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门口排的长队, 很多粉丝头上戴着小灯牌, 手里的横幅晃啊晃,一个个兴奋激动。
门口保安维护着秩序:“按票进场, 没票的人请勿进入。”
“你不会是让我蹲在门口听外音吧?”沈诱把里面的卫衣帽子带起来,小麋鹿的耳朵竖起来, 她鼻尖冻得有些红, 笑了一下,“那也太寒碜了, 太丢脸了。”
说是这么说, 她还是有点可惜的。
这次来华清开演唱会的, 是她们一直听着长大的男歌手, 也算是一代人的回忆了。如果这次错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听到。
谈灼觑她一眼, “蹲门口, 我就这么对你的?”
没良心的。
他挑了下眉, 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两张票,“票我让人买了, 不过时间有点仓促,只抢到了比较外场的票。”
沈诱愣了愣, 看着那张票,一时间说不出话。
寒霜落在谈灼乌黑的碎发上,又悄悄落在他撑起黑色大衣的双肩上,看着还是那样儿有点拽,可每一件小事,他又那么仔细。
冬天的寒意,好像一瞬间融化了,有点儿暖。
“你什么时候计划买的票?”她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张,眼底满是惊喜和小雀跃,“我都不知道呢。”
“前段时间买的。”谈灼扬起下巴,勾一下嘴角,“至于你不知道,你睡得那么死,当然不知道。”
沈诱:“......”
谈灼指尖慢悠悠转着那张演唱会门票,看着沈诱有些脸红,似乎是特别高兴,但又傲娇的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他觉得还挺好玩儿,没忍住俯下身靠近她耳侧,故意逗她:“不仅睡得死,还有点儿打呼噜。”
沈诱脸更烫了。
她猛地踮脚捂住谈灼唇,脑袋两边看了一下,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偷偷摸摸的威胁:“你给我闭嘴。”
谈灼站在她后边儿,很给面子的点点头。
沈诱觉得丢脸死了,排着队半天不说话,直到进了场站在位置上才慢慢腾腾地戳一下谈灼,“诶。”
“怎么?”
“那什么......”沈诱偷偷凑到他耳边,小声问,“我真的打呼噜吗?”
谈灼笑一声,“骗你的。”
沈诱没忍住实打实用脚踢了他一下,这人真的太狗了,“你他妈混蛋吧,再相信你的话,我当狗。”
......
演唱会的场子里人山人海,巨大的白色探灯从四周照过来,晃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最后聚集在舞台中心的人身上。
现在气氛火热,粉丝灯牌高高举起,几乎是舞台上的歌手唱一句,下面的粉丝就跟着唱一句。
流光色的荧光棒,在有些暗的场内宛若星河。
“我还是第一次来听演唱会。”现场声音很大,沈诱喊着说话,“你呢,以前来过没?”
“没有。”谈灼摇摇头,他对追星这些事儿不感兴趣,也很少听歌,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刷刷学习题。
来听演唱会,他也是第一次。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反正看着沈诱那小得意的傲娇样儿,好像挺不错的。
他没什么哄女孩子高兴的法子,就一件一件试一试。
场子里气温偏高,沈诱把外面的大衣脱了,她的妆容很淡,却又与霜雪天气的白雾莫名合适。
她手里拿着一个荧光棒,嘴里时不时跟着唱两句,这种场子里,她一向放得开。
谈灼手臂上挂着大衣,他没听演唱会,眼皮耷拉下来看着旁边的沈诱。
歌曲伴奏达到高潮片段,现场气氛攀至顶峰,女孩儿这一刻像是沉浸在了节奏动感的音乐里。
腰肢随手臂晃动着,肆意又张扬。
“沈诱。”
谈灼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沈诱还沉浸在演唱会里,手里的荧光棒晃了几下。
“有句话想跟你说很久了,一直没跟你说过。”
“什么话你说呗!”现场音量太大了,音乐很快又堆至一个高潮,沈诱跟着蹦迪,冷厌的眼眸,星河流转。
谈灼垂下眼皮看她,冷淡的眼神里,是少年的赤诚热意。
他忽然弯下腰,耳垂发红,“沈诱,我喜欢你。”
演唱会的混响声很大,将少年小心翼翼的告白,掩在人山人海的音量里,没有人听见。
沈诱眼尾上挑的弧度,很肆意,她手里挥舞荧光棒,倏地转过头,“你刚说什么啊,我没有听见。”
谈灼微抿唇,不自在地扒拉下刘海,“没什么。”
“这样啊。”
沈诱看了他一眼,眸底升起些坏心,笑意盈盈地蹦了一会儿,好似刚才那句话她真的没有听见。
突然,就在音乐转向第三个高潮片段时,一直安分哼歌的沈诱忽然直起腰。
她笑着骂了句:“胆小鬼。”
在谈灼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她挑衅一笑,而后两手做喇叭状,在人生人海的演唱会中,在千万人的面前,大胆告白喊出来——
“谈灼,我也喜欢你!”
