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饭点,街上全是卖吃食的摊子,吃食的样式虽简陋单一,却胜在量大实惠,三五步就有一家,很是方便。
有些交不起摊位费就挑着扁担背着背篓,时不时呦呵上一句,全是农家常见的吃食,两文钱就能买一个素包子。
陆尚和姜婉宁都不是挑剔的,既然有这等又便宜又能填饱肚子的,自然最好不过。
两人最后买了两个烧饼四个素包,给钱时,姜婉宁控制不住往陆尚钱包那里瞅。
原本……她也能有八文钱的。
陆尚假装看不见她的眼神,暗地里却不知偷笑了几回,一直等把吃食买好了,他才重新把姜婉宁招呼过来。
他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里面的碎银铜板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姜婉宁的眼睛都看直了,眼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想要吗?”
姜婉宁下意识说:“想!”
“那刚才给你你不要。”陆尚笑着,本想教训两句,可看着那瞬间由红转白的小脸,忽然又责怪不出口了。
姜婉宁颇有些惶恐:“我没……”
“好了,没关系。”陆尚安抚着,再次把手伸进钱袋,他低头翻找半天,总算找出一小块干干净净的碎银子,上面没有沾一点油污,阳光下反出亮亮的光。
他没等姜婉宁拒绝,直接塞进了她手里:“这个总干净了吧。”
姜婉宁没想到,他竟一眼看破自己的犹豫,而在这种条件下,她那点不合时宜的爱干净,实在有些可笑。
这一瞬间,她竟然分不清是惶恐多一些,还是羞愧更多一些。
然而不等她的神思发散,她的肩上又落下那只熟悉的大掌,一抬头,正好望进陆尚那双充满着包容的眸子里。
陆尚说:“以后我们挣了钱了,就能给你更多了,现在只有这一点,阿宁多多包涵。”
姜婉宁有些赫然,她攥紧了手里的碎银,莫名觉得硌手:“我不买东西,花不到钱,夫君你拿回去吧……”
“这次不买下次买,下次也没有买的那就攒着,给你的零花钱,留着吧。”
说完,陆尚低头把钱包整理好,毕竟是两人身上唯一的银子,他格外小心。
姜婉宁轻抿双唇,没有再拒绝。
按着姜婉宁的想法,他们身上的钱不多,中午能找个吃面汤的地方就很好了,哪想陆尚买好烧饼包子后,竟直接去找路人打听:“请问观鹤楼在哪里?”
之后,就在姜婉宁一路的目瞪口呆下,两人走进塘镇商市最辉煌最富丽的建筑中。
观鹤楼上下三层,只有一层有堂厅,用来接待临时起意的顾客,剩下两层或是提前预定,或是包给相熟的主顾。
门口的小二没有因为他们衣着朴素就拒之门外,热情地把人迎进去,还给他们找了一处靠窗的小桌。
“您二位吃点什么?今天店里的招牌因故取消,掌柜吩咐,今日凡到店用餐的贵客,皆送一盏梅子酿,您看除了梅子酿外,您还要搭配点什么?”
“小二有什么推荐的吗?我和夫人两个人吃,不用太多。”
小二嘴皮子利落地推荐道:“如果只是您二位,小的建议点两菜一汤,汤品有最新出的白玉芙蓉汤,许多夫人小姐都喜欢!”
陆尚又问:“有菜单吗?”
“菜、菜单?”小二愣住了,“您是说什么?”
陆尚不知怎么解释,又看店里的小二都是空着手,只好改口道:“没什么,辛苦你给我们准备一道菜一份汤吧。”
“就要店里最便宜的,能吃饱就行。”
哪怕陆尚这样说,小二也没有露出半分轻视:“好嘞!那就一份蒜薹炒蛋,一份甜豆汤,合计一百八十文,赠梅子酿一份!”
陆尚微微颔首:“可。”
小二去后厨传菜后,一菜一汤很快就端了上来。
小二在看见陆尚他们自带的烧饼包子后,更是热心地提出能帮忙加热,等热好端上来,梅子酿也送来了。
“您二位吃好喝好,有事随时招呼小的!”
