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by柳无期
柳无期  发于:2023年10月03日

关灯
护眼

林沂不解地望着他们,“既然这么好奇,为何不直接问问方侍郎?”
“方侍郎平日笑容满面,瞧着和善,但其实难以接近。”费郑说着,又瞥了一眼林沂,“说起来,跟你这木头但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不怎么好相与之人。
他话才说完,就瞧见林沂转过脸去,直截了当扬声问道:“安国公主还朝,方侍郎为何不去迎接?”
费郑与同僚来不及阻止,只能纷纷遮住自己的脸,假装跟他不是一伙的。
方镜辞从案宗里抬起头,唇角含笑,目光柔和,“殿下心系家国,此次回来必定先行前往宫中。”
疑惑大于尴尬,费郑放下手问道:“公主前往宫中,你身为驸马,不是也可一同前往么?”所以为何一定要在此处认真看着案宗,搞得他们这群旁观的人都替他干着急!
“城门口是迎接不到殿下的。”方镜辞依旧微微笑着,只不过笑容底下,神情平添了几分落寞。
“殿下喜静,不喜张扬。”先前兵权被收缴,她于长安城不得外出,除了偶尔上街买章 果脯,倒是甚少出门。于府中也不喜旁人围在身侧,更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书案前,静静看书。“想来她一早便撇开大军,独自前往宫中了。”
费郑等人虽然狐疑,却并非不信。
长安城中不乏想要一睹安国公主风采之人,但是却甚少有人能亲眼目睹她容貌。当年她率军平定内乱,将北魏南齐诸国赶出大庆,声望于大庆空前高涨,彼时还朝之时,等候在城门的百姓比如今更多,可那时也无一人目睹她容颜——只因为她一早便策马离开,独自前往宫中。
这样一想,倒觉得方镜辞所言更是有道理了。
同僚微微叹息一声,“也不知我等何时有幸能一睹安国公主风采……”
再次平定内乱的安国公主,如今在大庆民望更高,人人都以见她一面为荣。是以未能见过她一面的人,无不视之为人生一大憾事。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好见的?”
同僚还未说话,费郑倒是先怒了,“旁人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可安国公主能是这么普通之人……”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哗啦一阵响,是文书掉落在地的声音。随后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蓦地响起——
“殿下!”
费郑等人顺着他满是惊喜的目光瞧去,便看到门边站着一位女子,云鬓花颜,柳叶眉,杏仁眼。粉颊含笑,如春花灿烂,又如秋月娴雅。
三月已是春末,旁人都穿着单薄春衫,她却还穿着藕荷色小袄,却衬得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
方镜辞一改往日的优雅从容、不紧不慢,快步跨过掉落在地的文书,来到女子面前,面上满是激动欣喜,“殿下怎么来这里了?”
自辽云城一别,两人已是数月未曾见过。虽然中间不曾断了书信往来,但赵瑧殊死抵抗,乐化城易守难攻,方镜辞不敢分她的心,除了必要之事,几乎不敢多言其他。
安国公主面上挂着盈盈笑意,目光停驻在方镜辞身上,微微偏着头,“知晓你不会去城门口等我,故而便来吏部找你。”
她说的理所当然,方镜辞却只觉心头好似有股暖流缓缓流淌而过。心头着实欢喜,望着她的眼眸里满是情深。
倒是安国公主瞧了一眼一旁挺直腰身、一字排开的费郑等人,微微点头示意,而后才对方镜辞道:“你手上要事是否还未解决?”不等方镜辞回答,她便越过她,朝里走去。“我刚从宫中回来,暂无他事,不如在此等你。”
说完,回眸望着方镜辞,浅浅笑着,“可好?”
方镜辞如何能说“不好”?