小心翼翼的告白算什么,喜欢就大胆说出来。
我喜欢你,我偏要说给千千万万人听。
沈月修来华清那天,是沈诱和谈灼一起去接的机。顾虑着沈月修身体不好,住在酒店也不放心,便想暂时住在谈灼公寓的客房里。
出机场的路上,沈月修问了沈诱一些近况,随后才将目光转向一直安静拿着行李箱的谈灼。
少年比之两年前要成熟许多。
“谈灼?”
“阿姨。”谈灼嘴角轻扬,点了下头,很有修养。
沈月修没有直说谈致远今天跟她一起来了华清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那么多年的老朋友,她实在是不忍心谈致远一把年纪了,想看一眼儿子过得怎么样,还得偷着躲着。
“我知道你一直都因为你妈妈的事情,跟你爸爸之间有些隔阂,但是.....他总归是你父亲啊。他身体不好,刚出院不久就想着要来华清,其实不单单只是因为姜家的事情。”
沈月修语重心长:“还因为你。”
谈灼脸色淡淡,嘴角依旧保持涵养地弯着,只是眼神很疏远,仿佛听到谈致远这个人,与听到一个陌生人无异。
半晌,他打开车门道:“知道了阿姨,先上车吧。”
沈月修还想在说些什么,沈诱立即上前跟她聊天,说着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转移话题,“妈,清大学校里面店很多,有小型商业街,比高中大很多。”
“那你生活费够不够?”沈月修担心地说,她一向最担心沈诱在外面省钱,吃不好穿不暖。
她的女儿她了解,谈灼再有钱,她不会伸手要也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反而还要算的清楚。
“够,谈灼很照顾我......”
母女俩在车厢里扯东扯西,谈灼看着半降下的车窗没说什么,他没急着上车,而是忽然转头朝着另一边走过去。
表情冷漠。
谈灼身高将近一米九,即便在属于北方的华清市,个头也很高,他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到躲在立牌后面的人。
更何况,立牌对面还停着一辆谈家的商务车。
“什么时候到的?”他声音很冷淡。
谈致远从立牌后面慢慢踱步出来,因为出院不久,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一个月前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两鬓稍稍发白,可是今天他走出来的时候,大片乌黑的头发都白了。
一下子衰老了很多。
谈致远戴着眼镜,不同于别人的精英气质,他更像是一个退了休的文学教师,身上气质儒雅温和。
他面容还有些病态,“刚到不久,跟你沈阿姨同一趟航班,想着你今天和小诱来接机,就没着急走......看看你。”
看看你。
谈致远不善言辞,从前都是严父的形象,即便是姜媛在世的时候也鲜少表露这些感情。
谈灼没什么表情,他垂下眼皮,转身就走,只是走了几步停下来,淡声道:“我很好,没什么事情,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车厢里,沈月修和沈诱聊了会儿天的功夫,谈灼已经走回来了。
他单手拉开车门坐进去,打开暖气,毫不犹豫地开车离开,扬长而去。
十一月末的天,有些冷,出行的人不是很多。
“阿姨饿吗?”
“有一些。”沈月修拍拍沈诱的手,又给她理理袖子,动作里流露出慢慢的思念,“不过小诱说你们公寓里也有厨房,要不回去吃吧,外面我有些吃不惯。”
沈诱想了想,“冰箱里好像有点儿菜,还在吗?”
