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他的背,疑心他只是怀着桑洛敏感情绪低落,但又隐约觉得自己真
的忽略了什么。
桑寻嗓音低沉地应了声:“嗯。”
沉默许久,还是什么都没说。
得……白说。
景春也懒得追问了,树的心思,的确不好猜。
不过反正,未来时间还很长。
三界新条例推行前期一派混乱,天天都有离谱新闻,比如两条龙打架导致局部地区雷暴天气像渡劫,天空中的云都是龙的形状,还被民众拍到了。九尾狐直播露尾巴上热搜,一群人追问这是什么特效还是黑科技,怎么这么逼真……
29处比以前还忙,忙着处理违反规定的各族妖魔鬼怪,忙着删帖删新闻,辟谣:这世界没有妖怪也没有鬼。
马小红终于从□□状态里放出来,但戴了追踪环,上头要时刻定位她的位置,谨防她被任何权势方私下逮捕利用。
她看到猫咪来去自由,每天都要骂一句29处欺软怕硬,怎么不给这只猫上追踪环,它难道不比她更危险?
可惜她没有猫咪的能力,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无所不知的预言家。
所谓怀璧其罪。
而这只猫每天就黏着桑寻,没事就趴在他肚子上,好像那地儿已经成了它的固有资产。
景春看它越来越不顺眼,有一种自家宝贝自己还没能好好疼爱就已经被别人绑定的郁闷感。
她没事就把它拎起来,鼓励它和自己打一架。
可惜它就是不接招。
桑寻却已经习惯它了,偶尔还会抚摸下它的脑袋,因为他和桑洛情绪相通,他能感知到桑洛对猫咪的感情,不是单纯的喜欢,两个人相依为命许多年,感情是很复杂的,桑寻心疼女儿受过的那些苦,也就忍不住爱屋及乌,对猫咪心生感激。
不过桑洛看起来毫无生长的痕迹,什么时候能生出来看起来遥遥无期,猫咪都有些急躁了。
学校的课业越来越重,景春灵体完整后,智商也突飞猛进,不作弊的情况下,也可以考出不错的成绩,老师纷纷夸赞她,希望她能保持住,争取考个重本。
景春却在琢磨和桑寻考一所大学,于是每天很努力地学习。
桑寻思索片刻:“不用那么辛苦,到时候我跟着你报。”
条例新规定,各族在人界,老师作弊犯法,不能用任何灵力来辅助考试。
景春一愣,不得不说他思路是开阔的,无法向上兼容,就向下兼容。
她考不上去,他可以滑下来。
她冲他竖了下大拇指,“很好,搁在人界,你这恋爱脑也是相当骇人听闻的,你应该跟着王宝钏去挖野菜。”
桑寻说:“我又不用……靠考学改变命运。”
“怎么不用?以后咱俩是要定居人界的,不好好赚钱,孩子生下来奶粉都吃不起。”
桑洛:“……”
他知道她在逗他玩,因为桑洛根本不需要喝奶粉,她喝露水都能长大。
不过万一孩子喜欢喝奶粉呢?那倒确实需要考虑到。
桑家破产了,虽然还有些资产,但以后积累财富就要靠自己了。
“那我教你。”桑寻闷声说。
景春看他沉思半天,得出这么个结论,忍不住笑:“我真是好奇,你的脑袋瓜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桑寻并不承认自己想得多,摇头:“没……没想什么。”
她说什么,他都会认真想。
每句话都会放在心上,哪怕是开玩笑的。
他也觉得这样不好,可他就是无法自控,会忍不住关注她的一言一行,尽管只是一个微小的情绪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景春想到一个主意,凑过去说:“这样吧,给你布置个作业,你每天睡前跟我谈半个小时心事,说什么都行,不拘形式,不拘话题,想到什么说什么,好不好?不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桑寻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景春说什么,他总是会听的。
半晌,他点头。
两个人明目张胆睡一间房,但谁也不会做什么,桑寻怕伤到桑洛,景春怕伤到他。
纯洁得像是亲兄妹。
哦……虽然亲兄妹不会睡一张床。
约定好的这一晚,躺在一起,关了灯。
景春先问:“你有没有很讨厌我的时候?”
