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是粉色的,很可爱,也很漂亮,可惜不会有人看到,因为父亲开花的时候,会变得格外的敏感,方圆百里都不能有任何生灵靠近。
当然,除了母亲。
母亲可以做任何事。
哪怕母亲杀了父亲,他或许也会笑着问她:“你的手痛不痛?”
父亲总是没有出息的。
但其实也不是,因为他知道,也绝对相信,母亲是一个很值得的爱人,所以无论母亲做什么,他都会觉得,她有她的道理。
桑洛的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了,她看到虚空里,有一根极淡的青灰色的线,把父亲和她绑在了一起。
那是被父亲强行抽出来的因果。
父亲没有办法把两个人的灵体连接在一起,亏得他找出这么刁钻的方式。
靠着那微弱的感应,桑洛被父亲一点一点拽了进去。
父亲模拟了最初孕育她的状态,给她造了一个壳。
桑洛的身体不受控地朝着父亲的本体过去。
没有人比她更懂得父亲开花的样子了,因为这是孕育她的地方。
扶桑结果的时候,花往往还没败,桑洛还是个果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意识,那时她就观察过父亲。
他总是很沉默,看起来像个稳重、可靠的大人,
其实很幼稚呢!
会因为母亲不看他而搞出一些动静。
会在母亲回来之前细心给她梳辫子,像在展示一件礼物。
桑洛身体完全没入扶桑本体的时候,人类桑寻的身体慢慢地闭上眼,了无生气地歪倒在地上。
桑寻的灵体从人类身上抽离,它变得巨大,悬在本体上,俯瞰着景春,他的肩膀微微垮下来,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
他也很想有退路,但可惜找不到,无论怎么计算,总有什么要失去。
他扯动唇角,轻声解释
:“孕育新的生命,没有那么容易,所以……”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直接说出那个残忍的答案。
谁都知道,桑洛如今并不是一个可以从无到有慢慢生长的胚胎,她已经是个完整的茁壮的生命了,想要供养她一个新的身体,长出新的神相,只能……燃烧扶桑的生命来换取。
可惜桑洛的本体太强大了,她很快就会吸干桑寻所有的生命力。
桑寻对着景春笑了笑:“老树用自己的身体给小树做养料,这很常见的是不是?我不会消失的,顶多变成一棵没有灵智的树,但你偶尔还是可以来看我。不过我更希望,你把我重新炼化成剑,我找了很久,真的找不到你的灵体碎片了,你可能永远需要一个躯壳,炼了我,契约生效后,我就会是你最忠诚的壳。”
他的灵体越来越稀薄,他很努力地思考着,害怕遗漏些什么,最后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了:“我把桑洛的这段记忆封存了,等她醒了,让她做一次开心长大的孩子吧!她其实……真的挺乖的。”
景春只是看着他,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桑寻垂下眉目:“已经很圆满了,不要伤心。”
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劝慰自己。
然后他的灵体彻底隐没进本体,桑洛重新生长需要太过庞大的灵力,他必须要很节约。
刺目的白光逐渐消失,本体缩回沉寂的死地。
咔哒——
仿佛有一个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合上了。
幽都的大门口,白光散去,恢复往日的幽暗,半空中悬挂一轮冷白的圆月,寒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
原来这撕心裂肺的离别,竟然如此平静。
天帝站着的地方,比在场的所有人位置都高。
高高在上,神鬼莫测。
没有人看到,他微微闭了下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完成了某种旷世的壮举。
他把一切都抹平了,万事万物都回归到应有的秩序上,那些被时间隐藏的东西,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春神,你也该清醒一些,做你该做的事了。”天帝居高临下看着她。
景春竟然也无比平静,她抬头,问
:“那我该做什么呢?”
“春神归,万物生。”
景春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可是陛下真的在乎吗?”
