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没有过跟匪寇赎人的事?”海珠问。
“我们村没有,旁的村有,绑人的匪寇不是一个窝的,有的会杀人,有的会放人。”
“杀人对他们来说没任何好处,应该不会杀人。”海珠说。
“可就怕万一。”
“那也没办法,就是赌,总不能不去赎人。”海珠摊手。
村长媳妇心里也明白,如果她拦着不让去赎人,村里人的心就散了,她男人也坐不稳村长的位置。
“你不是韩提督的义女?你能不能出面拦下?”
海珠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笑死人,这人心里的弯弯绕绕还挺多,她怕得罪人就推别人出来挡骂名。
“说了什么?”齐老三问。
“没说什么,三叔,你洗了碗就去睡吧,我们洗洗澡也睡了。”
“我夜里睡船板上,铺床被子就行了。”齐老三吃饭的时候改了主意,海珠这大半年吃胖了,有大姑娘的样子了,他不放心让她单独睡船上,村里的人相互熟识,但也不全是好人。
这天气睡船上也不冷,但水汽重,在河道上露天睡一晚能把头发打湿一半,海珠不让他守着,“我水性好,有贼了我跳河里。”
“你跳水了冬珠和风平怎么办?”齐老三问,“今天你听我的,我是你叔,是你长辈,再逞强犟嘴我揍你。”
海珠:……
冬珠和风平在一旁看热闹偷笑。
海珠也笑,“那行,你睡底仓,夜里船上有人走路你能听见。”
但半夜船上摸来一个人,齐老三的呼噜声也没停一下。
“谁?”海珠拿起枕头下的尖头斧。
“我,韩霁,出来一下。”
已经是后半夜了,明月隐进了云层,夜色黑漆漆的,海珠让冬珠和风平继续睡,她攥着尖头斧开门出去。
船板被踩响,底仓的呼噜声一下停了。
“是我,我起夜尿尿,三叔你继续睡。”海珠跟着韩霁下船。
他带着一个人深夜划船过来,定是不想露了行踪。
海珠带他进了自家的院子,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昨晚在回安码头西边的村子里,天黑了接到回安镇亭长报信,连夜过来一趟。”他本来想去找村长的,进了河道看见她的船顿时改变了计划。
“想不想去匪寇的老巢逛一圈?”他含笑问。
海珠笑了一声。
“看来你早就决定要走一趟了。”韩霁听出了意思,他心里激动极了,不是对剿匪的激动,是为有性情相投的知己好友心生激动,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敢想敢做,志趣相投。
夜半三更,人正酣眠,韩霁高兴地想提壶喝酒。
“你是怎么打算的?”海珠坐下问。
“我跟你先去探底,兵卒压后,这是我私下的行动,半夜夺了回安驻军的权,加上我船上带来的,能调动一百八十三人。”韩霁左右看一眼,只看到了碗没找到水,他拍上海珠的肩,问:“妹妹,敢不敢随我去闹海?”
海珠噗嗤一声笑了,“有什么不敢的,你就是不来我也敢去闹,而且我今天上午已经闹过了。”
她把后湾村来了匪寇的事说了。
“我感觉你的生活好似每天都很有意思,过着卖饼出海开食肆的悠闲日子,又能遇到各种惊心动魄的事。”韩霁有点羡慕了,他天天在海上巡逻,盯的就是匪寇,带足了兵就是遇不到贼,颇有骑马踩蚂蚁的荒谬感。而她坐在家里都能各种撞上匪寇,还能自己解决了,海珠要是个男子,这立功升官的速度拍马都撵不上。
“姐——”冬珠不放心,开了舱门出来喊。
“来了。”海珠应一声,“你明天怎么跟我一道过去?”
