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长得高,即便是半坐在山地车上,看向刘杭的眼睛也是睨视,轻慢嚣张的叫人不爽,却又不敢正面刚。
跟看垃圾差不离。
刘杭被盯得发怵:“那个,她欠我钱......”
尾音还未发完全,便被沈诱一个眼神制止住,悻悻闭上嘴巴。
沈诱转过身来,“没什么麻烦,以前的一个同学,刚说点事情。”
私高的那些事情,尽管沈诱一直告诉自己不用太在意,但她不想谈灼淌这趟浑水。
而且,就算要说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说,不方便。
“你先走吧,我今天有点事儿。”沈诱淡声道。
谈灼眼皮半垂,看着沈诱好一会儿,眼里是别人看不懂的情绪:“是吗?”
沈诱抿唇笑笑:“嗯,你先走吧。”
谈灼脸色冷淡,忽然嘴角扬一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句话不说直接飚起车就离开。
十二月末的天气渐渐转凉,他随便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外套,山地车的疾速飞驰带起一阵风,将他的黑色外套吹得鼓起,又缓缓落下,动作肆意。
给人一种感觉。
他很不爽。
“哟嚯,还挺拽。”刘杭看谈灼的山地车,暗示意味十足,“公子哥儿啊,一辆车没个十几万,也得大好几万吧。”
“你还认识这种人?没看出来啊。”
私高那会儿,沈诱是出了名的冷。
不爱说话,不搭理人,别的女生惹急了顶多哭两下,她倒好,一句话不说上来给人几拳。
打得最狠那次,是一个叫任愈的混混,直接干进了医院。
也就是那回,沈诱本就不咋地的名声,几乎损了个彻底。后来又发生了谣言的事情,几乎是名声跌落泥潭,洗都洗不清。
不过说来也挺巧,打任愈那事的真相,几乎没人知道,但他刘杭还偏偏知道。
“说起来,任愈那小子被你打的,现在几乎见着你了还得夹尾巴做人。”刘杭抽根烟,吸了口,“不过那小子确实该打,起了那样的心思......你也挺倒霉,说了真话都没人信,宋琦不领你的情还倒打一耙——”
沈诱皱眉:“闭嘴。”
刘杭点点头,识趣地不再提,把话题引到刚才的谈灼身上,“刚才那男生看着挺有钱,你怎么钓到的?不过要我说,那种有钱人想想就算了,哪里看得上我们这种没成绩的混混。”
“就算看上了,也是玩玩儿。”
沈诱低头转着车把,没说话。
......
银行离老宅区不远,沈诱回家拿卡就去到附近的银行取了钱,不多不少刚刚好。
那张卡里的钱,还是她和季繁星一起兼职的时候存的。
刘杭拿了钱嬉皮笑脸,也不多话打了车就离开。
放学得早,沈诱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把书包拍两下,扔车筐里,刚准备上车骑走,马路上的影子旁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还在?”
“顺路。”谈灼单脚落地,身子往前松垮地靠在车头上,胳膊肘撑着力,脸上没表情。
信他才有鬼,这条路几乎没什么人走。
沈诱勾唇:“担心我就直说,跟来的吧?”
谈灼神色恹恹,眼皮耷拉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态度不冷不热,比前两天还冷淡,沈诱能感受到他心情不咋地。
可以说,很不爽。
“你哑巴了?”沈诱歪着头,用鞋尖踢了下他的车胎,对面人还是一点反应都不给。
不搭理她。
混蛋一个。
“刚刚那个叫刘杭,以前私高的同学,来找我还钱,就这么简单。”沈诱耸肩解释,“校门口不太方便说。”
“嗯。”他懒懒应一声,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忽然出声问,“我很不靠谱?”
沈诱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没说话,就见他长腿轻松一跨就下了车,朝她走过来。
黑色冲锋衣松松垮垮,露出的半截手腕冷白有劲,在沈诱疑惑不解的视线下握住她的脸。
然后,用力一捏。
“......”沈诱的脸被他捏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松开,你捏我干什么?”
谈灼眼皮半垂,嘴角轻扯,淡淡吐出两个字:“欠揍。”
一遇事就把他往外推,还不欠揍。
他就这么不靠谱?
