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 by苏幕幕
苏幕幕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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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施菀无措又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又听说若陆爷爷过世,陆家子孙便要回祖籍守孝,按朝廷法令,子辈守孝三年,孙辈守孝一年,一年时间,不许婚娶欢笑,更不许声色玩乐,也禁房事。
若是那样,圆房更加遥遥无期了。
她一念之差,在陆璘的茶水里放了自己做的催情药。
那时她只觉得,只要两人圆了房,别人便不会再用那种眼光看她,他也不会再对她那么疏远,若是怀了孕,婆婆也会喜欢她一些,总之,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是他妻子,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她又正好知道那种药,于是便做了。
药很有效,陆璘那晚将她留下,成了她的丈夫。
可她又太蠢,做事留下太多破绽,第二天陆璘便发现了那茶水里的药。
那时他的表情,她一辈子都记得。
震惊、鄙夷、恼怒……还有厌恶。
他说,陆家是百年望族,书香门弟,这种淫邪之物,绝不要再出现在陆家,也请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这样下作的事。
施菀羞愧难当,在乡间与药草打交道多了,她只觉得药就是药,可那时她才知道这种药在名门贵妇中代表着什么。
好在,他没将这件事告诉旁人,她在陆家人眼中还只是个出身贫苦的乡下人,而不是个擅使淫邪手段的浪荡女子。
半个月后,陆爷爷过世了,皇上下令让公爹夺情起复,免去丁忧,于是陆庸将棺木送回祖籍安葬便回来了,陆家三兄弟则在老宅守孝一年再回京。
因公婆还在京城,陆家三个儿媳也留在了京城,并未去祖籍。
成婚近三年,她与夫君聚少离多,除了那一次她恬不知耻的下药,再没有任何亲近。
她想,他大概还是气恼的吧,但她发誓,绝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陆璘与母亲说了会儿话,便要起身离去。
陆夫人说道:“今日我还要给菩萨上香,老二媳妇你也回去吧,我清静一会儿。”
施菀心中欢喜,轻声道:“是,那媳妇先退下了。”
随后与陆璘一起出去。
他回来,哪怕只是有机会与他同走一路,都能给她带来莫大的喜悦。
她无声息地,用在陆家学来的贵妇人的轻缓的脚步,跟在他身后,不敢大声呼吸,怕惊扰了他,也怕错过他每一丝动静,每一片气息。
她随他一起走出陆夫人的院子,踏入木芙蓉盛放的青石小径。
她想,时光若能停下来就好了,就算和他这样走一辈子,她也不会嫌累的。
低着头,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能和他说的话,后来想了一些,又没勇气开口。
已经能看到疏桐院,再往下她便没理由再跟下去,而他则在路口停了下来,回过头来。
“明日有一场喜宴,是我集贤院中的同僚新得千金的满月宴,你得空的话,同我一起过去,可去内宅探望他家夫人与新儿。”陆璘说。
施菀惊喜欲狂,好不容易才敛着情绪,正色道:“好。”
陆璘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施菀却得了几分勇气,问他:“王相公的身体还好么?”
她知道陆璘敬爱王丞相,此时关怀王家,也许能让他觉得自己贤惠大度。
陆璘淡声道:“尚且算得上安康。”
嘴上这样说着,但神色上分明是凝重的,施菀猜测王家不太好。
她低声道:“长平郡侯府是宗室,若能出面帮帮王家就好了。”
王卿若年至二十一未嫁,在去年终于与长平郡侯府的三公子订了亲。她说这话也是真心的,她希望王卿若能好,也希望王家能好,这样陆璘便不用太为老师担心。
没想到陆璘却侧过头来看她一眼,目光晦暗不明,冷声道:“管好自己的事,少花些心思琢磨别的。”
说完,径直往前院路上而去。
施菀当然能感觉到自己惹恼了他,他刚才其实是不高兴了。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是她不该提王家吗?还是不该提长平郡侯府?
或是他觉得,她是故意在提醒他、讽刺他,暗示王卿若已经订婚了,就要嫁去长平郡侯府了,让他少抱幻想?
