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样子应该是在和谈家的律师沟通,偶尔回应一下,看着随随便便,但终了时又会颔首点头,又混蛋又礼貌。
“谈灼。”
沈诱站在桥边喊他,声音有点轻。
谈灼转过头来,冷淡眼眸在触到她时一下子有温度了起来,随即升起点笑意。
他脚步快速的小跑过来,明明刚才还很成熟的样子,奔向她的时候,却莫名变得很少年稚气。
谈灼脚步刚站稳,就将她一把搂入怀里,“你来的挺快啊,女朋友。”
沈诱侧耳听着他的心跳,压抑许久的害怕和故作镇定,在这一刻缓缓瓦解,她把脸埋在离谈灼心脏最近的地方,声音很慢:“我刚刚很害怕。”
害怕到连呼吸都不会了。
谈灼安抚她:“放心吧,你男朋友没事。”
“真的吗?”
“真的。”他笑一声,逗她,“回去还能检查你的四级试卷。”
“......”
沈诱把他轻轻推开,瞪他一眼,想到电话里张晴宜说得事儿,问道:“警方及时在高架桥设卡,是因为有人提供了线索,是谈家的人吗?”
谈灼:“不是,是两个高中生。”
说完,他下巴微抬,朝着斜对面的方向指了指。
沈诱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高架桥边上有两个高中生,女孩儿大冬天都不怕冷似的,穿得很薄,她追在男生后面念叨:“岁厌,你不会是对那个漂亮姐姐感兴趣吧?”
“人家大学了,跟你不合适,你还是高中生。”
男生身高腿长,侧脸看上去很帅气,他抬手戴起卫衣帽子,不耐的声线里有点儿无奈,“桑听晚,你很吵诶。”
“你叫我名字了,你记住我了!”
“......我看起来很像智障?”
沈诱总觉得这俩高中生的名字有点儿耳熟。
下一瞬,就听见桑浔也站在高架桥的不远处,一改平时的温和,语气够差的:“你们两个跑这里来干嘛!还有你小子,拐我妹啊?”
男生无语地拢帽子:“傻逼。”
沈诱这才记起来,那个不怕冷的女孩儿,就是之前桑浔也嘴里直接把男生往家里拐的妹妹。
确实挺胆大。
“很好看?”谈灼凉凉地飘来一句。
眼睛都看直了,动都不带动的。
沈诱立马转身,拽着他的袖子扯几下,笑意盈盈说:“那哪能啊,谁都没有我男朋友帅,宇宙无敌天下第一霹雳帅。”
谈灼:“......”
好土,好尬,好非主流。
但他没敢说,怕被打。
他女朋友动起手来,那拳头抡谁都毫不手软,他也一样。
......
期末已经进入尾声了。
沈诱考完最后一场专业课的时候,清大离校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她看着安静的校园,心里却不平静。
就像是一切尘埃落定以后的释然,心里升起一股突如其来的悸动。
想要极致的疯狂。
她想疯,谈灼就陪她疯。
不知道是谁用指纹解开了公寓的锁,门重重撞在玄关的墙上,发生一声闷响。
也不知道是谁先吻了上去,外套落一地,呼吸声和接吻声很乱,却一秒都没停。
玄关处有些逼仄,空气中的躁动因子,还有暧昧潮热的气氛,都沸腾起来。
“男朋友,你的吻好烫啊。”
“......”
沈诱轻轻回应,红唇从喉结下方,缓缓上移,最后落在谈灼鼻尖上那颗痣上,亲了两下:“不过,我比你更想要。”
刹那间,连空气都变烫了起来。
床单褶皱凌乱。
沈诱一头浓密的长卷发散落在枕头上,随着晃动,缓缓落在床沿边。
“谈灼。”沈诱脸颊很红,说话也断断续续,喘了几下,“谈灼,你停一下......”
“我有话想对你说。”
谈灼气息也有些不稳,停下动作,平时冷淡的眼睛,这会儿也有些不一样。他低下头亲了一下沈诱咬出印子的唇,有点儿无奈,“你就非得这时候说?”
那股刺激的感觉停下,沈诱总算是缓过来了点儿。
她看着面前的谈灼,比起二零一七年初遇的时候,变了很多。
青涩的五官变得逐渐成熟,幼稚的心性也担起了责任感,连对她的说话方式都不一样了。
沈诱胳膊挂在他脖子上,忽然轻笑出声:“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什么来着?”