桑寻摇头,怎么可能。
并且因为她竟然会问出这种话而忍不住生气。
想到景春想听自己说心事,
他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但他显然不擅长剖白自己,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可能讨厌自己更多一点,喜欢你,越喜欢,越讨厌自己。”
“讨厌什么呢?”
“很多。”他想了一会儿才说。
景春不愿意听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于是问:“比如?”
“比如……”让他刻意去想,还真的很难。
他沉默想着,景春也不催他,只是捏着他的手心,一下一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
他有时候像个大型的玩偶,随便她怎么摆弄,他都安安静静地配合,好像怎么玩他都不会生气。
他从来没跟自己生过气,顶多也就是自己闷着不开心,但是个生物都会有脾气的,这么憋着不会心理憋变态吗?
景春提醒他:“有没有特别讨厌我对你做什么?像这样捏你。”她的手搭在他腰侧。
桑洛在他身体里,他其实这时候是很敏感的,他在死地的时候,幽都的鬼靠近他会被他抽墙上,那不是单纯的心情不好,他应该是讨厌一切的侵入的,允许她靠近,大概是出于某种偏爱,但应该也不是毫无反感。
但桑寻却摇了摇头,“喜欢。”
他想起她说不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努力解释,“喜欢你碰我,很喜欢,喜欢到……”
他侧过头,微微蜷缩着身子,像是很难为情,半晌才低声说,“想和你长在一起。”
景春:“……”
这也喜欢,那也喜欢。
“那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你。”
“你有没有……特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时候?”他忽然问。
景春沉默了片刻,想得到的……都得到了啊!
桑寻看她的反应,就知道没有。
他有些沮丧地背过身,掐着时间说:“半个小时了,睡吧!”
景春把他掰回来:“好好说话,别逼我揍你。”
桑寻第一次没听她的话,沉默说了句:“我只是觉得,我很多余。”
景春:“……我真揍你了。”
根据偶像剧定律,一遍一遍的自虐式发言,其实本质是变相的求救:能不能看到我的不安,能不能多爱我一点。
但问题是
,景春并不觉得自己不爱他,也没做过什么凉薄的事。
他灵体沉睡的那段时间,她短暂获得过读懂他心事的能力,大概是因为灵体虚弱,又对她不设防,所以才会这样。
自从他灵体苏醒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
但那时候他表面冷酷,其实内心深处不安又渴爱的特征就有了。
这会儿景春忍不住把自己的灵识抽出来一部分缠绕在他灵体上:“让我进你识海。”
桑寻只是沉默片刻,然后大门敞开,随她进出的意思。
这感觉就像是,她如果想要,他可以把心脏挖出来给她玩。
识海就像是人潜意识的具象化,包含了意识里那些不为人知的欲望和心事,可他的识海里很干净,就一棵树,树下摆着棋盘,他安静坐在那里下棋,左手黑子,右手白子,左手打右手。
显得有点……寂寞。
他看到她,手顿了顿,轻声说:“你回来了?”
景春点点头,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来,接过白子,执子落盘。
五步之内,他已经输了。
“我太笨了。”他说。
景春笑了笑:“要那么聪明干什么?又不要你拯救世界。”
“世界不用需要我,你需要我就够了。”他笑了一笑,可是顿了顿,又问她,“你需要我吗?”
景春愣了一下:“我当然需要你。”
他低垂着眉目,呢喃:“骗人,你根本不需要我。”
景春:“……”
这孩子到底什么毛病。
“再下一局吧!”他问。
景春点点头:“行。”
这一局他赢了,但他看出来,“你让我也太明显了。”
“既然都是输,为什么这么喜欢跟我下棋。”景春觉得好笑,他棋艺不差,但比她差点儿,她不放水,他可能一辈子也下不赢她。
他垂眸:“不下棋,可能你就走了。”
跟他待在一起,确实挺无聊的,她有很多的事要忙,每一个都很重要,可他不重要,也没有什么值得她惦念的,唯有一点爱,也不值钱。
景春点点头,恍然:“你在责怪我不陪你。”
摇头:“我在怪我留不住你。”
景春:“……”
他声音明显低落:“下次还会来看我吗?”