暂且不论店里的菜色如何,光是这份服务态度,就叫陆尚赞许不已。
随着这边没了外人打扰,姜婉宁终于敢说出她的疑惑,她看着桌上并不出彩的粥菜,难得觉出几分心疼。
她抓着素包,声音小小弱弱的:“夫君怎么想到来这儿了,这个地方……我瞧着价格都不便宜,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换做以前,姜婉宁哪里敢对陆尚的决定说三道四,许是陆尚这几天的好脾气给了她胆量,有些时候她也敢说话了。
只是这一回,陆尚抬了抬食指:“嘘——”
他用目光向旁边示意,姜婉宁疑惑地看过去,虽然还是不明白,但看陆尚认真的样子,也没继续问下去。
很快,姜婉宁就明白陆尚的用意了。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有着大量消息的流通,而饭馆酒楼,更是谈生意的最佳场所,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至于过程中或许会受到的轻视白眼,只要目的能达成,陆尚并不在意这些,单是早些年他受过的白眼,那是数都数不过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三面都有人,周围几桌用餐的人看着不似富贵人家,但看打扮,也多是行商走商的。
果然,陆尚耳尖地听到——
“今年北方一带流行黄梨木,我在南边找到几个不错的山头,倒可以大批收购再转卖……”
“要是不嫌周期长,我倒是觉得出海最利润最大,明年开春商船就回来了,我听京中的亲戚说——”
他们的声音不高不低,没透漏太多,可就是这一点苗头,也足够让陆尚灵感喷涌。
姜婉宁更是恍然大悟,她一边听着,一边给两人盛了甜豆汤。
正当两人听得认真时,却见酒楼门口仿佛起了争执。
与此同时,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下楼,一边快步往门口去,一边小声呵斥着身边的小厮:“我不是说了不要他家的鸭子了吗?人来了打发走就是,在门口闹腾什么!”
小厮连声道歉:“掌柜的对不起,我们也拦了,可他们就是不肯走,我看有顾客受了惊,只好请您下来处理。”
陆尚和姜婉宁一同看向门口,这才发现堵在门口的不光有人,还有一群扑棱着翅膀的白鸭。
酒楼的掌柜一边往外走,一边跟被惊扰的客人道歉。
只是这么一路走下来,大厅里用餐的客人全被门口的闹剧吸引了,有那实在好奇的,索性凑过去看个清楚。
陆尚他们旁边的几桌也停下了交谈,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正这时,姜婉宁听见背后有人说:“观鹤楼的招牌不就是避风塘脆皮鸭吗?刚才我想点,小二说店里没了鸭子,这才送的梅子酿。”
“外头的就是来送鸭子的吧?怎么不让进了……”
后面的议论声就小了下来,众人全拔着脖子看门口的热闹。
姜婉宁看陆尚也关注着,便小声把听来的给他讲了一遍。
那掌柜眼看事态闹大,索性叫小二将外头的情况给大家伙说明,而他则负责去跟外头的老汉交涉。
小二不知从哪找来个铜锣,咣咣敲了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而他先是连着作了三个揖,又赔了罪。
“不敢欺瞒诸位,观鹤楼招牌名菜便是避风塘脆皮鸭,店里的熟客应该知道,小店近日一直缺少这道招牌菜,其缘由便是供货的农家出了问题。”
“小店所有鸭子全是散养的肉鸭,经由百日精心饲养,挑选出其中上品,方可入菜,而这供货的农家,更是由东家亲自考察选定的,方圆百里只这一家。”
“可就在上月,由于农户运输不当,使得大批鸭子死在路上,虽然他们又回乡运了新鸭,但为了保障诸位贵客安全,小店一直未有接受。”
“之后小店将取消与其合作,另寻新的合作商户,在此期间带来的不便,还请诸位海涵,待掌柜向东家禀明情况后,小店定做出相应补偿。”
就算许多人来此便是为了尝一尝他家的招牌,可菜品有与无,说到底还是人家店里的事。
单是补偿给每桌的梅子酿,平日里单买也要五六十文钱。
而这等为了众人安全考虑的行为,他们更是说不出苛责来。
“我还当什么事呢,好说好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了,来了两次都没吃上店里的招牌,只能等下回了。”
随着小二说明情况,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收了回去,而掌柜也把门口的人引去别处,风波很快平息。
只有陆尚摸着下巴,扬手把小二叫了过来,他状似好奇地问道:“你刚才说鸭子在路上死了,是怎么死的?”