谈灼一愣,他不自在地移开眼睛。
瞬间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一中门口,那是他们第二次再遇。
第一次见面,是在民政局前面。
刚和宋洋离婚的沈月修跟谈致远走在一起,举止熟稔,似是关系很不一般。然后他俩就跟个傻逼一样,误会双方父母是那种荒唐的关系。
还误会了好久。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男孩子也太好看了吧,一看就是学习垫底,成天撩妹,女朋友能绕港城三圈半的那种。”
谈灼眉梢一扬,“然后?”
“然后才发现,没想到啊,这么帅的男孩子不仅不撩妹,女朋友半个都没有,还学习成绩顶顶好。”
沈诱弯唇,亲他一下,“我捡到宝啦。”
“不过......”过了会儿她忽然笑起来,肩膀都耸了几下,“你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真的好拽啊,特别好笑。”
“......”谈灼不想提那茬。
太丢脸了。
年少轻狂,做的事儿没一件不傻逼。
沈诱偏要说,“你还记得不?不记得没关系,我帮你回忆。”
“你当时穿的是一中白色衬衫校服,看上去挺干净,性子有点儿冷,我跟你说了好多句话都不搭理我。我就感觉你这人吧,应该算是温柔有礼貌那挂——”
沈诱停下来清清嗓子,学他那个拽天拽地的样儿,“没想到啊,下一秒,你张口就来一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那时候谈灼很冷淡,看见谈致远那会儿心情就不怎么爽,还被沈诱堵在民政局门口,接二连三的招惹弄得烦躁。
他有点儿不耐烦,就说了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没想到被沈诱记到了现在。
她笑得不行,眼尾都笑出了泪:“笑死我了,男朋友,你那时候怎么拽成那样啊。”
谈灼:“......”
他傻逼行了吧。
“别笑了。”谈灼被沈诱笑得不好意思,特别不自在的去亲她,堵她的嘴。
“别,等一下......”沈诱脸色又红起来,她抬腿踹了一下,“好,我不笑了,不过我是真有话跟你说。”
“快点,成不?”谈灼这会儿忍得有点难受,脖颈处冷白色的皮肤,忍得发红。
再好的自制力,也不是这么造的啊。
沈诱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指了指心房处的纹身,带着谈灼的指腹,一笔一划地描摹着那个烙印——灼。
她忽然就认真起来。
眸底写满了虔诚。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名字特别好,虽然有很多人说跟你这个人的性格不符合,简直南辕北辙。但我不觉得,你这里......”
沈诱按住他心脏位置,掌心下感受到强有力的脉搏心跳,“是滚烫的,像一团火。”
她十八岁坐在十几层楼高的天台上的时候,满身泥泞,浑身狼狈,是他救了她,把她从谣言的地狱里拉了出来。
没有那时候的谈灼,就不会有现在的沈诱。
谈灼看着她,只有在看沈诱的时候,他眼里才有着明显的温度。
他嘴角扬了一下,忽然说:“还有两年。”
“什么两年?”
他俯下身来,声音很轻,很温柔:“还有两年,等我二十二岁,我们就能去领证了。”
“好啊。”
谈灼听到那声有些颤的“好啊”,垂下眼皮,靠近沈诱耳边喊了一声。
“宝贝。”
得知成渝和成嵩淮罪证成立,即将移交法院审判的那天,华清市的低温升高,是一个向阳天。
也是沈诱和谈灼回港城的日子。
机票是沈诱两天前订的,起飞时间是下午一点半,两个人起的不算早,达到华清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一刻了。
“要安检了,还不滚?”谈灼觑一眼身后的两个人,从公寓跟到机场,一句话也不吭声,哑巴似的。
姜郁敢怒不敢言,他跟谈思嘉是来送机的,其实也算是来道歉的。
之前因为成渝的事儿冒犯过沈诱,直到成家的事情败露,他们俩才知道成渝的真面目。
姜郁撇嘴,扭扭捏捏:“那啥,你们两个路上小心......”
