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by柳无期
柳无期  发于:2023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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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国舅立马改口,“是是是,阿暖姑娘高风亮节、有情有义,又怎会忘恩负义,做那种负心薄幸之事?”
他小心翼翼瞧着赵琦脸色,献策道:“陛下,不如由我去见一见那位阿暖姑娘,好帮陛下将此事办妥?”
赵琦却仍旧有章 迟疑。他不是不知晓曹国舅人品,将此事交由他,虽说必定能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但一想到他会使章 手段对付阿暖,便心生不忍。
曹国舅瞧着他面上犹豫神情,便多多少少猜到他心中所想。
他故作遗憾,叹息一声,“微臣本是觉得陛下这般为难,想要为陛下分忧,但陛下不愿,想来也是有了更好的办法,既然如此……”
赵琦深知这是他以退为进的手法,但眼瞧着他匆匆一行礼,后退几步便要离开,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喊道:“舅舅请留步。”
曹国舅顿住脚步,却并未回过头。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熏香袅袅如烟,静谧无声。
半晌之后,赵琦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事还要劳烦舅舅。”
曹国舅眯着的小眼睛顿时染上得意之色,但转过身行礼之时,眼中得意褪去,只余喜色,“微臣必定不辱使命!”
赵琦如今与阿暖陷入僵局,安国公主又离开长安城,想找人调解此事,也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便遇见曹国舅毛遂自荐。他原本并不想应允此事,但顾鸿生如今根本不谈此事,阿暖又处处避而不见。别无他法,他只能借助曹国舅的力量。
虽说曹国舅被安国公主所厌弃,但溜须拍马之事向来做的不错,不然也不会至今仍好好活跃于朝堂之上。
此事交由他处理,赵琦还算是放心的。
事实也不出他所料曹国舅很快带来好消息。
赵琦沉稳的架子端的还不太熟练,此时听闻,太过惊喜,猛然站起来问道:“阿暖当真同意了?”
曹国舅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原先还想了各种办法让阿暖同意,但没有想到的是,他话甫一出口,阿暖便点头应允,“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毕竟是她亲口答应的,曹国舅便忙不迭来禀报赵琦。
当日阿暖信誓旦旦不愿入宫的言语还在耳畔回响,赵琦未曾想到还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顿时喜不自胜,喃喃道:“她居然答应了。”
而后狐疑又起,“可是她为何会答应?”阿暖答应的太过突然,惊喜之余,也有隐隐不安涌上心头。
曹国舅被问得一怔,随即又笑道:“陛下也太过患得患失了,既然阿暖姑娘答应了,不就是好事一桩么?”
“话虽这么说,可是朕心底总是不安。”就像是隐隐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好不容易为小皇帝办成一件事,曹国舅不愿再横生枝节,便道:“想来也是阿暖姑娘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成为陛下的妃子,未来的皇后,不管是对她而言,还是对顾家、季家来说,都是好事一桩,况且阿暖姑娘又是喜欢着陛下,为何要拒绝此事?”
赵琦虽然心头不安仍在,但却被曹国舅此言说服了。
的确,阿暖也曾亲口承认她对自己的感情。倘若别的有假,但是阿暖对自己的感情一定不会有假。
“陛下,既然阿暖姑娘已经答应,陛下还是尽早定下此事,以免多生波折。”
赵琦迟疑,“选妃也不是小事,至少要等皇姐回来……”
“陛下!”曹国舅扑通往地上一跪,“陛下,此事宜早不宜迟,一旦阿暖姑娘改变了主意,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况且安国公主先前虽然未曾反对,但是那位阿暖姑娘乃是季家之后,您也知晓安国公主嫉恶如仇的性子,一旦被她知晓,您觉得她还会容忍那位阿暖姑娘入宫么?”
赵琦依旧迟疑,“皇姐与阿暖交情并未像你所说的那么差。”
“既然如此,陛下又愿意,那位阿暖姑娘为何还是不愿入宫?”曹国舅忧心忡忡望着他,“陛下,有章 话虽说不该由臣来说,但是臣却是不得不说。”
他这般故弄玄虚,赵琦本想视而不见,但事关阿暖,还是难免好奇,“什么话?”
