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诱无视,朝公交站牌走,当做听不见。
后边的人有些急了,跑上来扯了下沈诱的胳膊,帽子下的脸色有些发白。
“宋琦......”
那只手刚碰到露在外面的皮肤,沈诱就升起一股恶心的感觉,一把甩开。
任愈战战兢兢地缩回手:“宋琦有没有来找过你?”
不待沈诱回话,他脸上哀求,“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起那样的心思,求求你不要把那事告诉宋琦。”
前几天书店回家后,宋琦跟他大吵一架,质问他沈诱说的是不是真的,还说要跟他分手。
他好说歹说一通,宋琦才勉强相信他,可那个眼神明摆着还有怀疑。
任愈是不敢赌的,他花了宋琦太多钱了,平常兄弟聚会去哪浪,他这个人爱面子都会主动去付钱。
况且他现在还......
如果宋琦和他分了手,他不敢想后果。
他在一中蹲了几天才蹲到沈诱,腆着脸不怕死来求她。
“上回书店我替宋琦给你道歉,好吗?以前是我混蛋,我不该有那个心思......”任愈压低帽檐,动作鬼鬼祟祟,看下腕表说:“求求你,别告诉宋琦,行不?她那个人小气狭隘,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沈诱没什么表情,冷眼盯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沈诱真觉得挺好笑的,任愈一边享受着宋琦给他花钱,一边又特地来她这边隐瞒,还希望踩低宋琦来让她开心。
这就是所谓的“对你好”,“给你爱情”。
挺好笑的,真挺好笑的。
沈诱勾一下唇,“你自己做的那些恶心事儿,还怕被人说?”
懒得搭理面前的人,她直接越过任愈就要走。
任愈现在的情况根本离不了钱,他一下着了急,一把扯住沈诱的胳膊,“别!宋琦的事儿你当不知道不行吗?她要是来找你就不说话。”
“你看看你现在的名声,要是抖落出来了,对你也没有好处......”任愈捏紧拳头,半是威胁半是劝告,还看了下手表:“要是传出去了,也许根本没多少人信你,到时候你连高考都考不了。”
沈诱抬眸。
她脾气不好,一般没耐心了,说揍人就揍人。
任愈不知道在等什么,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看了几回腕表,忽然脸色一变,没等沈诱说话拔腿就跑。
沈诱晦气地拍拍手,搭上辆公交车离开。
一中校门口走出来几个人,男生托着篮球,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刚那个是一班的沈诱吧?”
“嗯。”
“嚯,这是又钓上一个啊,挺厉害,不知道哪个班的?”
“不是本校的,”梁凯冷着脸,“是私高的。”
那人他认识,好像是叫任愈。
那个跟沈诱传出过不堪关系的混混。
这么乱得女的,也值得谈灼这么护?
运动会那回丢的脸,梁凯他妈得记一辈子!
他冷笑一声,“还以为大学霸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被人绿了。”
“啥意思?”旁边几个男生懵了。
一千五百米的事儿梁凯没跟别人提过,谈灼骂他那句“你不配”他也没提过,觉得丢脸。
今儿逮着机会了。
不是众星捧月的训练竞赛保送么,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又想保送还他妈又想玩女的,谈恋爱?
有本事他妈别行差踏错一步。
“说话啊,凯哥?”
“没什么,就一班那个谈灼,跟她乱搞一起了。”
“我就说嘛!我碰着好几回他们俩一起了。”
临近期末,时间越发紧张,原先活跃的课间都要安静许多。
“好点了吗?”
“没,有些疼。”
温辞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忍着疼笑一下:“没事儿,不用担心,我有些宫寒。”
“你身体太瘦了!”池佳佳道。
“我帮你接点热水,”沈诱拿起她的杯子,随手提起,“你趴会儿吧,还有十几分钟上课。”
二十分钟的大课间,公共接水室里人有些多,杂七杂八的聊天声。
池佳佳抱着她前几天刚买的小熊杯,蹦跶到热水区,招招手:“快快快,占据有利地形!”