两节体育课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学生们集合后散场各玩各的,在紧张的高三生活中空出点时间放松。
球场今天人格外多,体育生和一班打球的两队人索性一起,分成两组打个友谊赛。
正值中场休息时间,两队人散在周边休息,笑着闲聊。
“哥们儿,打球挺厉害啊!”章西寻一个投篮,笑着由衷赞叹。
“还成。”周迟笑一声,抖抖身上黑色球服,“你们班也不赖,挺厉害。”
陈宴走过去,搭在周迟肩膀上,挠挠头:“之前对不住啊,对你有点误会,以为你是沈诱男朋友来着,还说你渣男。”
周迟运着球,“没事儿。”
“以后也算是朋友了,下次组局算你一个!”陈宴笑笑,说着对旁边招手,“谈灼,你站那儿干嘛,交个朋友啊。”
之前俩人在华清竞赛那次,闹得差点不愉快,他可没忘。
谈灼靠在一边的球台上,一身蓝白色运动球服,头上系着同款色调的发带,清爽利落。
闻声,他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半晌又慢慢垂下去,一声不吭地玩手机,当做没听见。
几人谈话间,沈诱和池佳佳从小卖部过来,手里拎着一大袋水。
走了一路,池佳佳就骂骂咧咧了一路,都到球场了还拉拉着个脸:“我说你们打球自己不买水,让别人跑腿,给不给跑腿费啊?”
“哎哟班长大人辛苦了!”几个男生开始起哄,两手巴掌拍得锣鼓声天,“愣着干嘛,给班长敬个礼!”
池佳佳笑骂:“滚吧你们几个。”
水买的挺多,足足有两大袋,随便挑的不同口味。
沈诱帮着池佳佳发水,人手一份,等发到周迟面前时,她顿了一下,把手里随手拿起的矿泉水放回去,换了一瓶补充糖分的饮料,“你喝这个吧,我记得。”
周迟笑一声:“算你有点良心,还记得。”
他是体育生,训练强度大,之前晕倒过一回,后来会专门喝些补充糖分的饮料。
“有良心但不多。”沈诱跟他呛两句,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一直凝在她身上,转头向某个方向望去。
少年姿态懒散,对上她的目光躲都不带躲的,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水。
沈诱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一瓶饮料,示意他要不要。
谈灼垂下眼皮,看着那瓶和周迟的同款饮料,他没什么反应,淡淡地移开目光。
沈诱:“......”
不理人是什么意思。
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好几天了,沈诱真有些不耐烦了,她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另外一个二分之一,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
软的不吃,那她就来硬的了。
......
下半场的球打得激烈,几乎是对面刚投篮,谈灼就一个跃起,扬手将球拦下,动作潇洒迅速,几乎是严防死守。
很快,比分逐渐拉大,友谊赛在下课前就出了结果。
球场少年气息洋溢,一场球赛下来,陈宴和章西寻交到了不少朋友,约着下午放学去嗨一个。
“谈灼,你去不去?”陈宴招手。
“不去。”谈灼揭下护腕,抽出一张纸巾擦了下脑门上的汗,把篮球扔给陈宴,打了声招呼离开。
陈宴一脸懵:“谁惹他了?”
章西寻忽然摸着下巴,眯眼。
他怎么闻着一股醋缸子味儿呢。
体育课还没下课,教学楼也在上课期间,连轻微的脚步声都听得见。
高三教学楼最近在逐层翻新,三楼有几间废弃的教室,是原来的美术教室空下来的。
最近要放置油漆和些杂物,门半敞开着。
谈灼左手拿着手机打字,一边路过三楼。经过杂物室的门时,里面传出些声响,他连头都没抬,把收起手机揣进兜里,另一只手拨开头上的发带。
突然,发带的另一头被一只手拽住,谈灼转头的功夫,他被一股力道劲儿扯了进去,按在墙上。
杂物室里昏暗不明,空气些许憋闷,寂静氛围中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几缕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打在眼前女孩的身上,那双眼睛升起几丝得逞的笑意。
沈诱摁着他的肩膀。
肩膀上的劲儿不算小,但在谈灼这儿就是小孩把戏,不过他没反抗,就这么靠在墙上,“干什么?”
