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出轻笑,很自然地坐到我身边说:“我要吻你了。”
我没说话,他直接吻了上来,吻完又吻,很快我气喘吁吁,意乱情迷,但我觉得在火车车厢里亲热不是个好选择,于是推拒道:“这样不好。”
他环抱着我,嘴唇在我耳边轻轻游移道:“为什么不好?我们这可是在蜜月旅行啊。”
我摇摇头说不行。
他用很低迷的声音在我耳边吐息说:“你不想吗?我以为你是喜欢的……”
我心头慌张而羞愤,口气不自觉地严肃起来说:“请你不要这样,我们是在人来人往的火车上,这很不妥帖。”
“那下火车后,去酒店里可以吗?”他逗我。
我嘴硬道:“那也不可以。”
他模仿女性闹别扭的口吻说:“今天早上你不但亲了人家,还摸了人家呢,怎么转眼就对人家冷冰冰的。”
我无奈撑住额头。
他继续哼道:“用的时候对人家又亲又摸,用完了就扔到一边,这可不好,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早上把人家都摸遍了的。”
“求你别戏弄我了。”我奔溃地看着他说:“我们这次出行的目的是很重要的。”
“当然重要了,这可是你和我的蜜月旅行呢。”他认真地缓慢地重复说:“是你和我的蜜月旅行,你知道蜜月旅行时夫妻都忙着做什么吗?”
我发现自从发生了亲密的事情后,迈克就总是热衷于语言上戏弄我,似乎很喜欢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像刚才,他认真地说着蜜月旅行时,我心中鼓鼓胀胀的,说不出来的感情在胸中涌动,但又羞耻于从小到大的教养,觉得这种不庄重的戏弄叫人难堪。可两人单独相处在狭窄封闭的空间里,总感觉每个相碰的眼神,每次纠缠的呼吸都热得滚烫,混乱的思维从几天前就凝聚不起来。
最后我也没同意他在火车上做些过分亲密的事情,直到火车穿过西国国境,在陆上交通枢纽的西国重镇拉维特里下车。
在这里,我见到了来迎接我的明妮和她丈夫凯文。
她飞奔过来和我拥抱,对着我的脸颊亲了又亲,人潮涌动,声音鼎沸的候车大厅里,我听到明妮轻轻抽噎的声音:“亲爱的太好了,见到你真高兴。”
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她离开普国时国内情况尚没有那么糟糕,但随着形式愈演愈烈,她也知道了詹妮弗的遭遇,以及我和海伦娜开工厂帮助菲利斯人的事。而这次把孩子偷渡出国,提出要在西国接应我的正是明妮。
我本来只想让她帮我联系十字会等救护组织的,毕竟她已经当妈妈了,有了个可爱的女儿,我不想她参与危险的事,可明妮却坚持要参与进来,用的理由也让我无法反驳。她说这么秘密危险的事情只能托付给最值得信赖的人,还有谁比她更值得信赖呢,且她永远都无法原谅当初杰西卡的背弃,莫非我和海伦娜也要背弃她?
似乎这几年里她始终对杰西卡惨死的事耿耿于怀,大学时代她们是最亲密的朋友,当年杰西卡宁可赴死也不苟活的选择让明妮愤怒至极也伤心至极,而现在她发现我和海伦娜也在做蠢事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只坚定且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我们身后。
明妮兴高采烈地挽着我向前走,迈克和凯文提着行李走在后面。
“真想不到,你竟然嫁了个军官,我还以为你会嫁给某个文质彬彬的男同学呢。”她笑嘻嘻地跟我咬耳朵:“他可真不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不过也真是高大俊俏啊,他是怎么追求你的?快跟我说说。”
都做妈妈了,明妮的性格却没变多少,还是那么热衷于戏弄别人,我还没说什么,她忽然碰了碰我的脖颈,惊讶地说:“天啊,这是什么新鲜出炉的痕迹,你这小傻瓜也不知道系好围巾。”
我急忙把围巾围高了一圈,脸和耳朵也瞬间热得冒烟了。
结果耳边传来了对方不正经的取笑声,她兴奋而夸张地揶揄道:“不打自招的小傻瓜,快跟我说说你们在火车上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让你这么紧张。”
我哭笑不得,无话可说,愤愤地捶了她一下。
她捂着肩膀可怜兮兮地回头,先跟丈夫凯文撒娇:“她打我。”又对迈克遗憾地摇摇头说:“瞧,她可不是什么温柔娴静的姑娘,以后您要多多容让啊。”
凯文挑挑眉梢,宠溺道:“打疼了吗?”
