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叫陆尚满意的山头,他自然也不介意多给几两银子。
但他也不愿叫人把他当做冤大?头,少不了演一演,能压下价最好?,也不下去,好?歹也不会被?人当成软柿子,随意欺瞒坑骗去。
无论王家人怎么?说,陆尚只是摇头:“山头一般,二百二十两太高了。”
好?在那牙人晓得谁才是他的大?主顾,如?今也是帮着陆尚说话:“王叔您看,陆老板也是真?心?想买,这大?清早就带着夫人一起来了,您便是看在陆夫人舟车劳顿的份上?,给便宜一些呢?”
“再说王叔您也知道,咱们?塘镇什么?都不多,就是山头多,您今日咬死了价格不肯卖,把陆老板给气走了,下一个愿意买山的老板还不知在哪儿呢!”
说着,牙人又把王大?叔拽去后面,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半天。
等他们?再回来,王大?叔的表情就有了几分?缓解,他想了想,又说:“麻烦老爷叫我?们?再商量商量……我?们?很快就给您答复!”
陆尚微微颔首,喊着姜婉宁去看另一边的风景。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王大?叔返回来,他一脸的肉痛:“老爷我?们?商量好?了,实不相瞒,家中遭了变故,正急需用钱,不然我?们?也不会把祖传的山头给卖掉的,这山虽没什么?用处,可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们?作为后代子孙,无端变卖已是不孝了!”
听他这一番说辞,陆尚面上?不见半分?异样,他仍是稍稍仰着下巴,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
王大?叔说一咬牙:“二百零五两!这是我?们?能给出的最低价格,主要是我?家山上?有一山溪,山溪又没被?糟践过,日后吃水用水都方?便!”
陆尚这才算给了他正眼:“二百零五两?”
“是!”
陆尚又故作犹豫,直到王家快要按捺不住了,他才说:“那也行吧,不过我?手上?每那么?多现银,还要等上?几天,至于这山头的地契——”
“我?们?随时能办!”王二叔站到前头来,“还请老爷快些凑齐银子,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契,您什么?时候方?便了,我?们?随时能跟您去转地契!”
“那行吧。”陆尚言语间添了几分?不耐,“我?会尽快的。”
之后他便借口山上?蚊虫太多,景致又太过寻常,早早从山上?下来,勉强在村里绕了一圈,就带着姜婉宁离开了。
牙人本以?为他着急买山,又不是差钱的,对这单生意自认十拿九稳,偏出了今天这一档子事,他又摸不准了,在马车上?也没敢多问。
殊不知,陆尚始终注意着他和王家人的表情,见了这些便知道,他那戏是演好?了。
他和姜婉宁今日是要回府城的,因着看山耽搁了不少时候,便无法再去陆家村摘果子。
索性待他们?回到塘镇城门时,只见陆启赶着驴车,在城门口不知等了多久,一看见他们?的马车就把大?宝踢下板车,叫他去喊人过来,而他则负责把板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陆尚和姜婉宁凑过来一看,才发现驴车上?放了四五个竹筐,几个竹筐里全是新?鲜果子,什么?鲜桃草莓枇杷甜果儿,只要是他家里种的,一样摘了一筐。
且他和家人摘果子时还专挑最大?最好?的,几筐果子全是精品。
陆尚没有跟他客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跟他一起把竹筐搬上?马车。
姜婉宁也被?草莓红润的色泽吸引到,用袖口蹭了蹭,当场尝了一个,草莓入口酸甜,汁水四溢,甜软之中还带了一分?脆意,甚是喜人。
她忍不住惊喜道:“好?甜的莓果!”
“那可不!”陆启正好?过来,“这可是三娘新?培育出的果子,说是用什么?布给闷了起来,定期通风光照来着,比地里其?他株长得都好?都快,果子也要甜好?多哩!”
说起樊三娘,姜婉宁眸光一闪,不禁问道:“三娘最近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三娘说等下月就去府城,找大?宝住几天,正好?也好?久没见嫂子了,跟嫂子叙叙旧唠唠嗑,到时家里的果子就全下来了,我?叫三娘都给您带上?!”
姜婉宁露笑:“那感情好?。”
说话间,几筐果子全运上?了马车,大?宝把最后一筐搬上?去后,就坐在马车外不下来了。
陆启总算没有再骂他,隔空点?了点?:“臭小子多听你老师的话,别?调皮了!”
