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贼的触足圆咕隆咚的,炙烤过的很有韧劲,咬开后口感又很嫩,肉里裹着汁水,烫烫的,又鲜又甜。海珠吃快了咬到舌头,她吸了口气,不当回事的继续吃,只有在喝酒时才感觉到舌头一角火辣辣的疼。
海边潮水翻滚,有螃蟹在月光下爬出水面,韩霁初时还纳闷它们在细沙里扒着什么,直到看见两只海龟从海里起来在沙里扒坑下蛋才反应过来。
“螃蟹竟然还偷吃海龟蛋,难怪这儿的乌贼都能长这么大。”韩霁喊吃得抬不起头的两人,“你们转个身往海边看。”
沈遂已经喝晕了眼,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他盯着海面发呆。
海珠则是端着碗跑到海边,莹莹的月色下,螃蟹从沙堆里翻出刚孵化的小海龟,她惊讶道:“螃蟹竟然还捕杀幼龟,真不是个好东西,明早出日头了我下水多逮点。”
韩霁想笑。
不远处,岛上的渔民正在捕蟹,热热闹闹的说话声时高时低。待沙滩上的人散了,沈遂把自己也喝趴下了,韩霁无奈的把他背起来。
海珠把铁板铁架收起来放树下,明早会有人过来收,酒壶、酒杯和汤锅是从船上拿的,她要给拎走。起身看见韩霁还在树下站着等她,她赶忙跑过去,说:“韩公子你先走就是了,不用等我。”
“一起走安全些,我带你出来肯定要为你的安全负责。”韩霁让她走在前面,他偏着头躲开背后熏人的酒气,温声说:“我们也算相熟了,你别一口一个韩公子,我在家行二,你随我家里的姊妹喊我二哥也可。”
海珠应了,她巴不得不喊什么公子少爷,别扭死了,喊出口就觉得低人一等。
回到船上,海珠径直回了她的住舱洗漱睡觉,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有叹气声,她翘了翘嘴角。
沈遂一觉睡醒,太阳已经高升,船也离了岛,回程的方向顺风,海岛在视线里成了个模糊的黑点。
韩霁正在给海珠念食方,瞥到门口进来一抹黑影,他头都没抬,也没搭理他。
沈遂脸皮厚,他端着碗拎着椅子坐下,冲韩霁说:“我听船上的人说昨晚是你给我洗的澡,谢了啊兄弟,哪天你醉酒了我也伺候你一回。”
海珠故作惊诧地“啊”了一声,“你还伺候他洗澡啊?”
“是吧,太够意思了。”沈遂也没想到,他扒完饭碗一丢,感叹道:“比我亲兄弟还贴心,霁兄,我才见你的时候觉得你面冷,想着肯定不好相处,是我拙见了。”
“冰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火热的心。”海珠立马接话。
“对,面冷心热是不是?是有这个词吧?”沈遂问海珠。
海珠看向韩霁。
韩霁把指关节捏得咯吱咯吱响,海珠明显是在作怪,这姓沈的傻狗还跟着捧哏,他把捏的书放下,朝海珠看去,“还学不学了?”
海珠哈哈大笑,笑声要把船顶掀翻,一股脑的把昨晚受的嘲笑一并还回去。
“咦,你脸上的墨汁还没洗干净啊!”沈遂反应过来。
笑声戛然而止,海珠瞪他一眼,板着脸示意韩霁继续念书。
韩霁扬起书挡住脸,遮住高高吊起的嘴角。
来时路上耗了四天,回去只用了两天,到家时在船上放了两天的香蕉柄还是青的。
海珠把四挂香蕉送回去,水都没喝又走了,这次冬珠和风平没哭,一是眼睛陷在黄灿灿的香蕉里,二是海珠保证最多四天就回来。
据韩霁得到的消息,匪寇藏身的无人岛处于回安码头和永宁码头之间。那是一个数十座小岛连起来的离岸岛,离海岸很远,上面礁石林立,不适合人居住,也就没派兵驻守。
简单来说,就是地形复杂适合藏人偷袭。
三人在永宁码头下船,弃了官船后,海珠出面找镇上的渔民租了艘渔船,夜深的时候从没人把守的海岸溜了下去。
“打听的消息如何?”她问拎刀的两人。
“前两日衙门派了二十人前去查看,有去无回,也不见尸骨。”沈遂说。
“人杀了扔海里喂鱼,哪里找得到尸骨。”海珠说,“或是身上绑了石头沉入海底,除非是海水倒灌,不然尸骨难见天日。”
“猖狂至极。”韩霁愤然。
海珠撇嘴,“然后呢?官府接着打算如何?”