这并不是他,只是他的潜意识,还停留在从前在云崖的时候。
那时候他每天的日常就是,给金乌提供休息的地方,然后其余时间都在等她来,送她走,时时刻刻思念着。
景春抬头看他:“来看你就高兴了吗?”
他点头:“嗯。”
“不来了呢?”
他难过抿唇,“那就等你来。”
“一直不来呢?”
“那就一直等。”
景春:“你没长腿?等不到就自己去找。”
桑寻迷茫了片刻,然后像是打开了新思路:“哦?哦。”
他问:“可以吗?”
景春点点头:“有什么不可以,山不来就我我就山,被抛弃了就去追,得不到就去抢,抢不到就去偷……虽然死缠烂打不可取,但如果是我,你可以试一试。”
桑寻沮丧:“我打不过你。”
“嗯,所以你更不需要畏惧,如果你招数用尽了都还活着,已经证明我对你心慈手软。就像那盘棋,正常情况下,你永远都不可能赢,但我每次都会陪你下,这已经是你的胜利,懂吗?小树。”
景春拍拍他的脑袋,“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对于扶桑来说,春神的陨落是一场灭顶之灾,是绝望和痛苦凝结成的重击。
可是当她又回来后,那段分别,并不是恋人间的诀别,就像是她又进行了一次漫长的旅途,他终于等到她回来了,可又担心下次离开。
因为她总是在离开,而他也总是不敢确信,下次她一定能回来。
景春彻底从他的识海里退出去,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你想要我怎么办?”
桑寻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能不能,说爱我。”他恍惚着,发出请求。
景春从不吝啬,她说:“我爱你。”
可他觉得,心脏像是有一个填不满的空洞,因为得到了一句爱,又想要更多。
“能不能抱紧我。”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梦境似的。
——他觉得这很像是某种不真实的梦。
景春的身体像流水一样淌出枝叶和嫩芽,然后将他包裹起来,拥抱太浅,植物生长和绞杀的本能更直白和有力。
他渐渐有点不能呼吸,但还是说:“可以再用力一点吗?”
景春用尖利的丝线一样的藤条刺破他的心脏,穿过他每一根筋脉和血管,占据他身体的每一寸。
“可以……”
他好像还是不满足,又或者提出这些要求,只是来对抗那种不满足,而他内心深处的缺失,却一点也没有被填满。
这饮鸩止渴的愿望,只是在加深痛苦罢了。
可越痛,越有种被爱的感觉。
他眼角泛红,像是痛得要流眼泪了,可却挣扎着贴近她,像某种被驯服的灵宠。
景春打断他,骤然从他身体里撤出来,然后踢了他一脚:“我看我就是太惯着你了,什么毛病!睡觉。”
桑寻转过身,蜷着身子把额头抵在她的肩上,手臂搭在她的腰上,乖顺地应一声:“好。”
然后似乎有些委屈和不安,轻声说,“对不起。”
景春忍不住“嘶”了声,觉得十分牙疼。
白瞎了长这么大个儿。
那感觉就像是养了一只哼唧唧的巨型犬,弱小、可怜,但大只。
且那弱小全是装出来的,他在外人面前气场十万八千米,不高兴了把人抽墙上,给桑洛铺路,能把她都算计进去。
——没她跟着一起,他不可能开花那么快。
想到这儿,景春忍不住眯了眯眼,扭头用两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其实你很明白我对你的喜欢,你只是不满足我的喜欢程度,但又不敢去试探我的底线,所以才这么闷着自闭,是不是?”
桑寻思索了片刻,没有否认:“或许是,我很害怕……你会讨厌我。”
景春严肃地看着他,“讨厌又怎么样呢?”