谁都来不及做任何情绪反应,周围安静得像是只是发生了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
他们也听不懂,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你叔父对你很严格,小时候总是很苛刻地要求你,那时候你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坐上天帝之位,而他正是以天君的规格培养你,所以你总是对你叔父又恨又畏惧,做错事了也总是不敢承认。”景春仰着头,看向他。
天帝则静默地俯视着她,倏忽开口打断她:“我知道你伤心,但多说无益,不要让情势变得更糟糕,三界如今混乱不安,你已经缺席几万年,致使春意萧条,不要再增添霜雪了。”
他语调威严,低沉含怒。
这个充当过自己半个母亲的春神,有一种沉静而温和的威严,他其实对她一直有种莫名的畏惧和依赖,因而得知她为了那棵树和那个怪物要背叛自己的时候,他简直感觉到不可理喻。
而事实证明,她确实大错特错。
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景春听出了警告的意味,但她并没有理会,只是冷冷看他:“我是在某个轮回里才意识到,我可能遗漏了些什么。”
那一次她的灵体太轻,迷失在了轮回里,死后没有找到下个轮回的路,而是附身在了哥哥的佩剑里。
她好像变成了一把剑。
杀戮、血腥,被罪恶涂满全身。
她渐渐灵魂困在佩剑里,不能自由出入了。
这便是剑灵的宿命,一生杀孽,最终永困苦厄。
当初扶桑神剑造成的时候,春神就害怕扶桑的剑灵杀孽太重,因此总是在战争结束之时,顺便度化亡魂。
它出生就带剑灵。
只是那时并没有开神智,就像人类养了一只不会说话的猫猫狗狗,景春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他单纯、干净、一尘不染。
一柄剑,竟然有如此纯粹的灵,实在罕见。
她也是在那个轮回里,终于意识到,扶桑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双灵体,而她一开始就被骗了。
而让她产生这种错觉,大概
也是因着对扶桑的私心。
关心则乱。
一念之差,因果已经造就,她已经品尝够了苦果。
最初的最初,去极东玩耍的青帝的小侄子辛旸偷了春神的剑出去玩,给大海劈开了一道裂缝。
——后来被继位后掌握了权利的辛旸偷偷藏进了无尽海的尽头的无相幻境里。
海水倒灌,无数海底的生灵死在剑下、裂缝里。
他没想到,扶桑剑的威力这么大,尚且年幼的辛旸吓坏了,不敢告诉叔父,也不敢告诉春神。
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引起天罚,但大海悲鸣,东海降下暴雨。
他为了躲过即将到来的责骂,小心翼翼处理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随从,把剑偷偷还回去,又设法掩盖掉了裂缝。
再然后,称病躲回了中州。
他惴惴不安,直到确定,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辛旸慢慢忘记了这件事,他渐渐觉得,自己也没有太大的过错,他杀掉的,都是些没有灵智的低等生物。
他并不是故意的。
但他没有想到,扶桑剑被春神种了出来,变成了扶桑神树,扶桑化神了。
他开始害怕,他会不会记得还是剑时候的事。
他会不会告诉春神?
他会不会告诉叔父?
辛旸经常感觉到害怕,有时候春神叫住他,或者叔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他都会觉得,他们一定是知道了。
这种古怪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继位。
但疑虑还是没有完全消除,他十分倚重春神,这是叔父的肱骨重臣,心怀苍生,悲悯天下,因被世间生灵敬重而神力无穷,好像没有比她更完美的神了。
可她偏偏就喜欢那棵树。
他们还有一个女儿L。
那女儿L和春神太像了,但性格又很像扶桑,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里也有邪气。
有神官算出她是继任天帝。
这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荒谬,且愤怒,他觉得扶桑简直就是在克他,那种隐藏的不安在心底一点一点放大。
景春缓慢地述说着,阴风阵阵,周围冷寂得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
帝面不改色:“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并不能更改已经发生的事实,春神,你该清醒一点了。”
强大的威压自高处而来。
金色的圣光缓缓荡漾开,天帝的仪仗将幽都和死地之间的空隙,衬得像是天宫一样辉煌光明。
那威压落下的时候,扶桑已经缩回去的枝干突兀地伸过来,挡在景春的身前。
景春心脏拧了一下,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
呢喃:“笨蛋,是我创造了你,可你永远也学不会向我求助。”
他总是沉默和顺从的,像是对一切都毫无要求,像是无论加诸在他身上多少伤害似乎都没有关系。
景春没有爱过人,她自认对他还算体贴,可那一世又一世的轮回里,她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会忍不住回忆起从前。
或许她一直都不够了解他。
那份因卑微而踟蹰隐忍的心。
一股淡绿色的光芒将扶桑的枝叶托回去,然后半空中显露出一根巨大的泛着青绿色光芒的藤鞭,朝着天帝狠狠甩过去。
天帝的护体圣光被撕碎的瞬间,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帝星黯淡,闪烁着衰败的光。
怎么会这样?