“可疼了,电影里的人猿金刚也没她有劲。”她噘嘴。
“那你不快回来,还黏着人家。”
“那是我心眼好,不怨她呗。”
在经历了那么多纠结痛苦后,与朋友久别重逢,她明媚的笑容甚至让我忘却了此行的危险和目的,仿佛这是一场真正悠闲而欢乐的度假旅行,直到坐上汽车,明妮小声与我说起计划。
“下午货车就会抵达,离开海关就安全了。”
我拿出留学申请和假造的身份证明说:“对接学校会帮忙开具临时居留证,有了这个就可以穿越西国,从沿海坐船去伯纳国了。”
西国与伯纳只隔了一条狭窄的海峡,海峡两岸时常有游客穿行,有时甚至不需要持出国签证。
明妮接过文件,详细翻看了一遍,点点头说:“除了伪造的身份,我们还需要给孩子再准备一些东西,他们这么小就离开故乡和父母,寄宿到国外陌生人家中,长大后也许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父母长什么样子,至少给他们留下一个将来能与父母重逢的机会,哪怕机会很渺茫。”
“你已经联系好伯纳国愿意帮助我们的人了吗?”我问。
明妮说:“已经联系好了,伯纳国的菲利斯人有自己的团体和组织,他们会为这些孩子找到寄宿家庭的。”
“那我就跟孩子前往伯纳,亲自见他们一面,确定孩子落脚后再回来。”我说。
午后两点左右,凯文先生用一辆小货车从火车站运回一个木箱,敲开封条后,小小的少年欢快地喊了一声‘安妮女士’。
迈克把他抱出来,他跑到我面前,深吸了口气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您会找不到我,要是没人救我出来可怎么办啊。”
我摸摸他的脸称赞道:“你很勇敢。”
他不好意思但又很自豪地说道:“其实我挺害怕的,但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没发出一点声响,还有搬箱子的人摇晃我呢,我紧紧咬着嘴唇,安妮女士你一定要告诉大家,只要安安静静的就绝对不会被发现。”
“好的,我会告诉大家,不过现在你一定又累又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说。
第112章 一百零四章
办理了琼斯的证件后,我们辞别明妮夫妇,坐上前往伯纳的游轮,然后在一个雾气蒙蒙的清晨,游轮驶入伯纳国的首都港口纽斯里。
纽斯里也被称作雾都,因为经常大雾弥漫,阴雨潮湿。太阳还在地平下线下,污浊的雾气涌动,远处传来摇铃声,那是游轮进港的声音,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空气愈来愈冷,有船员高喊‘纽斯里’、‘纽斯里到了’。
琼斯仰头问我:“安妮女士,我们安全了吗?”
“安全了,马上就进入伯纳了。”我说。
琼斯先是激动,紧接着又复杂地望了眼灰白的口岸,小声瑟缩地说:“收养我的家庭会来接我吗?可我不会说伯纳语。”
我知道他紧张,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担心,你会习惯这里的。”
迈克撑起一把大黑伞遮住我们:“该下船了。”
我们随人流走出口岸,远远地看到一个举牌子的男人,上面写着普语琼斯·卫斯理。
琼斯伸长脖子跳起来,指着男人说:“那是来接我的。”接着大喊:“我在这里,我是琼斯·卫斯理。”
我们朝那男人的走去,可越走近,我越觉得眼他熟。
男人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戴一顶灰色圆帽,帽子边缘露着几缕卷曲的黑发,脸颊苍白消瘦,一双黑眼睛随着我们的走近越张越大,最后他不可思议地喊道:“纳西斯小姐!”
是杰米·伊登!