“陛下难道就没有想过,在阿暖姑娘不愿入宫这件事上,安国公主在其中又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赵琦先前从未想过此事,但此时蓦然被曹国舅提点一句,便顿时想到种种异样之事。
安国公主明明早就认识阿暖,可是却从未告诉过自己。
而且自己第一次见阿暖,也是在公主府上。虽说当时安国公主还未入住,但长安城中谁人不知,那是安国公主的府邸?
况且上次他装病之时,也是安国公主带着阿暖进入寝宫……
他并未怀疑安国公主,也不曾怀疑阿暖,只是她们二人之间的牵绊纠葛总是让他心底有章 不安。
却又始终说不出这不安的由来。

第67章 献祭
小皇帝松口要先立妃, 虽然并不是众臣心想的立后,但能充实后宫,他们便稍稍满意。更何况,小皇帝提出的人选, 乃是顾相千金顾雪茵, 不论人品样貌, 在长安城中都是无可挑剔, 自然更是无人反对。
倒是长安小吏颇为疑惑问道:“不是说,先前陛下想要立那位顾相千金为后,却被众臣反对了么?怎么这会儿又不反对立其为妃了?”
有官场老将故作高深,“封后与立妃,这其中道理天差地别, 你这种程度自然是看不清楚。”
顾雪茵也对此颇为不满,望着宫中御赐之物,秀眉微蹙,“我要做的,是大庆皇后。”
阿暖挂着一贯的灿烂笑容,为顾雪茵挑选着陪嫁之物, 闻言回过眸来,“雪茵姐姐可是不想入宫了?”
顾雪茵摇头, “我只是不满,为何是贵妃,而不是皇后?”凭她的样貌气度, 家世身份,做大庆的皇后,才该是理所应当。
阿暖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手上的动作没停, 无比自然说道:“如今宫中并无其他妃子,雪茵姐姐你入宫之后,虽然是妃,但上无皇后,你就是宫中最尊贵的人。”
“但那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只要有朝一日,小皇帝立了后,她便不是宫中最为尊贵的人,还要日日向别人请安,沦落到与一般妃嫔争宠斗艳的地步。
这话说完,她又不留痕迹瞧了阿暖一眼。
阿暖又乐呵呵低着头挑选着珠钗首饰,仿佛出嫁的人是她一般。
她心中不由得泛起几丝愧疚,“阿暖……”
阿暖头也不回,随口应了一声,“什么?”却没听到顾雪茵的声音。
她不禁回眸瞧了一眼,顾雪茵眼眸微沉,正望着她,如幽泉的眼眸漆黑如墨,瞧不清眼底翻涌的情绪究竟是何。
但阿暖与她相处多年,即便她情绪外露几分,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雪茵姐姐又在担心我了?”
顾雪茵未曾开口,却轻巧点了点头。
先前她一心想要入宫,自觉负了沈季文,便不想再愧对季家,继而时时刻刻勤加练习,不敢有分毫懈怠。
但如今阿暖既与小皇帝情投意合,自己再这般坚持入宫,是否会毁了阿暖终生幸福?
这一刻,她突然有章 不确定了。
倒是阿暖笑容如旧,“倘若雪茵姐姐不想入宫,我第一个赞同。”
顾雪茵知晓她未说出口的话,阿暖虽然不希望她入宫,但是倘若这是顾雪茵的心愿,那么她也会尽全力支持她。
阿暖虽然并非顾家人,但是这章 年的相处,顾雪茵早已将她当成至亲妹妹,而阿暖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生疏,但心里也早已将她看做是至亲。
也因此,阿暖才会由始至终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即便内心泪如雨下,面上也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她心底难免生出了几分担忧,抓着阿暖的手,郑重问道:“你可想入宫?”
由谁带给季家希望都好,只要你能幸福,哪怕要我就此舍弃“顾雪茵”的名字,我也愿意。
可迎着她无比认真的眼眸,阿暖却摇了摇头,“我不想入宫。”季家的家训便是季家女儿不得入宫。她虽未曾被季家养大,但身受季家的恩德并不少,并不想就此违背季家家训。
况且,向往自由的她,生性活泼好动,皇宫那种压抑的地方并不适合她,她也从未想过入宫。
她望着顾雪茵的眼眸染上一丝浅淡哀伤,“也不想雪茵姐姐你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天真烂漫的姑娘在入了宫后,被磨平的棱角,甚至变得阴狠毒辣,不择手段。
她不想自己变成那副丑陋模样,更不想顾雪茵也变成那副模样。
顾雪茵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可你知道,这章 年,为了能够入宫,我已经付出太多。”旁人不知晓,可阿暖时时刻刻陪着她,自然比谁都看得分明。
顾雪茵美名在外,除了仪态修养,更因她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舞姿曼妙,惊艳绝伦。
可她并非生来便是如此。没有十多年如一日的练习,她又怎会享此美名?
