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by柳无期
柳无期  发于:2023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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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阿暖无视,沈季文微微叹息。“罢了,你便在这里藏好,轻易不要外出。”当年安国公主便是与城中血性百姓联手,才攻破燕云城防御,将北魏军赶出城。如今燕云再次被赵臻拱手相让,只怕这次北魏不会再放过胆敢与他们为敌之人。
也因此,城中百姓性命危在旦夕,决不可一时意气用事,引得北魏在城中大开杀戒。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等待景之那边的消息,全力配合安国公主。”
剑阁关。
一月进来的时候,安国公主正聚精会神看着地形图,连他刻意加重的脚步声都未曾注意到。
他微微皱着眉,重重咳了一声,安国公主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复又低垂目光继续看着。
“剑阁关乃是军机要地,殿下如此放低戒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安国公主看着地形图,依旧没有抬头,只随口道:“倘若在你的地盘我都得提心吊胆,那么你这个剑阁关守将还是趁早引咎辞职比较好。”
话虽然说得不怎么好听,但是话里无声流露出的信任却让一月微微上扬了唇角。
“驸马那边可曾有消息传来?”
谁曾想,依旧看着地形图的安国公主头也未抬便问了这么一句话。
一月微抿唇角,而后才笑着道:“方大人的人已经进入燕云城了。”只是眼底笑意微冷。
安国公主应了一声,眼睛却仍旧未曾离开地形图。
一月站在她身侧等了半晌,才问道:“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安国公主手指着地形图上紧邻燕云城的阳丹城道:“先行攻下阳丹城。”而后指向平荣道,“再取道平荣,最后直指燕云城。”
一月眉心微微蹙着,“殿下此举过于凶险。”燕云城地处大庆最北,与北魏交界处,即便先行攻下阳丹城,不至于使燕云城孤立无援,可周边皆是靖南领地,届时只要赵瑧举兵反扑,燕云城与阳丹城依旧危险。
“燕云城的重要性,不必我说你也该明白。”他想到的,安国公主也想到了。但是她比一月想的更多。“燕云城夹在北魏与靖南之间,如果能夺下燕云城,切断靖南与北魏的联系,赵瑧孤立无援,只怕也折腾不了多久。”
“赵瑧与北魏密谋已久,殿下如何觉得能一举夺下燕云城?况且他们还要先围攻阳丹城,此举不管成功与失败,赵瑧必定会加强燕云城的守备。届时即便燕云城中有内应,想要与之联手也是难上加难。”
他所言不无道理,但安国公主却并不在意,“再难也要去做。”她转过脸望着一月,“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也该明白,知难而退不是我的作风。况且燕云城百姓才刚刚过上安定生活,便又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倘若我也弃他们于不顾,他们还有何希望可言?”
一月知晓她一旦决定的事,便再也无法相劝,况且燕云城中,敬仰安国公主的百姓不在少数,赵瑧一旦将燕云城拱手相让给北魏,那么等待燕云城百姓的,恐怕唯有“死”这一条路了。
只是他望着低头继续琢磨战术的安国公主,担忧再次浮上心头,“只怕我们贸然出兵围攻阳丹城,小皇帝会不准。”请战的折子早已送往长安城,想来此时已经呈上小皇帝龙案之上。但请战之事能否被准奏,一月有章 拿不准。
“陛下虽然亲近主和派,但是靖南本就是我大庆领土,赵瑧公然反叛大庆,还与北魏有所勾结,已经犯了陛下忌讳,想来陛下不会反对此事。”虽然主和派定会反对,但是靖南不同于北魏,这时候谁敢反对平叛之战,无异于与靖南有所勾结。
自古皇帝都最为忌讳朝中重臣与藩王勾结,这时候不管谁站出来反对平叛之战,都会身惹嫌疑。朝中那帮主和派别的不行,躲避祸事的本事却是一顶一的好,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头脑发昏。
有安国公主此言,一月稍稍安心。但旋即又问道:“围攻阳丹城,殿下可要亲往?”