我脚下停顿了一瞬,快步朝他走去,惊喜交加道:“伊登先生。”
他一下子拥抱了我,分开后仍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满脸激动地说:“老天,这不是在做梦吧,居然是你,居然是你……”
我也激动不已,当年只听说杰米一家逃出了普国,没想到竟能以这种方式在国外重逢。
我为彼此介绍道:“这是我丈夫迈克·史密斯,这位是杰米·伊登,我大学时代的同学,这个孩子是琼斯。”
杰米仍很激动地望着我,他深吸了口气,仿佛克制了一瞬后才转头与迈克寒暄。
虽然当初哈里斯他们帮助杰米一家逃出了普国,可任何财物都不能带走,他们离开普国的时候只携带了几件随身物品,然后他们辗转来到伯纳的朋友家,靠朋友的帮助才安顿下来。再后来从普国逃难到伯纳的菲利斯人逐渐形成了互助组织,在得知有人秘密护送菲利斯幼童逃难到伯纳时,就主动提出帮忙安置这些孩子,我和杰米才因此重逢。
当晚,杰米一家款待了我们,这是个大家庭,父母兄弟挤在一幢房屋里,生活不算太拮据,就是几个孩子太吵闹,声音沸反盈天,母亲们的吼叫也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杰米歉意对我们说:“抱歉家里太挤了,孩子们也太吵闹。”
“没关系,这里很好。”我说。
杰米望着自己活泼调皮的女儿,用一种后怕的语气说:“虽然伯纳很安全,但每个人都担心某天又会被驱逐,大家都被吓破了胆。”
“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安慰他说。
杰米叹息道:“如果不是哈里斯和布朗特帮忙,我都不敢想象现在是什么样子。那时候你也写信给我,让我带家人离开,我为什么没有听你的呢?回想那时候,我就像只猴子上蹿下跳,到处大放厥词,可现实却是我连一家老小都护不住。”
他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很萧索,又充满经历世事后的沧桑,与大学时代那个寡言少语、性情刚直的青年仿佛判若两人。但虽然眉宇间的桀骜没了,正直善良的情怀却没有随着磨难消逝,反而有了一种难言的厚重。
我摇摇头说:“不要妄自菲薄,您忘记了吗?很久以前你保护过我的,我一直铭记在心中。”
杰米面露惭愧道:“只敢背后悄悄提醒你的我,也不过是个懦夫罢了,一方面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一方面又不敢与他们公然对抗。可后来所有人都歧视我、攻击我的时候,只有你当面维护了我这个懦弱无能的家伙,我却害怕联络你,连一声感谢都不敢当面告诉你,现在你又为了我们大家冒险……”
听到我们的对话,大家都面露好奇,杰米似乎没有向他的家人诉说我们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结果听完杰米的解释后,我就被大家团团围住了,一个大概是杰米哥哥的人颤抖着与我握手道:“您的勇气叫我佩服,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旁边白发苍苍的老人擎着眼泪对我说:“孩子,我们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我也只是帮助朋友罢了。”我急忙摇头。
可老人动容地说:“不,您做了一件大好事,这些孩子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希望啊,我代大家谢谢您。”
房间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感谢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承载着或伤感或激动的神情,甚至有人失声痛哭,我没想到会引来大家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安慰哪个。
后来杰米告诉我,这些年菲利斯人一直重复着被排斥、歧视、驱赶的经历,哪怕生活在伯纳,也每天惶惶不安,哪怕能得到别人一句善言也感激涕零,更何况是面对愿意帮助他们的人。
当晚我有些失眠,躺在陌生的国度,陌生人的床铺上,迟迟无法入睡。
我翻身看了看迈克,他闭着眼睛,俊朗的侧颜上映着浅淡的月光,呼吸很轻,大概也没睡着。自从进入伯纳,迈克就显得有些安静,几乎不怎么说话,只陪在我身边看我跟大家交流。
也许是我注视了太久,他忽然把我拉到胸前,吻着我的发丝问:“你看我干什么?”
我心想他又不是姑娘家,还怕人看吗,以前也有过几次类似的情景,他问我‘看他干什么’。
这一会儿工夫,他的手已经不太安分地伸进了我的裙子,我按住他紧张地小声说:“你别乱来,这可是在别人家里。”
他动作没停,还有些恶劣地说:“那就小声点。”
“迈克!”我生气地叫他的名字。
他撑在我上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一丝平日里玩闹时的愉悦。
我愣了愣问:“怎么了?你不高兴?”
