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都是胡扯!公司是你辛辛苦苦建立的,管他们干什么?”
“爸爸忘了,您从小教导我们,我们纳西斯家知恩图报,我就是再无耻也不能否认自己获得的恩惠,这些员工不是公司的奴隶,他们是我的朋友和伙伴,事到如今,很多人很多感情我已经割舍不下了。”威廉说。
“别胡扯了!你给他们饭吃,护着他们,这还不够吗?你还要干什么?把命豁出去?”
眼看威廉和父亲就要吵起来,我对威廉说:“你先出去吧,我要和爸爸谈谈。”
威廉离开后,父亲暴躁地对我说:“你做的这些事,你丈夫知道吗?你们都不顾及家人的安危吗?赶快停下!听到了没有!”
“前几天,我随元首去斯达巴克省视察的时候,去了趟那里的集中营……”
我还没说完,父亲就急着打断我:“我知道菲利斯人都很可怜,那又怎么样,总不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吧。”
“丹尼·约根森被一枪射死了,就在我眼前,不到5米远的地方。”我平淡地说道。
父亲一下顿住了,喋喋不休的话停在了嘴边。我们两家虽然有很深的矛盾,可丹尼也是父亲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曾带他一起玩耍,父亲应该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他们家只剩内力叔叔一个人了,以前我也很恨他,可自从丹尼哥哥死在了我面前,我就再也恨不起来了。爸爸以后不要再提起他们了,妈妈很痛苦。”我说。
父亲眉心一拧,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没说出口。
“还有一件事,我要送贝拉离开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爸爸也去见见她吧,如果这是永别,不见会留下遗憾。”
父亲不置可否,又回想起自己的目的,瞪着我说:“不要转移话题!我说你们兄妹不要再牵扯菲利斯人了!”
“如果发生了意外,我会把一切都揽在身上,爸爸不用担心。”
“我是在担心自己吗?我是在担心你们!”
“我很抱歉,爸爸。”
“你是什么意思?”
“请您原谅我。”
“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掺和这些事?”
我没什么能解释的,很多人都不能理解我的选择,哪怕亲人也一样,即便解释了,他们也一样会反对,我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重复一遍:“我很抱歉,爸爸,请你原谅。”
他火冒三丈,愤怒地瞪着我,好似随时会爆发,但我已经不是幼时等着挨他巴掌的孩子了,他最终也只是大声呵斥道:“不行!我不允许!你听到没有!你要像你妈妈一样背叛家庭,给大家带来痛苦吗?”
听他提起妈妈,我叹息道:“当年妈妈执意离开我们,我怨恨过她,但我也理解她,所以她无家可归时,拼着爸爸不高兴我也收留了她们,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妈妈的选择是离开这个的家,而我的选择就是做这件事。”
听我提到母亲,他更恼了,急切道:“你就是想学她吧?什么选择?我呸!当的什么救世主?冒着危险救了他们,获得几句口头的感谢,这就是你要的?要是你因此坐牢呢?他们谁能救你?还不是只能连累我们!”
我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父亲,他也不会被我说服,一切解释都是苍白的,于是起身道:“我和威廉还有事要忙,先走了,爸爸。”
几乎是逃出了家门,我伤心极了,因为不被至亲理解,也害怕自己的选择会连累到他们,所以爸爸强烈反对时,我内心动摇到了极致,在安泰老师那里重获的信心也瞬间垮台,我像个颓废的失败者,在附近的小酒馆里喝酒抽烟,被愁绪侵占。
第123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二天,我在去厂区的路上遇到了父亲,昨天激烈的争执让我们碰面时不自觉地回避了视线。
“爸爸去哪里?”我上前几步问。
父亲看也不看我,没好气地说:“去看贝拉。”
我高兴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父亲背着手大步走在前面,根本不打算理睬我,一路上我试图和缓关系,也只是换来他愤怒的一瞥。
威廉花很多钱贿赂了厂区卫兵,所以上工期间他们多在办公室喝酒打牌,没有卫兵监视打扰,工人们要好过很多,厂区里机器轰隆隆响着,大家各司其职。可是我们刚来到流水线,就看到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卫兵在拉扯工厂女工,仔细一看,被拉扯的人竟然是贝拉。
卫兵对她吹口哨,口出污言秽语,贝拉脸色很难看,却勉强挤出笑容,推拒着卫兵无礼的调戏,就好像她已经习惯了应付这种场面。
“住手!你他妈干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旁的父亲已经冲上去,挡在贝拉前面,一把推开嚣张的卫兵。
卫兵被推得一个趔趄,转身暴怒了:“臭老头子,你哪儿来的!找死吗!”