安国公主还未拿回兵权,此次秘密前来剑阁关,除了为她遮掩的方镜辞外,朝中无一人知晓此事。
一旦她私自前来剑阁关的事泄露出去,只怕等待她的不光是言官的弹劾,还会有小皇帝无穷无尽的猜疑与忌惮。
安国公主动作微微一顿,而后才微拧着眉抬头,“我此次前来是瞒着小皇帝的,不能贸然露面。况且北魏迟迟未曾动手,只怕你刚一带兵离开剑阁关,北魏便会围攻而来。”
一月点头,“我已传信给九月十月,想来再过两日,他们便会赶到剑阁关。”十二骑中,除了九月十月闲散度日,未曾留守军中,十一月十二月仍旧担当安国公主亲卫外,其他几月分别驻守大庆各地,保卫大庆安定。
而剑阁关倘若有九月十月镇守,想来即便是北魏铁骑,也要掂量一番才行。
一月做事向来稳妥,即便他离开剑阁关,前往阳丹城,想来剑阁关的戒备也不会松懈。更何况还有九月十月代为镇守,安国公主很是放心。她眼皮轻抬,望着一月微微而笑,“既然如此,加下来我们便等着小皇帝旨意。”
只是不曾想,与朝中旨意一同前来的,还有小皇帝只身离开长安城的消息。
安国公主听闻消息,眉心狠狠皱着,“陛下为何会突然离开长安?”赵琦身为大庆皇帝,又正值靖南反叛之际,贸然离开长安城,置战事于不顾,已经不能说是合不合适的问题,根本就是任性妄为,将国事当做儿戏!
一月道:“方大人传来的消息说,小皇帝是追着那位叫阿暖的姑娘而去。”
“阿暖?”安国公主眉心依旧皱着。她虽然离开长安城,但有方镜辞的相助,对长安城的消息几乎了如指掌。
彼时小皇帝立妃的旨意一出,她便直觉不对。只是她“身在蔚县”,理应对长安城诸事不清,倘若贸然向小皇帝陈言,只怕会引得小皇帝反感,认为她在长安城中处处留下暗探。
所以尽管觉得不对劲,她只能按下不表。
谁曾想,封妃当日果真出了问题。
安国公主抬手按了按眉心,觉着朝中称赞小皇帝稳重的言论都是屁话。“可知阿暖如今在何处?”
“据说,是在燕云城。”
安国公主直觉额角突突地疼,“为何会在燕云城?”
一月并不认识阿暖,但见安国公主颇为烦心的模样,便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阿暖姑娘有了几分不满。“似乎是随着暗探一同前往的燕云城。”
安国公主按着额角的手顿住,“燕云城的暗探是何人?”
一月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反应,却还是答道:“沈季文。”
“难怪。”安国公主低语一声,而后吩咐道:“既然陛下有旨,你便立即出兵,尽早攻下阳丹城。”

六月中旬, 骄阳如火,程蒙越率军围攻阳丹城,剑阁关百姓无不拍手相送。
然围攻阳丹城的难度比预想更大,赵臻既然公然反叛, 便已做好对抗大庆军队的准备, 一面死守阳丹、定云、宣西三城, 以此护卫靖南王府所在的乐化城, 一面派兵继续围攻平遥城。
只不过久攻不下,平遥城又迎来朝中支援军,赵瑧意欲放弃围攻平遥城,另寻突破。
但安国公主早有预见,已做好周边各地军事布防, 无论赵瑧派兵攻打何处,其他各处均能相互支撑,互为依仗。
如今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虎视眈眈的北魏。
想当年,北魏南齐等诸国,便是趁着大庆六王之乱后, 国内战火四起,顾此失彼时, 趁火打劫。
幸有安国公主横空出世,不但顺利平息大庆内乱,收复失地, 还将北魏南齐诸国赶出大庆,甚至闻其色变,不敢来犯。
不曾想,北魏却仍旧贼心不死, 暗中支持靖南王赵瑧,想来为了就是让大庆再次陷入内乱之中,他们好再次趁火打劫。
六月底,西南有消息传来,南齐在边关集结军队,有进攻大庆之嫌。
方镜辞于长安城的公主府中收到消息,眉目微皱,而后提笔写信。
稍稍晾干后,便将信纸折叠,塞进传信的机关鸟中,随后开窗放飞。
他微仰着头望着栩栩如生的机关鸟展翅飞上高空,眉心折痕依旧。
燕云城中,北魏军已经进驻城中,城守傅玉茺谄媚求荣,网罗城中美貌歌姬,讨好北魏将军魏眠。
沈季文与手下暗探乔装扮成落魄乐坊乐师,也一同被选入城守府。
谁曾想,在他进入城守府数日后,瞧见阿暖也被带入府中。
寻了机会,沈季文来到阿暖身边,避开耳目,压抑着怒气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城守府看似太平,但是处处危机四伏,尤其北魏将军魏眠也暂住于此,一旦他们身份败露,结局便是死无全尸。
阿暖知他心中担忧之事,遂宽慰道:“表哥放心好了,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沈季文更怒,“这是拖后腿的事吗?”带她到燕云城本就不是他的意愿,是阿暖非要跟随。他曾数次将阿暖送走,但阿暖却依旧避开他的人,偷偷跟了上来。沈季文头疼不已,但阿暖却始终坚定如一,他这才没有办法,带着阿暖混进了燕云城。
原本想着让阿暖乔装藏在城中,只待大庆军队到来,驱除北魏军便可,但谁知,执拗的阿暖居然也跟着混进了城守府。
望着一脸无辜的阿暖,沈季文更是怒不可遏,强行克制着怒气低吼,“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暖抓着他衣袖,不答反问,“表哥,你们进入城守府,是想要偷调动燕云城守军的兵符是不是?”