“还没商量出来。”沈遂艰难吐字。
海珠嗤笑一声,“匪寇守着过路的小岛,出海的渔民都受威胁吧?商船速度快还能逃跑,渔船被盯上了,九死一生。”
“官府已经下令不让渔船靠近那片岛了。”沈遂哀叹一声,他朝韩霁说:“韩少爷,你家在都城,给家里人吹吹风让朝廷多派些有能力的官员来,我们这儿的官爷都是些臭鱼烂虾,捐笔银子就能称上一句大人。”
韩霁隐在黑暗里讽刺一笑,高堂上也是臭鱼烂虾当权,他当做没听到沈遂的话,说:“情况探明了我就回去跟我爹说,让他派兵过来。”
夜晚的海面也不平静,怕扬帆会被人看见,三人轮换着摇橹艰难得在海上行进。一直到月亮偏西,到了后半夜,渔船才靠近无人岛。
不确定匪寇藏身在哪座岛上,海珠提议她下海游过去看看。
临了了,沈遂跟韩霁犹豫了,怕海珠会出事。沈遂让韩霁留船上等着,“我也会点水,我陪海珠一起过去,遇到人了我也能抵抗一阵子。”
“得了,你跟我去就是个拖后腿的,我遇到人能藏能躲能跳海,带上你还让我分心。”海珠嫌弃他,她实在不相信他那毛燥的性子。
说罢也不给他们啰嗦的时间,一个轻巧的弯腰,人就钻进了海里,就连惊起的涟漪也很快被风浪抹平。
夜晚的海下并不安静,白日里成群结队的鱼群藏在礁石里睡了,而虾蟹正是寻食的时候,发光的水母在海里像一串被风吹乱的灯笼。还有闪着两点光的鱼,躲在暗处一动不动,人靠近了它一溜烟蹿走了,把人吓得一哆嗦。
海珠怕撞上它们,海底颜色越鲜艳的东西毒性越大,她躲着发光的东西游,上岸了才松口气。
海上礁石林立,还有杂乱的树丛,海珠走进去了开始后悔,遇到人还好,她怕踩着蛇啊。
另一边,韩霁跟沈遂也划着船往岛上来,主意是他们出的,哪能坐享其成,万一海珠遇害,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海珠从岛上退出来就遇到了刚上岸的两人,三人站在海边干瞪眼,最后决定把船藏起来一起进岛。
月亮隐进云层,脚下的路更黑了,海珠跟着前面两个人的脚步走也差点被绊倒,她抚着胸口说:“不行,这么找下去不行,敌人还没找到我们先把自己折腾死了。我们回海边去,天亮了再进岛。”
带累了她,韩霁跟沈遂都挺愧疚,见她这么说,两人都没反对,又摸索着原路返回。
海珠从船上拿了衣裳换上,从礁石上敲些生蚝填填肚子,吃饱了她喊两人去船上,“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们先闭眼眯一会儿。这会儿我也不讲究了,六哥你坐过来让我靠着。”
沈遂乖乖听话,坐过去跟她背对背地抵着,韩霁见状也坐过去,他不敢睡,睁着眼给眨眼间就睡熟的两人放哨。
当天边透出第一缕阳光时,他叫醒两人。
“你没睡啊?”海珠揉着眼睛问。
“眯了一阵儿,醒得早。”韩霁跳下船活动活动腿脚,学着海珠的动作在礁石上敲生蚝填肚子。
“真是受罪。”沈遂撒了尿蹲海边洗手。
“后悔了?”海珠含糊地问。
“那倒没有,你后不后悔?”沈遂走到她旁边,等她敲了生蚝他就伸手捻了吃,“你倒是挺让我惊讶的,昨晚上我生怕你会哭。”
瞧不起谁啊,海珠哼笑,上辈子她穿梭在怪鱼嘴里作战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
岛上突然响起一声吹哨声,三人赶忙躲起来,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过来,沈遂跟海珠给船做好掩饰,韩霁去把蚝壳扫进海里,沙滩上的脚印也用树枝扫去。