是了,时近下午,陆尚和姜婉宁要带着孩子们?回府城了。
牙人最后跟陆尚确认了一遍交接地契的时间,没过多久,庞大?爷也送了林中旺过来,再去无名巷子把项敏接上?,这一车人就算满了。
回程路上?,陆尚难掩面上?喜色:“现下山头也有了,下一步就是把整座山给打理清楚,我?已经看好?了,背阴那边就圈起来做农场,养猪养牛养羊养鸡鸭,还有溪水里的鱼也不能忘!”
“向阳那边就更好?办了,全推平做梯田,一半拿来种庄稼粮食,一半拿来种果树,而蔬菜就种在山顶上?,到时再建一座小别?墅,当个山间农场经营着!”
“小别?墅?”
“哦哦就是上?下两三层的房子,只有房屋没有小院,房屋也不单单是一间房,我?想想怎么?给你形容……”
姜婉宁大?多数时候只是再听,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而在陆尚畅想的时候,几个孩子也时不时出声?,他们?不知道师公嘴里的农场是什么?,可要论种菜种地,他们?可就有想法了——
“师公种枣树吧!我?娘之前给我?买过脆枣子吃,可甜可好?吃了!”
“师公还有李子树诶……”
陆尚正是高兴的时候,无论他们?提什么?,只要是能在南星村种植的,他都会应下,还想着日后就专门开辟一小块果园来,当这几个孩子玩乐体验生活的场所。
傍晚时分?,马车抵达府城,经过官兵检查后,放入城中。
马车一直赶到陆家门口才停下,陆尚给车夫结了车钱,又把家里干活的长工喊出来,把车里的水果和鱼儿尽搬进厨房里。
他只嘱托了那一盆小银鱼不要动,其?余大?宝逮住的大?鱼小鱼,就全然不管了。
至于剩下的水果,趁着新?鲜赶紧洗上?一些,把陆奶奶也叫出来,大?家伙一起尝尝。
晚饭吃的面条,做饭的婆子打了一个肉卤一个菜卤,还切了七八盘佐菜,一碗面条添上?两勺卤子,再洒满黄瓜丝胡萝卜丝等,就是一碗清凉爽口的面条了。
塘镇回来后,姜婉宁和陆尚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
说是全然恢复也不尽然,姜婉宁向来自律,无论是家里还是私塾,在她手下就从没出过什么?乱子,反而是陆尚,出门一趟又野了心?,这回是彻底不把书院放在心?上?了。
他把买山头的事交代给了陆启,拖了牙行三五日后,一次□□齐了钱款,又在一日内更换了地契,从此南星村的那座矮山就是陆尚私人的了。
山有了,土地也有了,工人更是不缺,接下来就是开工干活了。
他先是找来管事,将山头做了完整规划,从牧场到菜园到果园,每一处都精心?安排好?,大?至上?山下山的安全,小至第一批牲畜饲养的数量,全都确定下来。
之后便是联系农户买牛犊羊崽儿,还有各种禽类的幼苗。
牧场的改造相对简单,主要是圈好?围栏,再把牲畜禽类的棚圈给盖好?,以?及一些水源和食槽的修建,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彻底改造完成了。
陆尚逃学去查验一番,又专门去接了葛浩南来,把山上?的动物全检查了一边,但凡有一点?精神不好?的,全都挑拣出去,只留上?等品。
之后为了保证牧场的稳定运行,他又叫葛浩南在山上?住下,给他搭了个简易房舍,好?方?便他早晚到牧场走一趟,这样若有动物生病,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救治。
牧场安排完毕,接下来就是菜园和果园。
眼下已是六月末,春夏蔬果已经不适合种植了,而阳面的山坡还要改造梯田,索性今年就不种粮食作物了,只管把田地平整好?,种些辣椒豆角之类的蔬菜。
果树这些陆尚不愿从头培养,就找果农买了成树,移栽过来后,只要一年就能结果,而陆启家又是常年种水果的,有他搭线,果树的价格还算实惠。
从一座光秃秃的荒山,到一个丰富的山间农场,其?实只要三四个月就够了。
王家人这时才明白?陆尚买山的用意何在,可他们?既没钱又没人,更是没有陆尚的人脉和脑子,便是再怎么?眼馋,也只能看着人家种了半山的树,养了半山的禽畜。
若以?山间农场来衡量陆尚这段时间的成果,那当然是极好?的,可除了陆氏物流的生意,他另有一层身份——
鹿临书院的学子。
自从盘下南星村的山头后,陆尚可谓是一门心?思扑在他的山间农场上?,书院从一个月里请假五次增长到十五次,各种借口讨了个遍,到最后连夫子都懒得拆穿他的谎言了。
而乡试在即,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不求上?进的学生身上?,何不如?多看看其?他人呢?