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我觉得你最近挺奇怪的。”沈诱说法直白,坦荡,开门见山,“但我有点想不明白,你能说说吗?”
谈灼不知道她的意图,没说话。
“不说也没关系。”沈诱弯了下唇,“知道这里最适合做什么吗?”
谈灼打量了下环境,漆黑昏暗的杂物室堆满了东西,随时都可能有人来,他们就躲在一扇门的背后。
极其危险的位置。
沈诱踮起脚尖,缓缓凑到他耳边,坏笑地小声说了几个字。见他眼神挺淡没什么反应,还煞有其事地在他耳边解释。
话说得很坏。
谈灼垂下眼皮,淡淡的眼神中带了点别的东西,他有了点反应:“这么敢的吗?”
沈诱嘴角的笑意僵住,被他带有压迫感的眼神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谈灼盯着她。
-有我陪你啊。
-周迟啊,他不一样。
-你喝这个吧,我记得。
一幕接着一幕浮现在眼前,压了几天的烦躁和不耐,此刻在安谧的空间中,缓缓滋生。
谈灼觉得他有时候挺混蛋的。
比如,现在。
“我真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沈诱有些悻悻,她觉得玩笑开大了。
“是吗?”他微嗤一声,“不好意思,已经当真了。”
话落,沈诱还有些愣,突然手臂被一把扯过去,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薄荷香味扑面而来。
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近。
微凉的薄唇触碰在她的唇瓣上,力道一点都不温柔,有点重。
沈诱脑子发怔,愣神之际,忽然唇瓣一痛。
他也咬了她一下。
咬得比她还重。
真的有点不对劲。
温辞这几天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沈诱不对劲, 从上星期五的体育课回来魂不守舍后,直到今天,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心不在焉。
“你这几天怎么了呀?”她轻声问。
沈诱眨了眼, 笔尖无意识在草稿纸上滑动着,脑子里却浮现出杂物室的一幕。
谈灼把握着分寸跟她隔了些距离,没有靠得太近,手却牢牢圈着她的胳膊不放,唇上咬她的力道, 很重。
就像是要她长记性一般。
又礼貌又混蛋。
他干了过分的事, 一点都不心虚,嘴角扯出一个不正经的笑, 问她:“沈诱,在你心里, 我算什么?”
他给了沈诱一个期限, 封闭训练这些天的时间,让她想想清楚。
还有那个另外的二分之一, 他也没忘, 要她想出来。
沈诱当即很无语。
“我在想一个问题。”沈诱托腮, 懒懒道。
“什么问题呀?”
沈诱垂着眸, 心里却想起田昕薇说的那些竞赛保送的话, “竞赛保送, 会不会因为一些事情取消保送资格?”
温辞点点头:“好像是的, 资格少竞争多, 可能如果出现争议的话会取消吧,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沈诱摇摇头, 没说话。
可心里却不好受。
原来真的可能会被取消资格。
田昕薇没骗她。
封闭训练进行期间,一中的其他学生也开始进入复习阶段, 试卷一摞一摞地堆积成山。
“做不完,根本做不完。”
陈宴趴在桌子上,第八百次哀叹谈灼不在,他的作业无处可抄。
章西寻垂头丧气:“谈灼到底啥时候回来啊?”
“起码对半个月吧......唉。”
沈诱目光从后边两个唉声叹气的人身上收回来,止不住地想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地球离了谈灼不能转了。
整理好桌子上的几张卷子,塞进夹层,沈诱甩上书包出了教学楼,去了附近的书店。
一中发下来的卷子,太难,她几乎没多少对的,照这样下去做了也是白做,得买几套基础的。
这回逛书店,沈诱没想着问谈灼,因为封闭训练期间,手机也很少用,几乎沈诱发过去的消息,谈灼都要很晚几近凌晨才会回复。
书架镂空,书籍摆放隔着些缝隙。
“你别乱来,这里是书店......”
“我知道,就一下......”