“走吧。”海珠比了个方向,“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第23章 事了拂衣去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 满身狼狈的三人又回到原地。这一天又是钻洞又是爬树,海珠点背遇到了巡逻小队,为了躲藏她还跳进了河里, 身上的衣裳湿了又干, 沾了水滚了泥,衣裳都看不出原色了。
她拿起摊在船板上闷干的衣裳换上,洗了洗手坐到礁石边敲生蚝,一天两夜净靠这玩意填肚子, 她都要吃吐了。
“等回去了我要好好吃个饱, 再好好睡一觉。”她有气无力地喃喃。
“情况摸索得差不多了, 歇一会儿我们就回去。”韩霁说。
跟海珠不同,他昨夜没睡,今天又在岛上蹿了一天, 眼里窜了红血丝, 腿脚沉重,精神却很亢奋。他亢奋到忘了男女有别,把手搭在海珠肩上, 极高兴地说:“找你果然没找错, 太能耐了,要不要跟我走?我给你在水师里找个事做, 你也不用下海捕捞养家了。”
海珠:……
怎么一个两个都想把她拐走?
她把他的手从肩上推下去, 拒绝道:“不要,我下海捕捞挺惬意的。”
“她不去我去,好兄弟, 你把我带走。”沈遂捧着去壳的生蚝过来献殷勤, “我今天也表现得很不错。”
“你去了水师可要下海练水性的。”韩霁拍开他的手,他缓过气了, 喊沈遂帮忙把船抬进海里,“走吧,我们现在回去,我回去了睡一会儿,天亮了就去回去找我爹。”
海珠没动,她问已经坐上船的两人:“韩二哥,你一来一回请了兵来大概需要几天?”
“最少三天。”
“但我偷听到的消息是两天后他们的二当家要带十来人出去销货,这批人放走了,想再抓回来可就难了。”
“那也没办法,我调不动永宁镇的驻兵。”韩霁看向沈遂,问:“你能说服你爹吗?”
“管钱的插手兵权,你是嫌我爹命长。”沈遂可以为了他心中的大义献身,但他不能搭上全家老小的命,死在匪寇手上的是命,他家人的命也是命。
“我有个办法……”海珠把她的主意托盘而出,“我能保证不暴露自己,就算是事发了匪寇也想不到外人身上,只当是个意外。”
“成,我听你的,再耽搁一天,拼他一拼。”沈遂听得热血沸腾,他摩拳擦掌地扛着大刀从船上跳下来,恨不能立马天明去大干一场。
韩霁也默默从船上下来,又把船拖回礁石后面。
三人又是背靠背睡了一夜,天破晓时,海珠换上脏衣裳跳进海里,中途钻出海面透了口气,再上岸时提在手里的外褂鼓/囊/囊的。
“走。”她朝两人招呼。
昨天已经把地盘踩熟了,三人一路像老鼠一样穿梭在阴沟树丛里。
岛上的匪寇只有五六十人,做饭的是个暴躁老头子,他不忿大家都在吃喝赌钱,就他一天三顿饭守在灶房里,还动不动被骂做的菜难吃。故而每逢做饭他的怨气就特别大,切菜骂,烧火骂,骂起火了就往锅里吐口水。
大早上的没人靠近厨房,沈遂缩着腰把砸烂的彩色水母和蓝色章鱼泡进水缸里,待听到三声鸟叫,他把泡去血水和肉糜的水母、章鱼拎起来用衣裳兜着,快步隐在木屋后的柴垛里。
打水回来的老头唰的一下把两桶水倒进水缸里,接着舀米煮饭,米压根没淘直接下锅了。
等老头炖鱼做菜的时候,沈遂离得老远冲灶房尖声喊:“大当家今早要吃炝生蚝,多添道菜。”
老头骂骂咧咧地走了,海珠赶忙溜进去把切碎的水母埋在锅底,稳妥起见,她把剩余的水母泡泡水,撇去水母后把水倒进粥里搅搅。
一切做好,三个贼一样的人缩在柴垛里偷笑,心里鼓噪着,按耐住自己竖起耳朵安静地等着。
匪寇三五结伴过来吃饭,脚步零碎,这让缩在柴垛里的人紧张得要喘不过气,生怕毒量重了入口就死,那可就完蛋了。
好在运气是偏向他们的,日上三竿时,气急的声音响彻这一隅,来人嘴里满是污糟话,要捉了做饭的老头去砍死。
韩霁动了,他攥紧大刀钻出草垛,嘱咐海珠继续在这儿躲着,“事了了我们来找你。”
“成吗?我也去吧,给你们放哨。”海珠用气音说。
