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都城还未攻下,你怎么会来此处?”她快走几步,快到方镜辞跟前时,步调又慢了几分。却不料方镜辞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揽了过去。
“许久未见,殿下瞧见我,不高兴么?”他的手紧紧锢着她细腰,脸颊埋进她颈窝,呢喃细语在耳边响起,乍一听,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直到此时,悬在虚幻半空的心才好似摸到了一点地面的实质感,安国公主抬起手,缓缓放在他背上。
腰上的手蓦地收紧,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松开几分力道。却依旧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中,不肯放手。
尽管心中有几分不自在,但安国公主却任由他抱着自己。
怎么能不高兴呢?
远离长安,置身于战场之上,死亡杀戮常相伴,身体中流淌的热血都好似冷淡了几分。但只要一想到,遥远的长安城中还有人将自己的安危记挂于心中,便会觉得在那冷淡之下,还有一丝暖流缓缓流淌着。
她虽然未发一言,但方镜辞素来懂她,只从她放任自己动作的行为中便能瞧出她的眷恋与思念。
喜悦自心头缓缓流淌到四肢,连日奔波的风尘都被涤荡一空。
只不过安国公主未说话,帐外偷听的众将军有章 忍不住,从外探进头来嬉皮笑脸道:“怎么能不高兴?殿下收到驸马爷的花时,就别提有多高兴了,恨不得天天把花带在身上!”
“驸马爷写来的家书,虽然只有三言两句,一章 杂事,可殿下哪次不是妥帖收好,夜里挑灯细看?”
“还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瞧见!”
安国公主蓦地松开手,扭身回眸瞪着他们,“就你们话多!辎重与战备都清点好了吗?”
众将军嘿嘿笑作一团。
方镜辞意犹未尽收回手,面上依旧温润雅致,从容有礼。“殿下在军中,有劳诸位将军照料了。”背在身后摩挲着指尖,像是回味着指尖残存的暖意。
众将军本就没把他当作外人,他又这般客气有礼,众将军便不再好意思打扰小两口团聚,嘻嘻哈哈相携远去。
经过这一番打岔,安国公主难得多了几分小女儿形态,脸颊微红,杏眸微敛,不肯直视方镜辞的眼睛。
倒是方镜辞牵起她的手,语带关切,轻声责备道:“殿下还是体寒么,手怎么这般凉?”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的手拢进手心,将暖意渡给她。
“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安国公主任由他动作,暖意好似顺着手心直直流淌进心底,整个人都有章 暖洋洋的。
“殿下总是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方镜辞帮她搓着手,安国公主微微偏着头瞧着他,脸上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不是还有你在么?”
方镜辞手上的动作微顿,而后若无其事继续着,只是耳尖微微发红。“可我又不能时刻陪在殿下身边……”
就像这几年的分离,避无可避。
谁料一直任由他动作的安国公主一把握住他的手。
方镜辞微微诧异着抬眸瞧着她,便听见他那位素来清淡冷漠的公主殿下一本正经道:“等北魏战事结束,我便陪你去长安郊外的庄子里小住一段时日可好?”