他抓起我的一缕头发卷在手指上,绕起又松开,松开又绕起,沉默着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忽然吐出一句略带酸味的话:“你们读书时关系很好吗?”
“伊登先生吗?”我问了一句,接着说道:“就是刚才说的那样,他救过我,所以我很感谢他。”
“你曾当众维护他?”
“他救过我,我维护他是应该的。”我说。
“像你这样的姑娘胆敢在大庭广众下护着一个男人,那他对你一定很特别。”
我无奈笑道:“你在介意伊登先生。”
他哼了一声,躺回床上,似乎不打算理我了,可过了半天后,他又忍不住说:“你还没回答我呢。”
“要是我说他对我很特别,你打算怎么办?”我逗他。
他冷笑一声,凑近我说:“那我今晚就走了,你留在这里和特别的伊登先生好好叙旧吧。”
“为什么要走,你不是应该为了我和对方决斗吗?”我忍不住笑道。
迈克哼出口粗气,愤愤地盯了我一会儿,瞥开眼睛说:“我干嘛要为你决斗,你在乎我吗?还是说我把他打个半死后,你就不再喜欢他了……”
“谁说我喜欢他?”
他用后脑勺对着我,又哼了一声,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我从后面拥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背上说:“迈克,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有你特别的伊登先生,还需要我吗?”他口气略放松,但仍十分别扭。
“我刚才只是假设他特别,其实他一点都不特别。”我说。
“谎话,我不信。”他闷声道。
“我说谎了吗?”
“你说了。”
“既然说谎了,那我就再说一个,这几天,我早早晚晚都想着一个人,控制不住想他的事情,以前我从没这样在意某个人,满脑子都是他,我觉得我好像病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呼吸越来越轻,半响才别扭道:“我怎么知道……如果这是病,那我大概病了很多年。”
我笑了笑,凑到他耳边问:“你说……我刚才说的也是谎话吗?”
他仍背对着我不语。
我无奈了,只好继续逗他:“那你猜我说的人是谁?会不会是伊登先生啊?”
终于,他恼火地回头了,抓住我的双手道:“我要好好教训你。”
我们压低声音闹了一阵,终于我投降了,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快放开。”
他没有放开,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低头吻了我。
然后他把头埋在我颈肩,小声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一直想着我。”
我没回答,只是静静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也许我最后选择的人与我以为自己会选择的人不尽相同,但对与不对现在难说,终有一天岁月会告知我答案。
第113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二天,我们告别了杰米一家,他们承诺会安顿好每个偷渡到伯纳的菲利斯幼童。
也许是因为那晚的谈话,我和迈克彼此都敞开了心扉,回程时倒真的像度了个蜜月一样,我从开始殪崋的生涩,到现在食髓知味,甚至开始迷恋迈克那修长的身躯和每一寸充满力量的肌肉,只要两人单独在一起就会变得如胶似漆,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对视而亲吻起来,彼此的手像黏在了对方身上,总是忍不住拥抱和触摸。
而且随着关系越来越亲密,迈克逐渐暴露出许多隐秘的小心思,经常饱含委屈和别扭。比如他第一次向我求婚的时候,我不但粗暴地拒绝了他,还打伤他,他因此失落了很久。比如他经常帮我,向我示好,我却总是嫌弃他,看不上他。还比如我答应跟他发生关系,却不肯嫁给他,三番四次让他痛苦云云。
这些抱怨在事后温存的时候,被他委委屈屈地说出来,简直像在撒娇一样,他罗列出的那一条条委屈,我在感觉很好笑的同时,竟奇异地生出了些许心疼感,回想起以前的种种,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冷酷了,于是心底莫名其妙升起了些怜爱和柔情,对他越来越喜欢,越来越放纵。他却趁机经常索取,仿佛只有这样热烈而亲密的行为才能让他有种切实的安全感,某一次我们甚至在家里待了整整一天,从清晨到日落都纠缠在一起。
当窗外蓝紫色的夜空降临,以前让我倍感寂寞的傍晚和冷风也不再充满毁灭般的寥落感了,反而因为温热的胸膛和呼吸而倍感安心,男人沉沉地睡着,街面上传来小孩子吵闹和车水马龙的杂音,我胸膛里仿佛有股暖流在涌动,甚至忍不住偷偷亲吻沉睡的男人,用手指描摹他的五官。
我从未对一个男人产生过这样浓烈的感情,以至于那些曾对杰米等人有过的迷恋都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显得幼稚可笑。
喜欢一个男人,或许是心动,是紧张,是兴奋。但爱上一个男人,竟是截然不同的,是心底深处生出了柔情,是让人愉悦的安心。
我不知道放纵自己沉迷下去是对是错,因为我似乎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渐渐开始依赖他了。
婚姻生活并不如我幻想的那般恐怖,相反我得到了很多疼爱,很多以前总是要亲力亲为的事,他都帮我办得妥妥帖帖,一些我觉得头疼的事,他询问一番后,就帮我解决了,最重要的是,只要是在一起的时光,他就尽量陪伴我,做一切让我开心的事。我从未被这样宠爱过,他让我觉得自己是备受珍惜的……
我可以放纵自己爱上他吗?可以依赖他吗?