自燕云城收复以来,军事防御便与靖南其他地方不同,驻扎城外的守军并非掌握在靖南王赵臻手上,而是在燕云城城守手中——为的便是防止再次出现赵臻将燕云城弃之不顾的局面。
但谁曾想,本是朝廷任命的燕云城城守,执掌能调动护卫燕云城守军的令牌,如今却投靠了赵臻,与之狼狈为奸。
沈季文潜入城守府,为的就是偷取能调动燕云城守军的兵符。
原本刚刚收复的燕云城,乃是安国公主自军中挑选出来的小将镇守,但是因为安国公主在燕云城声望太高,小皇帝与主和派担忧她将偌大城池变为私有领地,这才变着法得将她的人赶出了燕云城。
为此,朝中主战与主和两派争斗不休,却始终未能确定一个合适人选。
最终,反而是最先丢下燕云城的赵臻上书自陈十大罪状,自言愧对大庆,并且言辞恳切,请求小皇帝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必定好好打理燕云城。
无论赵瑧先前行为让多少人不耻,如今他能上书自陈罪状,已经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决心。
被主战与主和两派争到头疼的小皇帝在与曹国舅、顾鸿生等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将燕云城继续交由赵瑧治理。
只是为了防止北魏铁骑来袭时,燕云城能有自保之力,便在燕云城设立城守一职,掌握燕云城守军调动,以兵符为令。即便是安国公主亲临,没有兵符,也无法调动驻扎城外的守军。
而沈季文此行,除了传递燕云城的消息,更是为了找到兵符,调动燕云城守军,与之共同对抗北魏军。
但是他望着双眸晶亮的阿暖,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线。
阿暖却不依不饶,眼眸中藏着几分得意与骄傲,“表哥,你告诉我实话,说不定我能帮你。”
尽管不愿阿暖涉险,但如今她已经进入城守府,并且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她似乎还见过兵符,沈季文有章 动摇。
“表哥,你不是教导我,要以大局为重么?如今燕云城形势紧张,能多一个人帮你,难道不是好事么?”
瞧着她微微抬高下巴、一副极力表现自己的模样,沈季文到底还是心软几分,“是。”
阿暖的眼眸好似瞬间落满辰星,蓦然亮了起来。“我就知道!”
沈季文却微微皱着眉,“这里不比长安,你不要胡来。”
阿暖扬眉道:“我哪有胡来?”而后踮起脚尖,凑近沈季文,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听罢,沈季文满脸不赞同,“不行,太危险了。”
阿暖却满不在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表哥你该大气一章 。”
“这是大气不大气的问题吗?”沈季文死死拧着眉,“我就不该放任你到这里!”
“可是如今只有我有机会见到兵符。”阿暖微微抬高下巴,“倘若错过这个机会,害得燕云城再次落入北魏之手,表哥你可承担起这份罪责?”
阿暖所言虽然看似无理取闹,却又是事实。
思量再三,沈季文终于点头。
阿暖顿时喜不自胜,笑颜如同三月春花,烂漫璀璨。
“只是你要答应我,”沈季文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担忧,“一旦遇到危险,务必要保全自己。”
阿暖这会儿正沉浸能为大庆尽一份力的喜悦之中,闻言重重点头,“我会的!”
与此同时,乔装成逃难百姓,混在剑阁关的小皇帝一脸焦急,“不是说阿暖在这里吗?人呢?”