“可别,鬼点子你在行,要论杀人,你是个拖后腿的。”沈遂迫不及待了,他兴奋得手心出汗,“走,立功的机会来了。”
韩霁朝海珠安抚一笑,说:“放心,交给我们,我跟我爹上过战场的。”
两人悄无声息地绕过柴垛,手起刀落,灶房里还在争执的两人就咽了气。
海珠思索了再思索,最终还是决定躲在柴垛里不露面,她的确没杀过人,也接受不了手上沾上人命。
正午了,太阳越来越毒辣,海珠闷出了一脸的汗,身上的汗味儿引来了蚊虫,她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遭了蚊子叮咬,要痒死了。
就在她待不住打算换个地儿的时候,一串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海珠心里一慌,她攥根还未干透的树棍在手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那道脚步声竟越来越近,鞋底摩擦碎柴的悉索声清晰可闻,一道入耳的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哈!”海珠猛地冲出去,吓得惊慌失措的人厉声尖叫,后退不及摔坐到地上。
海珠趁机拎着棍子往她身上抡,把她打得站不起来,在一声声“别打了别打了”的哀嚎声里她认出了对方,竟然是带冬珠和风平去永宁镇时在船上遇到的拐子,那个微胖的妇人。
对方也认出了她,恨极大骂:“原来是你个小贱人,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怒而生大力,贼妇丢了挡着头的包袱,迎着棍棒竟然站了起来。
力气上海珠自然不敌三四十岁的壮妇人,她最后狠狠朝她肚子上抡一棍子,后退一步调头就往海边跑。
韩霁找过来时柴垛里早就没人了,他吓得心里一咯噔,注意到地上凌乱的痕迹,他拎着滴血的大刀循着脚印撵去。
海珠已经跑到海边,站在水里她就不怕了,她涨红着脸撸起袖子,朝气喘如牛的贼妇大骂:“你个贼婆娘,来啊,奶奶就站在这里看你能奈我何,上次没让你栽我手里,今天我要了你的贼命,免得你再去害人。”
韩霁跑来听到这通骂高兴得腿软,可吓死他了,他放慢了脚步,调整了急促的呼吸才大步走出去。
刀尖敲在礁石上叮当响,妇人听到声回头,一眼看到那个杀神,她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往海里跑,想着从海里跑或许还能保条命。
海珠就等着她呢,跟过去一把拽住她往海里拖,把人呛晕了才松手。
“上面如何了?”她拖着人软着腿朝海滩上走,见韩霁犹豫着要不要动刀,她阻拦道:“先留她一命,官衙的大牢里还有几个以拐子的名目抓进去的,应该是她的同伙,带回去好好审一下。”
韩霁脱了被血浸透的外褂把人捆起来扔岸上,他朝海珠看一眼,见她脸上慌张未退,忍不住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怕,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去扫个尾。”
“去吧去吧。”海珠一屁股坐地上不动了,可累死她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海珠饿得准备下海捉虾吃了,沈遂和韩霁压着三个面目狰狞的贼首下来了。
“妹子,我们成事了。”沈遂激动得心肝乱颤,急于跟人分享喜悦,他大步朝海珠跑去,拽着她的手哈哈大笑,把她的背当响锣拍,“我们三个结义吧,比亲兄弟还亲,肝胆相照,同生共死,以后我有一碗肉也是我们三个分着吃。”