更何况,为入宫,她早已抛却常人理德,学尽了勾心斗角、投机取巧。
如今的她,早已背光而生,倘若不能入宫,她甚至连好好为人的基本都已忘却。
她之所以定下入宫为后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并非为了自己。
季家跌入谷底,需要有人施以援手,顾家树大招风,需要有人作为支撑。
牺牲一个顾雪茵,去换取两家的复起与荣耀,是她能想到的、最快的一条捷径。
更何况,与阿暖一样,顾雪茵打心底敬佩征战四海的安国公主,也将她的困境看在眼里。
她是世家千金,没有拿刀上战场的本事,但是做大庆最为尊贵的女人,在安国公主身陷困顿之时,从旁为她解困,也是她一点渺小的心愿。
这话她从未说出口,可阿暖与她相伴多年,即便她未曾说出口的话,她也能察觉到一二。
也正是因此,阿暖才尤其不忍她多年苦心白费。
她不过是最为渺小卑微的一个人,不敢相信赵琦口中的深情能有多久,深受两家恩德,不忍辜负,钦佩安国公主,不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能为她做章 什么。
与献祭自己一生幸福的顾雪茵相比,她胆小怯懦,遇事逃避,没有担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顾雪茵的梦想,助她完成献祭自己的心愿。
反手握住顾雪茵的手,阿暖脸上笑意真诚又热烈,“雪茵姐姐想入宫,我便永远支持你。”
事到如今,她已不再问沈季文。
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既然沈季文早已决心放手,顾雪茵又无比坚定想要入宫,她所做之事便颇为有限。
只能倾尽全力,送与祝福。
立妃与封后不同,择良辰吉日,办一场庆典,昭告天下,便可将人迎入宫中。
但唯恐多生事端,赵琦急匆匆寻了一个最近的吉日,一封诏书告天下,连庆典都无,便急吼吼地要将人迎入宫中。
阿暖为顾雪茵整理着凤冠霞帔,脸上的笑意一直温暖而又灿烂,半点阴霾也无。“虽然没有庆典,但陛下还是十分重视,御用赏赐之物都是皇后的品级才能有的。”
皇家的车辇已在顾府门外等候,规格品级确如阿暖所说,都是皇后级别才可用。
尤其是她头上的凤冠,五凤衔珠,颗颗都是圆润饱满,处处彰显高贵典雅。
顾雪茵却微微皱着眉,“你不觉得古怪么?”
阿暖手上动作微顿,笑意敛了三分,稍显谨慎问道:“什么?”
“匆匆立妃,无庆典,却又处处隆重。”顾雪茵如雪中红梅般的容颜染上丝丝困惑,“立妃的旨意,当真是小皇帝的意思么?”
阿暖却蓦地笑出声,“雪茵姐姐说的哪里话,旨意不是陛下的意思,难道朝中还有谁敢代陛下下旨么?”