“找死?老子宰了你!”父亲抡起拳头就和卫兵打作一团。
混乱引来了其他卫兵,他们强行分开二人,一个穿长官制服的男人问:“怎么回事!”
挨了打的卫兵擦擦嘴角的血迹,愤怒地瞪着眼睛道:“这个老疯狗突然冲上来打我,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长官应该是认识父亲的,他拽着父亲的胳膊走到角落问:“为什么打架?”
父亲啐了一声说:“我儿子给你们那么多钱,你们还跑来工厂作威作福,那个狗东西干了什么,他自己清楚!”
“关你屁事!你们让开!我要宰了这个老东西!”卫兵叫骂道。
眼看两人又要厮打起来,我们急忙把父亲拉扯了出去,父亲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骂骂咧咧:“别让我再看到他,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贝拉一直默默地跟着我们,脸上挂着木然的神情。
“你经常被他纠缠吗?为什么不告诉威廉?”我问。
贝拉摇摇头说:“我没事,在工厂里最好不要惹恼卫兵,威廉护着我,但其他人可能会有麻烦。”
一旁的父亲凉凉道:“遇事别畏畏缩缩的,有麻烦你就说,威廉会帮你。”
贝拉听了冷哼一声。
父亲似是被这冷哼激怒了:“你哼什么!”
“我喜欢哼。”
“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有没有一点礼貌。”
“反正我也没有父母教,没礼貌不是很正常吗?”
“我是关心你,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别假惺惺了,这么久了,你来看过我一次吗?不用假装在乎我,也用不着你替我出头。”贝拉倔强地说着强硬的话,可泪珠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父亲恼怒道:“那正好,我这就走。”说着扭头就要离开。
我急忙劝住他,又对贝拉说:“爸爸是特意来见你的,最多两天后,我就把你送走了。”
贝拉垂下头,嗫嚅道:“我不走。”
“你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父亲大声呵斥道。
贝拉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死不死的关你什么事,说得好像你在乎我似的,你巴不得我死吧,我死了你才眼不见为净。”
“你说什么!”
“你巴不得我死!”
“我什么时候巴不得你死!就因为我没来看过你?谁叫你受了欺负也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逐渐争吵起来,贝拉留着泪说:“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巴不得我死了,这样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你干嘛来见我,还假惺惺帮我出头,我就不走!死也死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你混账!这种时候耍什么小性子!”父亲大骂道。
“不用你管!”
望着贝拉倔强的眉眼,父亲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行!你给我乖乖离开这里,将来咱们还有再见的一天,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再见?你还想再见到我吗?那时候我们流落街头,你却赶我们出门,你根本就不想我活着吧!因为我是个野种,因为我不是你的女儿!”贝拉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父亲愣住,沉默了。
就好像许久以来压抑着的东西突然爆发,贝拉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蹲在地上抽抽噎噎着说:“我不用你管,你不是我爸爸,我也不是你女儿,我愿意死在这里,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走吧!”
