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旺失笑,“你这丫头还真是鬼机灵,什么都瞒不住你的双眼。”
说笑过后, 沈家旺还真坐下给孩子们介绍了这位齐孔目的背景。
他自己也是在回来的路上,从齐孔目的三言两语中了解到这部分真相的,目前还处在震撼全家的情绪中, “齐孔目来头确实比我们以为的都要大, 他母亲能被尊称为齐老夫人,因为生了个聪明过人、又能耐住性子寒窗苦读的好儿子, 也就是齐孔目的长兄。这位齐兄苦读文章数十载, 考中了举人,后边却几次落第,于是放弃了更上一层楼的打算, 去年托请姻亲运作打点, 便去了南方某地做县令。”
一听说齐孔目哥哥是当官的, 沈徐氏连饭都不想煮了, 忍不住也凑过来听。
人家兄长可是官老爷, 他们家什么时候有幸结识这样的大人物?沈徐氏瞬间觉得, 齐孔目有这背景, 还只是鼻孔看人而没有仗势欺人, 简直太有素质涵养了。
沈家旺看了眼神情激动的妻子, 觉得他们夫妻很是心有灵犀,比起孩子们跟听故事似的兴趣,只有他们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也没说什么, 继续介绍,“因齐家几代在汴京定居,略有薄产, 人丁也兴旺, 齐县令不便把一家老小都带上赴任, 就只携了夫人和一双小女儿同去, 其他家人仍留在家里,齐孔目等兄弟便代长兄侍奉老夫人。”
“据齐孔目自己介绍,他是老夫人最小的儿子,自幼备受父母的宠爱和兄长照拂,如今母亲年迈,长兄又无法在身边尽孝,他只好更多的关怀宽慰母亲了。齐老夫人食欲不振让他很是苦恼了一阵,因此才会求到咱们头上。”
沈爹不知道的是,沈丽姝已经默默在心里划出重点了,齐孔目家里有钱,有当官的大哥,他大哥还有门可以把个举人运作去南方那等富庶之地当县令的姻亲,齐孔目又是备受父母宠爱的小儿子,应该在齐县令跟前也很有份量?
总结,这是条大腿,一旦有机会抱上就千万不能放开。
但她也确实不像沈家旺夫妻那么激动兴奋又患得患失。
毕竟她只是个孩子,抱大腿这么高端洋气的工作,如今已经轮不上她了。当然她娘除了比他们更能与丈夫共情,同样做不了其他。
这件事只能靠老爹自己努力。
而正被闺女寄予厚望的沈爹对此一无所知,还在期待姝娘给自己一些建议呢。
沈家旺平时并非大嘴巴的人。
恰恰相反,他嘴巴挺紧的,以往最多关起门来跟妻子说一说衙门里的人或事。
近来因为沈丽姝表现得过于出人意料,让沈家旺偶尔也会忘记她的年龄,在她面前讨论些大人间的事,但也绝没有像今日这样,把自己对上司的了解毫无保留、和盘托出。
他这么做,除了出于触不及防吃到上司的大瓜、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一下的心理,更多还是因为姝娘一针见血的那句“齐孔目是不是来头很大”。
沈家旺承认他也被齐孔目家的来头唬住了。
若对方只是大家以为的家里有点资产,在城里混得开,人脉广,才有些背景也就算了,但齐孔目的亲哥可是县官老爷啊。
哪怕齐大人只是外地的七品县令,并不在京里做官,凭他的身份人脉,要搞他们也不过两句话的事情。
因此齐孔目的真实来头,跟大家之前以为的,完全是两种性质了。
他们的上下级关系目前算是有了质的飞跃,沈家旺对此是既激动又忐忑不安的,突然担心自己还太年轻,这里面水太深,他把握不住。
可这种事情他又没法向同僚请教,平时处得再好,到底也是利益关系,就怕人家知道后同他抢资源。
转头一看闺女眼光太准了,才跟齐孔目说了几句话,就发现了他们用了快一年也没发现的东西,沈家旺顿时就病急乱投医了,觉得姝娘只要了解更多信息,肯定能为他指点迷津、拨云见雾。
毕竟他内心已经接受了姝娘被老爷子显灵指教过的设定,说不定老爷子把他几十年为人处世的功力也传给姝娘了呢?