谈灼单手转着方向盘,眼睛看着远处疾速奔来的车子,他有些拧眉,打着方向盘绕开。
两辆车走的不是一条路。
趁着转弯的空隙,谈灼“嗯”了一声,眼底露出点笑意,随手往后递了一袋面包,“这里有些东西,阿姨可以垫一下。”
沈诱笑意盈盈,故意跟他呛:“我呢,我饿死?”
谈灼笑一声,“那我舍不得——”
话没说完,即将绕过去的车子忽然角度一转,极快的车速朝着谈灼的车子奔来。
然后,猛地撞了上去。
谈灼眼神一凛,方向盘一转,两辆车相撞间擦出了火花。
车身相撞的那一刻, 发出一声的轰鸣,震得人耳廓都在颤动。
谈灼忍着耳廓里的刺痛,双手转着方向盘, 为了避免撞车,只能最大程度地偏转角度,两辆车瞬间擦出火花。
手背骨节在刚刚大力碰撞之下擦破出血,谈灼只瞥了一眼,随即掀开眼皮, 面无表情地一个漂移, 整个车身以最可控的方式撞在了护栏上。
“砰!”
沈诱和沈月修都被震得偏离了位置,脸色有些发白。
生死关面前走一遭, 没有谁不害怕。
谈灼偏头:“阿姨有事吗?”
沈诱立即反应过来,把沈月修扶正, 着急问:“妈, 你心脏还好吗?”
沈月修心脏负荷功能不好,稍微出点岔子, 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没事, 你呢又又, 有没有被碰到?”沈月修摇摇头, 她刚刚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就被沈诱抱住了头, 影响减轻了很多。
确定沈月修没受伤, 沈诱摇头, “我没事。”
她脸色并没有放松下来, 看向谈灼的眼底愈发焦急,尤其瞥到了那只溢出血的手臂。
“谈灼......”沈诱心跳都停滞几拍, 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动作迅速地把沈月修从车子里扶出来,随即猛地冲向驾驶座, 一把拉开车门。
谈灼左手臂被划伤了,出了一些血,只是他没来得及处理,血液化开的速度很快,一下子晕染住了他的袖子。
一片通红。
看上去似是受了很重的伤。
沈诱心里很着急,但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拿出手机,“打120,对,打120 ......”
她手抖得不行,连指纹解锁都废了好大功夫。
“怎么打不开啊!”沈诱一直都是我行我素,无所谓的性子,再急也从没有这么失态过。
害怕和惊骇在她脑子里不断拉扯。
她好怕谈灼出了什么事。
沈诱急得手抖,都没注意到谈灼从车子里出来,他看着沈诱急得那样儿,挺心疼的,还有点儿好笑。
憨憨的。
一把将她搂过来。
谈灼眼皮褶出一条好看的弧度,“我没事,就是划了一道口子,死不了。”
最后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本来只是安慰,可没有想到沈诱却倏地红了眼眶。
季繁星当年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捧着玻璃杯喝水,杯子里清澈的水液被她嘴里溢出来的血染红,却还笑着安慰她,“小诱,我没事的,死不了。”
然后季繁星在十八岁那年,死在了病床上。
沈诱不敢想,如果这次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是不是还有勇气站起来,从重要的人离开的阴影里再走出来一次。
“你没事就好。”她松口气。
沈诱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绿化带,还有车子的轮胎似乎都要爆了,可见刚才的情况不是不危险,而是谈灼车技够硬,及时将车子给偏转了角度。
刚刚发生了一场车祸,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足以引起注意,过了一会儿就有警车赶来。
谈家的人也很快赶了过来,沈月修脸色不太好,先上了车。
沈诱记得那辆车撞上来的时候,很突然,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事实证明,的确是故意的。
那辆车撞了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开走,生怕留下一丝痕迹。
沈诱抬头看了眼马路上的摄像头,“摄像头应该能拍得到吧?”
谈灼接过旁边交警递过来的一张酒精消毒纸巾,点头说了声谢谢,胳膊上的干涸血迹被轻轻擦拭完,他才说话,“不一定。”
他扫了眼摄像头,“不一定拍的到,可能用的是□□。”
“什么是□□?”