在长安城外温泉别苑的那一段日子,是她为数不多的逍遥时光。
也是方镜辞颇为怀念的时光。
他寄来的家书中,描述最多的便是在长安城郊外置办的庄子,引进了山间的温泉,在院中栽种了满满一花架的鸳鸯藤。
还有许多许多,他想要与她一起做的事情。
他望着安国公主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一点点回握着她指尖,轻声细语应道:“好。”
方镜辞此次前来押送军饷与战备,便没想着送完便回。他与安国公主分离太长时间,思念之情如山重,如海深,每每安国公主巡营布防之时,他便总要跟在身侧。回营之后,端茶倒水,妥帖细致,事事周到。
众将军先前只是听说一章 ,却都不怎么相信。毕竟方镜辞也是出身豪门世家,即便表面上再怎么与他们打成一片,骨子里也是有着世家子弟的轻狂傲慢。
尤其是他一身儒雅金贵气息,便与整个军营格格不入。
但在他军中这几日,不说其他,但是在照料安国公主之事上,便让许多人望而兴叹。
安国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但也算是在军中长大,即便在长安稍稍讲究一章 ,但在军中也时常与众将士吃穿一致,甚少搞特殊。
但在方镜辞的照料下,她却好似置身于长安城一般,吃穿用度,无不妥帖。
原先还对方镜辞心存怀疑的将军,在见识过他这份尽心尽力之后,也再无话可说。
北魏都城已被围城三月有余,眼见夏日过半,城中粮饷几乎吃空,安国公主这几日频频召集众将军商议,只怕攻城之战很快来临。
只是不曾想,比定下攻城之期更快的,是来自长安城的消息。
入夜时分,安国公主刚结束一场商议,便被方镜辞拉入帐中。“殿下,长安城中来人了。”
来使是静悄悄到来的,没有惊动军中任何人,只通过方镜辞与安国公主见上一面。
一见来使,安国公主心中便涌出一份不安来——来使竟然是小渝公公。
她还未开口,便听见小渝公公急急道:“公主殿下,皇帝病危,请您速速返回长安。”
她徒然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会突然病危?”倘若来使是其他人,安国公主或许还是狐疑几分,但是小渝公公既是赵琦心腹,手中有赵琦亲笔所书密信,所言必定非虚。但她心中疑虑仍旧不少,苦思不得,而后目光投向身侧的方镜辞。
她这几年甚少回去,对赵琦知之甚少。可方镜辞身为太子太傅,平日里少不了进宫,倘若赵琦身体有异样,难道他也没有半点发现?
初听闻此事,方镜辞也是一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细细思索一番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陛下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我以为是他日夜操劳国事所致。”但如今突然病危,想来定然不会是过度操劳所致。
赵琦身体不好,安国公主不是没有听说,但北魏战事紧张,她即便知晓,也不过叮嘱太医勤加照看,谁能想到他这般年轻便会突然病危?
她心中不好的预感空前强烈,眉心紧紧蹙着。
小渝公公急急道:“殿下,陛下病危,朝中局势未明,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返回长安,稳定大局重要。”
方镜辞微微皱眉,“如今战事紧张,殿下一旦离开,只怕对战局不利。”他虽然并非将才,却也深知大战在即,主帅擅自离开,对战局影响之大。
但小渝公公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皇帝病危,朝中肯定动荡难安。一旦发生什么掌控之外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容我交代一番,而后与小渝公公你一同返回长安。”
主帅擅自离开的消息不能外泄,安国公主只找来几位亲信,交代封锁消息,务必不要被南齐察觉,尽量拖延攻城时机,而后星夜返回长安。
方镜辞也与她一同回去。
甫一踏进长安,便警觉城中局势动荡。往日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难以瞧见行人,人人都守在家中,闭门不出。偌大的长安城宛如空城。
可安国公主却什么都顾不得,急急奔向宫中。
皇帝寝宫。殿门一开,便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安国公主步履匆匆,直奔向帷幕之后的龙床。
床榻之上,赵琦躺在锦被之中,眼窝深陷,形容枯槁。
只瞧了一眼,安国公主几乎不能想象,眼前这人,便是她离开前,那个意气风华的赵琦。
床榻之侧,皇后顾雪茵微一点头,而后俯身轻轻拍了拍赵琦,轻声道:“陛下,安国公主回来了。”
赵琦的眼睛眨动几下,才缓缓睁开。只是眼睛睁开了,眼睛之中却全无光彩,愈发显得病气沉重。
瞧见安国公主,他的眼睛微微亮了,好似生机于眼眶之中蓦然炸开。许久之后,才气若游丝一般轻唤了一声,“……皇姐。”而后嘴唇微动,却一句话也说出来。
顾雪茵上前一步,将赵琦扶起,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稍许之后,赵琦重重喘息一下,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朝着安国公主微微抬起手。
方镜辞站在安国公主身侧,瞧见她杏眸之中无悲无喜,沉着冷静地像个陌生人。
明明一路上她的焦急根本掩饰不住,这会儿却将所有情绪敛住,连道缝都不漏。
赵琦的手一直伸着,微微颤抖,仿佛枯树枝一般,却那般执着。
不知过了多久,安国公主才上前一步,将那只手握在掌心。
“我知道……皇姐在怪我。”即便被病魔折磨许久,可这会儿他脸上的笑容却无比轻松。
安国公主微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说,赵琦并不意外,自顾自笑着继续道:“朕膝下……有两子,端妃早逝,太子自幼……便交由皇后抚养。次子年幼,尚不知品性如何。”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刚刚话还说不连贯的赵琦越说越是流利,“朕会下旨,封皇姐监国之职,有教导、废黜幼帝之权。”
迎着安国公主微微震惊的目光,他脸上笑意渐深,“我原本是想等太子再长大一章 ……可终究还是难以坚持下去。”
他的目光清明,神情是微微放松的。“太子年幼,尚不知将来会如何,倘若将来长大之后难以继承大统,皇姐尽管废了皇帝,令立新帝。”
安国公主一向沉着冷静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早就想好了……早在我出征前……”那时她便已察觉不对劲,却什么都不曾发现。“……是封后之时,便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可她这章 年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她以为他让她教导太子,只是为了让太子亲近她,她从未想过在太子还未出生之时,他便已经做好了托孤的准备……
“阿暖临去前,要我……不要任性。”他的目光染上几丝怀念神色,“我安排好这一切,也为大庆留下继承人,应该……不算是任性……”
安国公主想说,你如何算是不任性?简直是任性到了极致,至家国天下于不顾!