“害,还不是农户非要赶夜路,结果把驴车驾进了沟里,等爬上来鸭子少了多半,剩下那些没过两天又染上了病,这才全没了。”
“那他们耽误了酒楼的生意,对酒楼有什么赔偿吗?”
“赔偿?”小二愣了一下,再看陆尚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了,“虽说这是他们大意导致的,但农户损失也不小,再跟他们要赔偿有些不人道吧?”
陆尚笑笑,没有再问:“麻烦你再给我们添一道甜食,分量不用太大,打包带走。”
“山楂糕可好?三十文一份。”
“可。”
自从上了菜,两人不是在听旁边就是在听外面,桌上的菜只动了几筷子,连着甜豆汤都凉了许多。
陆尚心情正好:“先吃吧,等掌柜回来我去跟他说点事,要是顺利的话,一会儿就去买东西回家。”
姜婉宁点点头,不觉加快了几分用餐的速度。
说来也巧,等他们吃好喝好了,掌柜正好从外面回来。
陆尚不放心留姜婉宁一人待着,只好把她带在身边,然后跟上掌柜步伐,在他将要上楼的时候,出言把人叫出。
掌柜转身,看见陌生面孔有些不解:“二位是?”
陆尚款款施了礼:“我观贵店货源似是出了点问题,鄙人不才,或能提供一二帮助,不知掌柜可有时间,借一步说话。”
店里的招牌断供,掌柜正烦着,还不知如何应对东家的问责,他看陆尚两人的模样,并不觉得他们能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并不想在他们身上多浪费时间。
然不等他拒绝,陆尚又说:“左右不过半刻钟,掌柜何妨听一听呢?”
掌柜沉默片刻,侧身道:“二位请——”
在掌柜的带领下,一行人去了二楼最里侧的雅间,能把酒楼开成镇上最大,自有其出彩的地方。
在一楼时或许不显,但一到上面,无论装潢还是小二,明显都多了几分贵气,就连小二的衣裳都换成更明丽一点的天蓝色。
人都请进来了,掌柜也就把人接待好,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等几人落座,掌柜单刀直入:“敢问公子所说的办法是?”
“我先前听店里小二说,贵店货源皆由供货农户运送,可否想过雇佣专门的人负责采购运输?”
掌柜皱了皱眉,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公子大概是误会了,观鹤楼的供货源由农户运送,只是因为店内需求不大,并无雇佣专人的必要。”
“可掌柜也看见了,但凡农户出一点事,店里会直接受到影响,这次只是运输路上出的问题,要万一是农户家里出问题呢?如今盛夏,家禽牲畜这些最容易出问题,稍微一个不注意,或许就会染上瘟病。”
“公子想说什么?”掌柜眸光凌厉了几分。
陆尚轻笑一声,以茶代酒,敬了掌柜一杯。
他说:“在下是想问问掌柜可有寻找中间商的打算,贵店只管提出要求,之后寻找货源也好,运送货物也好,皆由中间商负责。”
掌柜一开始没明白,听了他后面的话顿悟:“公子是说间人吧。”
“我还是前面那句话,店里的货物需求量并没有到需要请间人的程度,我们明明可以只给农户钱,何必再分给间人一份呢?”
陆尚摇摇头:“非也。”
“我的意思是,间人不仅是买卖双方只见的纽带,同时还会承担双方的全部风险,就像这次农户押送路上的意外,从农户将货物交给我那一刻开始,路上的所有问题,全部由我负责。”
“只要是在运送途中出现的,无论买方还是卖方,皆由我包赔。”
“包赔是指?”掌柜心里咯噔一下。
陆尚说:“以上月鸭子为例,若这些鸭子价值十两,因为我方运送不利导致的损失,我方会照价赔偿给农户十两,而对贵店造成的影响,也会估算价值后,分毫不差地赔偿给贵店。”
“公子可知道,鸭子兴许不值钱,但到了店里,造成的损失便是上百两不止!”
陆尚屈指敲了敲桌面:“掌柜之前付的那些间人费,不就是为了这种情况下的赔偿吗?”