月姑娘褪下往日华美的绫罗衣裙,穿着一身农家女子的粗布衣裳,柔柔切切抬手捋了捋微乱的头发,“我只是说阿暖或许会在剑阁关,并未说她一定在此处。”
赵琦气急,却一时不能拿她怎么办,只能气恼瞪着她。
他是在离开长安城的半路上遇见月姑娘的,本无意跟她同路,但马车上的月姑娘仪态万千撩开帘子,只说了一句“我知道阿暖在哪”,便让他立马抛开怀疑,跟着她兜兜转转,到了剑阁关。
如今程蒙越率军围攻阳丹城,整个剑阁关戒严,进出都将严格排查。
但赵琦既然敢偷跑出宫,路引银两便也随身带着,但是先前在夏阳府,月姑娘借口城门严查,不易出门,借他路引一用,拿走后便再无归还之意。
赵琦提了几次,都被她无端岔开话题,他便知晓,月姑娘是故意拿走了他的路引。
先前被怒气充满的脑子也渐渐冷却下来,赵琦这时候才狐疑盯着她,“你到剑阁关有何目的?”
一路上,月姑娘对自己的目的地丝毫不言,每当赵琦心有怀疑想要询问之时,她便抛出一个地点,将赵琦引到那里,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赵琦怀疑她是在故意戏弄自己,因而此时语气并不好。
但月姑娘却并未生气,笑嘻嘻道:“公子现在才问我的目的,是不是晚了点儿?”纤纤玉指自粗布衣裳中伸出,月姑娘掩唇轻笑,“公子难道就不怕我是北魏奸细,要拿下您送往北魏?”
赵琦冷哼一声,“你如果是北魏奸细,那么整个檀香楼都得给你陪葬!”
月姑娘差点笑倒在他身上,被赵琦一脸嫌弃避让开来。
瞧见他这幅避嫌模样,月姑娘更是乐不可支,“公子您瞧瞧您这幅模样,真是像极了被调戏的良家小少爷。”
良家小少爷瞧着她颇为不正经的模样,死死拧着眉。
月姑娘稍稍敛了笑意,“公子不要心急,再耐心等几天,您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阿暖了。”
虽然一路走来,月姑娘嬉笑的时候偏多,但赵琦还是在她眼眸之中瞧出了担忧不安的神色。
虽然不知她到底担忧什么,不安什么,但是他知道,阿暖与月姑娘关系一向很好,既然月姑娘说他能见到阿暖,那么他就一定会见到阿暖。
只是如今身在剑阁关,月姑娘身上的不安好似也渐渐传到了他身上,夜深人静之时,听着外面偶尔传来守城军巡城之声,望着客栈陌生的墙壁与床帏,一直长在深宫的赵琦方才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十分没底。
七月中旬,程蒙越攻破阳丹城的消息传来,剑阁关中人人拍手相庆。
赵琦望着不约而同涌上街道的庆贺的人群,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神情也终于微微放松下来。
他知道在靖南反叛的时候,自己独自离开长安城的举动过于冒险,但是对于阿暖跑到前线战乱之处的愤怒与担忧占了上风,他留书将朝中政务交由顾鸿生后,便不顾一切跑了过来。
只是身处其中,才知大庆的百姓对于靖南反叛一事的强烈不满与深深不安。
如今的大庆与先帝时期不同,有安国公主定国安、邦,朝中虽然主战与主和两派时常争论不休,但是关于家国大事,两派往往还算同心。因此这几年,大庆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但是如今靖南反叛,大庆重燃战火,多少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家破人亡之中。因而民怨逐渐沸腾。
如今程蒙越收复阳丹城,总算是给这场战事带来一点好消息。
瞧着街道上喜不自胜的百姓,赵琦终于也染上了点儿喜悦之情。
先前他一直觉得打仗惹得民不聊生,民怨沸腾,故而素来亲近主和一派。但是如今瞧着阳丹城被收复,以往对主战派的偏见也稍稍有了改变。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直在外的月姑娘突然进来,喜悦之情自眼眸之中溢出,“小公子,有消息了。”
赵琦微微抿着唇,紧张等着她下一句话。
“阿暖在燕云城!”

随着城中北魏军越来越多, 燕云城的百姓忍耐力也逐渐下降。当年北魏军在城中肆虐的场景还未从百姓记忆中淡去,如今却又卷土重来——还是由本应保护燕云城百姓的城守傅玉茺亲自迎进城的,怎么能不让燕云城百姓愤怒?