心中热血沸腾,他看着像是个精神错乱的疯子,海珠被他拍得要吐血,不得不反手把他推进海里清醒清醒。
“哈哈哈,我剿匪了!”沈遂躺在水里大笑,“我是大英雄,我爹可不能再骂我了。”
海珠跟韩霁对视一眼,对方无奈的独自去找船,他也激动,脑瓜子嗡嗡的,一时分不清藏船的方向,好在看到了贼人的船只,他拖了两艘过去。
“我压着他们三个独自撑一艘船,你受累载着她跟他。”韩霁指了指还在发疯的沈遂,他都想把沈遂也给绑了,免得路上闹幺蛾子再把船打翻了。
海珠同意,她让韩霁吃点东西歇歇再走,趁机过去跟他说:“我打算靠近码头的时候跳海游回去,免得被人看见。你跟沈遂说一声,向官府禀告的时候把我从中抹去,我就是帮忙掌舵划船的。”
韩霁皱起眉,“为何如此?你从中贡献颇大,我打算为你请功的。”
“我又不能为官做宰,请什么功?”海珠笑笑,“就是请功了也是给笔银子,还有个虚名,但那个虚名于我没用,传出去说不定还是个祸害。你跟沈六哥是官家少爷,匪寇再恨拿你们没办法,但我不同,齐家湾连着海,匪寇连夜去了,整个村的人都要为我陪葬。”
“好,我知道了。”韩霁懂得轻重,他朝海边看一眼,说:“这四个见过你的人,我保证让他们没命走出大牢。”
这话海珠相信,她背着手抿嘴一笑,说:“虚名你们拿去,但钱财上可不能短了我的,少了我可不乐意。”
“一定一定。”韩霁忍俊不禁,他想起前些日子沈遂说的话,他也想说她这个痛快的性子很合人心意。
“我一定帮你多争取,银子到手了给你送去。”韩霁说,“那咱们这就走?不,我先去把沈遂拽过来对好话。”
他俩在一边商量,海珠把四个贼人赶上船,她站在船边思索一会儿,等韩霁过来,她问他知不知道医术比较厉害的大夫。
韩霁一点就透,说:“下次我过去把府医带过去。”
沈遂冷静了,他上船升起风帆,回过神问海珠,“我都没发现,你跟他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怎么也喊他喊二哥?你置被你救了命的二哥于何地?”
三句话两句都没正形,海珠朝他挤个假笑,“生死之交了,你都要拉着我同生共死、义结金兰了,还问我跟他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做梦呢?回神了!”
风吹动风帆,渔船扬长而去。
当码头进入视线,海珠让沈遂撑船往岸边走,她掏走他荷包里的银子,跳下船时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想着还找我,我待会儿买身衣裳吃顿饭就坐船回去了。”
在外经历了一场冒险,她该回她的安乐窝了,惊险和刺激是调味剂,祥和平凡的日子才是吃不腻的主食。
海珠回到回安码头时正好赶上出海捕捞的船回来,船上一张张晒得发黑发红的脸,讨价还价时紧皱的眉,拿到银子时的似喜似忧,百态众生相,一杆把她敲回了神。
“发什么愣,回家了。”齐老三朝海珠拍一巴掌,“瞧瞧你到哪儿野去了,浑身的酸臭味。”
海珠撇嘴,嘴里发出几道意味不明的音,她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跟着她三叔登船。
“冬珠和风平还好吧?”她问。
“好,守着四挂香蕉,在村里可牛气了。”
第24章 修葺房屋
石屋阴凉, 光线昏暗,入耳的是滚滚流水声,汩汩的水声格外让人好眠, 海珠意识混沌地醒了几次, 沉重的眼皮让她没空细思,只当是天刚放亮,翻个身又熟睡过去。
冬珠悄悄进屋看了好几次,她走到床边都不见床上的人察觉, 她又蹑手蹑脚关门出去。
到了晌午, 齐阿奶过来喊潮平回去吃饭, 进屋见院子里还静悄悄的,她走进灶厨问:“你姐还在睡啊?”