将来他会改变吗?会不再对我这么好吗?
如果我爱上他,他却不爱我了呢?
这些无聊的问题困扰着我,而回应我的只有他温柔的凝视和亲吻。
这样的日子戛然而止在某天傍晚,他收到军部的命令,两天后部队要在边境集结。
“又要打仗了吗?”我紧张地问。
迈克丢下信,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说:“别担心,不会有事。”
那晚我紧紧拥抱着他,急切地亲吻他,仿佛要与他融为一体,那些忧心他会不会永远爱我的幼稚想法早就无暇闪现,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焦虑和惶恐。
他要上战场了。
他会不会有危险?
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回?
我会不会失去他?
一想到这些,我整个人都被巨大的阴霾掩盖,担忧害怕到夜不能寐。
他能察觉到我的不安,于是总是说一些普国军队强悍,武器优越,上次战争赢得很轻松等话题,或者试图说些有趣的事让我转移注意力。
可无论如何,两天后他还是离开了。
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我们和邻国萨鲁布斯开战的消息。
担忧和害怕没有用,我只能让自己忙起来,防止无休止的焦虑。
工厂那边已经和海伦娜做了交割,为了避嫌,我打算尽量远离,此时还有一件让我头疼的事,需要尽快前往巴巴利亚处理。
自从偷渡成功后,我就写信回老家,要威廉帮忙把贝拉也偷渡出去,可是催促了几次后,威廉竟然打电话告诉我,贝拉不肯走,让我自己去搞定。
工厂里冷气逼人,地面四处都是血浆和碎肉,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血腥味。我看到了在生产线上折纸箱的贝拉,她坐在一堆纸壳旁,迅速把一个个纸箱折成型,因为有卫兵来回走动巡视,工人们安静沉默,平静到没有丝毫表情,像围绕在生产线上的木头人,动作机械又迅速。
到晚上下工时,我在威廉的安排下和贝拉见了一面,妈妈也跟来了,她焦躁地抱怨贝拉不听话,贝拉则一见面就急急忙忙问威廉:“药带来了吗?”
威廉四处看了看,掏出一小袋药塞给她,贝拉急忙抓住,紧紧攥在手里。
“卫兵在换班,你们快点说,马上就晚间点名了。”威廉说。
妈妈抢先一步对贝拉说:“安妮来接你了,她会亲自把你送出国,你听她安排。”
贝拉摇摇头道:“你们别劝我了,我不能走,里面的人需要我。”
“别犯傻了,你能帮什么?这里根本用不着你!”威廉低声愤怒地说。
贝拉看向我说:“威廉和我说了偷渡的事,可我已经成年了,你还能把我偷渡出去吗?”
“总要试试。”我说。
“这太冒险了,如果暴露出来,不但连累你们,剩下的人也绝了生路。”贝拉颤抖着干涩的嘴唇,艰难地说。
“不要这样想,你一定能平平安安逃出去的。”我摸摸她的头发说。
贝拉悲观地一笑,又强撑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别试了,而且我也不能走,里面的病人只能依靠我带入药品,我还看护着几个没了父母的孩子,最小的才5岁,能先把他们送走吗?”