一定是这样的,可是,她当时真的没想到这些,她向来不擅说话,别人说了三句含沙射影的话,她才想明白第一句是什么意思,她哪里有那份心机去暗示他这些?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很难过,明明这么好的机会,只有这一次的机会……她竟然又惹他生气。
垂头丧气回到疏桐院,红玉同她道:“周家婶子来了。”
施菀点点头,往屋内而去。
周家婶子是前院的陆家家仆周铁旺的媳妇,姓张,她是寡妇再嫁,人也太实诚,在陆家不太被看重,曾得过施菀的恩惠,所以偶尔会来她这里。
而施菀呢,她的确是陆家的少夫人,却是个没人看得上的少夫人,所以有人愿意接近她,她也觉得温暖,毕竟她没人说话。
张氏见她来,连忙拿出一个篮子来,里面有三四个又大又水灵的甜瓜。
“这是我娘家兄弟送过来的,我看着新鲜,就给夫人拿来尝一尝。”张氏说。
施菀笑道:“这么多,我哪里吃得过来,我就留一个,剩下的你带回去给孩子吃。”
张氏连忙道:“夫人吃不完,分给身边人吃也好,这甜瓜绝对甜,都是拣的好的挑来的。”
施菀知道她一番好意,便不再推拒,将甜瓜收下了,问她:“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张氏连忙道:“最近总是头疼,睡不着,又想找你看看。”
施菀与她认识,便是在两年前,她意外撞见张氏要投井。她将她拦了下来,一再询问,才知张氏生了羞于开口的病,又偶然听闻这种病是脏病,只有娼妓才会得,而她是再嫁之身,大概就是得了脏病,惟恐被人发现,便想一死了之。
施菀与爷爷在一起时,碰到女病人,爷爷诊脉,便由施菀去询问女病人症状,查看病情,所以施菀在女科上比其他病科知道得更多一些,听了张氏病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开了药,交待些注意事项,就让她回去喝药,交待不过是所有女人都可能生的病,没什么大不了,喝药便好了。
谁都不想死,张氏将信将疑回去了,隔了几日,容光焕发,特地来感谢她,自此便将她当神医一般对待。
但张氏的病,是隐疾,施菀如今是陆家的少夫人,身份尊贵,理该和医者没什么关系,所以这事只有她们两人知道,默契的都不曾外传。
只是张氏再有不舒服,也会来先问问她。
施菀给她把过脉,很快开了药,随后道:“你这病因心病而起,药只是辅助,最重要还是要将心放平,要不然便是金丹仙药也无用。”
张氏叹了声气,垂丧地点点头。
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璘夫人,昨儿个我听说一件事。”
施菀抬眼看她,她凑近道:“王相公家那个姑娘不是许给郡侯府了吗,他们说,前两天,那郡侯府去退婚了,这几天外面都传遍了,王姑娘这是丢了个大人,放了那脸皮薄的,估计都要寻短见了。”
施菀愣住,不敢置信道:“被……退婚?”
张氏肯定地点头:“是啊,我听得清清楚楚,不是说王相公被罢官了吗,估摸着,被退婚就是因为这事吧,都说这郡侯府,也真够做得出来的。”

他去王家,是因为王姑娘被退了婚。
而她竟在他面前提起郡侯府,说什么如果郡侯府愿意帮忙就好了……他想必对郡侯府鄙夷之极,又怎愿意听这些?
她恨不能去和陆璘解释,自己之前并不知道王姑娘被退婚的事,所以才会口无遮拦。
可陆璘大概已经出门去了,而且这样的事再提起,显然只会更让他不快。
但她是真的不知道……
意识到张氏还在一旁,她回过神来,连忙道:“原来是这样,我才知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张氏知道陆璘和王家姑娘的事,也知道施菀的尴尬处境,却不好说什么,欲言又止地坐了会儿,这才离去。
施菀坐在屋中想了又想,终于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去刻意解释,唯一的办法,便是明天同他一起出去时,找机会澄清。
可是她这个脑子,每次见了他就什么都忘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真的能好好澄清么?