每个人的心中都带着几分惶惑,就连天帝本人都感觉到一丝不可思议。
“这一鞭,替你叔父教训你。为了掩盖错误,而犯下更多的错,你愧为天帝。”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威严,仿佛两三道声音重叠在一起,虚空中,消失已久的实体的春神神相重新凝聚。
景春和天帝两相对峙,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扶桑消失了,春神的灵体已经拼凑不起来,桑洛回到六道内被压制力量,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天帝的神情终于起了一点变化:“你怎么……”
闻泽雨化作巨大的青龙仰天一声龙吟,然后盘旋片刻,匍匐在景春脚下。
猫咪并没有对扶桑的行为表现出喜或者恶,它只是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马小红。
马小红的第三只眼睛,发出亮光。而她本人的眼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
猫咪是天道的神界使者。
马小红的全知之眼是天道的人界使者。
他们都是天道的眼睛。
自从人神决裂之后,这两个就几乎不会同时存在,但一旦同时出现,就代表人神两界再次出现冲突,会触发审判,如果有重大的秩序失衡,就会使六道秩序重建。
“你以为我这一世一世的轮回,是在求生吗?”景春笑了笑,“是,也不是,我在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是我失察导致海底生灵无辜枉死,因我一念私心,私自藏下扶桑的邪灵,才让你心存侥幸,以为可以把自己的过错推托到扶桑身上,以至于一切越来越失控。辛旸,我的罪赎完了,轮到你了。”
闻泽雨低垂着目光,她想起哥哥的话。
“魔神或者邪神并不存在,小雨。”
“但人心底的魔,永远存在。”
“只要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一切美好都会分崩离析。”
“这是问道石背后的谶言。”
她或许直到现在,才有了答案。
高三总是最苦逼。
“寒假只有六天,六天,布置了十六张卷子,平均一天近三张,学校是魔鬼吗?啊?”
“靠,哪位大佬数学卷子借我抄抄,救命,啊啊啊啊!”
“笔尖都快擦出火星了,但我觉得我抄不完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会不会被老班从三楼扔下去。”
寒假过后的开学第一天,教室里热闹极了。
突然,教室前门进来一男……和一男。
是已经消失了三个多月的学霸和一个生面孔。
在高三这种关键的时候,请假了几l个月的实在罕见。
自从去年国庆过后没多久,那位年级第一的大佬桑寻竟然和他的青梅一同请假消失了。
当时校园论坛的帖子已经进行到了非常魔幻的地步。
比如点赞最多的是:所以他俩私奔了?