一种羞愧混杂着伤感的情绪挂在父亲脸上,他望着哭得一塌糊涂的贝拉,缓缓垂下了头。
小时候,父亲很疼爱我们,我还记得他把我们扛在肩头的情景,他会带着零食和小玩具回家,会驱赶欺负我们的野小子,他曾那样疼爱贝拉,所以遭遇背叛的时候才会格外痛恨,他甚至把痛恨转嫁在同样遭到背叛的贝拉身上,哪怕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许多年过去了,那些让我们痛苦的人或事渐渐远去,仇怨也被时间磨平,然而遗憾却如疤痕一样深刻在那里,让人怅惘,让人不知所措。
“我……我只是没有想到……”父亲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你必须得走。”
“我不走!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再也不离开了,谁也不能赶我走。”贝拉那细腻柔软的感情里充满了对家的依恋,她哭红了眼睛,倔强地摇头。
终于父亲抬起了发红的眼眶,泪水从眼角的沟壑流到腮边下巴,他抬起袖子擦来擦去,声音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我听他低声呢喃,似乎在说‘贝拉,我的贝拉’。
贝拉望着泪流满面的父亲,一下子愣住了。
父亲仍然在哭,他是那种传统冷硬的旧式男人,从来暴躁冲动,不会说软话,甚至当年母亲离家出走,他也只是摔摔打打,没有见他哭过,而此时他哭得异常伤心,就好像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你走吧,我求你走。”父亲抹着眼泪说:“是我不好,我……我对你……”
贝拉不再出声,她默默地望着父亲,泪水无声滚落,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面颊,终于她停下哽咽,擦擦眼泪说:“你真的还想再见到我吗?”
“当然,我想再见到你。”
“可我一直在等你,你却一直不来,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所以才不想见到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敢想起你,想起你我就痛苦……”父亲双手抱住了头,哽咽道:“我是你爸爸,可我又不是你爸爸,我想留下你,可我看到你就痛苦,所以我逃了,就是这样……”
贝拉再一次崩溃大哭起来,扑到父亲身上:“爸爸,爸爸,你原谅我了没有,安妮原谅了我,威廉也原谅了我,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不来?”
父女两人抱头痛哭的时候,我也忍不住落泪,这才明白原来之前贝拉执意留在这里,她是在等爸爸。
这天我们送别了贝拉,她会在凌晨货运车离厂前藏身在一辆汽车的夹层里,然后按照既定路线偷渡出国,也不知这次分别后何时才能再见,我们只能祈祷,祈祷她一路平安,祈祷终有一天能重逢。
也就是这天,广播上传来消息,我们的军队占领邻国布鲁萨斯全境,邻国总理宣布投降。胜利的消息一天24小时在广播上循环播放,到处都能看到胜利游行的队伍,广场上载歌载舞,欢庆的旗帜插满大街小巷。
我知道迈克要回来了,这比什么都令我开心,至少我每天担惊受怕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可是胜利的消息还没传回几天,国家就再一次对外宣战了,这次的对象是西国。
这一消息顿时让国内舆论炸开了锅,西国可不是之前收拾的那些小国,作为老牌战争强国,西国整体军事实力相当强大,陆军部队装备精良,武器数量和性能上也都超过普国,甚至海军实力也十分强劲。最重要的是,西国富有强大,有着众多的海外殖民地,也就是有着普国难以比拟的战略纵深,上次战争时,普国就败在了西国等联军手中,没想到现在竟贸然向其发动了进攻。
虽然如此,国内舆论却都持着积极的态度,似乎铁了心要为上次战争的失败洗刷耻辱,民众士气高涨。
我随元首开会时,经常听他们讨论战术,他们讨论最多的就是‘快’,趁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迅速占领敌人的领地,这在之前几次胜利的战争中得到了验证,是十分行之有效的方略。
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预测,然而短短40天后,西国就传来了投降的消息,一时震惊了国内外。
西国投降得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国内陷入一片欢腾,广播上称赞着军人的英勇,以及西国的懦弱和怯战,一时间,大家似乎觉得我们的军队是无敌的,简直战无不胜,连西国都毫无抵抗力地投降了。
第124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以前读书的时候,看那些爱到刻骨铭心的桥段,总觉得存着夸张的成分,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一个人怎么会那么深刻的去爱另一个人呢?我无法想象。
直到和迈克分开后,我从清晨醒来到晚上入梦,只要有点闲暇就开始想他,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有时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有时又酸涩空虚到想哭,我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在战场上,甚至焦灼到坐立不安的地步。
我好像失去了自我,人生中第一次,我的喜怒哀乐都寄托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他能让我快乐,也能让我痛苦,我虽然心里觉得不妥,却依然接受了这种主宰。
在得知军队回国的日子后,我就一天天计算时间,等待是一种煎熬,我也在这一天天的等待中愈加想念。直到我打开房门,而他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一把拥抱住我,热烈亲吻。
他的胡茬划疼了我的脸颊和嘴唇,然而我一点都不介意,更用力地回吻过去,好似这种疼痛能磨平肌肤对他的思念。
“想我吗?”他问。
“想。”我回答,回答的时候还生出了几分委屈。
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试图用几场大汗淋淋的相爱来弥补分离的相思,我发现他右臂隆起的肌肉上多了几道扭曲的疤痕,他告诉我只是小小的擦伤,我却忍不住亲吻这几道疤痕,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痕,尤其上次战争时留下的枪伤,这些伤痕无不讲述着战争的危险,他作为指挥官尚且不能躲开枪林弹雨,更何况前线普通的士兵。
“战场上遇到过危险吗?”我躺在他臂弯里问。
“有过几次,不过没什么。”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
“你想不想我?”