她就是个时不时咋咋呼呼的性子,有时候嘴里蹦出来的词,常人难以理解。
沈诱也听不懂,不过池佳佳没当众喊她仙女,她就谢天谢地了。
那外号,不仅寒碜,还中二。
她朝池佳佳那队走,刚走过去的瞬间,周遭莫名安静下来,近乎诡异。
沈诱没什么反应,一脸漠然。
但能猜到,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这样异样的打量和眼神,沈诱近一年来接触到的太多了,多到她几乎下意识就能判断出来。
接水室挺大,几台接水机器摆放在一排,几条队伍顺成一列列。
隔着几队的说话声不大不小,能听出来是刻意压低,但还是传了过来。
“你看到照片了?”
“我兄弟给我看的,十二班的人校门口拍得,真事儿。”
“我去。”
“又是钓年级第一,又是钓校外的人,她那恶劣名声不怕又被开除啊?”
“谈灼好像跟她走挺近的,参加竞赛保送......没影响吗?”
“肯定有啊,那可是清大和京大,又不是成绩达标就行了,还有各种思想素质分和声誉那些的......”
“不至于取消资格吧。”
若有似无的打量和目光,就是傻子也知道说的谁了。
池佳佳开始还吃瓜呢,没想到瓜吃到自己班上来了,瞬间炸毛:“有病吧你们,瞎说什么呢,闲着没事儿多背几个单词,在这瞎哔哔。”
男生被吼得一懵:“谁瞎哔哔了,说话碍着你了。”
“你还有理,谣言就是被你种人吵出来的!”池佳佳着暴脾气,当即撸起袖子准备对骂,倏然被人挡了回去。
沈诱站在池佳佳前面,保温杯随便拿在手里,淡声问:“你们刚在说什么?”
“再说一遍。”
接水室里人挺多,这会儿个个噤声站在两边,把中心围出一个圈来,男生一个人站在中间,脸色有些慌。
他没想到,背地里说闲话,人就在旁边。
“怕了?”沈诱脸上没什么表情。
说完,她扫了两眼刚刚接话的几个女生,从容地走到热水去接水,滴滴的节奏水声响彻在寂静的室内,然后盖好保温杯。
“就这点出息。”她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波动。
和池佳佳出了接水室,沈诱缓缓垂了下眼。
-参加竞赛保送......没影响吗?
-肯定有啊,又不是成绩达标就行了。
-还有各种思想素质分和声誉那些的。
她第一次直击感受到,她的名声真的岌岌可危。
而且,好像真的......拉他下水了吗?
......
公共接水室里尚存着刚才的喧闹,男生皱着眉,边骂晦气边去接水,丢了大面儿。
“妈的真晦气。”他又骂几声,一脸不服气,“自己乱还不让人说。”
眼镜框女生怀疑,“恩......一班那谁不是参加竞赛了吗,还跟她乱来?”
“疯了差不多,也不怕被取消资格啊。”
“你怎么知道他俩?”
“昨天门口路过,听到十二班几个男的说得。”
一直旁观不参与的田昕薇,皱紧眉头,她不想多事,但骤然听见这几句话登时不悦。
“你们是忘了年级部说得话了吗?”田昕薇警告,“背后说这些,就是造谣,你们也知道竞赛生不能被影响,还乱说?”
男生认得她,家世高,不敢惹,一天吃了两个瘪,放谁身上都不爽了。
他拉着脸没再讲话。
田昕薇却也沉默着。
不仅仅是刚才的事儿,更多是想起昨天她妈给她看的照片。
田谈两家有合作,瞒得再好总有消息纰漏出来。她妈昨天跟她说,谈致远身边一直有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但也许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把人留在身边了。
本不过是母女俩人的饭后谈资,田昕薇随意瞥一眼她妈手机上的模糊照片,说是宴会上偶然拍下的。
看到那张照片时,田昕薇整个人只有一个念头——沈诱。
照片上的女人和沈诱几近七分相似,除了那股子恬淡气息,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特别到令人过目不忘。
真的有这么巧吗?
田昕薇是不信的,因为她一直都不明白,沈诱和谈灼如果很早之前就认识,那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因为白天接水室的事情,中午没去食堂,沈诱和温辞去了外面的小饭店,直到晚自习下课,沈诱都没怎么出教室。
温辞挑着人少的时候出来,这会儿没人,楼道里的感应灯滋啦滋啦,像是没几秒就坏了。
她偷偷看一眼沈诱,找话题:“这个灯感觉坏了,还是跳闸了啊?”