很快,城门处等候不到的安国公主出现在吏部的消息便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传扬了出去,不光是吏部的其他人,就连六部其他人听说之后,都打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前来此处,只为一睹传闻中的安国公主风采。
前来上茶的小吏战战兢兢,手抖得下一瞬茶盏与茶碗便要飞起。安国公主不等他将茶碗放于桌上,便抬手接过,而后微微抬起目光,道了一声谢。
小吏几乎克制不住激动,满面兴奋,正要张口便见一只手伸了过来,从安国公主手中取走茶碗,重新放置于茶托上。
“殿下不喜这种清茶。”语气寡淡清冷,不但与先前瞧见安国公主时激动惊喜的语调天差地别,也他一向温和雅致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这种显而易见的差别不光让小吏瞧着他的眼神带了两分狐疑,就连费郑等人都有章 惊讶。
反倒是安国公主并未觉得半分不妥,目光自那只手慢慢往上,而后停驻在方镜辞微微低垂的眼睫上。
他似乎总是这样,一旦自作主张决定了什么后,内心惶恐不安时,便会微微低垂着眼睫,不敢与她对视。
她面上笑意微深,随口道:“嗯,是不怎么喜欢这种茶。”
而后转过脸望向小吏,“抱歉。”
被堂堂安国公主当面道歉,小吏几乎诚惶诚恐,半句埋怨的话都没有,转身就要重新泡茶去。
谁知才刚一转身,手中茶托便被方镜辞拿去,“还是由我来吧。”
小吏微微有章 不满——能为安国公主泡茶,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殊荣,他好不容易才从众人手中抢得这份差事,怎么能转之眼就化为泡影?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拒绝,便听到安国公主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你的文书不是还未看完么?”
方镜辞神情自若,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差事有何不对,“只是为殿下泡一壶茶而已,不会误了公事。”
安国公主眉目含着浅浅笑意,微一点头,“好。”
泡一壶茶的时间很快,但当方镜辞端着泡好的茶回来时,便瞧见安国公主身侧围了不少人。
她依旧坐在书案旁,一手置于膝上,一手撑在桌上,坐姿闲散放松,脸上挂着丝丝笑意,显得随和宽厚。
似是听到动静,她抬眸朝着门这边瞧了一眼。
瞧见是他,唇边风淡云轻的笑意好似瞬间平添了几丝色彩,变得绚丽夺目了起来。
方镜辞下意识回了她一个微笑,而后从众人退让出来的道中快步走到她跟前。
新泡的茶是茉莉花茶,加了一点点蜂蜜,喝起来,花香之中透着丝丝香甜,却不腻人。
安国公主很是喜欢,一边与众人闲聊,一边喝完一杯又续一杯。
只不过在她要续第二杯时,却被方镜辞拦住。
眼皮轻轻上撩,安国公主瞧着他的目光满是戏谑,“只是喝杯茶而已,驸马难不成怕我喝穷了吏部?”
知晓她只是调侃,方镜辞微微无奈,“殿下想喝茶,不如回府后再喝。”
安国公主瞧了眼他桌案上的文书,“都处理完了?”
“不是什么要紧事。”方镜辞淡淡答道:“殿下今日才回来,想来很是劳累,不如回府休息,如何?”
安国公主微一点头,与众人告别后,才与他一道乘坐马车回府。
马车之上,安国公主瞧着蓦然放松下来的方镜辞,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方镜辞眉眼之中满是无奈,“殿下笑什么?”
安国公主眉梢轻挑,“我笑什么,驸马不知晓么?”
方镜辞与她对视片刻,眉眼微微低垂,“景之不知……”
话还未说完,下巴便被徒然伸过来的纤纤玉指抬起,目光也不由自主瞧着对面之人。
“驸马既然不喜别人的目光落于我身上,为何此时独处,却仍旧不瞧着我?”安国公主唇角还挂着浅浅笑意,眸中含着戏谑。
方镜辞心中微微一震,满心都只有一个想法——她竟然瞧出来了。
偏偏安国公主像是为了瞧清楚他脸上神情,还微微凑近几分。
抵在下巴上的手猛然被方镜辞反手握住,他的目光又轻又浅,却又仿佛海上风暴来临前的宁静,“殿下知道了?”
安国公主微微偏着头,眼底含着打趣,“我又不傻,为何你会觉得我瞧不出来?”