于是,分享完他所知道的齐孔目,沈爹就一直在期待闺女的高见,发现她保持沉默还频频投去关注的视线。
可即便如此,姝娘始终不发一言,沈家旺终于坐不住,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经意的问:“姝娘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一抬头就对上她爹看似平静暗藏迫切的深切目光,沈丽姝人都麻了,很想说老爹能不能直立行走?
她真的只是个孩子啊!
可她这要这么说了,老爹大概更觉得她奇货可居——我闺女能看懂我的暗示,她果然天生就洞若观火、人情练达,这个狗头军师一定不能放过!
沈丽姝只想搞钱,才不想给老爹当狗头军师,他那工作晋升空间小得可怜,就算她帮助老爹出谋划策的实力,有那费心费力送他升级功夫,她心心念念的小别墅恐怕早就搞到手了。
这笔买卖就很不划算,沈丽姝私以为还不如鞭策小老弟们读书考科举更靠谱。
但是她瞅着爹娘一个劲惊叹齐孔目有个考科举当官的哥哥,却一点也没想过自家也有儿子,也可以从娃娃抓起让他们好好读书科举、改换门庭的意思,就知道这条路远比她想象得更难。
难到爹娘连这种白日梦都不敢做。
所以沈丽姝也没提这茬,而是顶着老爹期盼的视线,随便提了个他们没想过的角度,“我在想,齐孔目也是去年才来的衙门吧?好巧呢。”
沈家旺点头,“算算日子,齐孔目应该是他哥选官后才来的衙门,在这之前,他好像在帮忙打理家中产业。”
“齐家这么有钱?”沈丽姝故作惊讶,“难怪他这么骄傲。”
虽然姝娘没说出更正有价值的内容,但也是言之有物,沈家旺并不失望,还笑着附和道,“对,齐家一直比较富裕,齐孔目为人高傲些,但到底本性不坏。”
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一朝得势就张狂的类型。
他虽然看重这位头儿的家世背景想要结交,可倘若对方人品恶劣,那他是万万不敢招惹的。
沈丽姝笑眯眯,“我也觉得齐叔叔人挺好的,他要是直接问咱们要糖水栗子的方子,咱家又不打算靠这个挣钱,看在他能在衙门罩着爹的份上,我肯定知无不言,把步骤一五一十告诉他。可他先给了见面礼,后又正儿八经请我帮忙,眼光真好,知道我不像其他小朋友好糊弄。”
沈家旺心里一惊,这他确实没想到,以齐孔目的身份背景,完全可以再高高在上一点,都不必亲自登门,直接问他要方子,那样也无需欠他人情了。
毕竟头儿发话,他还敢反抗不成?
这说明齐孔目比很多人其实比很多都更厚道,堪称地主家的傻儿子啊!
沈家旺后知后觉为他遇到了个好人上司而庆幸不已的同时,跟齐孔目打好关系的决心也更坚定了。
沈丽姝看老爹陷入沉思,也不打断,转头跟大弟二弟商量见面礼的分配问题,以她的公平为原则,“我拿一串钱,剩下这串你们俩分,好不好?”
沈进殊立马摇头反对,“那阿姊可比我们多得多。”
沈文殊却是多转了一圈脑子,稳重开口,“齐孔目是要请阿姊做糖水栗子才给这么多见面礼的,阿姊多拿也是应该的。”
沈丽姝满意点头,反应挺快,小家伙们算数能力很强了,让他们自己管钱还真没有管错。
但她心理满意,却并不因此就让着他们,谁还不是宝宝了?
沈丽姝斤斤计较,“哼,二弟要是算这么清,你吃我那么多肉,该给我多少钱?”