谈思嘉嫌弃地把姜郁推开,一个大老爷们道个歉都别别扭扭,娘们唧唧的,她清清嗓子,语气很认真:“我跟他是来道歉的,为了之前那些事情,误会和冒犯沈诱了。”
沈诱从手机上抬头,脸色淡淡,没说话。
谈思嘉低下头,“那次在超市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听到成渝胡说两句话就信以为真,还说你是插足者......对不起!其实后来想想,你跟我哥挺配的,特别配,是我乱说——”
“你接受我的道歉吗?”
沈诱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哦。”
“这就是接受了?”谈思嘉问完打量了下沈诱的表情,没有说不接受的意思,立马开心起来,她蹦跶一下,“谢谢嫂子!”
说完,她又扯了下旁边装死的姜郁。
姜郁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立马挺直腰杆,有样学样:“谢谢嫂子!”
沈诱:“......”
还真不客气。
直到上了飞机,沈诱还在郁闷地想着刚才那个称呼,总觉得怪怪的。
她才二十岁呢,那么年轻的漂亮姐姐,被同龄人叫嫂子都把她叫老了。
谈灼从她小包里翻出眼罩,刚准备戴上,手臂被沈诱扯了下,她蹭过来慢慢腾腾地说一句:“男朋友,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
“他们刚叫嫂子叫得我好老,要不以后都叫我姐姐吧,我那么年轻。”
“......”还姐姐。
给她能耐的。
谈灼果断地把眼罩戴上。
华清落地港城的航班,准点到达。
港城近海,纬度低,冬日的气温还算偏高,没有多冷。
沈诱和谈灼穿着华清市的情侣大衣,落地刚出机场那会儿功夫,就被热得不行。
走出机场的那刻,沈诱忽然想。
回到最初的起点了。
回到修整几天后,两人一起去了趟樟山墓园。
这是沈诱第一次带谈灼来看季繁星。
墓碑上的照片擦得很干净,上面的女孩儿永远都是十八岁那年的笑容,纯稚漂亮。
谈灼将花束放在墓碑前,鞠了一躬。
“季繁星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跟家人一样的存在,她十八岁那年生病去世了。后来我转学去了私高,认识很多人,学习也越来越紧张,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大学也去了华清......”
沈诱蹲下来,眼睛直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盯着季繁星的小梨涡:“那么长时间没看她,她肯定怪我了。”
不然,为什么从不到她的梦里来转转。
不来转也没关系,她永远跟她世界第一好。
沈诱起身站到谈灼旁边,给他理了理身上的大衣,两个人看着特别登对,“星星,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男朋友,叫谈灼,人帅有钱有担当,还顶顶聪明,你说我是不是捡到宝了?”
谈灼笑一下,“听你这评价,我有这么好啊?”
沈诱点头,得意地扬下巴,“那当然了,我的眼光很好的,一般人姐瞧不上。”
“那是。”谈灼点头,很不要脸地拿她的话自夸,“我不是一般人,我脸帅有钱有担当,还顶顶聪明。”
说完,他还笑着加了一句,“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沈诱被他逗笑,抬手拍他,“你嫁姑娘呢还打着灯笼,要不要脸啊。”
白霜落在谈灼的长睫上,他轻轻一眨,冷淡的眼睛里有点温柔,语气倒是混的很,“脸这东西可要可不要。”
“那你要什么咧?”
谈灼左右手抄在大衣口袋里,两只胳膊随意舒展开,将沈诱一把搂紧怀里。
他笑得很肆意,少年感十足,“当然是要你啊,好笨呐你。”
小猪佩奇。
树不静,风不止,墓园的青石板上落下白霜,两行脚步从上面碾过,留下很长的一串脚印。
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跟我说说你、周迟还有季繁星的事情吧,小时候那会儿,初高中也行,我挺想知道的。”
“行啊,那从小时候说起?”
“成,说吧,我记着。”
“笑死我了,你记什么记啊。我们仨小时候,特别穷,穷得吃不饱饭那种,然后季繁星就带着我和周迟去回收站,还有垃圾站旁边捡塑料瓶子,捡一大袋能卖几块钱!可以买好多好吃的呢,有散装的辣条,还有五毛钱的小糖果......”
“那么厉害的吗?”
“当然啦!”
......
