼拾阶而上,名家书法画作随处可见,开张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出现许多熟悉面孔。
右相嫡子柯荆,刑部侍郎之嫡次子李安,左监门卫中郎将张辙……此外还有不少世家千金结伴而行。
小厮门口候着,殷勤接了贺礼,又附耳过去私语一番,接着一道道探寻的目光落在三楼。
既来了这儿,这茶楼的底细早就被梁远摸清。
五皇子魏元,美人阁淑妃独子,深受圣人宠爱,这茶楼便是他名下的。
太子虽与哪位皇子都不曾交恶,可天家禁宫,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底下这些人大约在猜殿下来这的深层意味。
梁远为魏京极添茶,“殿下,可要去催催郡主?圣人今日抱恙,又命人送了不少折子来。若不及时处理,恐怕又得一宿。”
魏京极斜靠在椅背上,无视众多窥视,漫不经心推开窗,单手支在窗棂上,语气闲淡。
“不必。”
说完,茶楼下一辆马车停下,接着一双纤若葱白的手从里头探出。
接着是熟悉的双环髻,点翠金步摇,璎珞圈银链玎珰,肤白如玉,面如施朱,眉眼艳而不妖。
魏京极唇角微勾,长指分别撑在下颌和太阳穴处,就这么靠着窗看她。
可苏窈下了马车后却并不立刻进来,反转过身,朝马车说了什么,依稀只能听见她说话的语气矜软。
里面也传来一道女声,像是在回应。
接着马车内下来了盛华。
魏京极慢慢抿直唇角,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也停了。
苏窈接了盛华下来,正欲转身,一个男人却用扇子轻敲了下她的肩。
她转头,脸上露出笑容,灿烂的刺眼。
段凛和苏窈低头说了什么,还特意用扇子挡了挡,接着笑起来。
苏窈听完后,白皙的脸顿时像煮熟的鸡蛋,盛华拉过她的手,佯装生气地瞪了眼段凛,带傻住的苏窈进茶楼。
进楼那一瞬间,苏窈似有所感,抬头看去。
正对上魏京极面无表情的脸。
她一顿。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
盛华拉着苏窈的胳膊,奇道:“怎么不走了?”
苏窈下意识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她觉得魏京极似乎有些动怒。
“没事,刚才被太阳晃了下眼睛。”
她说的自然,段凛和盛华也未察觉什么不对,被小厮带至雅间后,苏窈有些怂的走在最后。
所谓长兄如父,很长一段时间,她对魏京极都又敬又怕。
如今她对他没了那心思,这种心态再度浮现。
梁远见这么多人进来,意外道:“微臣还以为只有郡主一人来,只管要了两副茶具。”
苏窈不敢看魏京极,笑道:“现在再让人添也是一样的。”
梁远笑笑,下去吩咐去了。
除苏窈外,盛华和段凛行了礼,各自寻位置落座,苏窈坐在魏京极的斜对面。
门被关上,只有侧面一层珠帘隔断,往下可以看到戏台和拍手叫好的茶客。
苏窈怕热,便叫人将帘子钩起,往下一览无余。
外头的声音嘈杂入耳,里间的沉默更震耳欲聋。
还是盛华开口:“殿下在这等了多久?可是等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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