冬珠正在切菜,闻言“嘘”了一声, “奶你小点声。”
“出门做贼去了?”齐阿奶嘀咕, 她抱起坐在地上的小孙子,说:“饭好了就喊她起来吃了饭再睡,饿久了别把胃饿坏了。”
“晓得了, 我把菜炒上了就喊。”
齐阿奶要走, 潮平不肯,他弹着腿朝风平伸手要抱, 嘴里含糊地喊“哥”。
风平扬手吓唬要打他, “闭嘴,不准叫。”转而迅速跑进屋摘两个香蕉塞给他。
潮平顿时眉开眼笑,紧紧握着香蕉不吭声了。
“家里又不是没有, 省着自己的吃你兄姐的。”齐阿奶朝他屁股蛋子上拍一巴掌。
听着说话声和脚步声出了院子, 海珠才握着木梳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开门出来。门一打开,阳光顺着门缝爬进来, 细碎的灰尘掺在其中闪着光,海珠抬手遮住眼,打个哈欠说:“都晌午了啊。”
“姐,你醒了?”冬珠拎着菜刀出来 ,“早上你说不吃饭就没喊你,饿了吧?风平,给大姐拿几个香蕉。”
“别,现在没胃口,有热水吗?我渴了。”
几乎是她话刚落地,风平就倒了满满一碗热水端出来,等她喝完他接过碗,笑眯眯地问:“还喝吗?”
海珠在他脸上揪了一下,“好弟弟,我不渴了。”
风平害羞得红了脸,支吾几声,颠颠地拿着碗躲进灶厨里继续烧火。
海珠拎着椅子靠墙坐下,睡久了骨头都是软的,抬手梳了几下头发胳膊就无力发酸,听着屋里慢吞吞的咚咚切菜声,她摊手摊脚地瘫在椅子上眯眼发呆。
门外的河道上缓缓划来一条船,齐老三绑了船拎着水桶进来,进门见海珠披散着头发懒散地坐着,他喊冬珠出来拿鱼,走过去问:“你这是才睡醒?”
“唔……三叔你没出海?”
“没,就在海边撒网,跟你一样。”虽然收获少点,但能隔一个时辰回来一趟,给他二哥翻个身挪个地儿,拉屎拉尿也不用憋在裤/裆里。
“你这几天跑出去干嘛了?累成这德行。”齐老三一副审问的口吻,“昨天看到你我差点没认出来,双眼发直,神情呆愣,浑身酸臭,活像个逃难过来的难民。”
“跟两个少爷去无人岛寻宝了,珍宝没发现,差点把人累死。”海珠抬手开始梳头发,她口吻随意道:“三叔,你跟我奶就放心吧,沈遂和韩霁都是正经的官家少爷,我跟他俩一起出去玩你们就别操心,我身上没有他们能图谋的。”
齐老三朝她脸上瞅两眼,十四岁的毛丫头还没张开,身条稚嫩,姣好的五官被晒黑的肤色掩去三分颜色,她神态冷静,唯独少了妙龄少女的单纯娇俏。
他也是从毛头小子的年龄走过来的,大差不差了解十七八岁的小子对哪种姑娘存有幻想。想到这儿,他放下那些担忧,只叮嘱说:“没人住的岛上虫蛇多,你少去为好。以后出门先跟我或是你奶说一声,之前你屁股一拍跑了,我们在家白白吊着心。”
“好嘞好嘞,三叔你快回去吃饭吧。”
“我就知道你不爱听,但凡……罢了。”齐老三提着桶往出走,“我走了,你下午出不出海?”