来的路上,下了雪。
樟山墓园待了没一会儿,两人往港城一中的方向开,路上陈宴和章西寻的电话打个不停,催命似的。
正值寒假,港城一中的停车场是关闭的,没法儿往里开,谈灼索性把车停在路边。
沈诱伸出手来接雪,只接到几粒晶莹的雪珠,“陈宴有点本事啊,这会儿寒假一中都关门了,他还能让学校开门?”
谈灼今天穿得黑色大衣,韩版的款式很衬冬日的慵懒,他抖了抖袖口处的雪,“他一个人不行,后边儿人多着呢。”
“谁啊?”
“章西寻他们。”
“原来都来了啊。”
沈诱想到昨晚小群里炸开锅般的消息,一会儿没看就九十九条,敢情是来约着到高中母校里玩儿。
他们毕业后建了个微信小群,就他们几个关系好的人在里边儿,张让温辞和周迟三个活跃度不高,时而冒个泡。
章西寻陈宴就活跃度高了,没事儿跟池佳佳在群里吵吵。
昨晚那群聊楼,翻都翻不完,沈诱也没看,原来是约着出来玩儿,怪不得陈宴和章西寻大清早亢奋成那样。
在群里一个劲儿嚎。
沈诱搓搓手,探头望望,“他们早到了吧,怎么没见到人影?”
谈灼嘴角轻扯,“不管他们,我们先看看。”
古老悠扬的空灵钟声,是港城一中一直以来的上下课铃声,没想到寒假了也没关。
沈诱忍不住想起以前张阎王追她的时候,铃声上一秒打响,她后一秒刚踏进校门,掐秒表都没她踩点准。
她笑笑:“我以前怎么那么混啊,竟然踩点上早读课,一点都不努力。”
谈灼呵一声:“那是,迟到还把锅甩我头上。”
他说的是开学不久那次,沈诱穿了一件特招摇的克莱因蓝色外套,很飒很带劲,显眼也是真显眼。
张阎王一眼就逮住了她,硬是爬了七楼追到理科一班。
沈诱那会儿就特能装,可怜求人的法子她熟得很,让谈灼帮她藏外套,成功甩锅到他头上。
“你怎么还记得这茬啊?”沈诱有点儿尬,“丢脸死了。”
过了会儿,她忽然弯唇,眸底宛如雪粒般晶莹,“说起来,你那时候怎么没拒绝我,照你那时候的性子,应该搭理都不会搭理我一下吧,竟然还会帮我......”
“你不会是那时候就暗恋我吧?”
说完,沈诱自己先笑了出来,她就随口说说。
没想到谈灼扬起下巴,懒懒点个头:“可能吧。”
这事儿,他也想过。
高三毕业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谈灼有些时候也会在无聊的时候,想些有的没的。
比如他明明很少和女孩子交集,却几乎从来没有真正的、明确的拒绝过沈诱什么。
她要怎么,他也就由着了。
或许就像她说得那样,没准儿啊,一早就喜欢上了没发觉。
沈诱关注点倒是奇特,她惊讶地说一句:“没想到啊,你见我两面就喜欢上了,大学霸也看脸。”
话落,还嫌不够,还要自恋地加一句,“我长得这么漂亮啊。”
谈灼无语:“......”
他在这回忆,她说他看脸,服了。
两人边聊边往教学楼那边走,一中还是之前那样,高一高二都是白色楼层,严肃认真的学习氛围。
只有高三的教学楼,大喇喇地还挂着那块显眼招牌——状元楼。
沈诱指了指教学楼后边儿的那堵墙,“那次你就是在那儿逮的我,我第一次报道就迟到,想着翻墙,结果被你这个学生会长逮个正着。”
这狗东西,还大公无私呢,还把她名字给记上去了。
“那回你记我名字了,怎么张阎王没来教育我啊?”
谈灼看着她,嘴角扬起,“因为没真的记啊。”
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没记,怕沈诱真挨了骂。
“我就说嘛,男朋友,你这是给我走后门了啊?”沈诱把围巾拉下来点儿,露出下面的半张脸,笑得得逞。
“嗯,只给你一个人走后门儿。”
“真的假的?”
“假的。”谈灼回答得毫不犹豫,他挑眉说,“记学生名字就得跑学生办一趟,我懒得去,就没记。”
这事儿,他做好几回了。
沈诱简直被他笑死,“靠,你好狗啊。”
..........