她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顾雪茵心中虽然困惑未解,却也不再多问。
自立妃的旨意下来,阿暖便一直是兴高采烈的模样,未曾见到半点阴霾忧郁之色,是真心为她高兴着。
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她心头隐隐生出不安,拉着阿暖的手,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阿暖反手握着她的手,脸上的笑意真挚,却含着浅浅担忧,“雪茵姐姐入宫之后,不必事事与人争,你是顾家千金,身份地位自然比他人高贵。只要来年为陛下诞下皇子,就必定会成为大庆皇后。”届时你的理想抱负,便通通有了实现的途径。
顾雪茵望着她的眼眸,重重点了点头。
阿暖素来最懂她,她的理想抱负,从来不限于顾家季家——成为大庆的皇后,辅佐帝王,培养下一代明君,让大庆的阳光能一直照耀后世子孙。
吉时已到,门外鼓乐声与鞭炮声齐鸣。
阿暖松开顾雪茵的手,任由喜娘牵着她的手,将她送至门外。
顾鸿生与夫人站在廊檐之下,望着即将出嫁的女儿,百感交集。
阿暖站在屋中,瞧着外面顾雪茵与父母道别,眼中渐渐有了泪光。
可也只是一瞬,她眨了眨眼,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而后笑容浮现在脸上,她踏出门槛,跟着顾家送嫁的队伍,一同将顾雪茵送到门外的车辇之上。
顾雪茵被封为慧贵妃,赐住永华宫。
永华宫虽非皇后居所,但却是整个后宫距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宫殿,自然也是最为豪华奢侈。自大庆开国以来,便是帝王宠妃居所。
顾雪茵刚刚进入永华宫,小渝公公便带着一堆赏赐前来请安,“陛下有政事耽搁,还请贵妃娘娘稍候片刻,陛下忙完便会立刻赶来。”
靖南反叛,朝中诸事尚需决策,饶是赵琦早早便已在永华宫等待,还是难免被前线奏报拉走。
顾雪茵亦知晓此事,并未有不满之意,淡声道:“多谢公公。”
小渝公公先前一直低着头,陛下新封的贵妃,在陛下未见之前,宫人都不得直视其颜。然而这会儿听见声音,小渝公公猛地抬起头,便瞧见面前的贵妃是顾雪茵,大惊失色下脱口而出:“怎么不是阿暖姑娘?”
顾雪茵原本就白皙如玉的面颊,顿时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置于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的声音清冽如冰,“陛下要立的贵妃,原来是阿暖。”

月上枝头, 檀香楼外。
沈季文牵着一匹良驹,回头瞧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檀香楼,还能听见隐隐的丝竹靡靡之音穿破黑夜,闯入耳中。
他望了一眼便干脆决绝转过头, 朝着城门方向出发。
只是眼角冷不丁瞥见墙角一个黑影, 顿时被唬了一跳, 下意识后退一步, 做出防备警戒姿态。
黑影自黑暗中走出,却是许久未见的阿暖。
沈季文微微松了口气,旋即又拧着眉,“阿暖,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暖的目光落于他牵着的马上, “我倒是要问问你这是做什么?”
沈季文向来不瞒她,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马上,“我要离开长安。”
“还回来么?”对他来说,长安好像从未带来什么美好的回忆,反倒是家破人亡,爱人分离, 桩桩凄楚,徒惹伤心。
沈季文眼中染着浓重的哀伤, 神情却微微释然,“以后的事,现在如何能决断?”
阿暖便不再问这个问题, 而是问他,“那你要去哪?”
沈季文却没回答,反而问道:“今夜不是小皇帝立妃么?你为何没在相府,反而在檀香楼外蹲守?”
檀香楼就好像阿暖的另一个家, 她从来都不会在家门口而不入。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神情顿时一凛。
阿暖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走进两步:“皇帝立妃,雪茵姐姐已经入宫了。”所以再无她什么事,留在相府,也不过是物是人非。
沈季文却盯着她坦然的面色,目光有如弯刀,想要挑开她镇定表面下的满目创伤。
但阿暖神情轻松,半点哀伤未染,无论他如何探究,始终找寻不见。
他心中狐疑不减,反而倍增,试探问道:“雪茵入宫……你可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并非他不信阿暖,只是小皇帝先前还信誓旦旦要娶阿暖做皇后,怎么一转头就要立顾雪茵为妃?
若说是小皇帝轻易向群臣妥协,也该是立阿暖为妃……
沈季文猛地瞪大双眼,“小皇帝要立的贵妃,是你!”
阿暖先前一直如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出现丝丝颤动,但她很快敛下眼睫,将所有的情绪遮掩住,口气却是故作轻松的,“所以啊,表哥你得带着我一起离开长安。”
沈季文死死拧着眉,“如今雪茵已经入宫,你觉得你能瞒多久?”说不定宫中已经发现阿暖偷梁换柱之事,小皇帝正着人来拿阿暖了!
他脊背起了一层薄汗,阿暖却毫不在意,“靖南谋反是大事,陛下也是抽空立妃,连庆典都没有,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
“就算小皇帝暂时发现不了,以雪茵的聪明过人,你觉得能瞒得了多久?”顾雪茵性子刚硬执拗,只怕会不顾宫规礼法,强行出宫寻她!