沈进殊:……
争强好胜的苗头还没长起来,就被无良大姐掐灭了,已经有了求生欲的小家伙立刻换上乖巧脸,“那阿姊想给我们多少就多少吧。”
他这招也算是以退为进,偏偏碰上了软硬不吃的沈丽姝,她还真就坚持自己的原则到底了,理直气壮把其中十枚钱收入袖带,另十枚给弟弟们,并继续不遗余力的洗脑,“这些钱也要好好保管哦,加油,你们很快就会是最富裕的小朋友了,谁也比不上你们。”
刚才还委屈巴巴的二弟想起他们丰富的小金库,立刻又生龙活虎起来了,迫不及待拽着大哥的袖子,“快快,放咱们钱匣子里去。”
沈文殊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两小兄弟屁颠颠回房存钱去了。
沈家旺也似乎回神了,沈丽姝才状似无意的感叹了句,“齐叔叔家大业大,那他做生意肯定很有一套,有机会真想向他取取经。不过我们现在连摊子都没有,想这个还太远了,哈哈。”
才想通一个小细节的沈家旺瞬间豁然开朗,只觉得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对啊,他真是想太远了,就算齐孔目的兄长当官又如何?齐孔目也才比自己高一点,依然是个小吏,他现在急吼吼的巴上去,根本得不到什么好处,还容易暴露功利心,惹人家反感。
齐孔目这层关系,是能在重要场合当靠山来用的,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帮大忙,因此真正聪明的做法应该是把他当普通同僚兼上司来往,不过分殷勤但也要懂得表达自己的亲近,得到对方的好感才能办事。
关系都是日积月累处起来,越是急于求成越容易适得其反。
直到此时,沈家旺才真正把心态调整过来,也终于有了打趣闺女的心情,“还要向齐孔目请教做生意,姝娘的志向这么大,想跟齐家看齐?”
沈丽姝坦然承认了,“人有多大胆,地才有多大产。”
目标定大一点又不要钱,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哈哈哈,那姝娘好好干,爹相信你。”沈家旺放声大笑,显然没把她的话当真。
恢复了平常心的他第二天再去上班,便没有急不可待去找齐孔目打听他昨晚回去后的情况。
虽然他很希望齐老夫人能喜欢姝娘做的糖水栗子,那样齐孔目作为孝子,少不得再来请姝娘煮些栗子回去孝敬母亲我,如此多来往几次,两家自然而然就越走越近了。
但头脑恢复清醒的沈家旺更知道,这件事自家也毫无主动权,端看齐孔目和他母亲的反应了,所以他问与不问,都改变不了结果。
于是他选择了顺其自然,用以往的态度和方式来对待齐孔目。
也不知道是他不急于邀功的行为入了齐孔目的眼,还是对方本就准备晚些找他,下班前,齐孔目突然来道谢了,脸上虽不像昨天对姝娘那样面带微笑,但也有几分和颜悦色的模样,“老沈,这回真要感谢你和姝娘,我娘很喜欢,昨晚就着几颗栗子多喝了一碗米粥。”
沈家旺等了一天都快放弃希望了,不想峰回路转,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喜色,好像在真心实意为领导高兴似的,“真的吗?齐孔目的一片孝心总算没有白费。”
齐孔目下巴抬得更高了,似乎也被自己孝到了的样子,“是啊,只要能让母亲胃口好些,做儿女的多麻烦都值得。只是我娘一听栗子不能多吃,她也不让别人吃,非要留到今天继续配粥吃。”
沈家旺自是欣慰又关切的提醒,“还是叫老夫人尽早吃完吧,可不能留太久。”
“是呢,中午就吃完了,而且胃口一开,这两个月吃不下的米饭,中午也吃了几口。”说到这里,齐孔目不由期待的看向沈家旺,“看我娘那欢喜的模样,估计过不久又会想起这一口,到时候又要叨扰你们了。”
沈家旺本可以直接应承,昨晚聊到后面姝娘就说了,煮糖水栗子虽繁琐却不难,有需要的话她可以抽空再做,或是把法子教给她娘也行,所以如果齐老夫人吃着好,齐孔目后边再来找他,他大可应下再回家叫她们弄。
但想起姝娘,他同时也想起姝娘那玩笑般的豪言壮语。
沈家旺的确没把那话当真,更不可能对自己才十岁的女儿有那种宏远到不切实际的期许,姝娘如今做的已经够好了,保持这个水平,自家很快就能在姝娘的努力下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此时此刻,他还是下意识改了口,把这个好机会留给闺女,“这道菜是姝娘一个人琢磨出来了,家里除了她谁也不会,老夫人往后还想吃,也只能找姝娘说。”
沈家旺语气半是认真是半是玩笑,他相信齐孔目对姝娘的青眼相待不是假装的,因此即便对方不把他的话当真,也不过一笑而过,并不会因此就恼怒不快。
果然齐孔目听完笑得很愉快,“哈哈哈哈,我倒是很愿意找你们家姝娘去说,像她这么落落大方又聪明伶俐的孩子,平日可见不着。只是我怎么听说姝娘这几个月忙着上外边发财,她还有功夫做别的吗?”