沈诱尽量忽视书架对面两道黑影,挑着理综卷,忽然对面细碎的声音停止,紧接着响起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
“......沈诱?”
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秒,沈诱就皱紧了眉头。
遥远又恶心的回忆,直冲脑海。
男生浑身的酒气,半清醒半糊涂,用蛮力扯着她的胳膊,见她反抗直接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嘴里说出的话令人恶心一辈子:“沈诱,你给我摸两下。”
“你姐不纯摸着没意思,你看着还是个处——”
男生话没说完,就被沈诱挣脱开来,被她按在地上一拳接着一拳地打,直到沈诱自己的右手破皮出血,麻木痉挛,才肯停下来。
倒在地上的男生喝醉了酒,浑浑噩噩的意识没打两拳就陷入昏睡。
时隔两年多,沈诱没想到又在这里碰见了他。
那个被她打进医院的畜生。
对方显然更早认出了她,转瞬之间任愈脸色发白,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沈诱,连带着胳膊里的女孩也被转了过去。
宋琦不明所以:“怎么了?”
任愈抖着唇:“没什么......”
他嘴里重复念叨着三个字,不知道是想告诉宋琦没什么,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什么。
从那次被打进医院过后,任愈就老实了很久。不管是最开始起了心思的宋琦,还是后来喝醉酒起了心思的沈诱,亦或是其他暧昧的女孩子,他都不敢再背地里搞小动作。
那事的真相,宋琦还不知道,任愈也不敢让她知道。
往往事与愿违。
宋琦拧着眉转头,一眼对上书架另一边脸色冷漠的沈诱,“你怎么在这里?”
沈诱漫不经心拿下一套理综卷,扔进篮子里,往前面走,直接无视。
“你还欠任愈一个道歉。”
宋琦往前走几步,“之前那件事,你一直都没有跟任愈道歉。”
沈诱扫一眼,“什么事儿?你说的是他想给你下药被我逮住的事儿,还是说他对我起歹心被我活该揍一顿的事儿?”
这套说辞,沈诱不止说了一遍,宋琦也不止听了一遍。
不管是几年前的私高,还是现在的书店,这套说辞几乎是变得都不带变的。
只是沈诱没想到的是,宋琦竟然又和任愈复合在一起了。
“你不要乱说话!”宋琦最烦的就是沈诱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当时要不是她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任愈也不会丢这么的脸,出了院就说对不起自己,要分手。
“几年了你连声道歉都不行?”宋琦皱眉,“我还以为你妈把你教的多好。”
沈诱脸色倏地冷了下来:“你没资格说我妈。”
说她可以,随便,但她说妈不行。
“凭什么没资格?你们母女俩吃我家的,住我家的,用我家的,你妈就是个保姆,你就是保姆的女儿,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月修带着沈诱嫁进宋家,是宋琦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从私高的事情抖落出来后,一切都变了。
她爸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宠着她,时时刻刻提醒她怎么做事,怎么说话,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来质问她。
可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明明在沈月修和沈诱进宋家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宋琦语调出奇的平静,“哦也是,听说你最近钓到一个挺有钱的公子哥,还是一中的年级第一?挺有本事。”
“不过人得有自知之明。”
“人家的大学,你根本考不上。”
别跟你妈一样,一心攀上宋家。
沈诱神色淡淡,几乎是宋琦尾音刚落,她就直接把手里的一套理综卷砸了过去,她向来能动手就不动口。
不管身后的宋琦又开始歇斯底里的发疯,她转身就走。
有时候沈诱真觉得,宋琦是不是心理有病。
简直偏执极端到了一定的程度。
几天下来,温辞依旧半蹲在跑道旁,托着下巴看沈诱跑步。
并非是要放松,而是她心里藏着事儿。
温辞猜,大概和谈灼有关。
“坐这干吗?”身后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拽里拽气的,有点冷。
温辞心一跳,蹭的一下站起来,怯怯道:“对不起,是不是......挡到你了。”
“......”周迟搞不懂她随时随地道歉的习惯是怎么来的,更搞不懂他是长得像土匪,还是长得像海盗?