“我听你指挥。”在卧底和偷袭一事上,她更有经验。
“行。”
天色放明,待潮水退去,海珠撑着楼船载着三个带着赎银的妇人出了海,楼船后面跟着七艘渔船,分别是两个驻村的守卫、村长和村里身形颇壮的四个男人撑船。
船离岸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放眼回看是滚滚海水,而深海里伫立着两座海岛,往更偏更远的方向望去,零星也有几座岛屿。
“这些岛上藏的都是匪寇?”海珠问。
“对。”魏金花看向远处的海岛,说:“他们打渔大概就是在这个范围,能看见匪寇,匪寇露面他们就跑。”
海珠扒着船舷看向大海,海水深不见底,吐口口水,海面飞起来的鱼大多有胳膊长,在这里撒网捞鱼的确比在浅海收获更多,运气好了还能逮到值钱的家伙。
“这次你叔回来了,我就不让他再来了,跟老三一样在海边撒撒网能养活嘴就行了。”魏金花说。
另有妇人叹气,“没了船,家里又没了钱,想出海都困难。”
魏金花沉默了,一百两还买不到一艘船,这些赎银就代表着只能赎回人,至于船,可能毁在海里了,也可能被匪寇占了。
“有海豚!”渔船上的人惊呼。
离岛不远的地方几只海豚在逐浪,跃出海面又落进海里。一群海鸟从它们上空飞过,丢下几坨鸟屎,在看见岛上走出来人时,它们骤然挥动翅膀高飞,嘎嘎叫着飞离海岛。
生活在孤岛上的人见什么吃什么,路过的鸟都要被他们拔三根毛。
“待会儿谁都不能提及我的身份,要是惹怒了匪寇,他们会不会杀人我就不确定了。”海珠警告众人。
“你放心,指定不说。”村长保证,不说海珠,他们同行的还有官兵,他比她更担心在匪寇面前暴露了。
岛上的匪寇也发现了船只,一帮胡子拉碴的男人撑着船绑着一串衣衫褴褛的男人像拖狗一样放在烂板子上拖了过去。
“银子呢?”他们也不啰嗦,走近了直接要钱。
“带了带了。”村长撑船靠近楼船,抱个沉甸甸的箱子放在船头,他抖着腿摇橹靠近,“我们村的人都还活着吧?”
“吱个声,活着还是死了。”另有人朝木板上的人甩一鞭子。
“活着,活着……”
魏金花在郑海顺抬头的时候看见他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船没了钱没了,人还在就行。
匪寇那边只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也没清点,笑呵呵地说:“但凡少一两银子,老子今夜就跑你们村里宰人。”
日头升至头顶,海珠在岛上看见了一两点银色的反光,树上藏的恐怕有弓箭手,这处的匪寇还挺谨慎。
“这船哪来的?”一个眼窝深陷的匪寇撑船靠近楼船,锋利的大刀拍在船舷上,说:“船上的人滚下来,船没收了。”
“我们借来的船拉人,您把船拖走了,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回去?”海珠不愿意。
“游回去,游不回去就淹死在海里喂鱼。”拎刀的男人哈哈大笑,转瞬就阴狠下来,“给老子滚下来,慢一步老子宰了你们。”
魏金花看海珠一眼,拽着她赶紧下船。
匪寇这边得了一艘楼船高兴了,也没再闹幺蛾子,拿了银子开走了船就走了。
走在最后的光头朝木板上踹了一脚,堆在木板上的人一连串掉进海里,手脚被绑,他们掉在海里动不了,好在都是渔民,憋着气浮了上来。
村长他们赶紧划船过去打捞人,待看到被绑的手少了根手指头,吓得惊叫出声。
光头贼哈哈大笑,尖着声音说:“欢迎再来做客呦。”
一艘船上挤三个人或是四个人,勉强都装下了,魏金花握着郑海顺的手放声大哭,“我都交赎银了,怎么还剁了你的手指?”