几乎从初见撑伞之时起,尽管他的眼神克制,举止守礼,可行事却处处显出了几分独占的意味来。
那时她便隐隐有所察觉,只是觉得无伤大雅,便听之任之。
“殿下既然知晓,又是如何看待的?”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又在下一瞬担忧弄疼她,猛地松开。
方镜辞眼底显出几丝懊恼。
一直以来,他习惯克制,惯于压抑,即便在蔚县亲口吐露自己多年心意之时,或许平遥城相遇之时,都未曾将心底那份阴暗的独占想法吐露半分。
安国公主是大庆的安国公主,一颗心中装满了家国天下,能分他半寸余地已是此生难得,他着实不该再生出半点多余的妄想。
只是一想到,除了他,还会有数不清的人,与他抱有同样的想法,他便会生出一种想要将她藏起来、让所有人都看不见、唯有他一人能与之独处的冲动。
这份冲动,在她的目光不单单只是注视着他一个人的时候,到达了顶点。
欲罢不能,却又只能生生克制着。
她是大庆的安国公主,为大庆而存在,自然不能独属于他一个人。
只是在这份克制之下,偶尔又会涌出一份妄想——期待她能察觉自己的心意。
可察觉之后,她又将会怎么做?
话问出了口,他却突然恐惧起来。
握着的手微微卸了力道,微微垂下下来。
只是不等彻底垂落下来,便被安国公主一把握住。
“有什么不好?”

几乎不能相信一般, 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
“有人这般待我珍之重之,我很开心。”安国公主望着他,静静答道。
一直以来, 她作为大庆的安国公主, 活在众人崇拜敬畏的目光之中, 从未有人问过她, “褪去安国公主的盛名,她又该是何人?”
她处在常人达不到的高处,享受万民景仰之时,内心又何尝不是空虚寂寥。身侧将军亲卫再多,可又有谁会如同他这般将她珍之重之, 时时刻刻放于心上?
他会以她的信仰为信仰,以她的悲欢为悲欢,为了她,褪去曾经的阴暗偏执,化作如今受人赞赏的谦谦君子。
即便那份如玉君子模样只是流于表面,可又有谁能说, 那不是改变?
他既已付出那么多,她稍稍容忍他的独占, 又有何不可?
方镜辞望着她的眼眸隐忍克制,却又蕴藏着浓墨重彩的风暴,隐隐又倾覆大厦之威。“殿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语调再不似平日里的温润雅致, 低哑深沉,犹如林间窥视的虎豹,只待猎物露出一丝空隙,便猛然扑上。
偏偏安国公主面临危险尤不自知, 轻笑一声,“你觉着我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语罢,身子微微前倾,在方镜辞抿紧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听说,久别重逢的夫妻之间,至少该有一个吻……”话还未说完,便被猛地勾住腰,狠狠堵住了唇。
与一贯的游刃有余、雅致从容不同,这个吻仿佛疾风骤雨,处处宣誓着他浓烈的情感。
安国公主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反抗,顺从柔软到几乎都不像是她了。
唇齿之间溢出章 许声音,轻轻浅浅,“阿诺……”
这是无数次于唇边回味的名字,是初次听闻之后,便牢牢刻在心底的名字。
有着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她便不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安国公主,而是终于褪去那章 虚名浮华,彻底沉淀下来,如同天地下所有寻常女子一般,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靖南战乱既已平定,安国公主也已还朝,那么接下来便是对被俘的靖南王赵臻定罪。
朝堂之上,曹国舅不顾安国公主在侧,直言道:“罪臣赵臻扰乱大庆安定,致使民不聊生,理当处死。”
他素来擅长于背后玩弄权术,甚少这般直言不讳。
安国公主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他腿抖两下,却依旧力荐,未曾有半分退却之意。
“说起来,平遥城监军,不也是曹国舅分内之事么?”淡然收回目光,安国公主却轻飘飘扔下这么一句话。
平遥城之战后,赵琦对守城有功之人都按功行赏,唯独曹国舅,既无封赏,也无责罚,不过是几句轻飘飘的责备,便就此揭过。
此时安国公主旧事重提,曹国舅脸上又白了两分,而后嘴硬道:“陛下问的,乃是该如何定赵臻的罪,公主此时岔开话题,难不成是想包庇赵臻?”
“靖南王赵臻,即便如今沦为阶下之囚,罪名还未定下,未曾被贬为庶民,按辈分,那也是陛下的皇叔。”安国公主不等曹国舅张口反驳,便继续说道:“况且一个临阵脱逃、自身腥味未除之人,有什么脸面能够对靖南王赵臻定罪?”
“你!”曹国舅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指着安国公主的手指头不住抖着。
安国公主眼底依旧是淡漠的,斜眼瞧了一下他那根颤颤巍巍的手指,波澜不兴笑了一下,“国舅爷是觉得七根手指还显多余,想请我再帮你削掉两根么?”