于是大家编玛丽苏狗血小说都编了好几l版,有富二代为爱放弃学业家业的,有全世界阻拦的少男少女勇敢挣脱牢笼的……总之一个比一个扯。
前段时间的衍城新闻里,桑家的事业一落千丈,据说一家人都陆陆续续倒了霉,被抓的被抓,破产的破产,新闻狠狠热闹了一阵,都有人猜是不是豪门宫斗把桑寻这个私生子暗杀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小道消息,慢慢就偃旗息鼓了。
当时有人问过班主任,说是请假休学了,没办退学也没转学。不过时间久了,大家都快忘记班级里还有这两号人了。
因为今年可关注的事太多了,比如今年冬天的气温格外反常。
新闻里也时不时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新闻。
比如衍城发生了不到四级的地震,但衍山那边震塌了一个地下岩洞,清理的时候发现一具雕工精细的神像,牵涉出一个传说,狠狠火了一阵,衍山那边还没彻底开放,但游客已经很热情了。
景区把神像捐给了博物馆,据说在做保护性的研究,短期内应该不会拿出来展览。
高三的都去过那边,甚至早早听过那个传说,狠狠得意了一把。
他们听说过爱神的传说,不过
也都没见过神像。
去年国庆没多久,包括衍城的好几l个城市就飘起了雪花,堪称史上最早的第一场冬雪,衍城也迎来了最冷的一个冬天。
网络上也热闹很多,最近几l个月流行风向实在是混乱,有一些堪称行为艺术。
因为新闻都太过离奇,多到大家都快要记忆混乱了,经常张冠李戴记不清事儿,天天都有人因为这个吵架。
比如前几l天,有人在山里拍到一棵巨大无比的树,那树太大了,跟几l十层楼那么高,和山峰平齐,但没多久就搜不到新闻了,根据一些描述,有行动派再次探访了网友们记忆中的山,无人机扫了好几l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巨大无比的树。
尽管很多人都信誓旦旦说自己看到那则新闻了。
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找到新闻原稿或者截图。
堪称群体性记忆偏差,太奇怪了。
总之这几l个月大家都像是突然进入了一个新的次元,每天都在见证“不可能”,过得忙碌混乱又充实。
以至于一班的同学看到桑寻跟着一个生面孔,都有种混乱感。
难不成大佬的青梅也是假的,其实记忆中的景春其实是个男的?
刚还忙得像是打仗的一群人,顿时停下了手中的笔,大有一种我可以死,但死前还想八卦一下的精神。
景春以前的同桌元雅最先回过神,扬声道:“正在朝我们走来的这对俊男和俊男,请问你们是回来上课的吗?”
跟在桑寻身边的男生没睡好,耷拉着眼皮,表情像是上坟一样凝重,他摇摇头:“不是,我来替诸位炸了学校,大家就不用赶作业了。”
他有一头很惹眼的金毛,双手自然打开,作出一个摊手的动作,表情三分厌倦三分痞气,配上那张正太脸,很有一种视觉冲击感。
愣了几l秒,周围爆发一阵哄笑。
“好好好,英雄受我一拜。”
“我靠,虽然是假的,但我竟然热血沸腾了一下。”
“别贫了亲爱的兄弟姐妹们,赶紧写吧!”
一群人如梦初醒,继续笔尖擦火星,但还不忘问一句:“兄弟你跟学霸来凑热闹还是转校生啊?”
因为看他也背着个书包
背景音依旧混着众人的崩溃。
“啊啊啊啊啊救命我真的抄不完了。大家都写完了吗,要不我们都不写了吧!”
周围纷纷附和,认命道:“要不别写了吧!大不了一起罚站。”
在一片哀嚎和退堂鼓声中,同学们的笔尖依旧毫不停歇。
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金发男生终于笑了下:“我是少爷的跟班、陪读,我叫金富贵,大家可以叫我富贵儿。”说完,他做作地右手转了两圈,绕过身体,放在左胸前,弯腰做了个无实物脱帽礼,“很高兴认识大家。”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几l秒钟,然后好几l个人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笑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兄弟你不要太荒谬。”
“你好搞笑啊!”
富贵儿挑眉,满脸写着:过奖过奖。
元雅看桑寻在打量座位,提醒道:“随便坐,班长说新年新气象,大家自行选座位,这学期老班估计不怎么调座位了,一定要慎重啊!”
说完有点可惜地说,“景春是不是也要回来了?早知道我给她留一个了,我也没想到你们还会回来。”
这么关键的时刻,请假几l个月,就算回来大概率也直接等复读了。
景春和桑寻俩人都相当高冷,出了校门几l乎联系不上,就连元雅都没景春的手机号。
没想到还真的能回来上课的。
她说完这句话,桑寻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好像突然变得焦躁起来。
元雅顿时愣了,迟疑地问:“景春……还回来吧?”