“你会离开。”
“那不就还是刚刚的问题,离开了就去追。况且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不被讨厌,讨厌你我又不是一定不要你。就像富贵儿,他那么吵,废话那么多,我也没有赶他走,因为他除了嘴碎其他还凑合。”
桑寻抿了下唇,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他痛苦,迷茫,不知所措,他像是快要爆炸的气球,像是压力快要爆表的阀门,像是喷发前的火山口,躁动不安,但又无能为力。
她是唯一的解药。
可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也有点恨自己。
“不用苛求自己完美,你也很特别。”景春其实很久就注意到了,“辛旸找过你很多次,你都没有告诉我,是觉得他说的对,是吗?”
桑寻沉迷片刻,应声:“嗯。”
“你醒过来到现在,也没问过他一句,好像根本不关心他,哪怕知道他有意挑拨,你不恨他吗?”
“恨,但又觉得,他不重要。”
桑寻只是更在意她。
“你不是觉得他不重要,你是觉得你自己不重要,所以不在乎自己受过什么伤害,但你也很重要,你很特别,因为你是我亲手打造的小树。”景春放软了声音,捏着他的手一下,“睡吧,睡之前告诉你个秘密。”
桑寻抬眸看她。
“人族有个传说,说人类的祖先是天神创造的,取其中一个的肋骨,化作他的爱人,他们相爱,然后人类繁衍生息,这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但我锻造扶桑剑的时候,取自己肋骨的时候,曾经想过,我会有怎样的爱人。”
“我是你
想象中的爱人吗?”他有些发愣,似乎是觉得她不该会是有这种杂念的人。
景春摇摇头:“其实不是,你和我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但我慢慢发现,我总是格外关注你。总在想,这小树怎么不说话,这小树又在委屈什么,这小树今天好像有点开心,今天似乎有点不开心,他怎么偷偷看我,装作不经意拉我的手,睡着了还偷亲我,竟然还妄图拿枝叶捆我……”
桑寻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发红,“很……明显吗?”
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的。
也以为她根本不会注意他。
“当然。”景春笑了笑,“你不知道你有多透明吗?一点点心思,全摆在眼神里。”
桑寻不说话。
景春继续笑,“你看我的眼神,都能把我烫出个洞,我就想,这孩子是不是动心了。又怀疑,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太关注,才害你心思不稳。”
她……也关注过自己吗?桑寻有些不敢信,好像印象里,只有她来去如风,淡然从容的样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云崖待了一百年,忘记了吗?近距离观察观察这棵小树在干什么,在想什么,看看这棵小树还有没有救,然后发现,完了,没救了,他每天就想着拿枝叶捆我,而我也懒得动,这小树好乖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被亲了摸了也不吭声,我问他,跟别人也这样吗,他就摇头,我问他是只喜欢我吗,他就点头,我说那以后就跟着我吧!他也点头。”
桑寻拿被子盖住脸,闷着声音说:“我以为……你有很多……这样的。”
景春:“……”
她以为他就是单纯,想得倒还挺野。
“谁跟你说的?”景春脑子嗡嗡响,“你不会问,长嘴干什么用的?”
桑寻摇头:“不敢,怕你觉得我不懂事。”
而且觉得不重要,她是春,万物都会爱她,会有很多人愿意献身,被她垂爱是一种赐福。
景春撇撇嘴,“那你可真大方。”
她甚至拍拍手,“伟大的爱。”
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嘲讽,内心却涌出无限的欢喜来,他拉住她的手,抵在唇边,小心翼翼地问:“所以只有我,是吗?”
景春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
“是不是?”他含着她的手指,舔吻着。
景春烦躁得想要世界毁灭:“是啊,早知道你不介意我就多找几个了,也不知道别的小树听不听话,乖不乖……”
“别……”他掐着她的手腕,细细密密吻她,从掌心,亲到小臂,“不要,求求你。”
景春被又咬又亲,亲得心烦意乱,她抓起被子盖过他头顶,“睡觉。”
“你不能也亲我一下吗?”他扯下被子,垂着眼睫,像是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亲一下,可以吗?”