沈家旺也笑,“姝娘昨儿也说齐叔叔人最好,不把她当小孩子糊弄呢,若是你去找她,她指定愿意抽空出来。”
“既然这样,我更不能在姝娘忙的时候上门给她添乱了。”被发好人卡的齐孔目难得善解人意起来,“还是等姝娘闲下来再登门叨扰吧,反正我娘也不可常吃这种不好克化的东西,一月顶多吃一两回。”
说着姿态亲热搭住了沈家旺的肩膀,“老沈啊,姝娘总不会忙不起来没完没了,没有休息的日子吧?”
沈家旺颇为受宠若惊,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那您尽管放心,就算姝娘忙起来没完没了,老家也没那么多板栗给他们卖,老家孩子们攒的那些板栗,最多再让姝娘忙上半个来月。”
信誓旦旦告诉领导他女儿最多忙半个多月就能歇下来的沈家旺,第二天就惨遭打脸。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沈家旺一如既往哼着愉快的小调回家吃饭,距离自家还有几丈路时,就听见了大侄子们熟悉的嗓门,他还摇头笑了下,心想姝娘还没给他们带信,这就自个儿过来了?
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接着一步跨过门槛,冷不丁看到地上快要堆成小山似的几大麻袋,沈家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什么?”
“板栗啊。”大侄子们异口同声。
沈家旺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前儿送你们回家,当时家中板栗远没有这么多。”
徐虎嘿嘿笑,“当时我们家只放了一小部分,更多的板栗都在我们兄弟那儿。”
“你们哪个兄弟?”
这道题甚至不用徐家兄弟回答,沈文殊和沈进殊都学会了,此时他俩异口同声抢答,“都在老家的堂哥他们那儿,这些板栗一多半都是他们收来的。”
沈家旺看向两个大侄子,见他们点头,又问:“可是山里的板栗早前就被摘的差不多了吧,还有商人下去收,他们又是上哪儿弄来这么多的?”
同样的问题,在沈家旺回来之前,沈丽姝就细细盘问过一遍,徐家兄弟这会儿也对答如流了,“咱们镇上的后山板栗被打完了,兄弟们没事就去附近村子的山里寻,差不多把附近那几个大村子都跑遍了,最后就攒下了这么多。”
兄弟几个还没告诉姑父,如今山上是找不到板栗了,可村子里的家家户户还留了不少慢慢吃呢,只要肯花钱,很轻松就能从他们手中买过来。
这两天他们在家就没闲着,拿着钱跟兄弟们去村里收板栗,也收到了百来斤呢。
所以他们离开前,不但给了兄弟们足够丰厚的报酬,还额外留了百来文“活动资金”,让他们继续去各村转转,能收多少收多少,反正村民的板栗也是山上白捡的,给钱就卖,特别划算。
徐虎估摸着,这一百文都够兄弟们收几百上千斤板栗的了,肯定用不完,到时候不管剩多少钱,都让他们自个儿分了。
毕竟这些兄弟们可太讲义气,太让他惊喜了——他知道他们也是姝娘的血脉亲人,这么卖力多半是看在姝娘的份上。
那他得了姝娘的好处,也可以帮她多照顾一些堂兄们的嘛。
徐虎想到这,不由得看了姝娘一样。
而姝娘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微笑,徐虎顿时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沈家旺就算不知全貌,也已经对孩子们搞事的能力心服口服了,无奈的看向闺女,“那这些板栗得多久才能卖完。”
“这些其实跟咱们前两批加起来差不多,考虑到抢生意的多了,今天就开工,保守估计也要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才能卖完。”时间不算很长,但沈丽姝是知道后期还有板栗运进来的,不管多少,总能让他们再忙上几天的,所以她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即便如此,送大弟二弟去读书的日子也要推迟了。”
被点名的两位小朋友对此一点不失望,他们是被忽悠得对上学充满向往,可是在家里帮阿姊他们做事,每天还有工钱拿的日子,更加让他们无法割舍。
在沈丽姝的努力下,他们俨然也在不知不觉间点亮了财迷属性,没什么比赚钱更快乐的,沈进殊甚至已经迫不及待了:“阿姊,那我们吃完饭就开工吗?”