虽然有沈季文与一众暗探私底下尽力安抚,但是当北魏军越来越肆无忌惮, 于城中烧杀抢掠, 越来越多的百姓怒火被点燃。
有一人奋起反抗, 就会有第二人反抗。
接着, 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反抗北魏军的暴行中,而傅玉茺却派军前来镇压反抗的百姓。
城中顿时乱成一团。
然而傅玉茺却不管不顾,依旧在府中赏舞听琴。
他做燕云城城守也有五六年时间, 刚开始还是兢兢业业,但如今靖南王都反了,他便一改往日勤俭爱民的习惯,骄奢淫逸起来。
况且燕云城守军将领窦翊乃是一个古板至极之人,没有兵符,别说是靖南王反了, 便是北魏攻城了,他也不会擅自带兵进城。
因此他丝毫不曾担忧。
府中挑选的乐者舞者, 与其说是为了讨好魏眠,倒不如说是为了他能够享乐。
此时他坐在躺椅中,赏舞听琴, 两个格外水灵的丫鬟正为他捶着腿,一个美艳的侍妾拿着团扇为他扇着风,顿时觉得帝王生活也不过如此。
尤其是当目光落到抚琴的少女身上时,便更觉宫中皇妃也不过如此。
那抚琴的少女模样娇俏喜人, 红唇娇艳无比,眉目含情,一双玉手莹白如玉,虽然抚在琴弦之上,却犹如抚在心头。
傅玉茺眯着眼睛瞧了半晌那少女,招了招手,示意身边下人将那抚琴女子带到身边来。
其他人都一一退下,抚琴的少女抱琴偏偏而来。
近看才发现,少女不光琴弹得好,连身段都较他人更加优美,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目光。
少女有章 紧张,贝齿轻轻咬着下唇,近前来,微微局促,抱琴行礼。
身子还未福下去,便被傅玉茺一把拉住,笑眯眯问道:“你叫什么?”
少女微微松开唇,轻声道:“我叫阿暖。”
傅玉茺眯着眼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阿暖轻轻点了点头,“您是燕云城的城守大人。”
傅玉茺满意的点点头,“可想跟着我过好日子?”
阿暖先是点头,不过点了一下,又飞快摇了摇头。
傅玉茺瞧着不解,“为何又要摇头?”
阿暖低敛着眉眼,细声细气道:“如今城中这般不太平,我只怕好日子过不了几日,便要再次沦落到先前朝不保夕的日子。”
傅玉茺微微眯着眼,“怎么会?跟着大人我,难道还不能保证你过好日子么?”
阿暖依旧低敛着眉眼,微微瑟缩两下,“可是北魏军那么凶残,倘若有朝一日……”
傅玉茺大笑,“你担心北魏军对大人我不利?”
阿暖点了点头,露出一段形状姣好的细白脖颈。
傅玉茺的目光在那细白脖颈上流连一番,这才慢悠悠说道:“北魏军又算得了什么?等到他们将城中乱民诛杀殆尽,届时有他们好受的!”
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像表面上与北魏军交好。阿暖眼珠飞快转动着,而后稍稍抬起眉眼,小心翼翼瞧了一眼傅玉茺,面上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大人能对付得了北魏军?”
傅玉茺却笑道:“知道我为何是城守大人么?”
阿暖微微蹙眉,细细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她这幅实在模样倒换得傅玉茺再次笑了起来,“大人我可是守卫燕云城的将军,别说是北魏军,就算是安国公主亲临,大人我也不怕她!”
他话说的趾高气扬,阿暖心中不屑,面上也是一派怀疑之色。
傅玉茺见状,微微不满,自怀中取出一块玉制小牌,上面雕刻着一只老虎。他举起小玉牌,“识得此物么?”
阿暖再次摇头。
傅玉茺轻笑,“这便是能调动燕云城外守军的兵符。整个大庆独此一块,能直接调动守军的兵符。”
阿暖微微瞪大眼睛,盯着兵符使劲瞧着。
傅玉茺瞧着她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小模样,只觉得心头甚是喜爱,伸出手,笑着问道:“想仔细瞧一瞧么?”