景春:“……”
她莫名有一种后宫八千人,翻牌子翻了三十年没翻到过他,他临死前只想被她关注一次的感觉。
她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又觉得太敷衍了怕是这树又要敏感又要躲着偷偷难过,于是舌尖探进去,吻得投入了些。
很好,会回应了。
不太好,他亲得有点久。
好了吧!没完没了的。
你干脆亲三个小时算了。
嘴巴都要亲破皮了。
咬他一下,警告他适可而止。
他没懂,也咬她。
这不是情趣啊小树。
还没完,树的肺活量就是好,因为浑身都可以有氧呼吸吗?
景春开始走神,她不喜欢闭眼睛,接吻的时候喜欢看着,他倒是闭着眼,很虔诚的样子。
突然,抬手捂她的眼睛。
他心跳的好快。
这棵树或许什么都知道,就是故意扮乖扮柔弱的。
“我真是,太惯着你了。”最后,景春说。
灯都熄灭了,夜深了,连月亮都要睡了。
桑寻问:“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景春把一只巨大的粉红玩偶塞进他怀里,“适可而止。”
他嗓音有些低沉:“哦。”
显然,略有些失望,但语气却有一种“没关系,即便这样我也很满足了”的隐忍和坚强。
能把一个字说出这么丰富的层次,恐怕也就他了。
她闭着眼躺着,可怎么也睡不着。
他也没睡,黑暗里,一直安安静静盯
着她,还当她不知道。
她什么不知道?什么都知道。
唯独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总是觉得,很多事不用说,很显而易见。
可显然他的确懂了,但不知道歪哪个方向去了。
周围的一切都在暗示他他不够好,没有那么有资格得到她的爱,他的付出一文不值,他的等待、煎熬、痛苦,只是奢求一份不属于他的爱应有的代价。
可大约都忘记了,最开始,是她俯身、弯腰,说:那你以后就跟我在一起吧!
“别人说都没用,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是我,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我说你值得,你就是值得。我希望你相信我,然后勇敢告诉全世界,你们错了,这样我才觉得我给你的爱被你接住了。我不要你相信外人,用他们的刀来扎你自己,你不是在虐你自己,你也是在否定我的爱。”景春有些严肃,“或许我给你的还不够,但现在起,相信我,好吗?从今天往后,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否则我会很失望的,小树。”
桑寻低声应着:“好。”
“我们没有天地为证,因为我就可以证,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求,向我求就足够了。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某种意义上是夫妻,不是谈恋爱,不是搞暧昧,你也不是我养的情人。”
黑暗里,景春的声音低缓但却认真,“所以,你想干什么就干,我不想就直接推开了,再问来问去,我就揍死你。”
桑寻沉默片刻,扔掉粉红玩偶,牢牢把她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嗯,知道了。”
景春:“……”
你学的倒是挺快。
好热,想推开。
算了,这树第一次这么机灵,推一下又推自闭了怎么办。
景春快睡着的时候呢喃一句,“我这么惯着你,如果这都不是爱,那是什么?”
桑寻虔诚吻她:“谢谢。”
“所以,少给我作,以后再胡言乱语,我就亲你,亲一百年,把你叶子都亲掉光。”
桑寻:“……那我觉得还有点……喜欢。”
景春掐了下眉心,“你这心理多少有点变态了吧?”
闷太久闷出毛病来啦?
桑寻觉得:“亲一百年,把叶子都亲掉,好像也不是很正常。”
他闷声反驳。
很好,还学会顶嘴了。
“而且,我不掉叶子。”他说。
景春忍无可忍把他捆了起来:“快睡!再不睡我把你敲晕了睡。”
桑寻声音带着点愉悦:“嗯,晚安。”
而春神本人,在课堂上昏昏欲睡。
每次她的额头要和课桌亲密接触的时候,桑寻都会抬手把她脑袋撑起来,敦促她:“认真一点。”
景春困得睁不开眼,拿手指撑着眼皮,感叹:“你好精神啊!”