“车牌特意伪装过的。”谈灼盯着前面的路口,他记忆力很好,即便是短暂的一瞬间记忆,也能长时间不忘。
刚刚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车牌他扫了一眼,至于车主,虽然戴着帽子穿着男士衣装。
但肯定不是男人。
白天发生了车祸,虽然只有谈灼一个人受了点小伤,有惊无险,但沈月修如今已有四十多岁,心脏负荷功能从沈诱高三那年查出来有问题后,就一直都很注意修养。
今天这一吓,着实吓得有些狠。
沈诱不放心她一个人住酒店,便带着她回了谈灼的公寓休息,等心率平稳后,一觉醒来几近凌晨。
“这上了年纪就是不行了,换个地方都睡不好觉......”沈月修笑着摇摇头,她从床上坐起来,慢慢穿鞋下床。
只是刚出房门时,阳台上两道身影便映入眼帘。
“除了警方,你们谈家也有律师参与了,今晚的结论才会出来的那么快?”
“嗯,基本确定了,是有人蓄意撞车。”
“所以真的是□□?”
沈诱身上披着毛茸茸的大衣,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暖手,深夜的华清市气温很低,说一句话的间隙,呼吸在空气中都凝了霜。
谈灼右边胳膊撑在栏杆上,“是的,要查出来估计得些时候,不过......”
沈诱歪了脑袋,“不过你应该猜得到是谁。”
谈灼挑眉,拍了下她的脑袋,“行啊,脑子没撞笨。”
沈诱:“......”
她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热水,撇嘴在心里骂他混蛋,过了会儿她才缓缓抬眸,很轻的声音里含着冷意:“是成渝对吗?”
姜家的事情虽然还没了,但是谈致远来了华清,姜家还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
只有成渝了。
谈灼盯着她,他没正面回答沈诱的问题,笑得也不正经,但他语气鲜少的有些严肃,“成嵩淮的事情不仅仅是在商圈里,还有他在任职大学教授时候,都犯了罪。成渝不顾法律,帮成嵩淮隐瞒、纵容,她手里也不干净。”
成嵩淮的事情目前只有谈灼知道,也只有他派人去查,所以成渝才会无所顾忌,才会想着赌一把。
她不想谈灼的命,她只是想要借此跟谈灼要来一个谈判的机会。
很疯,不要命。
十几年的读书教育,就是让她明白这点东西,挺可笑的。
沈诱长睫颤了颤,“成嵩淮的事情,还有成渝纵容他的事,没有证据吗?”
“暂时拿不出来。”
“因为张晴宜选择隐瞒,不敢把张晴雪的事情说出来对吧?”
不得不承认,沈诱很聪明,她知道谈灼不会去敷衍她,但是会将重要的信息点掩藏掉,不想她去牵扯这些事情。
所以她自己能思考出关键点。
成嵩淮商圈的事情不算什么,无奸不商,水至清则无鱼。他真正害怕、还有成渝真正担心的事情,就是张晴雪那件事。
侵犯、逼死张晴雪的事情。
他犯了罪。
就应该为自己犯的罪付出代价。
沈诱有些出神,心里的计划一套接着一套。
忽然,额头被人弹了一下,仿佛是故意教训她似的,一点都不温柔,还有点痛。
她捂着头:“你干嘛啊?”
谈灼没哄她,就这么靠在栏杆上,眼神冷不丁地盯着她,语气凉飕飕的,“让你长记性。”
他冷笑一声,“你敢说刚才没有想着自己冲锋陷阵?”
成渝已经没有理智了。
谁也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诱懵了会儿,她看着谈灼冷淡的脸色,稍显冷沉的目光,这人真的在不爽,而且很不爽。
好像生她气了。
“你生气了?”沈诱挪步靠过去,探头问。
谈灼耷拉着眼皮,眼神冷淡,不搭理她,周身的气息仿佛一朝回到了高三初遇的时候。别人说十句,他应一声就不得了。
拽的那二五八万的样儿。
“你真生气啦?”沈诱一时间还有点儿手足无措,谈灼跟她在一起那么久,要是真算起来,还没怎么认真的生过她气。
今晚头一朝,完了。
谈灼把头偏开,态度不冷不热的,不管沈诱在旁边磨着蹭着说些什么话,反正就是冷冷淡淡。
他冷哼一声:“哪敢啊,你不挺有本事?”