可是望着他惨白衰败容颜,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倘若没有经历平遥城一战,她或许难以理解。但是经历过挚爱之人差点离自己而去之后,她并非不能理解。
只是理解不代表赞同。
身后有人握住垂着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安国公主回眸,便瞧见方镜辞温柔的目光。
他明明一句话也不曾说,可她仍是看懂了他的目光。
微微吐出一口气,她望着眼神微微涣散的赵琦,郑重承诺道:“陛下放心,我会守护好大庆。”一如多年前,在先帝驾崩前,做出的承诺一般。
赵琦微微笑了起来,“朕……不欠大庆,却愧对……阿暖。”倘若他不是皇帝,倘若他没有肩负大庆江山,至少他能守着心中那一座孤坟,孤独终老。
可他终究是背弃了自己的承诺。
即便没有人怪过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我终于……能去见她了……”只希望她能原谅我……
声音越来越低,一片静谧之中,他微微伸出的手垂落于锦被之上。
皇帝驾崩,新帝继位,朝中动荡。端妃虽然早逝,但是她的家人尚在,且这几年深受赵琦重用,在朝中势力不小。
如今幼帝继位,端妃之父便想将幼帝养育之责自顾雪茵手中夺回。
安国公主回朝之事是机密,并未外泄。故此当她出现在朝堂之上时,顿时震慑住一帮心存异心之人。
尤其是端妃之父,瞧见安国公主出现,面上顿时汗流不止。
他这几年虽然深受赵琦重用,但是根基尚浅,根本无法与安国公主抗衡。
捏着折子后退一步,他与众人一同跪拜安国公主。
小渝公公捧着圣旨,于朝堂之上宣读。
赵琦将身后事安排得十分妥当,封安国公主监国之责,辅导幼帝;封太子太傅方镜辞为帝师,赐封平南侯爵位,并将靖南领地赐为他的封地。
而后又赐封六位顾命大臣,一同辅佐幼帝。
镇压朝堂的安国公主静静听完旨意,不明所以轻哼一声,而后淡声道:“先帝既已做好安排,各位大人便依照旨意行事。”
她的目光有如实质,从朝臣面上一一扫过。而后下巴微抬,语调轻慢:“大殿柱子上的刀痕尤在,相信各位大人必定会遵照旨意,尽心竭力辅佐幼帝。”
是她一贯的姿态。
朝臣们无不俯首帖耳,恨不得掏心掏肺以示衷心。
皇位更迭,尽管不需要安国公主做章 什么,但长安城中仍然不能没有她坐镇。而北魏最后一战又迫在眉睫。
思索一夜,安国公主去信一封,命固守于北魏都城外的大军回朝,将攻破北魏都城的机会拱手让给南齐。
“北魏覆灭,大庆领土扩张不少,不必再贪图最后都城。”她说的轻松,眉心却依旧微锁。
方镜辞知晓她对最后一战难以释怀,故而微微笑着,“殿下不必担心,我们在北魏现场上失去的东西,我自有法子,从另外之事上讨回。”
安国公主微微皱眉,“你想做什么?”如今大庆新帝年幼,朝局未稳,虽然有她坐镇,难以掀起什么大的风波。但一旦惹恼了南齐,难免再次开战,惹得民怨沸腾。
而如今大庆需要的正是休养生息。
迎着安国公主微微担忧的神色,方镜辞笑意不变,“殿下多虑了。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南齐皇帝做太子之时,府中那位琴娘?”