一中的教学楼层很高,是回字形的设计,中间用天桥连接。
走到三楼杂物室的时候,沈诱停了下来。
谈灼正在那里接电话,是章西寻打来的。
章西寻在电话里笑话他俩:“我们在七楼的天桥这儿,十分钟就瞅见你们两个上楼了,腻腻歪歪,走路走得慢的要死。”
张让也在电话那头嚎:“就是啊,你俩上不上来?”
刚说完,那边不知道在干嘛,几个人吵得堪比开演唱会,嚎得一声比一声大。
谈灼被吵得头疼,刚要挂电话,一股大力将他扯进了杂物室里,然后摁在了墙上。
跟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一模一样。
谈灼靠在墙上,眼皮半垂盯着她,“干嘛?”
沈诱指尖按上他的唇,“嘘”了一声,随即笑得很坏,一把吻了上去。
当然是接吻了。
“诶诶诶吱个声儿,你俩干啥呢?”电话谈灼没来得及挂,章西寻贱嗖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见鬼去了?”
没有人说话。
谈灼靠在墙上,低着头跟沈诱接吻。
呼吸炙热,滚烫,暧昧的气息在逼仄的杂物室里,暗流涌动。
沈诱勾唇:“那次是你亲的我,这回我亲的你,还回来了。”
谈灼笑笑没说话。
还不回来的,他俩注定纠缠一辈子。
那头电话催得紧,连温辞都忍不住发了好几条消息戳沈诱,光是隔着屏幕,沈诱都仿佛听到了她那软软的语调。
特可爱,特好欺负。
她都忍不住想捏捏温辞的脸了。
沈诱跟谈灼没有再耽搁,往高三理科一班的教室走,寒假的走廊地板光滑干净,走在上面发出轻响声。
冬日的眼光从走廊上照进来,直直落在理科一班的教室门口。
两人刚走到门边,就听到几个人的鬼吼鬼叫声。
章西寻坐在他原来的座位上,在那吹牛:“你们别不信,你章小爷我一人吹三瓶都不带醉的!”
陈宴糊他一巴掌:“得了吧你,你今晚要是没醉,你是我老子。”
张让还是那副老干部的样子,推推眼镜,捧着个保温杯:“我随便,你俩要是都醉了,那我当你俩老子。”
“滚你妈的,哈哈哈......”
谈灼走过去,坐在他后边那张桌上,漫不经心地笑一声,“挺亲热啊,刚见着就开始认爹了?”
他穿着大衣,稍显成熟,但动作语气却仿佛一点都没变。
还是高中那会儿的轻慢嚣张少年。
照陈宴那话来说,就是拽天拽地,多少年都改不了那狗性子。
“你老人家终于舍得上来了?跟乌龟似的。”
“就是,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的,慢死了。”
“塑料兄弟,我呸!”
三个大老爷们儿杵在那儿抱怨,嘴上一个劲儿嫌弃,手上倒是诚实得很。
搭肩膀的搭肩膀,对拳头的对拳头,贱嗖嗖的,烦得谈灼直皱眉,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也没动手,由着几个人聒噪,脸上露出点笑。
池佳佳看着他们几个男生,嫌弃地噘嘴:“真幼稚啊他们。”
说完,转头就往温辞身上捏来捏去。
好像她这样就不幼稚似的。
温辞脸很红,看到沈诱的那一刻,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想冲上去抱一下,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红着脸,声音也小小的,喊她:“沈诱......”
“哟,还这么害羞呢。”沈诱笑着捏了下她的脸,看着温辞这下害羞地低下头了,那样儿真的很软,很好欺负。
她将温辞抱两下,声音变轻:“好想你啊,我的同桌。”
是真的很想,很想,很想。
高三毕业的时候,沈诱以为温辞和周迟都会回到华清上学,但是没有。
温辞和周迟突然都去了京北市。
没有人知道原因。
后来沈诱复读,联系就更少了,怎么可能不想呢?
这是跟谈灼一起,救她出地狱,带她见到光的一群朋友啊。
池佳佳不满意了,她跺脚:“哼,是是是对对对,你俩想死了,就不想我是吧?”