要是按照陆尚的说法……
掌柜不禁盘算了一下,要是他心黑点,故意制造意外,多来上几次,光是靠着赔偿,也能填补酒楼的损失了。
陆尚抬头,眼中锋芒乍现:“陆氏物流,讲究的便是一个准时便捷,而包赔服务,便是对客户最大的保障。”
掌柜被他唬住了:“敢问公子,这陆氏物、物流,是哪家的生意?”
“……”陆尚微微一顿,“掌柜先不用关心这些,您只说,这间人到底有没有必要?”
“有必要有必要!”掌柜忙不迭点头,“可否请公子引荐一下陆氏物流的负责人?”
陆尚有点发愁,他要怎么跟掌柜说明,陆氏物流如今只他一人呢?
第22章
平白无故素不相识的,单凭他空口白牙,就叫掌柜把整个酒楼的采购交给他一人,莫说他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农家子,就算是某个大官的儿子,一人也办不成好几个人的事。
换位思考一下,陆尚更不敢说陆氏物流当前只有他一人了。
他正思量着怎么忽悠掌柜先签上三五月合同,等把事办好办利落了,也不怕他们再质疑,这生意也就做起来了。
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说,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而后便是小二说道:“福掌柜,少东家来了!”
话落,福掌柜猛一下子站起来,面上才有的两分喜色顿时散了个干净。
他双手在长袍两侧使劲搓了搓,拍了拍脸,方才迎上去。
门一开,只见一个星眉剑目的男子站在最前,后面除了小二,另有两个随身伺候的小厮。
福掌柜鞠躬作揖:“少东家大驾,福某有失远迎。”
被称作少东家的男子微微颔首,绕过福掌柜径自走进去,到了屋里才发现里面还有两人。
他脚步一顿,用目光向福掌柜示意。
福掌柜就怕被东家问责,好不容易见到点将功赎罪的希望,更是一刻不敢耽误:“回少东家,这位是陆氏物流的……呃?”
福掌柜这时才意识到,他跟陆尚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姓。
陆尚站起身:“鄙姓陆,单名一个尚字,听闻贵店因供货农户运送不当,导致店里招牌断供已久,特来问候。”
福掌柜将他说过的包赔服务跟少东家讲述了一边,陆尚偶有补充,不一会就把他的生意介绍明白。
显然,这位少东家要比福掌柜精明多了。
他开口便问:“我怎么从没听过塘镇还有个陆氏物流?这陆氏该不会只阁下一人吧?”
“……”陆尚张了张口,有心忽悠过去,思虑良久,却拱了拱手,“少东家慧眼。”
暂且不论少东家是何想法,反正福掌柜听了他这话,脸色一下子寒白了。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他脑袋一热答应了与陆尚的合作,谁知道等着他的是包赔,还是卷款没了人。
“少东家不是……我——”
少东家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辩解,也不知是哪个点戳中了他的心思,陆尚这只有一人的生意,反引起了他的兴致。
他在福掌柜的位置上坐下:“在下冯贺,陆公子想和观鹤楼合作,这自然不是问题,只是我如何信你?”
陆尚眉心一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真挚起来。
“少东家说的是,经商一途,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任,但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有些东西不试上一试,根本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好,就像我提供的间人服务,少东家试了,往后的生意省时省力不说,万一有个意外,也能将损失将至最低。”
“再说了,我既然做的间人,酒楼能做,其他行当当然也可以。”
冯贺的目光愈发幽深起来:“其他行当……我找镖局押镖,不也能保证货物安全吗?”
“镖局能替少东家联系货源吗?镖局能替少东家谈更低的进货价吗?镖局能同时赔偿买方和卖方的损失吗?少东家不妨看看,整个塘镇,可有比我服务更周到的。”
谈生意嘛,无非一个王婆卖瓜,把自己夸得对方心动了,这生意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冯贺摩挲着腕上的佛珠:“那间人的费用?”
“一成。”陆尚果断道,“单笔货物全部金额的一成,便是我的间人费。”
冯贺被气笑了:“一成费用?那我买了一千两的东西,还要另外支付给你一百两?陆公子不觉得口气太大了吗?”
陆尚幽幽问道:“少东家怎么就知道,我不能把原本一千两的东西,给您谈成九百两呢?”