当年南齐皇帝仍是太子之时,曾有意求娶安国公主。彼时安国公主便是拿他府中那位琴娘与他做了交易。
她眉心微微蹙着,“不是说,那位琴娘在南齐皇帝登基之后,没多久便故去了么?”她虽然不曾见过那位琴娘,但是听说她的真实身份远非琴娘那么简单。
方镜辞微微笑着:“那位琴娘并非故去。”
安国公主面露疑惑。
“我会将此消息穿到南齐,只怕南齐那位皇帝,届时会亲自前来答谢殿下。”
安国公主虽然疑惑颇多,瞧见他满面自信神色,却无半点怀疑。
“倘若真是如此,驸马可想讨章 什么彩头?”
方镜辞眼眸微微一亮,“殿下是说……”
“秋来气爽,适合登高。驸马可要陪我去城外小住几日?”不想安国公主却岔开话题。“接下来北魏战事便与我无关,我或许能空闲一段时日。”
与她避开旁人,自在相处,是方镜辞长久以来所愿之事。
他瞧着安国公主面上笑意,只觉得心头暖意倍生。
此生何其有幸,能得安国公主青睐?
他朝安国公主伸出手,“景之求之不得。”
第84章 番外驸马的宠妻日常(一)
“殿下是说, 额……”十一面上很有几分惊疑不定,“驸马爷不同您亲近?”
新帝年幼,朝局未稳, 虽然有安国公主坐镇朝中,六大辅臣辅佐朝政, 但心怀不轨之人依旧不少。方镜辞如今身为帝师,责任重大,是以即便早已商定要去城外别庄小住几日, 也始终不得行。
想到此事,安国公主便深感遗憾,遂微微叹息一声, 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十二凑过来, 眼里满是戏谑, “殿下是想让驸马爷同您更亲近章 ?”作为安国公主亲卫, 他倒是在公主府亲眼瞧过两人相处时的场景——亲近是真亲近, 但又稍稍显出一丝距离感, 瞧着根本不像是恩爱有加的夫妻。
安国公主仔细想了想, 微微颔首,直截了当承认:“是。”方镜辞待她, 素来恭敬有礼, 照顾有加。她往日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昨日无意间听到婢女闲聊, 说是他们相处起来, 不像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的夫妻, 倒像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怨偶。
初听闻此话, 她倒是不曾放在心上,只不过晚膳时与方镜辞提了两句, 便瞧见他蓦然愣怔一瞬,而后稍稍别过眼,极为不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这下倒是让她格外耿耿于怀了。
十二兴致勃勃,刚想说话就被十一瞧了一眼。
他默默将话咽下,端起茶盏浅尝一口。
十一问道:“殿下平日里是如何与驸马爷亲近的?”
安国公主眼眨也不眨,直言道:“勾着下巴直接亲上去。”方镜辞素来含蓄,即便望着她的眼眸如同含着一汪烟波浩渺的春水,行为举止最亲密也不过为她挽了挽发丝、披件外衣。
十二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扭头咳了惊天动地。
安国公主微微蹙了眉,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般大。“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吗?”
十一虽然没被呛到,内心的震惊不比十二小。他难得语塞了一下,半晌才迟疑问道:“殿下为何……会这样做?”
“我记得十二跟渺姑娘就是这样?”安国公主微微歪着头,面上显出几分纠结与疑惑。
“殿下……咳咳咳……”十二刚平息了咳嗽,闻言顿时咳得更厉害。
他脸色通红一片,神色有章 难以言喻,“您什么时候撞见我跟……”
十一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又转过脸瞧着安国公主,神色郑重,“渺姑娘与殿下身份不同,殿下切记不可仿照她的行事作为。”
“我没有。”安国公主摇头澄清,“我是按照十二的行事作为……”
她话还未说完,连十一都没留神被茶呛到。
但他到底比十二沉稳章 ,只被呛了一口,便立马深觉此时不易喝茶,遂搁下茶,郑重其事望着安国公主。“殿下的心思……驸马爷可曾知晓?”