两个月过去,陆尚进出学院已无人管束了,只要不影响到其?他人,讲学的夫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期盼他小考大?考全不过,也好?早日驱逐出去。
奈何之后一场大?考一场小考,陆尚凭着算数,全部擦边合格了去。
姜婉宁也隐约察觉到不对,可看他隔三差五回家时,浑身都是干劲儿,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力气,纠结许久,终归也没多说什么?。
这一眨眼就是三个月过去了。
八月最后一天,秋闱如?约而至。
姜婉宁已不是第一次送学生上?考场,而私塾中的学生在她手下学了四五年,各自水平如?何,她心?里可是门儿清,谁能中谁还差点?,谁又能在榜几名,她基本都有猜测。
可这不妨碍她越发紧张,尤其?是到了乡试前两天,她几乎彻夜难眠。
无他,只是因为陆尚要上?场了。
别?管他在书院里学得怎么?样,毕竟是个秀才,哪怕只是去场上?感受一番氛围呢?
便是庞亮虽不打算今年下场,他也报了名,一起进到乡试考场上?,也算熟悉一番流程,再看看试题,对自己的水平有个大?概估量。
当然,为了避免意外,庞亮是不打算作答的,且等下一届科举,再来展露锋芒。
乡试当日,府城考场外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除了从松溪郡各城来的学子外,另有许多考生的家人,还有些纯粹看热闹感受氛围的,也一齐拥簇在外面。
当然,这些人里并没有姜婉宁和陆奶奶的身影。
按理说,大?孙子/夫君考试,她们?怎么?也要来送一送的,可这个提议刚出来,就被?陆尚高声?否决了:“不用不用,那天考场外人太多,我?怕你们?被?冲撞了,再说乡试足足三日,我?也不放心?你们?一直守在外面,我?那么?大?个人了,一个人也无妨的。”
话虽如?此,可陆尚深知这理由有多假。
但凡他有一成的把握,他也是想看着姜婉宁入场的,奈何他在鹿临书院混沌度日,待了一年时间,实际学得的东西……不提也罢。
陆尚明面上?是上?场考试,但不等入场,他已猜到了结局——
无非是到场上?看一看考卷,记一记题目,再吃点?喝点?,趴下睡一觉,等着考试结束罢了。
已经知道的结局,何必再牵扯其?他家人跟着操心?。
因着陆尚坚持,另外两人拿他没办法,只好?作罢,便是想接他下场,也叫陆尚一口否决了,只叫她们?在家里等着,就当他是去临郡出趟门了。
姜婉宁:“……”行吧。
许是被?陆尚的态度影响到,随着乡试开考,姜婉宁焦躁不安了数日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便是三日后考试结束,陆尚回家她也没有问询任何与考试相关的东西,只捏了捏他的手臂,笑道:“夫君在考场待了三日,怎好?像还胖了点??”