“没事没事,人还活着,少一根手指不影响干活。”郑海顺苍白着脸安慰她。
船离开贼岛,海珠往后看一眼,说:“村长叔,我在这儿下船,你们先回去。”
“啥?”村长惊得差点摔下船。
海珠冲他一笑,“有点事瞒了你们,我跟韩少将军商量着要去贼窝里探一探,他已经先混进去了。你们不要多停留,回去了歇一歇继续打渔,这边就暂时别过来了。”
说完就跳下船,折返了逆着船游过去。
“海珠!”魏金花急得大喊。
“别叫,我们走。”其中一个守卫喝止,他相信少将军的决策,“回去了谁都不能提起。”
船走了,海珠在海下遇到了麻烦,她被一只海豚缠上了,她往哪儿游它跟到哪儿。
第73章 善良的海豚
岛上巡逻的匪寇盯着海面上一只海豚露出背鳍绕岛游行, 乳白色的皮在日光下白的反光,刺得人眯着眼。
“德子,冲那玩意放一箭。”
“太远了, 这会儿涨潮了, 射不中。”
潮水涌动,一波接一波的浪花翻滚,白色的浪花飞溅,遮掩了水下探头的人。
海珠绕岛游了一圈, 她发现了搁浅在海边的船只, 抢掠来的渔船拴在一起, 被海浪掀起撞在一起,木头相撞的闷响混着响亮的水击声,扯着嗓子说话也难听清。
光头贼从楼船底仓出来, 下船说:“检查了, 没藏人。”
“能搞到这种楼船,看来岸上渔民的日子好过了,我们要赎银要少了。”
“啥?”
“我说要赎银要少了。”
一行五个人扛着刀走远, 海珠潜在水下悄悄探头, 待贼人进岛了,她绕过怎么赶都赶不走的海豚往岛上游, 却不想它推着她不让过去, 用吻部抵着她往深海推。
一人一豚在水下比赛似的,海珠被推走了再游过来,游过来又被它推走, 没办法了, 她只能下潜陪它玩,等它进食的时候一溜烟偷跑了。
岛上的人都去吃饭了, 海珠游到船底踩着木梯上船,她溜进底仓在船板上敲了两下,“是我。”
水缸后的木板推开一个缝,韩霁贪婪地顺着缝隙呼吸新鲜空气,蹲在这里面要憋死他了。
当初造船的时候他吩咐工匠隔个隐蔽的小仓,防的就是海珠遇到事了有个藏身之所,她接手后被用来装炭火了,今天才算真正派上了用场。
“我先上岛打探打探情况。”海珠说。
“等天黑,你别贸然行动,这个岛上的匪寇比我们之前偷袭的匪寇凶残警惕,等天黑人睡了再上岛。”
海珠想了想,选择听他的,“你的兵什么时候过来?”
“最迟明天晌午。”
“行……”海珠皱眉侧耳细听,外面有了说话声,她示意韩霁阖上船板藏好,她悄悄靠近仓门看情况。
尖利的吱吱声在海面响起,一只海豚焦灼地试图靠近海岛,又在看见涉水撑船的男人时逃进海里。
闻声循着动静过来的匪寇撑船持箭划至海豚活动的海域,在海豚浮出水面时放箭射了过去,水的阻力让海豚逃过一劫,它快速游走,海面上转瞬就恢复平静。
“德子,该我们去吃饭了。”岛上的人喊。
“你先去,这杂碎玩意想下锅炖汤了,我再等等。”
岛上的脚步声远去,海珠往海面上看一眼,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放轻脚步靠近水缸,悄声说:“尖头箭递出来。”
“你想做什么?”