她颓丧地叹了声气。
可是下一瞬,她又止不住地欢喜,忍不住扬起唇角,因为他让她明日和他一起去参加同僚的喜宴。
她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初近陆家,她什么见识也没有,什么礼仪都不懂,婆婆也知道,所以并不带她出去。
婆婆最喜欢带的是大嫂,她是名门闺秀,一言一行总是恰到好处,彰显陆家门风。
后来陆家守孝,不赴喜宴,自然更不会出去了。
再后来,孝期过去,也仍是让大嫂出去,偶尔也会安排弟媳出去,而她一直都在后院,只在去年元夕出去看过灯,也在年头和婆婆一起去上过香。
这样出去的机会,对她来说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和陆璘一起出去,这是她从没有过的机会。
此时的她,就像个等着过年的小孩子。
翌日,她早早起床,细细打扮,可看着面前的两套衣服,却又犯了难。
一套是一身镂金绣牡丹绛色深衣和大袖衫,娇艳至极,明媚至极,很是好看;一套,则是一身白色深衣和米色半臂,又太素雅了一些,她怕穿出去有失陆璘的身份。
其它的衣服,更不合适,要么旧了,要么是家常布衣,穿不出去,唯有一件丁香色的蜀锦裙子,不那么华丽张扬,也温婉秀气,是她最喜欢的,可上次穿出来,被绵儿在玩闹中扔了一团泥巴,那泥印洗了许久洗不掉,那身衣服就那么不能穿了。
她没有像大嫂与弟媳那样丰厚的嫁妆,之前爷爷过世后变卖家产的钱与陆家的月钱根本买不起官宦人家昂贵的衣饰,一切全靠陆家发放,而家中每每有新季布料、衣饰,下人都是先送到大嫂和弟媳那儿让她们先挑,挑剩的才送到自己这儿,款式和花样,自然就都是她们看不上的。
犹豫很久,她选了那套绛色的。
虽是稍显华丽,但她出身太差,若再穿得寡淡,别人不会说她素雅,只会说她寒酸。
她最怕别人当着她的面,用一种同情与惋惜的目光看陆璘,所以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能有人说他们般配。
穿戴好,没多一会儿,红玉便过来道:“少夫人,绿绮来了,说二公子已在等您。”
施菀心中欣喜,立刻就整了整衣服,脚步轻快地跨过门槛去,待想起京中贵妇人的样子,才连忙又放慢了动作,迈着莲步往院中而去。
不由自主,就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
她在陆家一向低调朴素,一来是习惯了,二来是怕抢了大嫂与弟媳的风头,惹她们不高兴。但尽管如此,也常有仆妇夸她好看,她不知道,在陆璘心里,她是怎样的。
出了院子,只看到绿绮一人。
绿绮轻笑道:“少夫人,二公子已经在门外了,我同你一起出去吧。”
施菀“嗯”了一声,没让自己露出一分的失望。
她原本以为陆璘是来了这里等她,但再一想,的确是自己多想了,陆璘向来就是清冷的人,对谁也不会这么细致与热络——当然,除了王家,但那毕竟是他的恩师……
脑子里来来回回想了许多杂乱无章的事,等到出了大门,便见门外停着挂了陆府灯笼的马车,车外没见陆璘的人,可见他已经在马车里面了。
她收了心绪,缓步走到马车下。
绿绮撩开车帘,陆璘果然已经坐在里面。
她顿时垂了目光,由锦心扶着,连呼吸都尽量维持着平静,慢慢进入马车,小心地在马车坐板的一端坐下,柔声道:“夫君。”
陆璘在马车内看书。
一身豆绿色圆领袍,银白头冠束发,整个人淡雅得如云边皎月,不必有多的装饰,便勾魂摄魄。
他没有马上回话,隔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却不由皱下了眉头。
“你可记得,爷爷才过世两年?这样华丽打扮,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他看着她问。
施菀一抬眼便见到他目光中的不喜,不由紧张,连忙道:“我见大嫂上次也……”
话未说完,她便看出他更不高兴了。
于是她明白他的意思: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为什么自己的事,要扯上别人?
但他并不知妯娌间是会有比较的,旁人也会因此而更看低她。
迟疑半天,她最后认错道:“是我顾虑不周,那我去换一身衣服?”