旁人乡试,那是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吃不好?喝不好?,睡觉也不能安生,反观陆尚,在考场上?吃吃喝喝睡睡三整天,只当是去度假了。
他老脸一红,眼神飘忽,顾言其?他。
乡试结束,私塾和书院里的学生也放了假,直至放榜才会恢复上?学。
至于陆尚更是没了拘束,三天两头往南星村跑,全是为了他新?办起来的山间农场。
十月底,乡试放榜。
放榜当日,陆尚去了塘镇未曾回来,而整个无名私塾的学生及其?家人都到了官府外,姜婉宁想着该合一合气氛,又或者还是存了什么?妄想,也跟着早早守在张榜处。
辰时一到,官府衙吏张登榜单。
姜婉宁不觉屏息,从第一名看到最后一名,其?间看见许多熟悉的名字,而乡试榜单最后一名,是冯贺。
她下意识重?新?看了两遍,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可不管她怎么?看,都没能寻到最熟悉的两个字,在她又看一遍后,姜婉宁终于肯承认——
陆尚落榜了。
乡试放榜后的第一天, 陆尚滞留塘镇未归。
乡试放榜后的第二天,陆尚托人送信回来,说他跟着物流队去了临镇, 要再晚两天才能回来。
乡试放榜后的第三天,私塾中的学生结伴来了陆家, 抬着重?礼拜谢恩师,从早到晚, 陆家的大门就没?合上过,且进出的皆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善人,惹得邻里?连连瞩目。
此番乡试, 无名私塾上场的学生共十九人, 中举者十一人, 位次最高的在第三十名。
而整个松溪郡中举者不过一百二十二位, 光是一个府城, 一个府城中名不见惊传的小私塾, 就占据了十分之一的位置, 传出去已足够骇人了。
要知道,便是府城最出名的鹿临书院,今年上榜者也?不过二十二位, 书院中的学子又多是天赋较高的青年俊才, 只?从生源和学生资质上说, 便比无名私塾高出几个档次去了。
饶是当年院试已刷新了各家对?无名私塾的认识,可家中真出了个举人老爷,心情自是大不一样了。
大喜之下,他们也?顾不得低调了, 大堆的金银铜器不要钱一般往陆家送,还?有珍贵的布料首饰古籍字画, 反正值钱就对?了!
除了前两个上门拜访的人家还?内敛些,只?抬了两个大箱子过来,后面的越送越多,实在没?什?么稀罕物件儿的,就直接抬整箱整箱的金子来充数,最上头再铺一层房契地契。
“夫子,这是前朝大家的画作,本事祖上传来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般古物能配的上您高洁的品行,今日便将这画转赠给您,多谢您对?犬子的教导。”
“姜夫子!还?请夫子见谅,家中未有古物,前些阵子置办的绸缎绫罗也?没?能送来,我和内子商量后,索性抬了两箱金子来,姜夫子且收着,等?过些天绸缎送到了,我再给您送来……”
“不——”姜婉宁站在堂前,张口欲要拒绝,可不等?她张口,下一家人已经抬着东西上来了。
只?半天过去,家中前院后院就堆满了箱匣,三台五台皆有,更有甚者,直接送了个纯金打造的马车车厢过来,外面是普通的木板,打开满是金灿灿的黄金,沉甸甸地落在地上,落下就抬不起来了。
姜婉宁自认见过不少好东西,可许是京中朝臣好清廉,比之大俗大雅之物,他们还?是更喜欢清雅小调,一枝花一壶酒,一盘棋一盏茶,便是日常了。
换成府城的这些人家,能出得起昂贵束脩的,多半也?是生活比较富裕的,而这些人又多是冯家所交好或有合作的,十之八九都是行商之人,最不缺的就是银两了。
总之姜婉宁见过的没?见过的,听过的没?听过的,这一天可是叫她大开眼界。
而学生家中亲眷也?不多留,放下重?礼和礼单就走,既不给姜婉宁拒绝的机会,也?心照不宣地给后面人留出送礼的时间来,至于?真要找女夫子说什?么话,反正这只?是前调,后头的谢师宴上且有的是时间呢!
姜婉宁见拒绝不得,索性也?不为难自己了。
之后无论谁来送礼,她全是含笑应下,又亲自收好礼单,一齐放在手边的小匣里?,中间用纸条间隔开,也?方便她晚上再行区分。
随着冯家二老上门,他们便是最后一家了。
当年开办私塾就是冯夫人提议的,后续宣传招生,以及位置选址、桌椅置办,都有冯夫人帮忙参考,其中又有冯家生意和冯贺的关?系在,这几年两家关?系也?越发亲近了。
相较于?其他人家,冯家对?姜婉宁的性子更了解些,他家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抬着大大小小谢礼来的。
冯夫人带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颗颗圆润有光泽的珍珠,珍珠大小不一,最大的足有拇指大小,小的更是有着粉白等?罕见颜色。
冯夫人高高兴兴地跟姜婉宁凑在一起,一颗颗给她拨弄着看:“婉宁你瞧这一两个,你可以拿去打一对?珍珠耳饰……这几个小一点,但?胜在圆润,串成一条手串也?好看……还?有这个,诶我留了几颗,正准备去做一条项链着,我瞧你平日不怎么带首饰,要不我一起给你打了?”