“别墨迹,按我说的做。”
韩霁:……
他推开木板从缝里塞出精钢箭,刚准备叮嘱小心点,轻巧的脚步声转瞬就出去了。
海珠贴着船板滑进海里,匍匐着身子钻进海水里,她得庆幸占了天时,翻滚的浪花完美地遮住了她的身影,就连下水的动静也被掩盖了。
海水清澈,她往下潜一丈深,然后慢慢靠近船底,就在她担心被发现的时候,不远处窜来一只海豚。
“嗖”的一声,箭离了弦。
海珠抓住这个机会,从水下抓住船橹往反面扳,同时蹬住船头试图把船打翻。
“老鸟——”船上的人高声喊,“敌袭——”
海珠钻出水面拽住他的衣裳把人扯下水,就在这时海豚飞快地闯了过来,离近了没收住势,一个猛子冲出海面撞翻了船。
从岛上飞快跑出来的光头贼在飞溅的水花里看到个还没来得及潜下水的豚尾,他喊了两声,解了艘渔船拎着大刀往翻船的地方划去。
岛上陆陆续续又出来四五个人,他们站在岸上看热闹,笑话德子吃了一肚子豚肉还失手栽在了海豚手里。
因为海豚的吻部尖牙短咬不死人,没人会觉得终日跟海打交道的人会有危险,直到光头贼靠近翻船的地方没看见人浮起来,水下似乎无波无浪,没了人和海豚的痕迹。
“出事了,德子不见了。”他朝岛上喊,随后扯着船上的麻绳跳进海里。
他下去晚了,海珠早扒着海豚的鳍拽着膘壮的贼人游远了,无法在水下呼吸的人已呛晕过去,从鼻子里咕噜咕噜冒着小水泡。海珠回头看了一眼,丢开海豚扯着人下潜,路过的大鱼好奇心重,没心没肺的跟着她跑。
担心血腥味会引来肉食者,海珠没敢动用精钢箭,她在海底循了座礁石,拽着人塞进礁石的洞穴里,又压了两块儿岩石才攥着精钢箭上潜。
浅海层,跟海珠携同作战的海豚唤来了同伴,见海珠上来了,它们朝她游过去。
“你们跟匪寇有仇是吧?”海珠大概明白了,这群匪寇猎食海豚,所以它们惧怕岛上的人,也不想让她上去。
她也是人哎,它们被人伤害了竟然还对人怀有善心。
死了个弓箭手,岛上乱作一团,一艘艘渔船离开岛屿,贼人下饺子一样跳进海里寻人。韩霁藏身的楼船也被用上了,听着头顶凌乱的脚步声,他就知道海珠成事了。
一直提着的心可算放下了,他悄悄推开个缝呼吸,对海珠是又敬又怕,敬佩她的大胆,也害怕她的大胆,鬼点子在脑瓜子里一转,她毫不犹豫就去做了。
像是不知道怕。
日头一点点向西偏移,岛上的匪寇死心了,出海的船撒网鱼拖着回岛,该做晚饭了。
“老大,德子死了,他的位置由谁顶上?”
“有人没弓,顶上起个屁用。”匪寇头子骂骂咧咧的,“先就这样,过两天上岸买粮的时候找铁匠打个五六把。”
说话声越来越远,韩霁悄悄从小仓里出来,他拖着发麻的腿坐在底板上缓了好一会儿,悄步溜到仓门边上往外看,日坠西山,天快黑了。
海珠跟五只海豚在海里玩了大半天,给它们抠虾剥蟹喂鱼肉,扯了海草缠作球在海里踢,看它们捕食乌贼,跟它们一起逐浪潜海,玩到晚霞满天了,她用海草绑了一串虾和海胆朝孤岛的方向游。
这次海豚没再拦她,它们送了她一截,靠近岛屿了又折返去深海。
海珠踩着夜色溜进楼船里,推开仓门喊:“二哥?还活着吗?”
韩霁:……
“噢,你出来了,我还担心你一直傻不愣登地缩着小仓里等着。”海珠笑嘻嘻地调侃。
“心情这么好?溜进岛了?”一直不见她回来,韩霁想了许多可能,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她偷偷潜进岛了。
“没有没有,你不是说天黑进岛?我在海里跟海豚玩。”海珠把虾和海胆丢仓板上,想要上去换身衣裳,她让韩霁把虾和海胆收拾收拾,“等天色黑透了生火烙几个饼填肚子,你会收拾这些东西吧?”