回回见到他,说话音量跟蚊子哼哼似的。
他刚刚就随便一问,“沈诱呢?”
温辞眼底闪过一抹失落,片刻后又重新抬头,朝操场指了指:“她在跑步。”
“行,谢了。”周迟转身就要走。
温辞也不知那哪来一股勇气,竟然伸手抓住周迟的袖子:“等一下!”
周迟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
温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猛地松开手,唰地一下双颊通红,她结结巴巴:“我、我......我就是想问一下,微信给你转的钱,你怎么不收啊?”
她说的是上回踩坏他球拍的事儿。
周迟无所谓地胡诌:“不用了,球拍用挺久,旧的不值钱。”
不过一个球拍,再说了他也知道温辞不是故意的,大老爷们儿没必要这么较真。
温辞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看见视线里的一双鞋离她近了点儿。
“诶。”周迟叫她一声。
“......”温辞难得产生一种无语的情绪,她抬起头,小声又严肃地强调,“我不叫诶,我叫温辞。”
周迟莫名想起来一句著名台词,轻笑出声,觉得眼前这胆小鬼还挺逗。
可不知怎地,看着温辞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周迟心底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情绪。
他没头没尾说:“你跟我一个朋友挺像的。”
温辞没想到他会主动找话,胸腔的心跳如小鹿乱撞般,她呆呆地回:“那......那挺巧。”
周迟:“......”
跑了几圈下来,身上出了不少汗,但沈诱觉得不是很累。
她需要发泄,调整状态。
“还跑,不要命了?”周迟走过来,把手里买的一瓶水递过去,“别喝,先润润嗓子。”
沈诱拧开抿了一小口:“你怎么来了?”
周迟笑一声:“我要不来,你不是还要玩命儿跑?”
“没。”沈诱走到看台边,腰往后靠,整个人姿态放松了点儿,“我就是调整调整状态。”
这话她也就随口说说,敷衍敷衍两下,也没想着周迟和她聊些什么。
“因为谈灼的事儿?是不是挺多人跟你说你俩不太适合的。”周迟猜的挺对,他又闲哉哉说了句:“还挺不像你的。”
沈诱没懂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周迟也不卖关子,瞥她一眼继续说:“你不是一直很大胆么,想要什么就去拿,想做什么就去做,怎么现在还变得畏手畏脚啊诱姐?”
周迟侧过身,直视她:“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大胆吗。”
周迟的眼睛是内敛的双眼皮,深邃,桀骜不驯,不笑的时候有些冷,笑起来又给人一种迷惑性。
好像他这人,还挺在乎你的。
沈诱时常会产生这种错觉,误认为周迟对她有些什么别的意思,比如刚刚那句话,说出来的那刻,总觉得带着遗憾。
可仔细想来又觉得毫无可能性,太扯了。
兄妹死党的关系,怎么可能扯到那上面去。
“看来迟哥很有经验啊,难不成你附中那些百八十个女朋友都是这么来的?”沈诱笑出声,揶揄说,“喜欢就要大胆上。”
周迟头往后仰,“什么喜欢,玩玩而已。”
“靠,这话都说得出来。”沈诱踢他一脚,“不要脸,渣男。”
周迟点头:“嗯,我是渣男。”
还是一个胆子不怎么大的胆小鬼。
白天和周迟说得一番话,沈诱其实没多放在心上,但到了晚上,半夜三更的时候她却一直回想。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大胆吗。
沈诱翻出枕头旁边的手机,打开微信,鬼使神差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已经是凌晨两点,她没想着谈灼能回复,之前最晚都是零点回的。
手机突然震动几声,连续不断,听着不像是消息,而是......
沈诱猛地拿起手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谈灼邀请你视频通话。
他真的打过来了!
心脏,蓦地怦怦乱跳,不为别的,只为刚才她脑子一抽发过去的一句话。
还是一句荤话。
她发:你晚上裸睡吗?
手机震动个不停, 跟催命符似的。
沈诱指腹一滑,视频刚接通,入目是原木色调的天花板, 传出些淅淅沥沥的水声,隐约带着密封空间的回响。
好像是在......洗澡?
她直起腰,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
真有这么好的事?