说罢,连忙起身下去。
陆璘看着她身影,欲言又止,最后无声叹了口气。
施菀回房换上那身米色的衣服,刚要走,又在镜中发现自己的金步摇与衣服不搭,便急急忙忙拆下,换了只平常戴的玉簪。
那玉簪其实稍显简单,但她怕陆璘等得不耐烦,便不再磨蹭,插上玉簪就又小跑出门去。
再上马车,陆璘只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但只是那一眼,施菀便知道,这身衣服他也是不满意的。
或许是太素了吧……
她想解释她只有这两身衣服能选,但他没问,她不知怎么开口。
马车启程,车内因两人的沉默而安静。
陆璘低头看着书,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偶尔悄悄抬头去看他。
他的手,修长而白皙,放在蓝色的书封上,如画般惹眼。
他的脸比他的手更白,目似朗星,鼻若悬胆,脸上每一寸,都几乎照着书上“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来长的,惟有那一双剑眉,给这一张温润的脸平添了几分凌厉之气。
似是坐得太久,他换了个姿势,不经意间,膝盖往这边多移了几寸,与她的膝盖堪堪碰到。
他浑然不觉,而她不由呼吸一滞,再看他,都忍不住攥紧了手。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狭小的空间,叫她紧张,无措,而欢喜。
直到她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她小心看着他,然后一边将一只吊坠拿出来,一边轻声问道:“我不知道去看那位夫人要送什么礼,就准备了一只小吊坠,不知是不是合适,你看看……”
“不用,礼品我已让绿绮准备好了,就在你身旁。”陆璘看着手上的书,随口道。
施菀转过头,才看见马车内放着两只礼盒,一只大一些,应是他过去要上礼薄的大礼,另有一只小些的,大约是给她去送给刚出生的千金的。
她伸手将那只小礼盒打开,发现是一只小巧的玉兔。
一瞬间,她又惊又喜,几乎要叫出来:自己准备的,和他准备的,竟是同一种东西!
今年是兔年,那小千金属兔,而那一家也是清流之家,好风雅,自然不会喜欢金银之类的东西,她见身边有一只玉兔吊坠,便拿了准备去送给那小千金,没想到陆璘拿的也是一只玉兔。
只是,因为他身边东西可选择的更多,可以拿个更大的、更精致的玉雕。
陆璘低头看着书,并未看到她雀跃的神情和手中捏着的玉兔吊坠,而她看他半晌,没想打扰他,默默将吊坠收了起来,独自咽下满腔的欢喜,心中甜得好似喝了一大罐蜜。
他在看书,她在看他,悄悄地。
今日只算半个晴天,太阳一会儿出来,一会被挡在云层里,而马车四周都用帷慢罩着,当云层遮住太阳时,马车内便稍显昏暗,只有马车侧边的帘子被风撩起,才会又亮一些。
她担心他眼睛熬得累,便在风再一次撩起车帘时伸手将车帘捏住,假意往车外看,其实是让他那儿亮一些。
果然,陆璘看着看着,渐渐便不再将书离得那么近了。
他看的书名叫《河防通议》,施菀想了很久,觉得这大概是一部讲水利相关的书。
她原本只认识几个平常的字,以及多数的药名、病名,后来嫁了他,知道他是京中最有才学的名门公子,自己与他相去甚远,便拼了命的学字、看书,几年下来,她识了许多字,读了《诗经》、《论语》、《史记》这些据说每个读书人都知道的书,还试着学写了几首诗,虽然她自己知道水平很差,但总归是比以前好了一些。
可就算她看了这些书,却还是一点点都不了解他看的这本书……只是她猜想,他心中一定是存了大志的吧,想真正为社稷做一些事、为百姓做一些事,如传说中的大禹那样,要不然明明写些策论之类的文章就好,为什么还会看治水的书呢?
她的夫君,日后一定是一国宰辅,如王相公、如公爹他们一样。
日光在马车外,施菀却觉得,日光就在自己身旁。

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下。
施菀原本对这陈府知之甚少,昨日才找人打听了一番,这一打听才知,陈家二房的夫人,正是王卿若的表姐。
而诞下千金的夫人,则是三房的儿媳妇,唤二房夫人为婶婶。
施菀想着,自己谨言慎行,多听少说,不求在贵夫人间出什么风头,只求不犯错就好。
她与陆璘才从马车上下来,便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殷勤道:“子微你可算来了,我还怕你忙着德春宫的事,没时间呢!”