“……”这种情况着实是冯贺没想到的,他错愕良久,终是失声大笑。
冯贺乃家中独子,却自幼不喜经商,幼时痴迷圣贤书,家中老父还能夸他两句,可连考五年,他连乡试都过不去,老父年纪渐长,精力也不足以应对家中生意,便劝着他接手家中生意。
冯家的生意不仅只塘镇这一点,日日与合作对象打交道,实在叫他精疲力竭。
要真如陆尚说的那样,他能帮忙联系货源,负责合作运送等一切事宜,那他岂不是能腾出大把大把的时间,重新将精力放回到读书上?
莫说只是一成,陆尚要是真能做的跟他说的一样好,就是两成三成的费用,他也是愿意的。
陆尚根本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看着冯贺意动,乘胜追击道:“就拿观鹤楼的肉鸭来说,我听掌柜说准备更换供货农家了,不如就将这寻找农家的事交给我,小小试上一试呢?”
冯贺沉默良久,好半天才问:“间人费怎么算?”
陆尚笑容变大:“好说好说,少东家只需预付货款,间人费可以等货物收到时再结。”
寄付与到付的区别,若是能取信于人,陆尚是无所谓的。
福掌柜终于忍不住了:“少东家,这货款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您要是直接交给这位陆公子,谁知道——”他会不会跑路。
陆尚说:“在下就住在陆家村,您二位去村里问,很容易找到我。”
“我刚刚在下面看有人送了许多卤味来,那应该也是观鹤楼的菜色吧?”
福掌柜不明所以,点点头:“是,一些下酒菜。”
“那我用一份卤味方子作抵押,如何?”陆尚找他要了纸笔,捏了捏姜婉宁的手指,附耳说了几句。
姜婉宁自到了这间屋子后少有存在感,直到她提起笔,冯贺才给了她几分注意。
而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彻底落在了姜婉宁身上,甚至叫他一度忘了男女之别。
直到姜婉宁写完方子,陆尚又侧身在她面前挡了挡,冯贺才如梦初醒,他耳边染了一点红,不自在问了一声:“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夫人。”陆尚说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啊?”冯贺面上一窘,想到他刚才的那点旖旎,顿是羞得不行。
因着这点误会,他也没心思打听姜婉宁字从何人了,光是待在两人跟前,都觉臊得慌。
他之前的冷静碎了个干净,赶紧叫福掌柜拿了钱,商量好交货的最晚日期,尽快把人送出去。
直到陆尚两人出了酒楼,他才想起来,一拍脑袋:“对了,那个陆公子不是说是陆家村的人,你找人去打听打听。”
五百两银票都给出去的,这时候才想起来打听人。
福掌柜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显:“是,我这就差人去问。”
而另一边,陆尚身揣五百两巨款,只觉得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对冯贺这个给钱的金主也是好感倍增。
姜婉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早前就看出了冯贺那一瞬间的意思,原本她害怕会惹陆尚不悦,可走出去很远没见他提及,也算放下心。
如今已是午后,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陆尚怕被人流冲散,索性拉住了姜婉宁的手。
他笑道:“钱有了,生意也有了,我之前不是说给你买新衣裳?正好,连着擦手的药膏,我们一块去买了。”
他和冯贺约定的期限是整一个月,时间虽不算长,可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反是姜婉宁跟他跑了一天,又是接字帖又是替他写方子的,合该买点新鲜玩意儿哄小姑娘高兴。
姜婉宁心头一动,不知怎的,忽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第23章
塘镇售卖衣裳首饰的铺子都在棠花街上,这条街也是镇上夫人小姐最常来的地方,一转角,街上的颜色都不一样了。
只见街道两边的店铺外都挂着彩色的旗子,旗子上用黑红两色写着店名。
更有一些卖成衣的裁缝铺,直接把做好的衣裳摆在外面,五颜六色,迎风而动。
陆尚对女子的服饰本就了解不多,而古代样式更是让他看得眼花缭乱,单是这一条街,他也挑不出哪个好哪个坏。
半晌,他只好无奈道:“阿宁喜欢什么便自己挑吧,我实在看不出来了。”
姜婉宁本以为他说买新衣买首饰只是嘴上说说,直到站到了棠花街上,她才体会到几分真实感,与此同时,还有几分无措。
“我……我不用买衣裳。”姜婉宁紧紧抓着刚得到不久的小半块碎银子,犹豫许久,还是舍不得把钱花在这等无关紧要的地方。
她说:“还是把钱留着买药和别的吧,你的药家里要常备着,每次抓药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总不能一直叫奶奶掏钱,再说我们还没赚到多少钱,这么全都花出去,万一……”
前者只是次要,姜婉宁更怕他们把钱花出去了,后面赚不回来,耽搁了跟观鹤楼的生意就不好了。
陆尚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眼中的担忧,心中更是淌过一股暖流。
他并没有超前消费的习惯,提出买新衣买首饰,也只是因为之前答应了姜婉宁,今天又一连谈成了两笔合作,心里实在高兴罢了。
他的这点兴奋,在姜婉宁拒绝的时候就散了一半,等拉她去了客人最多的锦绣坊后,一问最便宜的一件云衫都要二十五两银子,他的半颗心都凉了下来。
被挤在一众女眷中间,陆尚不死心,手一指:“那匹水粉色的布呢?”