沈诱淡声,没什么兴致点头:“嗯。”
温辞也不找别的话题了,小声安慰她:“你别在意,他们都是长舌妇,说坏话会得口腔溃疡。”
软和的语气,听得沈诱想笑,她捏捏温辞的脸,却又不免有些不爽。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听到的话也太多了,好像冥冥之中要告诉她什么一样。
沈诱向来是不信命的。
因为她命苦。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那么点儿拿乔。
可她忽然间,就有些害怕了。
她觉得周迟说得也不一定是对的,喜欢一个人,也许会变得胆小。
沈诱耳边蓦浮现出接水室的那些话,她低着头下楼,那些话她不止听过一遍,可从来没像这一次那样,很在意。
像是两只脚踩在虚空中,落不了地,有些没安全感。
说话间,周遭的环境安静下来,温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睁大地看着楼梯下面。
沈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边站着一个人。
少年半倚在楼梯栏杆上,一条腿随便屈起来,看样子有些倦累,像是刚赶回来不久。
身上黑白撞色的冲锋衣,衣领立起挡住整个下颚,暗棕色调的棒球帽往下压,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半晌,他抬起头,喊她:“沈诱。”
空旷静谧的楼道响起他冷淡的声线,不远不近,沈诱却蜷起了手指。
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那个......”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饶是温辞再反应慢,也感觉此时的自己像个电灯泡,她朝沈诱摆手,“那个我先跟佳佳一起回去,先走啦。”
温辞性子慢,做什么都慢,这回下楼的声音快得出奇,哒哒哒的脚步声,真是难为她了。
沈诱走下去,心跳速度不减。
这还是杂物室那回,两人再一次的见面。
唇瓣上的麻意和微弱疼感,好像又慢慢升了起来。
“你怎么就回来了?”她打破沉默,活络气氛,不然真得尬死。
“嗯,家里有事,提前回来了。”
“这次封闭训练怎么样,提前回来会有什么影响吗?”
“还成。”他恹恹道。
沈诱觉得他好像心情一般,笑了一下:“还成是什么意思啊,又敷衍?”
谈灼垂着头,帽檐盖住他的半张脸,口罩下的声音有些闷,隐约带着点笑音:“还成就是还成,怎么敷衍了。”
话音将落,楼梯道的响应灯忽然闪了两下,滋啦几声电流应声而起。
下一瞬,灯泡一闪,彻底灭了。
整个楼道变得一片昏暗。
漆黑的环境对于沈诱来说,一直习惯了,老宅区的巷子里比这里还要昏暗,甚至难闻的气味铺天盖地。
但不知怎地,这会儿她心里一跳。
“那什么。”沈诱把手机拿出来,摁亮屏幕,“我把手机电灯打开。”
说着,手指滑下状态栏,刚要开启手机电筒时,一只手倏地盖住她的屏幕。
顷刻间,唯一一丝光亮,暗了下来。
漆黑的楼道里,只剩下几缕月光,光线微弱。
视线朦胧,沈诱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还有她的心跳声。
心有预兆般。
她欲开口说话,那只手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转瞬之间,整个人被推在栏杆上。
趁着月色,也许是黑暗环境呆久了,适应了,视线稍微亮堂了一点。
沈诱抬头,“你干什么?”
她这么问,心却越跳越快。
微弱的几缕光线洒下来,打在少年的侧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摘下了口罩。
几乎是她问完的下一刻,一直没怎么搭理她的谈灼,忽然俯下身来,淡淡的薄荷气息猛然靠近沈诱的唇。
他要亲她。
沈诱眼睫一颤,可不知为什么,看到谈灼低下脖颈的那刻,她心里骤然酸涩。
委屈、不甘、退缩、害怕......