听这话,显然此人就是今日办喜事的主人,陈世允。
陆璘回道:“再忙也不能误了你家千金的大喜。”说着,让绿绮将礼品俸上。
陈世允连忙道:“惭愧惭愧,子微与夫人能来,实在让我高兴。”
他与陆璘在集贤院是平级,但态度上却十分恭敬,客气得有些谄媚,如同对上级一样,可想而知,在他心里,自己与陆璘并不是平级。
没一会儿,两人被请进院中,陆璘由人带去正厅,施菀去了后院。
她朝带自己的妈妈道:“劳烦妈妈,带我去看看你们家少夫人和小小姐。”
那妈妈见她说话温婉客气,立刻道:“夫人有心了,随我往这边来。”
她随那妈妈往后院走,到西边一处院落,便听到里面有笑语声,那妈妈领她进去道:“就在这儿了,小小姐刚刚醒着,不知这会儿睡了没有。”
说罢,便到了正房,妈妈说道:“少夫人,陆二公子的夫人到了,特地来看你和姐儿的。”
屋中原本有六七人在说笑,听到这话,全侧头过来,看向施菀。
京中人都知道世无其二的陆公子婚事磋磨,无奈娶了个乡下来的女人,却鲜少有人见过她,此时乍然听到,不由就纷纷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眼前这打量自己的六七人都是华衣锦服,珠翠满堆,施菀越发显得素净,她努力抛却自己内心的敏感与自卑,强作坦然地面对这无数道目光。
里面一人立刻起身道:“原来是小陆大人家的夫人,早就听说过妹妹,却一直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然天生丽质,如花似玉。”
施菀知道她就是那陈大人的夫人袁氏,浅笑道:“姐姐谬赞,姐姐才是花容月貌,雍容华贵,如今儿女双全,是最有福气的人了。”
袁氏脸上的笑立刻又深了几分,拉着她的手笑起来:“哎哟,妹妹说话真好听,快过来,这边坐。”说着拉了她到里面去坐。
随后又给她介绍里面六七位夫人身份,其中一人是安平王妃,是里面身份最尊贵的人,施菀向她行过礼,安平王妃朝她笑道:“这南边的女子,还真是清水出芙蓉,水灵水灵的,看着可人得紧。这是大家趁着向老四媳妇道喜,顺便聚一聚,不必客气,你快坐。”
施菀见王妃态度和气,旁边夫人们也是笑脸盈盈,便知道自己没出错,心里不由放松下来,觉得开心又自豪。
努力了这么久,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自己见这些贵人,没有惹笑话,不必丢陆家的人。
似乎她已经慢慢走到了陆璘的世界,可以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这时,袁氏将一盘点心放到她面前,说道:“酒宴可能还要一会儿,妹妹先用些点心。”
这时袁氏身后的丫鬟提醒道:“那边有水盆,可以洗手,或者我替夫人端过来。”
施菀与陆璘一路过来,手心几乎出了汗,便起身道:“不必,我自己去。”说完,由丫鬟带着去洗了手,再回来尝了些点心,然后与那些贵妇人们坐在一起说笑。
当然,她说得很少,主要是听。她还记得自己出门前的计划,少说多听,以免因为不熟悉而得罪人,或是丢了人。
陈家那个二婶也在里面,但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听她们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位二婶帮婆婆打理着后院的事,所以事务繁忙,她言行举止上,也带着几分说一不二的威赫。
她与施菀只有寥寥数语,但态度也是平常的,并没有施菀想象中的为难与刻薄。
施菀暗自觉得,今日比自己以为的要开心。
没一会儿,满月的小千金被抱了出来,施菀将那只玉兔送出去,其他几名女客去往偏厅,施菀也没有久坐,同几位女客一同去了。
到了偏厅,没遇到她认识的人,也没人替她引见,她便在丫鬟安排的位置上安静坐着,等着酒宴开始。
然而到了时间,偏厅这边的人能看到有人往男客那边送菜,女客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偏厅开始窃窃私语,施菀正觉奇怪,陈家二婶笑着过来,到她身旁,弯腰朝她轻声道:“陆少夫人,有个事同你说,你随我来一下。”
施菀心中意外,不知有何事,但听了这话,连忙就起身,随她一起出了偏厅。
到偏厅外一角的屋檐下,陈家二婶面色和气道:“陆少夫人,安平王妃的一只金簪没见着了,你可曾见过她放哪里了?”