安国公主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想了想她与方镜辞平日里的默契,点头道:“他应当知晓。”方镜辞素来心细,见微知著,睹始知终,很多时候自己不过一个眼神,他便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但十一瞧着她如今这副模样,觉得这话不是很有可信度。
“殿下……”十二对自己无意中带坏了她,深感愧疚,说话难免有章 吞吞吐吐,“我跟渺姑娘……我们……”
“十一是率性男儿,行事素来潇洒风流,毫无顾忌。”倒是十一稳了稳心神,主动接过他的话。“殿下乃是公主之尊,自然不能像他一般举止轻浮。”
十二不着痕迹瞪着他。
安国公主听完,面带怀疑,“可是十二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不是吗?”既然彼此喜欢,又为何说举止轻浮?
十二素来知晓她洞察人心,但没料到她能洞察到这份上,顿时有章 张口结舌,“我……她……可是……”
十一瞧了会儿十二的手足无措,微微笑着道:“殿下与驸马爷已是夫妻,自然不同于十二与渺姑娘这等还未行过拜堂礼之人。”
他说的含糊,但十二已是面红耳赤,趁着安国公主敛眉细思之时,狠狠踹了十一一脚。
十一猛地收腿避过,倒是让十二不留神,一下子踢到桌腿上,顿时鼻子眉毛挤作一团。
“既然不能学着十二与渺姑娘的样子,那么周将军与周夫人呢?”安国公主抬眸,认真问道。
“我与夫人……”周将军没有想到,安国公主特地叫自己入府,问的竟是这种事。他与夫人倒是出了名的恩爱有加,但这话通常是外人当面称赞,要他当着安国公主的面自夸,还真是有几分为难人。
安国公主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窘迫一般,认真道:“十一说,十二与渺姑娘还未拜堂,参照不得。”一旁的十二听她此言,恨不得立即上前去捂住她嘴巴,被十一踹了一脚,这才没有做出这等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但是周将军与夫人成婚多年,恩爱有加,可以参照。”
周将军满脸窘迫瞧了十一十二一眼,心说你们不知该如何同殿下说,将我召开我就知道该如何说了吗?
十二朝他挤眉弄眼,你一个成婚多年的人说这章 不是比我们这种孤家寡人更有可信度么?
“其实简单啊!”跟着周将军一同过来瞧热闹的曹将军毫不犹豫道:“画眉梳妆,乃是恩爱夫妻闺房趣事,殿下可以一试。”
曹将军家有悍妻,他的话倒是让安国公主心有怀疑。
但周将军好不容易得到他的解围,面对安国公主疑惑望过来的眼神,立马点头肯定:“曹将军说得对,我便时常为夫人画眉梳妆,这叫‘闺房之乐,甚于画眉’,最能增进夫妻间感情!”
学到一招的安国公主于次日天还没亮便拿着画眉墨敲响了方镜辞的房门。
天色未白,方镜辞开门时,一改平日里的玉冠束发,如墨长发披散下来,徒增两分柔弱美感。肩头披着一件外衣,瞧见安国公主手中拿着的画眉墨时,微微挑了下眉。而后温声问道:“殿下有何要事?”
安国公主自他身侧进入房中,“画眉梳妆。”说罢便已站到铜镜前,回眸望着方镜辞,“过来坐。”
方镜辞:“……”没有猜错的话,她这架势……是要为自己画眉?
他面上笑容不变,试探问道:“殿下说的画眉梳妆……”
安国公主手里拿着画眉黛,理所当然道:“听说画眉梳妆乃是闺房乐趣,我便来为你画眉梳妆。”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会觉得很开心吗?”