千万般情绪打了过来。
那几句“坏劣名声”“取消资格”几个字,足以将她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是一个名声很差的坏学生。
他不一样,他是要保送的,他得拿状元。
谈灼靠得很近,可在唇快要触碰的那一刻,沈诱偏过了头。
她躲开了。
她拒绝了。
也代表着,她先退缩了。
沈诱偏开了头, 眼睫垂下来,她能感受到侧颈旁那道呼吸有些重。
静谧黑暗的环境中谁都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滞。
半晌, 沈诱感觉捏住她胳膊的指节有所松动,紧接着谈灼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冷淡却带着压迫感的眼神还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在问:不是要亲?
这会儿躲什么?
沈诱硬着头皮从栏杆上直起腰来,一个算不上解释的解释:“停电了也有人来这, 我们先出去吧?”
谈灼靠在墙上, 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又是那副没骨头一身懒劲儿的样子, 好像刚才要亲人的那个是幻觉。
过了会儿他才有点反应。
“嗯,”他应一声, “走吧。”
离开了教学楼的黑暗楼道, 路上的明亮光线洒下来,视线陡然变得清晰, 那股压抑和烦闷感, 随之消失不少。
一直走到车棚, 谈灼都耷拉着眼皮, 没怎么说话, 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诱拎不清他是不是现在有点不爽, 斟酌着开口:“马上就要期末了,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复习。”
“竞赛那些事情呢, 会不会时间很紧张?”沈诱试探地问,其实她是想说最近有些风言风语, 要不他俩暂时别走一起了。
但她有些说不出口。
好不容易追到这会儿了,哪舍得这么随随便便撇开关系。
说真的, 刚脑子一抽躲开了。
她后悔了一路!
谈灼把车推出来,长腿稍微一跨踩上去,拧着车把转两下,“就那样吧,怎么,你很关心我竞赛?”
他眼神有点冷沉,好像能看到人心里去。
沈诱莫名有些心虚,挪开视线,“没啊。”
她耸肩,假淡定地骑上车,“就是问问你,看看大学霸期末都怎么复习的,我参考参考。”
两人还停在车棚前,动作慢慢腾腾。
沈诱刚要骑,忽然听到旁边人说了句话。
“是吗。”
听上去有点不爽。
沈诱顿了顿,垂眼说:“嗯,怎么了?”
谈灼腿长,鞋尖稍微拨一下地面,山地车滑动到沈诱的旁边,他盯了沈诱一会儿,倏地伸手过去捏她下巴,“没怎么,就觉得你挺能耐的。”
“......”沈诱没懂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还没问,谈灼把手松开收回,一个发力骑出了校门。
山地车的速度彪得极快,他单手拧着车把,往下压的帽檐衬得越发生人勿进。
这下沈诱确定了。
他是真的,挺不爽。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沈诱蜷紧自行车的车把,第一次为要不要追上去而犹豫,她现在是真的有点畏首畏尾了。
她也不想这样的。
谈灼提前回来,教室后两排的座位锣鼓声天,陈宴和章西寻就差没买俩鞭炮庆祝一下。
“真的,谈狗,你不在的时候人生什么都没意义了。”陈宴仰天长叹口气。
“你不在,他试卷写不完,被老班教训好几回了。”章西寻无情戳穿。
“说得跟你不是一样,哔哔啥。”陈宴坐在后排空位上,靠过去问,“说真的,你咋提前回来了,这都行?”
谈灼面无表情地把他推远点,“家里有事。”
陈宴稀奇:“你还能因为家里有事回来?我还不了解你,糊弄糊弄老班算了,你还糊弄我?”
这狗东西,之前请假,那破理由要不病了,要不瘸了,要么就是家里有事。
理由笼统的陈宴都替他尴尬,换都不带换一下。
谈灼瞥他一眼,语气凉飕飕:“我回来要跟你报道还是怎么着。”
“那哪敢!”陈宴挤眉弄眼,“是不是因为沈诱提前回来的?”
说这个,章西寻就来劲儿了,猫着腰过去起哄:“唉哟,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着了?”
谈灼:“......”
他转回去,直接脸埋在胳膊肘里补觉,懒得跟俩傻逼掰扯。
“咋的了这是......”陈宴瞄一眼前排的沈诱,腰背挺直地做题,也不知道刚刚听到他们讲话没。
章西寻:“我觉着,不对劲。”
......