“每天都想你。”
我想脱口而出,我也每天都在想你,但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只是紧紧抱住他,想和他合为一体,再也不分离。
这段日子只要有空我们就腻在一起,哪怕分开一刻钟,我就开始思念他,甚至躺在他的怀中也会觉得很不安,会不断地向他确认,你爱我吗?你想不想我?你会不会离开我?而他竟也不厌其烦地回复我,我爱你,很想你,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次数多了,有一次他竟然抱着我大笑起来,我恼怒地问他笑什么,他亲吻了我,把我紧紧搂在胸前说:“我不是笑,我是高兴,因为你爱我。”
是啊,我心想,因为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这样在意一个人。
这一周,元首在首都广场上检阅了胜利队部,还对全国发表了演说,并举办了不止一次庆功宴,宴请获得战功的将军和英雄。奥格莱迪将军的队部在此次战争中表现突出,因为屡建军功受到了元首的特别嘉奖,迈克也获得升任,他肩头已经有了三只金鹰标志。战争的接连胜利像是给整个国家打了一剂强心针,我从未在民众们脸上看到那样自豪的神情,仿佛陷入了某种狂热,从战场上回归的人都是英雄,受到了人们热情的拥戴,我和迈克走在街上,甚至有陌生人跑来跟他握手,称他好样的,只因为他穿着军装。
当国家层面的各种庆功宴结束后,迈克的直属上司奥克莱迪将军也发来了邀请函,于是几天后的晚上,我和迈克一同出席了宴会,宴会的举办者奥格莱迪将军夫妇一同外出迎宾。
“纳西斯女士,您的到来令寒舍蓬荜生辉。”将军夫人主动与我问好,态度热情亲切,但对比其他宾客又添了一层谨慎。
当初我为了避开骚扰,曾寄身在将军府中当了一阵子家庭教师,甚至还赠送了一部分工厂股份出去获得庇佑。如今身份转变,再见面时,没人不长眼地提起这段往事,相反他们谨慎的态度让我知道他们很在意我如今的身份。
“感谢您的邀请,我和丈夫都很荣幸。”我也带着客套的笑容和将军夫妇寒暄。
宴会大厅里,我看到了众多乔纳森家族的人,经过这次战争,乔纳森通过战功再次提升了威望,众多弟兄都在军中获得了头衔,尤其海涅,他甚至受到了元首的单独接见,此时他挽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跟随在将军夫妇身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感觉彬彬有礼的同时又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
令我意外的,他主动上前和我们打招呼了。
“安妮,好久不见。”海涅的肩头同样是三枚金鹰,然而胸前却佩戴着元首亲自颁发的勋授,这代表着他是立下重大军功的战争英雄,是军中冉冉升起的新势力代表。
“好久不见。”我拘谨地回应道,然后看向他的妻子,奥格莱迪家的小姐身着华丽的浅灰色礼服,头戴一顶小巧的钻石王冠,她有着秀丽的容颜和一头浓密的棕色卷发,这无疑是一位优雅迷人的女性。
虽然以前都见过,但这种场合打招呼后,应该正式介绍彼此认识的,我正等着海涅介绍,谁知他下一句话说:“听闻你为元首先生工作,我很为你高兴。”
“都是机缘巧合,我的能力还很欠缺,元首先生错爱了。”我说。
“不,这是你应得的,你一直这么努力,也一直这么优秀,我真为你骄傲。”他的视线缠绕在我身上,完全没有介绍妻子的意思,甚至也不跟迈克打招呼,如果不是不知礼仪,那就是故意的。
这场景似曾相识,我尴尬地看向他的妻子,奥格莱迪小姐带着得体的微笑,柔声解围道:“很高兴认识你们夫妇,之前见过却没有自我介绍,真是失礼,叫我莱莉雅就可以了。”