富贵儿赶在桑寻暴走之前,按住了桑寻的肩膀,趴在他耳边小声说:“祖宗,她没事,她真没事,你清醒一点,你冷静一点。”
说完抬头冲着元雅说:“当然,她过几l天就回来了。再不回来她家这位考清华北大,她只能去烤地瓜了。”
元雅这才松了一口气,周围人忍不住笑起来。
“帅哥你可真逗。”
富贵儿回头拉住桑寻,小声说:“咱俩一起坐。”
桑寻没有反驳。
两个人选了倒数第二排中间的座位。
坐下来的时候
,仔细看会发现桑寻的动作很缓慢,像是怕惊到什么似的。
他表情也显出一点苍白和脆弱。
仿佛大病初愈。
富贵儿狠狠按住自己的嘴角和眼角往下扯,不要他真的要憋不住笑出来了。
他歪着头干咳一声,然后才回头凑近他,小声说:“你是不是被赤澜九给你看的孕期养护指南荼毒了,你不是孕夫,不用这么紧张。”
“可是……”桑寻呢喃,“可是她在我肚子里。”
富贵儿:“……”
不行,不能笑,他的手指死死按着嘴角,有点后悔来人界了。
来人界就算了,竟然陪他来上这个破学。
早知道让那只猫来了,但他太在意桑洛,把他跟桑寻放一块儿,谁知道会不会干起来架。
“放心,你没有那么脆弱,她也没有那么脆弱,你不要一直注意力在她身上。”
富贵儿实在憋不住,只能捂住脸。
桑洛还在桑寻身体里孕育。但他现在不是单纯的人类,尽管失去了庞大的身躯,没有大树做庇佑,但他真的并不脆弱,不会被人碰一下就“流产”。
桑寻拧了拧眉,他知道,他就是……不习惯。
“你当人当久了吧!”富贵儿看他依旧面露难色,忍不住评价道。
说完,低头看了一下他的肚子。
他又不是人类,也没有子宫那种东西,把“果子”藏在任何地方都是可以的,但人类这种身体构造,孩子好像只有藏在肚子里最合理。
看不太出来,但他那小心翼翼的架势,跟真怀了也没两样。
谁来救救他。
第一节 数学课,老丁一上讲台就开始收卷子,他敲敲桌子,用一种“我看谁没写寒假作业”的眼神,两眼激光一样咔咔扫向台下的人,在一片哀嚎声中毫不留情地开始收作业。
富贵儿捧着脸看向老丁,以前总跟着景春偷偷来上课,不过那时候他是只鸟,而且谁也看不见他,他不是蹲在景春头上肩上就是瘫在桌洞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这儿,还挺新奇。
来了个新生,但老师完全没有分心,收完卷子就开始讲期末考试的试卷,开学第一节 课,一点缓冲也没有,用行动
告诉大家: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桑寻以前就冷冷的,现在更沉默了,反应都有些迟钝,上课老师有意提问了他几l个问题,他的功课看起来似乎没落下,但反应速度慢了不少。
一下课桑寻就被老丁叫走了,毕竟曾经的年级第一,几l个月没上课,老师们都还是关心也担心的。
桑寻看了富贵儿一眼,富贵儿只好拍拍他胳膊,意思是:没事。
桑寻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中。
幽都那场变故后。
尽管景春竭力阻止了,但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解决桑寻和桑洛的共生关系,那时候桑洛对他的消耗已经很大,所以他现在整个都非常虚弱。
也更迟钝。
本来桑洛就不是个胚胎,其实如果按照桑寻的设想,差不多这时候都该出世了,但如果那样的话,他大概已经被吸干了。
现在景春大半的神力都封印在桑洛身上,截断了她消耗桑寻灵力的渠道,也延缓了她生长的速度。
所以桑寻现在差不多就是正常孕育生命的状态,等到了时间,让桑洛自然分离。
就是不知道会多久,毕竟也没有什么先例,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三五年?