“会,我会煮粥还会烤肉。”韩霁看她一眼,说:“我留意着动静,你上去睡一觉。”
天黑了没人敢出海,自然也少有人到船上来,但海珠担心会有贼人跑楼船上来睡觉,她换了衣裳擦干湿脚印,环顾一圈扯了竹席下铺的褥子抱到底仓睡觉。
“你留意着动静,有人来了推醒我。”海珠嘱咐。
韩霁点头,他走到靠近仓门的地方坐着。
再醒来是被烟气呛醒的,海珠睁眼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循着微光偏头,炉子里烧着火,韩霁坐在一旁垂眼搅锅,蒸蒸热气在火光下模糊了他的五官,微黑的脸被火烤红了,伴着船外的风浪声,海珠竟然升起了一种隐居避世下岁月静好的感觉。
仓门被海风吹开,沙哑的吱呀声惊得两人同时看过去。
“醒了?”韩霁压低了声音说话,“粥也煮好了,起来吃吧。”
海珠坐起身,揉了揉脸绑上头发,她舀水洗手洗脸醒神,问什么时辰了。
“快午夜了。”
粥是虾仁海胆粥,米已经煮烂了,浓稠又适口,海珠跟他端着碗出去坐仓外,一碗热粥下肚,身体里的寒气皆数退出体外,胃里也舒坦许多。
“我送你的药材吃完了吗?”韩霁问,“回去了我差人再送一箱过去,得空了让穆叔过来给你把脉看看,天天泡在海里你没觉得不舒服?”
“哪有天天,我现在两天才出一次海。”海珠犟嘴,“我身体极好。”
“最好如你说的。”韩霁瞥她一眼,接过碗端回去,灶下的炉火浇灭,最后一点火星灭了,底仓彻底陷入黑暗。
“走。”
两道轻重不一的脚步下船走远,海边又重归只有风浪的平静。
匪寇守着孤岛少有人来攻打,夜里没有巡逻守夜的,岛上死沉沉的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吹树叶响。
“我拉着你,别摔了。”韩霁有行军打仗的经验,又是练过武的人,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比海珠要稳当不少。
他牵过海珠的手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只好在心里宽解自己两人是义兄妹,而且又处于特殊的境遇,不必在乎男女有别。
一个手掌灼热,一个手心温凉,韩霁反应过来狠攥她一下,“这就是你说的身体极好?”
“嘘,我在行公事,少将军少跟我套私情。”海珠懒得理他,“看好路,你走摔了不要紧,别把我摔了。”
鼻子里窜进几缕烟火气,两人齐齐闭了嘴,摸黑走近一排石屋,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海珠找到了做饭的灶房。
岛上的贼人住得密集,石屋左右挨着,人住的地方紧挨着灶房,这种情况不能等天明再来下毒,海珠跟韩霁又偷偷摸摸原路离开。
“我下海了。”海珠说。
“小心点,时间还多,不急。”
踩进水里,海珠想到船上没有干衣裳了,她转身往身后看一眼,圆月隐进云层,乌漆麻黑的夜色里什么也看不清。
她走上船脱了衣裳,只穿了条短裤拎着件湿漉漉的外衣跳下海。
海边风大,韩霁没听到什么动静,但在海珠拎着一衣兜会发光的水母小鱼走来时他发现了问题,她身上穿的衣裳是干的,唯一的湿衣裳兜着毒水母。
海风吹开乌云,朦胧的月色下,海珠古怪地瞅他一眼,“愣着做什么?砸啊,我逮上来的,剩下的事都是你的。”
“噢,好。”
第74章 乘胜而归
日出海面, 韩霁牵走一艘船去海上迎官兵,海珠独自留下,她被他强制塞进小仓里, 等人走了, 她悄悄下船钻到岛上。