姜婉宁好奇地看着,没?说什?么“太贵重?不能收”的丧气?话,听完点点头:“那麻烦姐姐给我打了吧,就按姐姐说的那样,到时我跟您一起带出去。”
“好好好,那我再拿回去,都打好了再给你送来。”冯夫人满意地合上匣子,捂嘴轻笑道。
好不容易等?她们俩说好了,才算有冯老爷和冯贺说话的余地。
冯贺中举,哪怕只?是在榜单最后一位,冯家人也?是心满意足了。
冯夫人送珍珠,那只?能算是好姐妹之间的小情趣,真要说谢师,还?是要冯老爷出手。
冯老爷也?没?整那些虚的,只?带了三张地契来:“陆夫人也?知道我,我就是一俗人,想?来想?去也?寻不到其余合适的东西,又听说陆老板最近在办什?么农场,赶巧我家有一庄子一直闲着,倒不如让给陆老板。”
“还?有另两处,一个是府城商街上的铺子,紧挨着观鹤楼的,素日百姓往来极多,夫人瞧着随便卖点什?么,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每月也?能有个小百两的进项。”
“这最后一处就是紧挨着无名私塾的那两间房,正好跟私塾连着的,我差人给买了过来,夫人只?需把墙给打通了,就能归做一个私塾了,往后再招学生什?么的,您待着也?宽敞。”
三张地契,先不论庄子的价钱,便是商街上的铺面也?同样价值不菲,那又是临着观鹤楼的好位置,凭着姜婉宁的记忆,无论是左右哪一间,两间铺面都不小,挂到牙行去,少说也?要值上千两。
一匣子珍珠她尚能坦然收下,这些房契地契,她便有些受不住了。
姜婉宁苦笑两声:“冯老爷又见外了。”
“我也?不瞒着您,今天这一天,家里?宾客络绎不绝,所为何您也?是知道的,您就看亭外的大小箱子,也?该猜到有多少东西了,便是这地契我也?收了不少,还?没?来得及整理呢。”
“我知道诸位家中都是不差钱的,谢师我也?不阻止,但?现在这般,实在有些过了。”
冯老爷摆摆手,联想?到五年前的事,很?明?白她的意思,但?姜婉宁有她的底线,他们这些人家也?有另外的想?法:“夫人多虑了。”
“就说咱们这些人家,表面瞧着风光,可私下底的卑微苦处,也?只?有自己才知道,就拿我冯家来说,我冯家世?代经商,在松溪郡也?算排的上名号的了,可谁又知道,哪怕是衙门里?一个衙吏,也?能随意拿捏我们呢?更别说县官大人发话,再多东西再多银两,我们不还?是要捧上去,送钱送东西也?就罢了,还?要赔着笑脸,不能露出一丝的不情愿,不然就是藐视朝廷,该杀!”
“我家自冯贺祖父那一辈,就开始琢磨改变了,奈何祖父于?念书一途不通,我也?静不下心去,好不容易出了个贺儿,一心想?着考取功名,奈何脑袋枯朽,久读不中,而那真正厉害的大家,一听他出身商贾,连面都不肯露了,最多是些老秀才,才愿来家中做西席,若非遇上夫人您——”
若非是为了这希望渺茫的官运,如何会有这么多人家把家中嫡子的户籍迁去远亲家。
说到动情处,冯老爷不禁拭泪,在他身后的冯贺同样红了眼眶。
“夫人只?当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师生教导,殊不知夫人对?于?我们这些人家来说,恩如再造啊!”
冯夫人继续道:“婉宁,这么多年了,我也?知你不是那等?在乎身外之物的,可我们家也?就只?有些身外物了,便是绞尽脑汁,也?不知还?能如何感谢你,再说贺儿……他的天赋摆在那儿,能考上举人,我们就知足了,再进一步我们已是不想?了。”
姜婉宁不曾想?过他们会这般,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敛目沉思良久,终于?还?是将冯老爷手中的地契接了过了,只?是:“既是您的一片心意,我再推拒就有些不合适了,但?教书授课一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我收了钱,自然也?该尽了本分,教不好便是失职,教好了也?是应当的,所谓谢礼一说,过犹不及。”
“您这些地契我就先收下了,辛苦您帮忙打探合适地界,至于?价钱如何,还?请您找人核算一番,过两日我补齐给您……”姜婉宁稍稍抬高一点声音,止住冯老爷的话,“还?是您要我来找人核算?”