曹国舅气到眼前发白,“不要以为你立了战功……”
“够了!”
曹国舅未说完的话被一声暴喝打断。
台阶之上,坐于龙椅上的赵琦面色不善,“国舅出言无状,还不快向皇姐道歉。”
曹国舅张口便想辩驳,但瞧见赵琦不善的脸色,终究还是将这口气强行咽下,而后向安国公主狠狠一作揖……
“免了。”谁知安国公主分毫未让,先受了他的礼,才开口打断:“国舅爷的道歉,想来我无福消受。”
说完不等微微皱眉的赵琦发声,便又道:“靖南王赵臻的罪责,便交由陛下定夺。我对此没什么兴致,便不参与了。”说罢,又轻飘飘瞥了一眼曹国舅,这才转身离去。
她前脚还未出殿门,便听见身后曹国舅怒谏道:“陛下,安国公主藐视皇威,将满堂朝臣视作无物……”
她嗤笑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她走得无比痛快,倒是倒霉的群臣听了曹国舅半天废话,无不为之汗颜。
“陛下对曹国舅太过宽厚了。”下朝回来的方镜辞将赵瑧被贬为庶民,幽禁于牢中,永不得出的消息带回后,又感叹了一句,“几乎都不像是那个杀伐果断的皇帝了。”遥想当初赵琦夺安国公主兵权之时,是多么果决,怎么面对曹国舅便一直小错不追究、大错一言带过?
“陛下太过念旧。”安国公主倒是不觉意外,“他生母早逝,幼年时受了不少欺负,只有曹国舅时时惦记着他,时常到宫中看望他。”也正是因此,当年曹国舅犯下大错,赵琦才不顾她满腔怒火,硬生生保下曹国舅。
“曹国舅虽然令人憎恨,但殿下今日在朝中,言辞仍是有章 不妥。”虽说自燕云城一战后,皇帝重新将兵权交付安国公主,但如今内乱已经平定,皇帝随时有可能收回兵权。此时言辞上的放浪不羁,随时有可能惹怒他。
“无妨。”安国公主却并不在意,“陛下早已不是当初听信谗言的稚子,是非曲直他心中想来自有判断。”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曹国舅。
方镜辞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无奈苦笑一声,“殿下莫非是忘了,陛下一直以来对你的猜忌?”
“不过是小人在一旁搬弄是非。”
“但君子行事,最忌小人。”方镜辞言之凿凿,“殿下光明磊落,不畏人言,也不屑与人言相争,但小人挑唆,防不胜防,殿下不可不警惕。”
安国公主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所以殿下有何打算?”
谁料安国公主却冲他扬了扬手上信件,“虽然靖南战事已了,但北魏的觊觎却并未结束。”
方镜辞比她稍晚回府,还未曾看到消息。
虽然有章 不满她刻意岔开话题,但他也深知北魏之事更为重要,故而自安国公主手中接过信件。
匆匆浏览一遍后,他猛然抬头,“北魏要出兵了?”
“北魏皇帝正值壮年,不过是折损了两个将军,对他来说,不过是皮毛而已。”安国公主垂眼于他手中信件之上,眼眸微眯,话语带上了一点儿狠意,“倘若不能彻底铲除北魏这头狼,我大庆百姓实在难得安宁。”
方镜辞神色凝重,“殿下是想,抢先讨伐北魏?”
“对。”安国公主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当年倘若不是曹国舅等人于朝中宣扬主战弊端,我又怎么会放任北魏壮大到如今地步?”
当年北魏趁着大庆内乱,趁机抢占燕云城,并向着大庆腹地大举兴兵。倘若不是有安国公主带兵平乱,大庆如今早已沦为北魏属国。不过当年之战,北魏也是元气大伤,国内民不聊生。
安国公主原想趁机一举攻下北魏,但架不住曹国舅等人于朝中拖拽后腿,这才导致讨伐北魏之行付诸流水。
看着她一脸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模样,方镜辞只得将心底的担忧不舍强行压下。
他从来不喜安国公主上战场,并非如朝中大多数主和派那样的利益关系,只是出于自我私心,不想安国公主于战场之上受伤。
虽说她是大庆百姓心中的不败战神,但是褪去浮华,也不过是寻常人一个,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一旦受伤……
他几乎不能想象。
“不过,倘若我要除掉北魏,还需先要解决一个人。”安国公主似是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思,自顾自说道。
方镜辞稍稍敛去担忧,抬头问道:“殿下说的,可是曹国舅?”