目前来看,三五年的概率更大。
所以他必须自己慢慢适应。
老师问了什么,桑寻一一回答了,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老师外口头检查了下他的水平,看他顺利回答,得知他功课并没有落下,欣慰地松了口气。
然后顺便问他:“景春不是跟你关系很好吗?她是不打算回来上课了?”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然后抬了下眼皮,涣散的眼神似乎这时候才对上焦,他肯定地说:“回来。”
他说:“很快就回来了。”
那语气,像是跟老师解释,又像是在劝慰自己,听起来怪可怜的。
老丁呵呵笑了两声。
“啊,嗯,好,那你提醒她早点回来,现在怎么好这么耽误的。”
桑寻出去的时候,富贵儿靠在栏杆上正在等他。
富贵儿抱着胳膊:“靠,你别魂不守舍的,你跟揣着遗腹子守寡似的,景春真没事,真的没有事。”
他手举到脑袋前,“我发誓行不行?”
桑寻深深看了他几l眼,好一会儿才轻声应了句:“嗯。”
但显然还是半信半疑。
富贵儿扶额,仰天悲叹:“景春你踏马赶紧回来啊啊啊啊,他真的快疯了吧。”
学习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它当然也不是鸟儿干的事。
然而他的同桌,“身残志坚”的桑同志,不仅能一边刷题,还能一边深沉想老婆。
时不时抽风一般问他:“你真的不是在安慰我吗?”
他从醒过来就没有见过景春,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
因为在他无数次的设想里,他不死,那就总要有人出事,他无法想象是如何破的死局。
富贵儿第一千零一次回答:“我骗你干嘛,等你发现我骗你的时候打死我?”
“或许是因为害怕桑洛不能顺利出生呢?”他呢喃。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怕孕妇情绪波动太厉害,只好谎称另一半没事,好让孩子能平安出生。
富贵儿抓狂,狠狠拽了下自己的头毛,近乎咬牙切齿道:“老子再说一遍,她没事!天宫出事了,她去扫一下尾,免得大乱,要不了几天就回来了。还有,你踏马真的不是孕夫……好吧,就算你踏娘真的是,你死了桑洛都没那么容易出事,它比你生命力顽强多了,你清醒一点!!”
他抓着桑寻的脑袋,狠狠晃了晃,像是要把里面的水晃干净。
而桑寻只是护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躬起腰,一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皇嗣”的样子。
富贵儿掏出手机,咔嚓拍照:“等她回来老子一定给她看看。”
第三节 班主任魏大师的课,魏老头每天神神叨叨的,说话声音有一种独有的腔调,像是剃度出家了似的,所以大家叫他魏大师。
魏大师是个笑面虎,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翻脸无情,所以大家都还是挺怕他。
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开放自由包容且民主的班主任。
他亲切地问候了新同学:“这位金……富贵同学,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他看过档案,新同学父母都不是外国人。
富贵儿土生土长的国内鸟,假档案也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外国鸟。
但在魏老头变脸之前,他一脸无辜地说:“老师我这真头发,你看我眼睛,红色的
魏老头仔细看了看,好像真是暗红色。
“你祖上有外国血统啊?”
富贵儿摊手:“我不知道啊老师,我是我爸妈捡来的。”
大师仿佛有点愧疚,“没……没事,老师就问问。”
然后问桑寻:“桑寻脸色怎么这么差,一直捂着肚子干嘛,生病了?”
桑寻沉默地直了直身,摇头。
富贵儿下课的时候跑去卫生间打电话给赤澜九:“小鬼,求你个事,能不能来替我上课,我踏马快受不了啊!”
赤澜九沉默三秒钟,骂道:“小你个大头鬼的鬼。”
“好好好,那大鬼?”富贵儿能屈能伸,“求求你嘛!这傻子把自己当孕夫,动不动就捂肚子,走路慢吞吞,胡思乱想时时刻刻在瞎猜,也不知道景春以前怎么受得了他的。”
赤澜九隔空竖了个中指,大你个大头鬼的鬼。
“没空,景春把天捅个窟窿,三界一派混乱,幽都最近特别多暴动,我可是我爹的定海神针。”
鬼界第一战力不是开玩笑的。
富贵儿又打给猫咪,诱惑道:“甜心宝贝,你想不想来看看你老婆,她最近长势喜人,要不了三五年就能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