沈诱也不废话,她拽住谈灼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踮起尖就要亲上去,被谈灼一只手推开,然后死死摁住。
“不亲。”他语气要死不活的,“我拒绝。”
沈诱缓缓眨了下眼。
她眼尾垂下来,讨好地一笑:“我承认,我刚刚是想着去找张晴宜或者找成渝,但是只是想想。”
谈灼凉凉地扫她一眼,对她的嘴硬和狡辩没发表任何评论,就是嘴角轻扯了一下。
大喇喇地嘲讽她嘴硬。
态度比刚才更冷了。
沈诱心里恨不得抡拳头,这狗东西生起气来真难哄,她面上倒是装得很乖,不要脸地弯着眉眼笑了笑:“真生气了啊?”
“我错了还不行吗?”
“理理我呀。”
她厚脸皮地去吻他喉结,吮的那块儿发红,她也不停。还过分的伸出舌尖,轻轻点了一下。
挑逗暧昧什么的,她玩儿得很溜。
谈灼身子舒展开来,他扬起下巴躲开,单手不紧不慢地抿着杯子里的水,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整个人混蛋得不行。
“这样也哄不好吗?”沈诱郁闷会儿,又攀上去亲他耳垂,沐浴后的清香轻轻扑上去,故意勾他,“这样都不行?”
“巧了,还真不行。”
他捏住沈诱的下巴,冷嗤一声,语气够冷的:“哄不好了,怎么着吧?”
“那是什么?”
“是要让你明白遇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冲动。”谈灼把杯子里有些冰的水一口灌下, 声音冷静,“沈诱,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流言蜚语,更不需要一个人去冲锋陷阵, 会有人保护她。
沈诱红唇弯了弯, 活络气氛揶揄道:“我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我记住了,那你还生气吗?”
她面上淡定地开玩笑, 心里却忽然起了火一般, 发烫,悸动。
这时候, 沈诱才有那么点清晰认识她自己, 挺疯的。
因为才谈灼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她竟然想在身上留下那句话, 永远地刻下。
把谈灼刻在她心里不够, 还得烙在身上。
谈灼随口应一声, “还成吧。”
沈诱把他手里的杯子搁桌上, 跟他理论几句, “生气就是生气,不生气就是不生气, 还成是个什么意思?”
做实验的时候不是特严谨,一个小数点都不容易出错,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什么叫还成。
“还成就是,你哄得很一般。”谈灼懒洋洋说一句。
“我哄得很一般......还给你脸了是吧?”
“呵,这是哄不好就怒了?”
“谁怒了!”
“惯的你。”
两人大半夜开始在阳台那里瞎吵吵,打辩论似的你来我往。
“年轻真好啊。”
沈月修站在客厅里,看着阳台上两个人,眉眼笑得温柔。她抚着还有些心率不齐的心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安心。
她的小女孩儿终于也有人守护了。
沈月修依稀记得,年轻时候,她和姜媛谈致远还在上学那会儿,姜媛性格温和也天马行空,总喜欢想些不着调的事情。
她们关系好,少女怀春那般,聊些以后恋爱结婚的事情。
姜媛长得很漂亮,心性也高,说以后要嫁也得嫁一个有书生气质、有俊逸长相的男人。
她眼底满是期骥,两只手捧着下巴问:“不知道我以后会有个什么样的孩子。”
姜媛走了很多年。
现在沈月修看着漆黑的天,她想。
姜媛的孩子,应该是一个很正直,很有责任,还特别帅气,特别好的男孩子。
......
自上次在机场见过一面之后,谈致远就没有再露过面,今早却让张秘书来到公寓通知谈灼去姜家。
有些事情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姜家是华清市的传统大家族,时代新风那些好的不学,总搞封建那一套,院子里有很多所谓负责“伺候”的人。
但今天,整个姜家沉寂了许多。
桌上摆着艺术团的股份回让合同,还有一份谈氏集团的律师函。
姜老太脸色凝重,冷声说:“当年要是知道姜媛死的那么早,就不该把她养大!到头来嫁到港城,谈家倒是发达了,姜家又捞到什么好。”
谈致远身体不好,来到姜家也费了些力气,神态比之从前苍老许多。
但上位者就是上位者。
他声音不轻不重,却极有分量:“媛媛走了十几年,您老人家还是这样的想法,您在想好处不好处之前,能不能想一想她先是您的女儿呢?”