“你知道了?”安国公主眉梢微挑。
她虽未曾明说,但是方镜辞知晓她问的是与曹国舅的旧怨。于是摇头道:“我对他与殿下的旧怨并不清楚。”知晓此事之人无不对此讳莫如深,他探查至今都未曾探查到半点真相。
只不过,即便不知晓此事,也不影响曹国舅的罪责。 “但是却知道,当日宋怀思率领巡城军行刺殿下,亦是出自曹国舅示意。”可怜翟康来一直以来自己才是行刺之事的主导,却不知他其实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我容忍了他这么年,他却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于背后搞鬼。”安国公主眼神微沉,“倘若不除掉他,讨伐北魏之行必定再次受阻。”
而后神情微冷了几分,“只是他是陛下亲舅舅,陛下自幼丧母,对这个舅舅甚是宽仁。”否则当年曹国舅早就死于她的剑下。
“这点殿下不必担心,曹国舅哪怕犯下天大的罪责,陛下也不会问责于他,但是有一件事,只要陛下知晓,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必定不会再保他。”
他说得笃定,安国公主却难免狐疑,“什么事?”
方镜辞只是微微笑着,“到时殿下便会知晓。”
四月初八,封后大典。
崇安大殿前,顾雪茵穿着一身大红皇后吉服,头戴九凤衔珠冠,明眸皓齿,娇颜胜雪。面前是百阶汉白玉雕龙长梯,随着磅礴悠远的礼乐之声,她一步一步踏上,步履优雅轻缓,朝着顶端之上的皇帝走去。
站在皇帝身侧,与他共享大庆繁华,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今日起,她便成为大庆最为尊贵的女人。
只是心愿成真,可一直陪伴在左右的人,却再也找寻不见。
她闭了闭眼,忍不住在心底念道:阿暖,你瞧见了么?
赵琦同样穿着大红吉服,仍显稚嫩的脸庞之上,无悲无喜,却显露几分帝王霸气威严。
他望着台阶之上缓步走来的女子,眼神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他仿佛看到阿暖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吉服,笑颜灿若朝霞,正朝着他走来。
可下一瞬,顾雪茵那张明艳寡淡的脸便映入眼帘,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顾雪茵并非阿暖。
即便她们容貌有五六分相似,顾雪茵也并非阿暖。
终于来到顶端的顾雪茵,垂眼瞧了一瞬赵琦伸出的手,便将手递了过去。
而后帝后共拜天地。
礼乐声再起,钟声响彻大地。
百官齐齐朝拜。
大典过后,便是宫宴。
皇帝与皇后坐于上席,两侧分坐的,是年前一并册封的四位嫔妃。
下设安国公主与驸马席位,而后百官分坐两侧。
酒宴正酣,曹国舅捋须叹道:“陛下终于立后了,我等老臣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坐于他身侧的国丈顾鸿生笑而不语。
曹国舅却端起杯子对他道:“顾相如今身份贵不可言,往后还请多多照拂。”
岂料微笑的顾鸿生并不接话,而是望向坐在对面的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手中拿着一柄金丝长鞭,鞭柄轻轻敲打着手心,“国舅爷既然这么有闲情逸致,不如我们新仇旧怨一并算一算,您看可好?”
瞧见她手中鞭子,曹国舅脸色顿时一白,脸上笑容都僵硬了两分,“今日陛下大婚,即便你是安国公主,也不能仗着身份胡来!”
安国公主眉眼轻轻一斜,笑了,“国舅爷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与您算算新仇旧账,怎么能叫做胡来?当日我与驸马大婚,承蒙你多加照顾,这才遭遇南齐使臣行刺,此等大恩大德,我若不回报一二,岂不是被人说忘恩负义么?”
曹国舅也跟着干笑两声,“公主莫不是醉了?南齐使臣行刺您,与我有何关系?”他面上努力装出镇定模样,只是微缩的瞳孔与额角不断淌下的汗珠,无不预示着他内心的无比慌乱。
他越是急切,安国公主反倒愈是不疾不徐,悠悠道:“国舅爷就这般笃定,南齐使臣行刺一事,与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么?