“不了,我还想歇歇。”
“姐,饭好了,我把鱼蒸上就能吃饭了,你洗洗脸。”冬珠钻出灶房说。
“我小妹真能干,做的什么饭?”海珠伸个懒腰蹦起来,舀水洗了脸精神了。
午饭是蒸的米饭,篦水篦多了米有点硬,菜苔炒久了煮烂了,蒸鱼有点咸,海珠一点都不嫌弃,吃得津津有味。
“不好吃。”冬珠撇嘴不高兴,“糟蹋东西了。”
“多做几次就熟练了,姐姐现在能赚钱,经得起你糟蹋。”海珠把鱼肚子里的鱼籽翻出来,平分成三份挟弟弟妹妹碗里,说:“吃吧,能煮熟我就不嫌弃。”
三个人两份菜,就着饭也没剩下什么。
海珠最后一个放下碗筷,她倒了鱼骨头收拾碗碟进去洗碗,风平拿了抹布擦桌子,冬珠没事可做,她转转悠悠想去洗泡着的米罐。
“你别动。”海珠不让她洗,“做饭的不洗碗,你出去坐着。”
“那我明天还做饭。”
海珠嘴上答应了,但没给她机会。隔天她撑船去码头买了五花肉,从海里捞了海菜,五花肉剁成肉糜混着海菜做馅蒸包子。
陶罐煮饭炒菜还能将就,蒸馒头蒸包子就不大如意,海珠费了大力气,包子还是挤破了口,油水流了出来,味道就不大可口。
下午她就没出海,撑着船又去了码头,找铁匠打口铁锅,从他口中打听到一个会缠灶的泥瓦匠,她找去人家家里雇了人去给她干活。
石屋盖得严丝合缝,每一块儿石头都起着大用,动一块儿房子就可能蹋,泥瓦匠在灶厨里转了又转,出门跟海珠说:“无法从墙上打烟囱,只能把房顶掀了,烟囱从屋顶上伸出去。”
“那就掀屋顶,您正好帮我修补一下另外三间房的屋顶,台风之后我也没看过有没有问题。”
海珠带着冬珠和风平把灶房里的东西都搬出来,煮饭、炒菜、蒸鱼、炖肉的陶罐瓦罐零零散散有七个,还有装蟹酱虾酱的坛子,装米装面存豆子花生的大陶缸,陈年磕破了角或是碎了一半的瓦罐也堆在角落没舍得扔。不清理不知道,舀水的葫芦瓢都有四个,更别谈巴掌大的油罐盐罐,海珠要把用不上的扔了,冬珠还舍不得。
“这个罐子只是柄手断了,其他还好好的,还能装米装面。”冬珠夺下一个陶罐,选出另一个裂了口的大肚瓦罐说:“这个能用来煮蛤蜊和蚬子,那些东西比较脏……这个瓢还是好的,就是旧了点,还能用。”
姐妹俩一个要扔一个要留,泥瓦匠在一旁看了都觉得好笑,他跟海珠说:“你妹子还挺节俭持家的,是个会过日子的。”
“破烂就是越攒越多,越积越破。”做灶厨的石屋收拾干净了,里面空旷许多。海珠站在里面比划了下,按她设想的,缠好锅灶后只留一个煲汤的灶口,其他的都推了,屋里会顺眼许多,做饭转身也不绊脚。
既然冬珠舍不得扔那些破陶烂罐,海珠就从河底挖了淤泥填在罐子,挖了野蒜野葱种进去,还沿着墙角种了一排野花。
“噘嘴做什么?你留着是为了用,我这不就用上了?”海珠冲冬珠得意一笑,拍拍手说:“以后它们就交给你照顾了,别给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