他说:“嗯,春天到了。”
万物复苏的季节。
或许对于人类来说,是春日好眠,但对于植物来说,正是生发的季节。
景春侧头,“啧”一声,“虽然这是个事实,但你说的好涩情。”
桑寻再次点点头,“因为春天到了。”
植物的发情期。
景春:“……”
不用强调了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
这节答疑课,教室里吵吵嚷嚷的,两个人说话,别人也不会注意。
景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表情这么无辜,但我怎么总有一种你在故意调戏我的感觉,我不在的时候,你春天也这样?”
桑寻转了下笔,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你不在的时候,没有春天。”
他也没有发情期。
他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她在。
她能在,真好。
景春头栽下去,终于还是没扛住睡着了,桑寻手托在她额头,这次却没有把她撑起来,只是安静地让她枕着,好让她能休息片刻。
后座的同学怪声怪气地咳嗽,然后凑在一起笑,感叹这俩人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明明他俩什么也没做,但我总有一种他们已经相恋三十年,老夫老妻的感觉了。”
何止呢!那已经是几万年的事了,桑寻想,别人都说,时间久了,爱会变得淡下来,会开始对身边人的存在习以为常。
但他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感觉无论过去多久,哪怕他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小树,可以冷静地面对很多人处理很多事,可看到她还是会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她就像是一个特定于他的漩涡,无论过去多少年,依旧会把他搅得稀巴烂。
景春做了个梦,依旧是云崖的时候,梦里太安静了
,这棵小树总是不说话,她那时想,不爱说话就算了,要允许小树不爱说话。
沉默寡言又忧郁也没关系,生命又不是非要生机勃勃。
他只会在亲热的时候变得主动、强势,但稍微过分,他自己先自责。
桑寻其实更多对自己狠心,他好像很喜欢疼痛,也很擅长忍耐,她有次咬了他一口,咬出血了,他的自愈能力很好,她就没管,隔了好久,没想到伤痕还在,她就想,是不是自己太用力了。
一转头,却看到他自己控制着,不让伤口愈合。
这不是梦,这是从前发生的事。
只是当时忽略了。
她从前,并没有发现。
她那时候的确忙,很多事情都有点奇怪,但她没有深究。
因为她看到地是平缓的河流,而他内心是惊涛骇浪。
景春睡了会儿,踩着下课铃清醒了。
她揉了揉脸,顺便给他揉了下手:“傻不傻,不累啊?”
桑寻摇摇头:“不累。”
“那把你手剁了吧!”景春以手作刀,在他小臂上比划一下,“咔嚓,从这儿剁。”
桑寻笑着点点头:“好。”
景春抬手弹他脑瓜崩:“我怎么感觉你故意的?”
装纯卖乖的。
桑寻挺诚实,点点头:“你不会伤害我,如果有一天那么做,一定有那么做的理由。”
“挺好,自己洗脑自己,”景春点点头,“也是一种愚钝的幸福。”
只要不没人戳穿,哪天被砍了估计也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景春用神识去探他的身体和大脑:“让我仔细看看你脑子里到底装了点儿什么。”
上课铃还没响,但老师进了教室,同学们一下子安静下来,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
神识突然进入身体让桑寻有点难受,但他没有动,低着头,掩盖自己有些紧绷的神色。
身体里像是有一把无形的手在触摸、游走。
它摸进了他的识海里,在这种紧绷的状态下,在很多人的场合里,他是没有办法放松的。
像是被触摸到了最敏感的神经。
又像是叶子被人抚摸的感觉。
仿佛有人沿着他的脉络用一把小刀轻轻地剐蹭,有点疼,又有点痒。
想伸手制止,可也不知道从哪里制止,不知道是哪里,酸酸胀胀的,他头埋得更低,鼻尖有她身上地味道,又或者是根植于大脑的记忆,被她的神识唤醒了。
好像听到她的呼吸,但其实是没有的。
她的牙齿在撕咬他的神经,但其实也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