到了放学时候,章西寻勾着陈宴胳膊往外走的时候,瞅见谈灼随手拽上书包跟在后边儿,瞪大眼睛。
“你不跟沈诱一起了?”章西寻真觉得邪了门了。
“对啊,好好的,你俩咋了?”陈宴挠头。
谈灼没回答他俩问题,而是语调淡淡问:“我去华清那几天,学校是不是传什么了?”
陈宴和章西寻对视一眼,没想着他忽然提起这茬。
开始他们俩还是挺气的,不知道哪个逼这么多事儿,不过还好,也就谈论了几天就没声儿了。
至于影不影响保送资格什么的,他和章西寻听着就乐呵,别人不知道,他俩还能不知道?
就谈灼这人,说真的,挺难定义。
他那个人看着随便,其实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光拿竞赛那事儿来说,要不是刘大华从高一就开始追在后边儿念,谈灼不见得会参加。
陈宴这会儿还记着他那嚣张的话:“我走高考照样能上清大,竞赛我不去。”
那语气,那调调,拽地二五八万似的,没差把刘大华气死,好说歹说一通大道理。
陈宴也就没多嘴,没想到谈灼主动提起来了。
“听池佳佳说,是有那么回事儿。其实也没啥,可能有人看见你跟沈诱走一起就多嘴了几句。”
谈灼:“拿我竞赛说事儿?”
陈宴:“对,难不成真有影响啊?”
“影响什么,保送?”谈灼把书包挂在车上,边开锁边回,语气微嘲:“我说我一定能竞赛保送了,还是清大已经提前把我预定了?”
清大和京大,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学校,他说能进就能进了?
多大脸啊。
他自己都没法完全把握,竞争名校的学生,哪一个不是所在学校的佼佼者,谈灼从不认为他就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不现实,竞赛又不是玩玩儿。
陈宴愣住:“啥意思?”
谈灼掀开眼皮,目光投向校门口,女孩儿一个人骑着车,孤零零地从校门口慢慢骑出去。
“意思就是......”他单脚用力,山地车飚了出去,“我走高考。”
他本来没想着走竞赛那条路,别人说他有那个实力和天赋,他就去了。
但他现在改变想法了。
校门口人潮涌动,三两成群结伴说笑,临近期末的日子几乎都是说些考试的事情。
“期末了好快啊。”
“下学期就要高考了,我天,想想就紧张。”
“你呢?”
“实话说,我挺怕的。”
沈诱随手将书包扔在前面的车筐里,从两个闲聊的学生旁边骑过去。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想:她也挺怕。
怕她考不上,怕真的就这么算了。
十二月末的天气,有些凉,天上乌云连片,雷声轰鸣,没两分钟就下起小雨。
这个天气温度偏低,淋了雨容易生病,不少学生撑起伞挡雨。
沈诱淡淡地收回目光,书包里的伞紧紧躺在里面,她没动,任凭雨点顺着风吹在脸上。
没别的原因,她就是单纯想淋会儿雨,想做就做了。
“淋雨很好玩儿?”
身后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跟上来,夹着凉风的味道,沈诱愣了愣,还没转回头,一柄黑伞罩在了头上。
谈灼不给面子地嘲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爱好?”
他眉梢一挑,语调稀松平常,仿佛之前那晚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生。
沈诱这几天刻意避着他走的,想着等那些话完全平息下去,再做打算。
没想到他跟上来了。
谈灼还骑在山地车上,右手撑着伞往她这边倾斜,越下越大的雨珠全部落在他清瘦的肩膀上。
校门口人很多,他这番动作惹来不目光,但他动都不带动的,像是要跟前几天的传言对着干。
她往后躲了一下:“我没带伞,准备——”
“沈诱。”
谈灼淡淡打断,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直截了当问:“躲着我是为竞赛的事儿,因为觉得你影响我保送了?”
“......”沈诱愣住,半天没缓过来。
她没想到,压抑了许久的事情,把他轻飘飘的说出来。
谈灼却扯了下嘴角,风将他的轻慢的声音传遍角落:“人家给我发通知书了还是怎么着,我说我走竞赛保送这条路了吗?”