店里的伙计一拍手:“公子好眼光!那可是从水乡传来的文锦,整个锦绣坊也只进了十匹,我看您也是真心喜欢,就算您一百三十两一匹吧!”
“噗嗤——”姜婉宁看着陆尚瞬间灰败下来的脸色,实在没忍住。
迎着两人一同望来的目光,姜婉宁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家夫君指错了,我们是想要旁边那匹棉布。”
伙计一看:“夫人也好眼光!那匹棉布是店里卖得最好的一匹,料子柔软舒服,关键是价格也不贵,一尺只需要十八文钱!”
十八文也不算太便宜,但比起陆尚一眼看见的文锦,着实物美价廉了。
姜婉宁说:“我们就要那个,扯三尺可以吗?”
“好嘞!夫人稍等!”伙计应了一声,寻来卷尺,麻利地把布扯出来,又用一块碎布条卷好。
不等陆尚给钱,姜婉宁已经把自己那一小块碎银递过去,除去布匹的钱,又找回来十二文:“夫人您收好。”
“好,谢谢。”
陆尚虽不知姜婉宁如何又变了主意,但看她买了东西,心里同样高兴,等从锦绣坊出来,他紧接着又塞了一块碎银出去。
“怎么?”姜婉宁愣住。
陆尚笑说道:“你拿着,看看还需要什么。”
姜婉宁眼角一弯,声音轻快地应下了。
只是之后的路上,她时不时向陆尚投去打量的目光,从两肩到腰臀,仔细估摸着尺寸,再思量做什么款式好。
月白色本就是个中规中矩的颜色,男装也好,女裙也好,皆可以。
而棉布虽算不上极上等的材质,但要是拿回陆家村,也是很不错的料子了,就是镇上的一些较好的书院,院服也是同等次的布料。
陆尚不知姜婉宁心中所想,只一路走到棠花街尽头。
要是给女眷买东西,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所有能想到的,在这条街都能找到,贵的便宜的都有。
考虑到家中条件,姜婉宁说什么也不肯挑首饰了。
便是陆尚要给她买胭脂水粉,也被她笑着含糊过去:“胭脂便罢了,在村子里哪有妇人搽脂抹粉的。”
“你喜欢的话,管旁人作甚。”陆尚并不在意外人的说道,无非是顾虑着姜婉宁的心情,也就不再强求。
只是没买首饰和胭脂的钱,到最后也没省下,他找了间有名的膏脂铺子,涂手的抹脸的,甚至是刷牙的牙粉,一样不落地买了一套。
他叫店家把东西装好,尽数给了姜婉宁:“这些你拿着,等回去了直接送回房间,你留着自己用。”
“店家说了,擦手的油膏要常用,只要沾了水就要涂一遍,没太大问题的话,你便少碰水,有什么事叫我来,先把手养好再说。”
“这一套先用着,用完了我再买给你。”
这几件膏脂花了整整二两银子,要不是陆尚提前去钱庄提了五两出来,光是一小盒擦手的油膏,就能把两人身上的钱掏空。
姜婉宁抱着满怀的东西,半晌才重重点头:“嗯!”
从棠花街出去后,两人便没了其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