海岛占地不算大,除了人居住的地方,剩余的空地都用来种菜养鸡,岛上几乎看不见杂草, 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树冠里。
海珠试了试, 选了棵没有划痕的树爬上去, 高处风大,树枝晃动得厉害,她选了个稳当的树杈坐上去。坐在树上能看到半个岛的情况, 她先后看见两个老阿婆来菜地拔菜, 枯如树皮的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金镯子,这两人应该是匪寇头头的老娘。
不远处的石屋传来两声吆喝,不大的岛屿热闹起来, 提着裤腰带的男人从石屋里出来, 三五成群的端碗去打饭。散布在岛上打水的、洗衣的、薅草的、浇水的男人女人也齐齐放下手中的活儿,说笑着往岛中央走。
生活在这里的人打渔劳作, 如果不是为非作歹、杀烧抢掠, 跟海岸上生活的渔民几乎没有区别。
上次毒袭匪寇的情形海珠不清楚,这次倒是弥补上了。她看见倒地的男人嘴唇绀紫,捂着肚子如烫熟的虾子般蜷缩着, 症状轻的扶着墙弯腰狂吐, 后来的人看见他们这个模样,又惊又吓, 先后回屋拿起了大刀和锋利的锄头。
做饭的伙夫连声辩解,挨了几嘴巴连滚带爬去煮绿豆汤,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只能忽悠绿豆汤解毒。
岛上的人乱了一阵反应过来,除却不能行动的,其他人打起警惕开始巡逻,昨天抢来的楼船又搜了一遍。
“大哥,渔船少了一艘,楼船的底仓有炭火气,昨夜应该有人在里面做饭了。”光头贼捂着肚子过来禀明情况。
“人走了?”
“应该是走了。”
走了就好,就担心是……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贼首交代手下让做好弃岛逃命的准备,“让小六子爬树上去放哨,一旦海上出现了官兵,所有人能跑的都跑。”
海珠在树上看贼寇开始收拾东西就知道不好了,她看了眼日头,希冀韩霁能尽快赶过来。
岛的另一边,最高的树上爬上去了一个灵活的贼,海珠看到他手里反着光的箭簇,打消了下树潜海的打算,她老老实实蹲在树杈上,尽可能让树叶树枝挡住她。
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海豚的身影,距海岛还有段距离它们停下了,跃出海面不时发出高亢的叫声。
“该下油锅的杂碎,昨天它们在这里窜来窜去估计就是在给人打掩护。”光头贼反应过来,“德子是被害死的!”
“能在海里杀死德子,他游水定是不差。”另有人说,他站在船头看着海底,水下似乎有双眼睛盯着他,他后退了两步,想到岛上哀嚎的四五十人,心里生了退意,“先跑吧,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岛没了还能再抢回来,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光头贼不同意,他心气盛,咽不下这口气,非要等官兵来了宰几个人。
小喽啰从中劝和,官兵不一定会过来,昨天潜过来的可能就是个渔民。
但心里清明的都清楚岛上不安全了,比起担心官兵攻打,他们更担心那个来无影去无踪能深夜下毒的人。人可以一顿不吃饭半天不喝水,时间长了没人受得了,只要吃饭喝水就有中招的时候。
岛上人心散了,想守岛的在磨刀,想活命的收拾了家当抢了船要去投靠别的海盗窝。
海珠悄无声息地溜下树,快要落地时被发现了,她头也不抬地拔腿就跑。