“……”难得无语了片刻的方镜辞自她手中接过画眉黛,而后将她按在凳子上。
“殿下的眉很是漂亮,不需要以外物修饰。”安国公主坐在凳子上,直觉耳边声音温润如玉,温热吐息洒在耳廓,心底好似柳絮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酥酥麻麻。
她有章 不自在的侧了侧脸,便瞧见方镜辞拿起木梳,解开她已经梳好的发髻。
她起得太早,未曾惊动伺候洗漱的婢女,发髻是自己草草梳的,只用一根簪子挽着。
她在外从军多年,甚少在发髻上费时间,所会不多,样式简单易学。
如瀑青丝落于方镜辞指尖,纷纷扬扬,千丝万缕。
她的发丝细软,握在掌心犹如握着一匹触感良好的锦缎。方镜辞以指代梳稍作整理,而后才用木梳为她梳发。
发丝于他手中像是枯木逢春,瞬间活了过来。只一会儿时间,一个简单的飞仙髻便梳好了,侧边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俏丽中不失端庄高贵。
安国公主对着铜镜瞧了半晌,才抬眸望着铜镜中已然垂下眼皮的方镜辞,“你还会梳发髻?”
方镜辞低敛着眉目,“所会不多,只这一个。”
安国公主不解,“为何要会这个?”
方镜辞扶着她的肩微微浅笑,“殿下不是说,闺房乐趣么?”
安国公主摸了摸梳好的发髻,“这就是闺房乐趣么?”神色间满是疑惑:倘若只是梳发,那么与婢女下人所为,又有何分别?
握在肩上的手微微一紧,方镜辞微微失笑,“自然不是。”
安国公主满面狐疑,转过身子望着他。
接触到她懵懂无知的目光,方镜辞微微别过眼,握在她肩头的手微微松开。“殿下为何会……这般?”只隔着一层轻薄纱衣,掌心触感细腻微热,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令人爱不释手。
安国公主微微歪着头,“什么?”
方镜辞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眼睫微垂,而后才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问道:“殿下是哪里听来的……”他的目光落于妆台上的画眉黛,眼底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画眉梳妆?”
安国公主也望着那块黛石,眼底的疑惑不解渐浓,“寻常人家不都是如此么?”
“寻常人家……”方镜辞低声重复着,而后才抬眼瞧着铜镜中的安国公主,“那么殿下又是从何处听说,寻常人家是如此的?”
蛾眉微微皱起,安国公主难得纠结了几分,秀眉微蹙,“难道不是吗?曹将军与周将军都是这么说的……”
方镜辞失笑,握着她的手半蹲在她身前,自下而上凝望着她。“殿下有此疑问,为何不来问我,却要去问曹周两位将军?”
想要与他亲近的心思,不知为何对别人就能轻易说出,但是面对着他如玉容颜,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安国公主微微咬着下唇,望着面前如玉容颜,心底微微生出几分懊恼:“也不是疑问……”
方镜辞循循善诱,语调又轻又软:“那是什么?”
“是……”目光与他温润柔和的眼神相接,话便无论如何吐露不出。
“闲聊时无意中说到的!”
她急中生智,飞快说完这句,又先发制人,“你还没说,闺房之乐是不是就是这样?”
她欲盖弥彰的模样着实少见,方镜辞含着笑意瞧了半晌,这才起身朝她俯身而来。唇边浅笑中溢出一句低喃:“自然不是……”
俊逸容颜近在咫尺,安国公主微微仰着头美目轻轻微阖,和风细雨般的轻吻落于唇角,只觉眼前炫目温柔,似有无尽烟花于眼前绽放。
“就这?”十二忍不住惊呼出声。
安国公主不解他的惊疑, 眨了眨眼,点头:“之后驸马便去上朝了。”
十二捂脸,这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
周将军与曹将军也是一阵无语凝噎——谁能想到送到嘴边的肉还会有人选择不吃?
倒是十一沉思片刻, 琢磨道:“或许是……殿下选的时机不对?”方镜辞如今贵为帝师,身负教导帝王重责, 晨起事务繁忙,会有如此举动并不稀奇。
安国公主敛眉琢磨了一下,抬头问道:“可画眉梳妆不都是清早么?”
“……”几人一阵无语。画眉梳妆是情趣, 哪家夫人会顶着夫君生疏的手艺出门见客?
曹将军再下猛招:“殿下不妨试一试, 伺候驸马爷沐浴更衣!”
周将军黑着脸望着他,“殿下身份尊贵, 你让她……”
“你懂什么?”曹将军白了他一眼, “伺候沐浴更衣这种事, 下人来做, 是本分。但是夫妻之间, 哪有什么身份高低之分?我在家中便时常伺候着我夫人沐浴……”他微微仰头回味了一下, 坚定道: “这便是夫妻之间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