“想!”沈诱把池佳佳也搂过来,“都特别想,想得没边儿了。”
港城近海,低纬度的城市即便是冬天,也很少下雪,从二零一七年到现在,几乎只见过雨。
今年,是港城几年来第一次下雪。
他们几个人都是南方人,南方人很喜欢雪,觉得圣洁漂亮。
陈宴带头往天桥上走,说天桥上看雪方便,窝在教室里闷得慌,其他人也跟了过去。
“怎么不走?”谈灼到教室门口了,才发现沈诱没跟上来。
“你先去,我再看看。”
“成,那边等你。”
谈灼点点头,往天桥那边走。
沈诱笑着回了个好,还对他眨了下眼睛,才缓缓收回视线看向教室。
她其实很舍不得这间教室。
在这间教室里,她认识了很多真心朋友,经历过很多事。
对她来说,这间教室的意义很不一样。
她想多待一会儿。
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有点儿熟悉。
沈诱手一顿,她似乎听出来了是谁,还没转身,就听到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沈诱。”
她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人,还是那副桀骜难驯的样子,笑得很好看。
周迟笑一声,“傻了,我都不认识了。”
沈诱走上去拍他几下,跟他互呛:“你傻我都不会傻,你来的也太晚了吧,爬来的?”
“外边下雪,还有点堵车,就来晚了。”周迟看着沈诱纤瘦的肩膀,比以前还瘦,故意埋汰她,“一年多没见,你好像变胖了一点儿啊。”
沈诱笑着踹他:“滚啊你!”
两个人改不了十几年互相挤兑的习惯,相顾无言一会儿,双双侧身笑出声来。
“迟哥。”
“嗯?”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儿没弄明白,”沈诱看着他,眨了下眼,“你跟温辞怎么都去了京北市啊?挺突然的。”
周迟忽然心口发涩。
他看着沈诱许久,才将目光从那双眼睛上移开,投在不远处的天台上:“我也没想到这么巧,正好填到一块儿去了,还都在理工大学。”
沈诱点点头,笑了笑:“这样啊,那你俩还挺有缘分。”
周迟垂下眼,却没说话。
他想,沈诱以前随口开玩笑骂他是胆小鬼,也没骂错,他是胆小鬼。
还是撒谎精。
他对沈诱撒了谎,填去京北市的原因,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就像他十几年的暗恋一样,没有人知道。
不过不重要了,就让那些事永远藏起来吧。
雪越下越大了,簌簌落下。
二零二零年的第一场雪,降落在了港城。
港城一中的天桥在七楼,视野广阔,抬眼看天,低头看物,雪花如絮般落满了整个校园。
沈诱走到谈灼旁边,自顾自地掀开他的大衣,钻了进去取暖,还伸出冰凉的手搁他脖子上,欠的要命。
她耳朵上戴着麋鹿的耳捂,稍微揭下来一会儿,耳朵就冻得有些红,“今年港城的冬天真冷,以前都不这样儿的。”
谈灼:“可能因为下雪吧。”
沈诱伸出手接雪花,晶莹的雪粒落在她掌心,像极了那朵洁白的洋桔梗。
她轻轻眨了下眼,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你那时候求签许的愿,这会儿实现了吗?”
谈灼碎发下的长睫,沾了点雪粒,冷淡的眼眸里是少年热枕,他点了个头:“嗯,实现了。”
沈诱从他怀里钻出来,笑意盈盈:“那你可以告诉我啦,快说啊,我好奇好几年了。”
谈灼站姿随意,“我许的愿,就一句话——”
少年清朗的声音如同雪花,轻轻落在沈诱身上,却又沉甸甸地落在她被爱意包裹的心房上。
谈灼笑一声:“跟你一起看以后的每一场雪。”
他们两个人,从始至终,许的愿望都是一样的。
沈诱说过,她的愿望失灵了。
没关系,他的愿望实现了。
“诶你们两个干嘛呢,说悄悄话也啥好玩的。”陈宴拿手团了一个雪球,往章西寻身上砸,“过来玩雪啊!”
“操,你妈的狗陈宴。”章西寻左右手团了两个雪球,一手砸到陈宴不算,还特欠地砸了张让跟谈灼。
幼稚得不行。
池佳佳看陈宴被砸了,连忙弯腰团了个超大雪球,砸上去补一刀:“哈哈哈陈宴你被我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