她这边的动静一闹,岛上越发混乱,追赶的人见她跳海了,想撑船逃跑的贼子迟疑了,德子现在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官兵来了——”小六子在树上看见两艘扬着官旗的楼船,他嘶声力竭地喊了一嗓子,“老大,人不少,我们打不赢。”
本就想逃命的人一听还得了,顿时就乱了起来,胆子大的甚至还想抢了金银,有了钱到哪儿都能活。
官船还没到,贼寇先窝里反了。
海珠追着贼船跑,她边游边哇哇大叫,引得船上的贼寇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玩意儿看着像是个傻的,不像能杀人的。
“都让开,你们都睡过婆娘,这个让给我。”满脸横肉的贼人拿起船上的渔网,逃命的关头还起了色心。
一直在不远处徘徊的海豚过来了,海珠看见它们就缩进海里潜了下去,其中一艘船的绳子垂下来了,她游过去拽着,拼命往下拽。
有撞船经验的海豚了悟,跃出海面撞上船,丑陋的人落进海里,它一口咬住小腿往海底拽。
海珠瞥了它一眼,游到水面拽上一个人往海底拖,拽不动就用绳子缠上脖子。
岛上也打起来了,韩霁扛着长枪率兵登岛,见贼就砍,躺在地上没被毒死的补上一刀,藏在水缸里的揪出来刺上一枪。
“别杀我,我没杀过人,我跟你们回去坐牢。”逃不及的人吓得尿裤子,跪在地上喊求饶。
韩霁没理,面不改色的一刀戳过去,牢房里的犯人又不是扎着脖子不吃不喝。
岛上血气冲天,倒在海边的尸体被浪潮带走,海底的鲨鱼闻到血腥味放弃到嘴的鱼,快速朝海面游去。
海面上的船翻的翻,逃的逃,海珠筋疲力竭地钻出水面,瞅着扬帆远行的渔船咧了咧嘴,她追不动了。
潜在海里的海豚突然叫了起来,体型较小的一只推着海珠往远处游,海珠回头,在水下看到一抹颀长的黑影,是鲨鱼。
鲨鱼中途改道朝海豚游过来,四只海豚齐齐发出高亢尖利的声音,鲨鱼感觉如何海珠不清楚,她被这声音刺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几乎要晕过去。
鲨鱼落荒而逃,沉到了海底。
海珠歇了一会儿,寻了艘渔船翻起来,船帆已经断了,她摇橹往海岛划去,海豚跟着她游了几息,猛地掉头跑了。
海珠回头看看,扬手跟它们挥别。
快靠近岛了才明白过来,靠近海岛的海域海水腥红,水下沉着三只鲨鱼。
她看了一眼立马吐了。
“走远点。”韩霁满身血的过来了,他吹哨子让舵手开船过来,“你到船上等着,我把岛上收拾好了就回程。”
海珠恨不得生双翅膀飞离这个地方,她摇橹连忙逃跑,靠近官船了拽住扔下来的绳子,由船上的人拉她上去。
“小姐,少将军吩咐伙夫烧了水,让您上来了泡个热水澡。”老厨娘拿了一身她的干净衣裳过来,“水已经提到二楼住舱里了,您洗着,我在外面给您守着。”
海珠揉了揉眉心,接过衣裳道谢,“给我熬两碗葱姜水端上来。”
“少将军已经吩咐过了。”
这艘船应该是韩霁巡海的那艘,有厨娘有伙夫,洗澡还有浴桶和澡豆,海珠扒光自己坐进浴桶里泡着,水温微烫,泡了一会就热出了汗。
她脑中的眩晕感散去,靠在浴桶上闭眼歇了一会儿,听到韩霁的说话声了从浴桶里站起来。
“桶里的热水是洗头发的。”厨娘在外面说。
海珠应一声,弯腰趴在浴桶上舀水冲头,上下热气一熏,她脸上红润起来,气色看着好多了。
开门再猛灌一碗辣得嗓子疼的葱姜水,她呕了两声,整个人活过来了。
“进屋睡一会儿,再过半个时辰就返航。”韩霁也换了身衣裳,但身上还残留着血腥气,他没靠近她。
“这打下来的岛你怎么安排的?”海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