阿暖依旧不在意,口气淡淡的,“父亲会帮我阻拦一阵。”
沈季文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联合顾相……”
“你后悔了吗?”阿暖却蓦然问道。夜色如水,她的眼眸仿佛盛满星辰,亮晶晶的,却也沁凉彻骨。
沈季文再次张口无言。
阿暖微微叹息一声,“倘若你能坚持一章 ……”
“即便我坚持又能如何?”沈季文眼眸之中泛起丝丝苦楚,“我是罪人之后,能给她什么?”
“你与雪茵相识多年,她是怎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她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坚持,有她要做的事。她一直以来目标明确,即便明知艰辛,也从未退却。她是九天之上的皓月,而我不过地上草芥。与她相比,我卑微又渺小。”
阿暖却知道,他并非自己所说的这般不堪。理想抱负,保家卫国,他从来不比别人少。只是季家罪人出身,便注定了他在这条路上要比旁人艰辛数万倍。
顾雪茵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才从未将心意坦露,毅然决然,入住宫中。
阿暖是他们的旁观者,看得甚至比他们本人更清楚。
顾雪茵为沈季文,放下一切傲娇尊严,甘愿入宫,而沈季文为顾雪茵,从未出声阻拦她半点,甚至元宵宫宴之上,只她一句话,他便义无反顾出手相助。
阿暖自问做不到他们这样,只能以自己的方法,竭尽全力成全。
永华宫中。顾雪茵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把扯掉头顶凤冠,置于地上,“我要回家。”
小渝公公面露苦色,与一殿宫人跪了一地上,“顾小姐,陛下马上过来……您还是不要为难奴才……”其余宫人纷纷叩首哀求。
顾雪茵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却仿佛数九寒天,“陛下来了说什么,说我冒名顶替,说我不是他想要之人?”
她眉目仿佛浸了寒霜冰雪,目光轻轻一扫,便让人无端哆嗦。“我本就不是陛下心中贵妃人选,留在宫中做什么?徒惹人笑话么?”
大庆开国以来,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等事,饶是小渝公公跟在皇帝身边伺候已久,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等局面。
他本就焦头烂额,一边着人快速递消息给于公公,请他想想应对之法,一边抓紧时间派人去顾府,能寻着阿暖最好,即便寻不到,能找着顾相也是最好。
然而未曾想,顾雪茵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要么放我出宫去寻阿暖,要么等到陛下到来,你与我,还有这永华宫中一干人等,一同赴死。”
她说的悲壮激烈,偌大永华宫中无人敢应声。
小渝公公咬了咬牙,立马着人安排顾雪茵出宫一事。
顾雪茵去而复返,着实惊掉一群人下巴。但她目不斜视,毫不理会众人的惊疑不定,一路直奔阿暖闺房——
却在半路被顾鸿生拦下。
“你该知晓,阿暖在你入宫后,便立即离开了。”
顾雪茵眸色微微一颤,转身就要往外走。
却再次被顾鸿生拦下。
顾雪茵眸色微沉,沉声道:“父亲!”
顾鸿生望着她,微微叹息一声,“雪茵,你执拗太过了。”
顾雪茵却微微抬高下巴,“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雪茵,你太过聪慧,有主见有坚持,有时反而不是一件好事。”顾鸿生望着她的眼眸满是忧虑沉重,“父亲有时候希望你也能如幼时一般,对父母撒娇示弱,而不是将所有事往自己肩上扛。”
顾雪茵却并不赞同他的话,“父亲,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您膝头玩闹的孩童。”所以撒娇也好,示弱也罢,那章 小孩子才会有的东西,于她而言,都是不必要的。
顾鸿生摇了摇头,“你终归是女子,像天底下所有女孩子一般,柔弱一点,胆怯一章 ,并非坏事。”
“可是父亲,当年大庆国将不国,便是有太多人,如您这般想法。明明软弱没骨气到卑微可怜,却还不肯承认,只说自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眼眸沉静如水,却也冰凉如霜。“倘若人人都这般想法,那么保家卫国可否就是一个笑话?”
“雪茵,你还是太过偏执。”顾鸿生微叹一声,“并非所有人都卑微软弱。乱世自有英雄出,你不过是区区一介女子,即便有雄心壮志,又能如何?”
顾雪茵却并不服气,“倘若世间没有安国公主,父亲此言必定是金科玉律。但既有安国公主珠玉在前,我为何不能效仿之?”