施菀内心愕然,疑惑地摇头:“我不知道……王妃的金簪可是在袁姐姐房里掉的?”
“是呢,那可是安平王花重金替王妃定制的,王妃喜欢得不得了,知道这事,可把我们急坏了。”陈家二婶说。
施菀认真道:“但我确实不知,我见王妃一直端坐着,也没去别的地方,要不然就在附近找找?”
她仔细回想着,只记得王妃头上有一只硕大的金烧蓝凤钗,另有无数小簪,倒真不记得什么金簪,也不知是什么样子的。
本以为陈家二婶只是因为王妃的金簪不见了,心里紧张,所以到处找人问问,没想到直到此时她却依然没离开,而是朝她接着问道:“你再想想,王妃是去洗手时忘在了次间的镜子前,她在那里照过镜子。”
“但我只洗了手,没去……”说了一半,施菀突然意识到,陈家二婶不是在问自己有没有见过那簪子,而是怀疑是自己拿了簪子,所以才一再逼问。
为什么,因为自己去次间洗过手吗?可她明明记得,在自己之后,还有另两位夫人也去洗过手。
陈家二婶一动不动盯着她,像盯一个犯人严厉而又审视的目光。
施菀内心不无委屈,深吸一口气,与陈家二婶对视着,一字一顿认真道:“我没见过,我进去后只洗了手就出来了,甚至没注意里面还有镜子。”
陈家二婶不说话,脸上神情慢慢变得刻薄而冷厉起来,很显然并不相信她。
莫非,她怀疑自己死不承认,并将那只簪子藏在身上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施菀侧过头去,发现旁边的推窗被推开了一丝缝,后面露出了两双眼睛,待对上她的目光,那推窗立刻又合上了。
这个角落,就是偏厅外的角落,里面的女客估计听到了动静,便推开窗子来看,距离这么近,想必已经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但陈家二婶并不打算放过她,她仍然盯着她,似乎在想怎么让她松口。
施菀咬着唇,一时陷入莫大的困境中。
这时几人走了过来,为首是一名丫鬟,她快步到陈家二婶身旁道:“陈二夫人,我们家王妃说了,那金簪也值不得几个钱,算了,快开酒席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陈家二婶立刻赔笑道:“那怎么好,若让王妃在咱们家丢了东西,可教我们脸往哪儿搁,让王妃别急,我们再找找。”
后面来的是袁氏,袁氏脸上焦急又为难,看看王妃身旁的宫女,又看看陈家二婶,最后看向施菀,几乎是说好话道:“妹妹,你要不再想想那簪子哪里去了?王妃的簪子丢在了我房里,若是找不到,可教我怎么办?”
这意思,便是袁家姐姐也觉得是自己拿了那金簪?
施菀心中冷然,幽幽道:“但我确实不知道,你们,可曾问过另几名夫人,或是丫鬟?”
“你说的可是在你之后去洗手的赵夫人?她娘家便是开金店的,兴庆街上的祥瑞阁就是她娘家开的。至于李夫人,她是赵郡李氏之后,书香门第,若是见到了,一定会说的。”陈家二婶说。
施菀无言以对。
她就是那种,娘家寒酸,穿得寒酸,最需要去偷一只金簪的人。
可是,她没有。
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用一种审视的,或是质问的目光,施菀被逼入绝境,不知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就是搜身查证。
可她是陆璘的夫人,是今天来赴宴的客人,如果在这里被搜了身,那将是她一辈子的耻辱,从此在京城再也抬不起头。
最后她无奈道:“我没有看到,也没有拿别人的金簪或是任何东西,你们若一定要这样质问我,不如去报官。”
陈家便是官宦人家,这儿的人都是官宦家眷,她们当然不会报官,施菀这样说,只是平民出身的她,最朴实的自证方式。
这时,一名妈妈过来,在陈家二婶身边耳语了几句。
但因为距离太近,施菀也听到了她说的话。
她说,陆公子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施菀如同看见救星一样,她明白,陆璘一定有办法,有他在,别人也不会再这样肆无忌惮怀疑她、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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