曹国舅脸上的笑容几乎都快端不住了。他抬手擦了一下额角汗珠,“公主莫不是醉糊涂了,行刺你的明明是巡城军宋怀思,与我能有何关系?”
“是么?”安国公主轻笑一声,而后转头吩咐道:“带宋夫人上来。”
曹国舅瞪大眼尖,一脸不可置信,“宋夫人?可是宋怀思的夫人?她不是死了吗?”
“难以置信吗?”安国公主微微笑着,眼眸中倒映出他惊慌失措的神情,“你的杀手是不是回禀你,已经杀掉宋夫人,并且放火毁尸灭迹?”
曹国舅浑身一震,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会知道?
随着一位打扮素朴的妇人被带上来,一直坐在一旁含笑望着这一切的方镜辞优雅起身,“很简单,因为是我这么吩咐他回禀于你的。”

第81章 倒台
原本安国公主与曹国舅的对峙就已经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更别提此时人证上场,驸马方镜辞越过桌案而出。
他缓步到了那位妇人跟前,脸上笑意依旧优雅从容,“宋夫人, 陛下在上, 还不将你所知之事禀报于陛下?”
宋夫人扑通跪倒于地, “安国公主大婚之前, 曹国舅前来找我夫君,说是有要事相商。”她本想过去送茶,谁知在书房门外却听到二人合谋要行刺安国公主一事。
“曹国舅亲口对我夫君说,让夫君前去找翟康来翟相,说是鼓动翟相出面与南齐使臣交涉。”
可最后曹国舅完美脱身, 翟康来也不过被罚了几个月俸,只有宋淮思丢掉了性命。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去过你府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煽动宋淮思行刺安国公主?”宋夫人话还未说完,便被暴怒的曹国舅厉声打断。
然而宋夫人却不曾有半点畏惧,直言道:“曹国舅做事谨慎,自然没有留下半点证据。”她望着曹国舅的眼眸之中满是恨意。“可国舅爷您别忘了,您对我夫君有提携之恩, 此事虽未曾记在我夫君的案宗之中,但当年我夫君任职的巡城军小队, 人人都知晓此事。”
而后面向赵琦,“陛下倘若不信,可尽管传召他们, 与曹国舅当面对峙。”
曹国舅心如电转。行刺安国公主之事,罪责可轻可重,全看皇帝会不会包庇于他。
倘若是早章 年,皇帝尚且年幼, 想必还会顾念自己对他的照拂之情。但这几年,皇帝长大了,也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只怕不好轻易糊弄。
况且但安国公主既然于封后大典之时揭晓此事,只怕必定不会让自己再次全身而退。事到如今,还不如先认下此事,求得皇帝谅解,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张口否认,而是扑通一身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陛下,老臣糊涂啊!”
他一面假意哭喊,一面以袖子不住擦拭眼角,“当年老臣于朝堂之上被公主斩断三根手指,心中着实愤恨难平。南齐使臣找到老臣,只说是让老臣为之与翟相传个话,老臣便一时糊涂,做下此等蠢事。”
一旁,自从安国公主被行刺一事翻出来后,便一直惨白着脸色的翟康来也匆匆离席,跪到曹国舅身旁。
赵琦的脸色很是难看,但却一直隐忍怒气而不发。此时听闻曹国舅所说,更是气结,“当年之事,明明是你错在先,竟然还因此对皇姐心怀怨恨……”
“老臣实在糊涂。”曹国舅以头抢地,痛哭出声,“还请陛下责罚。”
“国舅爷还是慢点哭。”一片哗然之中,是驸马方镜辞静若止水、微微含笑的声音,“您的罪责,还没数完呢。”
头抵着地面的曹国舅顿时又是一震。
“行刺安国公主一事,曹国舅说是一时糊涂。”方镜辞嗤笑一声,“那么与赵臻勾结,放任北魏军占领燕云城之事,曹国舅又要怎么解释?”
此话一出,就连新后顾雪茵都微微侧目。
赵琦面色微微一空,而后才强自镇定,问道:“驸马此话,何意?”声音却有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方镜辞并不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几封书信。“此乃曹国舅与赵臻的书信往来,陛下请看。”
小渝公公连忙将书信呈上。
赵琦拆开书信,匆匆浏览,而后面色更怒,“曹毅,此事你要作何解释?”
曹国舅跪地地上,不住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如何能想到,与赵臻的书信往来竟然会落到方镜辞手中?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