作为老派贵族,且是将军的孙女,莱莉雅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跟萨沙有些相似,她随时随地都维持着自身的体面和尊严,好像无论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海涅好像终于注意到了不妥之处,他温柔地牵起妻子的手,望着她说:“迈克是我的好兄弟,安妮是我的朋友,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以后要常来常往。”
“那是自然的。”莱莉雅小姐说:“爷爷也希望我们两个家族更亲近些,别担心,你顾及不到的地方都有我呢。”
“真高兴有你在我身边。”海涅吻了吻妻子的手背,莱莉雅则温柔地凝视着丈夫。
这对夫妻缠绵对视,眉来眼去,看似甜蜜无间,可是萦绕在他们周身的疏离感却分外鲜明,就好像两个人都在演戏,海涅游刃有余,而莱莉雅小姐积极努力配合着他。
迈克掀了掀嘴角,我知道他暗暗发出了他那标志般的冷嘲,然而他没说什么,极为得体地跟海涅夫妇寒暄几句后,借故带我走开了。
宴会开场前,将军照例要做开场白,可他只讲了几句就把位置让给了海涅,海涅牵着优雅得体的妻子上台发表讲话,他感谢了元首,感谢了奋勇杀敌的军人,感谢了将军,发表了对国家军队的期许,又谦逊地剖析自我。总之,这番演讲精妙得体,不时获得阵阵掌声。
我看了看四周,宾客们都欣喜地望着台上那位年轻英俊潇洒有礼的军官,他们显然喜欢他,对他很有好感,反而是将军一家成了背景,因为奥格莱迪将军的儿子们都从政,且政绩一般,而将军本人已经老了,在元首心中的地位早就大不如前,如果说之前和乔纳森的联姻是一种互相利用的联合,现在恐怕已经反过来要依仗乔纳森了。
望着台上万众瞩目的海涅,我不禁小声对迈克说:“他变化可真大。”有一句话我没说出口,我觉得他说话做事的方式,甚至举止神态都越来越像他哥哥黑加尔先生了。
“哦?那你觉得这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迈克一边鼓掌,一边问我。
像黑加尔先生是好还是坏呢?我想起了那个曾让我瑟瑟发抖的恐怖男人,摇摇头说:“我觉得很糟糕。”
“糟糕吗?”迈克的声音变得悠远,“他能拼着活到现在,也算不容易,连我都要称一声佩服。”
许是看出了我的担忧,迈克弯腰吻了吻我说:“别担心,我不会变成他那样的。”
眼前的男人声音温和醇厚,眼神坚毅包容,我望着他的时候,内心深处不由得升起安心和温暖的感觉,不会漂浮不定,也不会担惊受怕,因为这种感觉,我知道我选对了人,知道自己可以放心爱他。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离开的时候,我很想念你。”我对他说。
他弯下腰,笑着和我碰了碰额头和鼻尖:“你说过很多次了。”
“那我有没有说过,我每天都在想你,从早上想到晚上,连做梦都会梦到你。”
迈克深深地看着我,忽然他侧身拥抱我,我满怀感动地向他张开手臂,却感到自己小腹那里被硬硬的抵住了,一瞬间,所有的感动都消弭无踪。
“别在外面说这种话,等回家,你乖乖的。”他甜腻地在我耳边说。
我无奈瞪他,好吧,我想跟他谈感情,他却只想和我交流身体,什么喜怒哀乐都寄托到他身上,一定是我想太多,感动了自己。
第125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宴会是漫长且无聊的,充满虚伪的问候和互相吹捧,有些保留节目如演唱和舞蹈也因频繁亮相而略显单调。
时间将近午夜,一位身穿缀满了亮片和羽毛戏服的女高音在前台演唱,高潮部分对人的耳朵和神经是一种折磨,尤其深感疲惫昏昏欲睡的我恨不能捂住耳朵。
“你累了吗?”迈克低声问我。
这种宴会通常要持续到凌晨二三点钟,虽然提前离席有些不妥,但我真心想念温暖的被窝了,于是点点头。
“我跟将军大人告辞一下。”他转身走开。
我悄悄打了个呵欠,揉揉干涩的双眼,再睁开眼时便看到一位少年径直走到我面前,微微一抬下巴说:“好久不见。”
“您是……”我稍一迟疑道。
对方立刻恼怒了,冷着脸道:“哈!你竟然不记得我了吗?”