冯老爷身体一颤,明?白了她话中其余含义。
要是叫冯家找人核算账目,几张地契能做的手脚太多,说多说少全看他的意思,便是少要上几百两,姜婉宁也?只?做心照不宣,就算收了他们的谢师礼了。
可要是换成姜婉宁找人去算,可不就是强卖东西给人家吗?
冯老爷嘴唇微颤,还?想?再劝什?么,可冯夫人已走过来,一把按在他的手臂上,继而道:“好好好,那就按婉宁你说的办,等?回去了,我就马上找人来算。”
在她之后,冯贺又上前几步,屈膝下跪,恭恭敬敬行了谢礼。
姜婉宁扶他起来,少不得问及两句考场答题情况,最后沉吟道:“乡试结果已出,最迟再过半月,私塾就要恢复上课了,你若有心再进一步,也?可来私塾再待半年,后面春闱无论中不中,倒不妨试试。”
“我——”冯贺顿时双眼放光,“夫子,我还?能更进一步吗?”
院试内容多为书本所讲,时政策论占比不过十之二三,姜婉宁熟读诗书经义,自可放言院试易过。
到了乡试,时政策论占比就提高到了七成,考生答案除去贴题之外,更看重?文章深意,且判卷官员的主管意见也?有极大影响,到了这一步,便不是她一私塾夫子能左右的了。
而到了春闱场上,书本内容仅剩不足一成,当今圣上又是个看重?实事才干的,除基本品行才学外,天赋等?更是重?要,真到了一些政务处理上,除了姜婉宁教授过的那些,还?需考生自行思考,千篇一律的作答,从来不会成为榜上有名者。
至于?再再往上的殿试——
姜家站错队,未在新帝手下行事过,自然也?不知他喜恶,只?晓得这位新帝乃雷厉风行之辈,他又能力排众议推行科举改制,必然不似先帝那般只?求守成。
姜婉宁无法给出准确答案,只?能说:“且试试吧。”
冯家几人不曾想?过,来陆家一趟,还?能有继续深造研读的机会,而距离春闱仅剩半年,短短六月,实在是日日珍贵,简直是一天都浪费不得。
冯老爷当即拍板:“咱家的宴不办的!从明?儿起咱家就关?门谢客,必给贺儿营造一个安心念书的环境,直到春闱结束,到时无论中与不中,咱们再来谢师!”
此提议博得了冯夫人和冯贺的认同,几人又正是处在兴头上,恨得不立刻回家关?门,也?顾不得多在陆家待了,赶忙说了告辞。
姜婉宁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甚是哭笑不得。
没?想?到的是,冯老爷和冯夫人回去后,自行关?了大门不说,还?给几个相熟的人家去了信,就说一心准备春闱,不敢耽搁半日时间,后面有什?么谢师宴庆功宴,一律不参加了。
不参加?
几户人家先是奇怪,而后就不约而同的想?到——
是呀,来年四月就是春闱,他们不想?着抓紧时间准备会试,怎还?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宴飨上!
这样一传十十传二十的,不过两天功夫,私塾里?的几户人家都改了主意,什?么宴也?不办了,还?是先尽快准备纸笔书籍,安心准备春闱为重?。
就连那些因家中子弟中举,四处炫耀的老爷夫人们也?低调起来,又敲打家中仆婢,在少爷面前稳重?些,若有谁坏了少爷心绪,一律打一顿发卖了去。
不知何时起,本该热闹喧嚣的府城又重?新沉寂了下去,那些等?着中举高门大办流水席的,硬是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只?能寥寥散去。
再说姜婉宁这边,她在冯家一行人离开后,就带着礼单回了房,将礼单上的东西一一看过,反是单件价值超出百两去的,一律放到“待退”那一列中,就这么挑挑拣拣大半个晚上,总算全部?整理出来了。
转过天来,她又喊着陆奶奶把其中没?那么贵重?的拣出来,吃的喝的就送去厨房,日常用的就分一分,每个院里?放一点,零零散散也?给家里?添了不少东西。
这样到了第三天,所有东西都分好了,接下来就是重?礼退还?了。
就在姜婉宁准备出去寻人送东西的时候,陆尚终于?从外面回来。
两人见面后,姜婉宁着急把东西都处理了,顾不得问他这几日去处,而是问:“夫君那边有能用的人手吗?院里?都是学生家里?送来的谢礼,有些实在太贵重?,我都捡了出来,打算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