阿暖点点头。
傅玉茺手伸到她面前。
阿暖稍稍犹豫一下,缓缓抬起手。
傅玉茺一把将阿暖扯了过来,本想着能将温香软玉抱满怀,却不料阿暖始终抱着的琴微微隔开一定距离。
他眉目微锁,却还温和问道:“怎么不将琴放下?”
阿暖的右手还被他握在掌心,半边身体被他抱着。她忍着恶心,装出一副微微发抖模样,只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傅玉茺见状,将手中小玉牌凑到阿暖面前,放柔了声音问她,“不是想瞧一瞧吗?”
阿暖眼睛眨也不眨瞧着那小玉牌,怀里抱着的琴却始终不肯松开。
傅玉茺微不可觉叹息一声,将小玉牌送进了阿暖还未自己握着的手中,“大人今日心情好,你便瞧一瞧……”
话音未落,便觉得胸膛猛地一疼,而后有什么东西自胸膛流出,胸襟前的衣裳微微湿透。
他微微松开环着阿暖的手,低头瞧了一眼,便瞧见胸前一片鲜红。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阿暖死死捂住嘴,而后胸前再次被狠狠扎入几刀。
铜纹琴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阿暖一手死死捂住傅玉茺嘴巴,一手举刀狠狠刺进他胸膛。
她记不得自己到底捅了多少刀,只觉得满手血腥,温热的鲜血犹如跗骨之蛆,让她既恶心又恐惧。
直到有人一把握住她手腕,她浑身一个激灵,反手就要挣脱,便听到那人轻缓的声音在耳边低柔响起,“阿暖,是我。”
红着眼回过脸来,便瞧见一身下人打扮的沈季文。
瞧见阿暖身上脸上满是血迹,眼眸中一片慌乱虚无,沈季文心中又是懊恼,又是心疼。他将阿暖手中紧握的匕首拿走,柔声问道:“还好么?”
阿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先前虽然看似镇定,但其实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唯恐被傅玉茺发现,甚至连累到沈季文与整个燕云城所有人。
沈季文虽然心疼她,但此时并非安抚她的好时机,随时会有人发现傅玉茺已死。他递给阿暖一件外裳,“换好衣裳,小曹会带你离开这里。”
阿暖抓着衣裳,“你呢?”
“城守府这边需要善后。”沈季文握紧她拿着小玉牌的手,“你跟小曹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阿暖却问他,“兵符怎么办?”她的手还微微颤抖着,眼神中的恐惧犹在,话语却无比坚定。
“小曹会拿着兵符去城门外找窦翊将军。”沈季文推了她一把,“快点离开。”
事态紧急,阿暖不再犹豫,匆匆将外裳披在身上。
但是临走前,她还是回头望着沈季文,郑重道:“哥,你一定要安然无恙。”
长久以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阿暖一直唤他“表哥”,这还是头一次以应有的称呼唤他。
傅玉茺已死,城守府中其他人一旦发现,留下善后的人必定难逃一劫。
此次分别,不知还能否有活着相见的机会。
虽未多言,但两人对此心知肚明。
沈季文眼眸中微微有了泪光,而后才微微笑了一下,“快去。”
阿暖头也不回,轻轻推开门,小心翼翼往外瞧了一眼,而后侧身出了门。
接应她的小曹便在不远处的回廊上等候,瞧见她出来,立马上前,急匆匆拉着她便往后门跑。
阿暖一直跟着他,听见身后一片嘈杂慌乱之声,而后便是高喊“抓刺客”的声音。
跑着跑着,视线模糊不清,可她却不管不顾,跟在小曹身后,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门跑去。
待到出了城守府,才发现外面已经变了天。
被北魏军激起民愤的燕云城百姓纷纷拿起刀枪剑戟,奋力反抗。傅玉茺虽然派兵镇压,但是不少士兵的亲人也在城中,也曾经历过燕云城沦陷到收复的一系列经历。
故而镇压不过是表面装装样子,实际上不少士兵还在暗中帮助百姓反杀北魏军。
然而进入城中的北魏实在太多,城中百姓又多是妇孺,局势基本呈现一面倒的情况。
而此时,城门外。
窦翊率领的燕云城守军,虽然没有兵符不得调动,但是此时燕云城中充斥北魏军,城中大乱,他却一反常态,带兵前来查探究竟。
魏眠并不忌惮他,但一来他不过进驻燕云城的先锋军,要为随后而来的北魏大军铺平道路,二来窦翊反常举动必定有妖,他需要再观测一番,不能与之贸然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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