我仔细辨认一番,心想莫非是莱昂纳多?可眼前的少年跟我印象中差距太大了,我不太确信地问:“莱昂纳多?”
“哼!你想起来了,可真不容易呢。”少年丢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道。
“哎呀,你长高了。”我高兴地说,许是正在发育期的缘故,一年多的时间他就抽条到了我都不敢认的程度,已经需要仰视了。
少年留着齐肩的棕红色卷发,身材修长挺拔,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礼服,佩戴白色领结,侧边口袋里露出银色怀表链,虽然脸庞还很稚嫩,但举手投足间有股独特的优雅,那种来自特权生活的自小熏陶,透着骄矜和傲慢。
那段时间我一直借住在将军府,也多亏莱昂纳多才能保住工厂,可后来我心灰意冷,想忘记一切回家乡去,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和他打一声招呼,想到这里我惭愧地说:“很抱歉,当初我走得太匆忙了,都没有跟你说声再见。”
“岂止是没有说再见,过后你也没联系我,是不是早就把我忘在脑后了。”他讽刺道。
这少年完全没有绅士该有的气度,说话毫不客气,更没有什么迂回委婉,虽然我的确把他忘在了脑后,我尴尬地笑了笑说:“你还在家里念书吗?”
“请不要转移话题。”他皱眉道。
我无奈道:“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糟糕。”
“我知道,听别人议论过,你被一个男人纠缠欺负是吗?你是为了躲避他才躲来我家的吧,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能帮你的。”他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却似乎被我的笑容惹恼了,不满道:“你觉得我帮不了你对吗?因为在你看来,我只是个孩子。”
“不,只是事情太复杂了,连我自己也很迷茫,不知该做些什么。”
莱昂纳多不再争论,他沉默下来。
“你还在家里读书吗?”我又问。
他摇摇头说:“我已经回学校了,只是偶尔才回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了,他们把你拍得很丑,像个老寡妇。”
我噗嗤笑了,心想这家伙真是别扭极了。
“你笑什么!”他气闷道。
“我倒觉得那照片拍得不错,我看上去是不是特别有气势?”
“哼,只是又老又丑。”
“我必须以您从前家庭教师的身份提醒一声,怎么能当面说一位女士又老又丑呢。”
“难道你想让我夸你漂亮?”
幼稚地斗了几句嘴后,我心情愉快了不少,望着面前高高瘦瘦的少年说:“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你原谅我了吗?”
“你感到抱歉的事是什么呢?”他问。
我叹道:“为了躲避纠缠,我躲在你家,不但说了很多谎话,还惹了很多麻烦事,曾约定要做你的家庭教师,却半途而废,走得无影无踪,每一件事我都很抱歉。”
“原来是这些……”他冷笑一声,仿佛很不屑,盯着我的眼睛问:“你就想不起别的对不起我的事吗?”
我愣了愣问:“还有什么?你提醒我一下,看我是不是能补偿你。”
“你把我当孩子是吗?你能补偿我什么?一份圣诞节礼物吗?”他气闷,忽然,他看了看我身后,神色一瞬暗淡下来,低声说:“你丈夫回来了。”然后他垂下蓝色的眼眸,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我该走了,没什么,我只是来跟你说声再见的,因为我等了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