姜老太怒不可遏,一手将几份文件扫落在地,“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现在是出息了,你算计我不够,还生了个好儿子来算计我,你们谈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您严重了,比不上您的那些做法。”
“你这是什么话?”
谈致远咳嗽几声,呼吸有些吃力,“我的话您应该明白。当年媛媛车祸的时候,不是您为了拿到艺术团股份,故意找人在我签合同的时候使绊子回不来的吗?”
轻则资金链断裂,重则整个谈氏集团一蹶不振。
“妈。”
从姜媛过世以后,谈致远许久没这样称呼姜老太了,这回也是最后一次敬称了。
“您好自为之吧。”
谈致远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准备干咽下去,视线内出现了一瓶水。
“水。”谈灼声音疏冷。
谈致远接过水把药吞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张秘书从包里拿出另外一瓶药,递过去才说:“是我让谈灼来的,当年夫人去世离开你回不来的事情,难不成打算就这么误会一辈子?你不回来,是回不来。”
“谈灼啊,我一把年纪了,也算是看着你长这么大。”张秘书语重心长,“谈总不告诉你是怕你对姜家太失望,为你妈妈觉得太不公平,不想你还在上大学就想着这些事情,学生得有学生样。”
“但是人这一辈子,总要知道事情真相的。”
谈灼面无表情,态度很随便,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扫了眼还在怒视的姜老太,苍老的脸上毫无歉疚之心,自己女儿的死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联姻物品的作废。
既然不把他妈当回事儿,那也不用把姜家当回事儿了。
谈灼单手搀着谈致远走出姜家的门,旭日东升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少年初长成,气质清冽干净,手段却干脆厉害。
“外祖母,姜家就这么算了吧。”
“你说什么!我是你外祖母,是你妈妈的母亲......”
姜老太在客厅里大声怒斥,怨愤之时砸掉满桌的东西,玻璃碎片叮铃哐啷,但不会再有人回头捧着她了。
姜家陨落,本该至此。
谈致远心里没那么好过活,可能是人上了年纪就耳根子软,听不得别人诉苦怨骂,而且说到底,姜媛的死,何尝没有他一份?
他挥挥手先让张秘书去车里等,然后才开口:“是我对不起你妈妈。”
“如果当年没有和田挽西越了界,你妈妈就不会带着艺术团去华清,更不会被扣下回不去,也不会......”谈致远抬抬手,拍了下谈灼,看着这个如今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五官之间骤是昔日爱人的影子,愧疚和悔恨之心达到顶峰。
“谈灼,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
谈灼手里还搀着谈致远的胳膊,他听着刚才一番话,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反应,只是淡淡问了句:“你在乎我妈吗?”
“在乎。”
“那为什么承诺她的,你做不到?”这个问题,谈灼从几岁就开始埋在心里。
“因为名利场待得太久,被生意工作迷了眼,总归是回不去少年人的时候了。”谈致远慢慢呼吸,体力有些不支,但还是笑了笑,“你跟我不一样,你随你妈。”
永远都是少年血性。
傍晚,沈月修跟谈致远回了港城,下午六点的飞机离开。
沈诱和谈灼都有课,只是叮嘱了几句,便没去送。
“六点了,别做实验了!”王尧脱掉衣服,拾掇拾掇自己精心准备的发型,他最近认识一个超飒的学姐,打算晚上约着一起出去吃饭,“走啊,还待实验室呢?”
谈灼眼神专注地做着实验,手里的动作不偏不倚,刻度精细,等到将手里的事情了了,才站起身,懒懒道:“门在那儿,没人拦你。”
“我这不是想要你帮我参谋参谋嘛!”王尧贼兮兮笑。
“参谋什么?”陆棋骁下了课就一路狂奔过来,“我晚上约了上回篮球赛的几个哥们儿,去不去嗨?”
“嗨什么嗨,你爷爷我得去陪准女朋友。”王尧神气炫耀。
“嘬嘬嘬,就你?”陆棋骁推推眼镜,“你个单声狗这是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