“你还顾得了别人!还是先顾你自己吧!”威廉恼怒地说。
看着贝拉希冀的眼神,我遗憾地摇摇头说:“从巴巴利亚到普林格勒路途遥远,还有许多检查站,从这里偷人出去太难了,我们尽量不要冒险。”
贝拉垂下头,沮丧道:“你也说了,这件事很难,尽量不要冒险。”
“这不一样,为了你,我们什么险都可以冒。”我说。
“可我不愿意你们为了我冒险!”贝拉说。
一直守在一旁的妈妈忽然哭泣起来,呜呜得责备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还要我们为你操多少心,别这么固执,快听话吧。”
“妈妈你别哭了,我已经决定了。”
“你懂什么,你只是个孩子。”
贝拉愣了愣,垂下头说:“也许我懂的不多,可我知道自己已经太大了,突然从工厂消失后,威廉要怎么解释?安妮要怎么运送我这么大的人穿越一层层检查站?我还能伪装成孩子进入西国吗?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我心疼地搂住她道:“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就放心交给我吧。”
她擦擦脸上的眼泪,再次摇头说:“我不走,你们就别管我了。”
忽然,妈妈抬手打了贝拉一耳光,“啪”的脆响后,她拽着贝拉的衣领哭道:“你叫我们别管你了,难道要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没命吗?你叫我怎么办!”
“这是我的决定,妈妈你就让我做一回决定吧。”
“你只是个孩子!你能做什么决定!”
贝拉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呵呵笑了两声,再抬起头时,盛满泪水的双眼中有了丝倔强的愤恨,她盯着妈妈说:“是的,我做不了决定,因为总是你在为我做决定。你一个决定,我成了人人打骂的野种,你又一个决定,我没了爸爸哥哥、姐姐,你再一个决定,我连做人的机会都没了。求你了,让我自己做次决定吧,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做了自己想做的,我不后悔。”
妈妈愣住了,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一样木呆呆地望着贝拉。
此时威廉大怒道:“别犯蠢了,当自己是救世主吗,叫你走你就走!”
贝拉固执道:“我不走,你自己还不是冒着风险庇护工厂里的人,被发现也是要坐牢的,你怎么不走。”
威廉被噎了一下道:“这不一样。”
“你从来都不理睬我的,一直喊我野种,你管我做什么决定!”
“你!”
贝拉和威廉彼此倔强地望着对方。
我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这样想,那我呢?你也不在乎我吗?”
贝拉红着眼睛看向我:“你说过我果然是你妹妹,这话是骗我的吗?”
“我说过,可你要明白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了,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我没赌气,我想了很久很久,比你们都久,就像有很多人在指望着你一样,里面有很多人也在指望着我。我从小就见不得人,长大了藏藏掖掖,活像下水道里的老鼠,这是唯一一次,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有价值的,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值,你们到底明不明白!我想活着,但活着不是喘气就行!”
威廉还要再说什么时候我阻止了他,而后对贝拉说:“你长大了,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贝拉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还需要些什么吗?我会尽量帮你。”
“里面缺药,很多药都是配给的,花钱也买不到。”
“我来想办法。”
贝拉凝望了我一会儿,擦擦眼睛说:“快点名了,我走了。”说着她把手里的药含进嘴里,向我们挥挥手,转身走了。
小姑娘一步步走向铁丝网包围的区域,没有回头。
第114章 第一百零六章
之后我回到元首官邸,继续安排阿瑞娜的行程,处理各种见面事务,我似乎拥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决策权,偶尔我们的行程会与元首重合,每当这时候我就自觉后退,让更上层的人向我下达指令。
元首身边总是跟随大批警卫,有人随时随地向他汇报各种信息,每天接见数不清的高官和外国使节。
接触日久,我对元首兰斯特·希尔顿有了更近一步的了解。
在公众场合,他表现得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在演讲台上,他激情昂扬、斗志满满,可在私下里,他沉默寡言,却又歇斯底里,会因为一点碰触到他神经的事而大发脾气,甚至辱骂位高权重的下属。有一次,萨沙的二婚丈夫莫斯利被他破口大骂了一个多小时,还用一个玻璃杯将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