念头刚出现在脑海里,另一边的人跟听得见沈诱的心声般, 声线冷淡地否定:“不是洗澡。”
摄像头晃动两下。
谈灼单手拿着手机, 另一只手用毛巾擦着头发,湿淋淋的碎发搭在前额上, 少了平常的疏冷,多了几分稚气。
他煞有其事提醒两句:“少想些有的没的。”
沈诱:“......”
封闭训练期间, 住的是酒店, 两人一大间,但有各层也算是一人一间。
谈灼坐回书桌前, 把手机固定在旁边, 动作随性地擦着头发时, 瞥见镜头对面的人眼睛直直盯着他。
那眼神, 动都不带动的。
谈灼:“......”
他顺着沈诱的视线往下看, 才发现领口有些歪了, 露出了大片冷白皮肤。他严谨地拉好领口, 笑一声:“你能不能稍微装一下?”
这眼神, 看得他都尴尬。
沈诱收回目光,没提刚才脑子一抽问的问题, 见他坐在书桌前,又拿起笔, 像是要做题的样子,问:“你怎么还没睡?”
谈灼头发还没干,他悠悠转了下笔:“有题不会,没法儿睡。”
语调稀松平常,好像不会做题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诱倒觉得稀奇,她一直以为像谈灼这种尖子生,应该几乎没什么不会的。
突然来了点好奇,她笑了一下:“大学霸还有不会的题吗?”
谈灼半撑着头,手机放一边儿摆着没管,低着头边计算边说:“是人就有不会的东西。”
他扯一下嘴角,“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聪明。”
没有谁天生就什么都得心应手。
起码谈灼不是。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做,那时候他妈刚去世,谈致远因为集团的事情国内国外四处飞,谈家和姜家那边明争暗斗,水深火热。
谈灼没办法,只能学着自己去做。
不仅仅是为了这一次最好,而是下一次最好,每一次都最好。
他没有选择。
谈灼抽出一张草稿纸,接着推算,“最近学习怎么样?”
“就那样。”沈诱没有提最近发生的些事情,打算随便敷衍两句,可是看着谈灼坐在书桌前的样子,她心里忽然滞了一瞬。
少年垂着头,右手握笔,眼神专注,即便几乎是站在优秀的顶端了,但他还在拼。
一句接着一句的“你考不上”,宛如魔咒一般涌上脑海,沈诱想尽力忽略,可还是忍不住地想起。
她故作轻松问:“华清市的大学难考吗?”
算得上是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谈灼握笔的手顿了一下,点了个头,“嗯,挺难考。”
这种现实的事情,没有必要说假话。
“这样啊,是挺难考的。”沈诱倚在床沿上,眉眼上扬地笑着回话,眼底却难掩失落,“我就随便问问。”
“不过......”谈灼松开笔,整个人懒洋洋地往后靠在椅背上,疲倦的脸色充满了少年气,他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考得上。”
我觉得,你考得上。
沈诱眨了下眼,心里涌上一阵无言的悸动。
靠,这人,撩人于无形啊。
她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挪开眼睛,装出一副淡定样儿:“怎么,你怕我考不上啊?”
“是啊,怕你考不上。”谈灼嘴上说着怕,语气要死不活的,一点起伏都没。
“不然你追我还得大半夜打视频,发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怎么回?”
沈诱:“......”
她就知道,他根本没忘刚才那句荤话。
沈诱也不兜圈子,其实她还挺好奇的,她托着腮,眼神求知若渴:“你睡觉真的不脱衣服吗?男生不都喜欢裸睡么。”
谈灼不看她,继续做题。
“你跟我说说吧,”沈诱狡黠一笑,“我不告诉别人。”
谈灼瞥她一眼,那意思是:信你?
沈诱把脸靠近屏幕近了点儿,明明就两个人,她故意用气音说话:“不说也行,要不你给我看看?”
“......”
谈灼一秒都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期末复习阶段,图书馆延时开放,等闭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过了放学的点,路上没什么人,沈诱背着书包往学校外走。
刚出一中的校门,一道人影从旁边的立牌后面走出来,畏畏缩缩叫了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