一番话砸下来,沈诱比刚才还懵,心跳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快。
她听着一如既往的冷淡声音,却感觉像一团火,烧进她心里,烧得她忍不住眼尾发红。
“我不走保送,也没那个本事一定能保送。”雨越下越大,谈灼看着她泛红的眼底,冷淡的声线倏地柔下来。
“我走高考,你影响不了我。”
第57章 姐姐亲亲
半个月后就是期末, 这个周日池佳佳组局,约着几个人去清吧玩一个下午,就当放松。
这个点酒吧里人少, 几人刚挑了个靠近角落的半圆沙发坐下,池佳佳招呼两个酒保上了几瓶饮料。
“这是低度数的果酒,我姐夫说今天半折!”
“阔气啊。”陈宴当即开了一瓶,尝尝鲜,“下周考完, 你们寒假有打算没, 不然考完我们再约着出来玩玩啊。”
今天的局就一班几个人,陈宴来之前突发奇想叫上了周迟, 上回球场算是交朋友了。
他举起瓶子碰了一下,“你华清转来的, 是不是寒假得回去啊?”
“对, 大概中旬吧。”周迟回一声,随后转头看向对面的沈诱, 下巴抬了抬, “你呢, 中旬能去吗?”
沈诱不在意:“我都行, 回家问问我妈吧。”
要去华清的事, 沈诱也是前几天才知道。
她妈说周家那边一直想当面跟她道谢, 见面的机会约了很久, 只是一直耽搁了, 这回得了空,正好可以去。
虽然面上这么说着, 但沈诱能感觉出来,她妈有事瞒着她。
或者说, 去华清并不只是见周家那么简单。
“你也去啊?”陈宴瞪大眼睛,一拍大腿,“这不巧了嘛,谈灼寒假也要去华清,要不你们约着一起啊,路上还能唠嗑。”
谈灼陷在沙发里,从始至终没说过几句话,这会儿听到声音也只抬头瞥了一眼,没什么反应。
“随便。”
陈宴横他一眼,懒得理他那死样,又转回去聊华清的事儿,恨不得飞去华清附中看妹子。
“附中大不大,跟咱一中比呢?”
“差不多吧,没怎么看过。”
“作业呢!作业多不多?”
“体育生还行。”
“港城离华清这么远,你为什么要转来一中啊?”陈宴一直挺好奇的,周迟文化课成绩挺好,家也在华清,没道理好端端转来。
周迟抿口酒,“没什么,华清那边待不惯。”
陈宴挠头,没明白华清待不惯和转来港城有什么关系。
谈灼抬睫,看了周迟一眼,没什么情绪的起伏。
随后他起身扬了扬手机,示意接个电话,往一边的通道走。
屏幕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几个是张秘书打来的,另外一个是来自国外的陌生号码。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谈灼没挂断,直接接通。
张秘书:“谈灼啊,你竞赛提前回来,学校没说什么吧?实在是没办法,谈总身体不好,要做手术的话,必须得要你陪在身边。医生刚说最近定了手术,你抽个空来医院吧。”
谈灼半阖眼睛,声音有些低:“什么时间?”
张秘书叹口气:“下星期吧,你爸上了年纪身体不好,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你......你没事的时候多来陪陪你爸。”
谈灼单手举着手机,唇微抿着,没说话。
张秘书知道这俩父子心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也不强逼,但是谈致远的身体状况突然变得很差,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除了谈灼一个儿子,身边没别的亲近人。
“我知道你心里还没过去,”张秘书慢慢道,“但你爸真的是回不来,你妈去世的时候,他也很难过。”
谈灼:“知道了。”
张秘书:“还有姜家的事儿,那边最近有些乱你就别去了,等......等谈总手术完早说吧,实在不行就算了。”
挂断电话后,谈灼还站在原地,把手机揣进口袋里,靠在墙上半天没动。
通道里空间有些窄,微弱的脚步声无限放大,清晰地从那头传到这头。
“你在这啊。”
沈诱走过去,靠在他旁边的墙上,“刚听陈宴说你寒假也要去华清,什么时候去定了吗?”
“还没。”
“那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去。”
“和你?”谈灼偏了偏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