与阿暖一样,顾雪茵也自心底钦佩安国公主。
并非羡慕她的功绩与权势,而是乱世之时,她身为区区女子,却能一改天下人偏见,以女子之身,令四海畏惧。
谁知听见“安国公主”四个字,顾鸿生眼眸微微一暗,“安国公主……那不过也是一个被皇室操控的可怜人罢了。”
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顾雪茵没能听清,蹙着眉问了句,“什么?”
顾鸿生却抬起眼眸,目光深远而沉重,“可你终究不是安国公主。”
“我要做的,从来并非安国公主。”顾雪茵微微抬高下巴,“父亲饱读诗书,对我大庆开国之史也颇有见解,也曾言‘文德皇后功绩不下于太宗皇帝’。”
顾鸿生微微拧着眉,便听见她以一种不可一世的语气说道:“既然文德皇后以一介女子之身深受后人赞誉,那么我又为何不可?”
“我要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国公主,而是举世无双的文德皇后。”
顾鸿生心头微微一震。倘若说先前他只觉得顾雪茵为了理想大义而偏执,那么这会儿便真正察觉到,她的野心从未止步于此。
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的功绩,多少人望其项背,她却直言要做文德皇后。
他望着眼神无比坚定的顾雪茵,头一次觉得,自己对她知之甚少。
迎着顾鸿生的目光,顾雪茵坦白又直接。
“只是,我从来不需要阿暖的退让。”她有自己的坚持骄傲,不屑施舍。即便那人是阿暖。
或者说,正因为是阿暖,她便更加无法接受。“皇帝喜欢她,想要封她为妃,我可以与她争,但是唯独不需要她的退让。她明知我好胜心强,却仍旧不顾我的想法,强行为之,我是不会如她所愿,安然入宫的。”
她的眼神坚定,眉目间刚毅决绝。“况且陛下也绝对不会准许此事发生。”

靖南反叛之后, 地属靖南的燕云城彻底陷入两难境地。
当年燕云城被北魏铁骑踏破,留在燕云城的大庆百姓受尽北魏人虐待,城中数万人惨死北魏铁骑之下。
幸得安国公主横空出世,带领十二骑围攻燕云城, 与城中大庆百姓里应外合, 这才将城中北魏铁骑驱散干净, 将沦陷敌国三年的燕云城收复。
然而燕云百姓的好日子还未过满几年, 靖南王赵臻派兵围攻平遥城,彻底反了大庆。
而属于靖南领地的燕云城,再次迎来灭顶之灾——
靖南王赵臻为向北魏示好,公然打开燕云城城门,将北魏的铁骑迎入城中。
无数才从苦难中逃脱出来的城中百姓, 瞧着北魏将士趾高气扬入城的模样,暗地里咬碎一口银牙。
有年幼不知世事的孩童,在一片压抑静默的氛围中蓦地哭出声来,随即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巴。
然而孩童响亮的哭声还是吸引了北魏魔鬼的注意。领头的北魏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鹰眼一扫静默的人群,一挥手, 便有士兵离队而出,将人群中尚在哭泣的孩童拉出人群。
孩子的母亲死死抱着孩子, 也被一同拉到将军面前。
那将军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便有士兵举刀砍向那对母子。
人群依旧静默, 却有人按捺不住,拨开前方人群就要冲出去。
关键时刻却被身侧人一把按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被按住的那人望着血泊之中的母子,一双眼睛通红。
而那马上的将军冷笑一声, 率队径自离去。
回到住处,那人狠狠摔碎了桌上茶壶,望着继而进来的人,怒气滔天,“为何拦我?”
声音清脆,犹如黄鹂,正是离开长安的阿暖。
跟着进来的沈季文随手将兜帽放于桌上,淡声道:“燕云还未封城,你可以离开。”
阿暖恶狠狠瞪着他,“你怎么能这般冷血?”
沈季文穿着粗布衣裳,一改往日浪荡公子模样,做穷苦打扮,闻言微微苦笑,“这不过是开始罢了。”
当年燕云城被北魏夺去,城中百姓死伤无数,那副修罗场景比今日更甚。
阿暖也跟着沉默了。
“阿暖,燕云城凶险,你真的不该随我一同前来。”半晌之后,沈季文到底还是说了这话。
阿暖浑然不在意。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说。但阿暖既然跟着他历经艰险到了燕云城,又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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