可以说现场就他们俩个工种最轻松的小家伙,对开工的热情最为高涨。
其他人一旦开启新一轮搬砖,每天就都是痛并快乐着的两重天了。
而沈家旺还要再加一份郁闷,他该怎么跟头儿解释自己被打脸了,姝娘好像忙起来真的没完没了这件事?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沈爹痛并快乐又郁闷纠结的时候,他的姝娘正快乐地数钱。
万万没想到休息两天重新开张, 沈丽姝他们的生意反而比放假前更好了。
大概顾客也是失去后才开始珍惜,一回到熟悉的场子,沈丽姝惊喜的发现他们竟然有忠实的老顾客了!
当时他们也才开工, 沈丽姝用清脆的声音在人群中穿梭叫卖的同时, 还举起自己手写的宣传语。
自从买了纸笔回家,沈丽姝这几天就在苦练她的宣传标语——热腾腾、甜蜜蜜的糖炒栗子。
是的, 练字。
沈徐氏那天整理他们的购物所得, 以为姝娘独独没给她自己添置东西,脑补到破防,殊不知沈丽姝从不亏待自己, 她这么辛苦赚钱还要送弟弟们去上学, 那是因为她自己没得上。
倘若这个时代女子也能读书考公, 沈丽姝才没这个闲工夫管小老弟, 她自己早就冲了。
培养别人哪有培养自己来得靠谱?
正是因为自己想上学没得上, 就不想弟弟们也当失学儿童。
但是上辈子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 沈丽姝就算无法再进校门, 也不允许自己摆烂当个半文盲, 光跟着老爹学认繁体字并不够, 能读能写还能算才是真女子。
有条件了,她得把书法课程也安排上。
所以那天斥巨资买的笔墨纸砚,一多半是为沈丽姝自己准备的。
不过沈丽姝购买文房四宝的时候, 并没有想到这句标语需要她自己来写。
毕竟她上辈子也就小学的时候上过几次书法课,中考前被父母狠抓了几个月钢笔字,后来上了大学直至工作, 就放飞自我笔走龙蛇了, 写的字除了她自己, 亲妈都不认识。
这辈子更是连笔都没抓过, 沈丽姝都做好了从头开始学写字的准备,在自己出师之前,宣传标语只能请全家文化水平最高的沈爹执笔。
然后,沈丽姝就被老爹的字丑哭了。
也是她想多了,老爹虽然自诩能读能写,可家里连纸笔都没有了,多少年不练字,他又能写得多好看?
关键他还是亲爹,沈丽姝再能耐也不能像管小老弟那样,挥皮鞭督促亲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所以一看到老爹那手歪歪扭扭的鬼画符,沈丽姝就知道这个爹没救了,放弃吧。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于是她挽起袖子上了,勤学苦练两天,以废了半刀纸,并把沈徐氏心疼得直抽气为代价,沈丽姝终于写出了这张还算端正、至少不会潦草到让人费劲辨认的宣传单。
沈丽姝举着手写宣传单走在前面,身后的徐力和他弟徐林都莫名骄傲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很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第一单生意就是老顾客。
其实关照过他们的顾客何止千八百,让他们都眼熟是不可能的,沈丽姝算是小伙伴中记性最好的,可能记住的客人也才那么几种,要么给小费大方,要么打扮华丽,还有长得好看,或是特别会还价的。
总之有特色才能被记住。
这位老顾客就没什么特色,沈丽姝毫无印象,对方自己说几天没看到他们了,虽然这期间也有别家卖糖炒栗子,价格也便宜,可是既没她家做的香甜可口,一到手还都是凉的,吃着没意思。
姝娘很感动,并决定当场涨价——如她所料,放假回来的板栗市场已经重回稳定,价格刚好卡在她的底线,一斤三文钱。
沈丽姝不知道别家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核算了下自家的人工和成本,只能接受一斤三文的底价,再往下降的话,就算仍有点赚头,她也不想陪他们玩了。
大不了跟小伙伴们商量一下,双方各掏几贯,凑够买锅碗瓢盆和炉子推车煤饼的钱,搞套设备去街上去夜市或庙会摆摊卖板栗烧鸡。
想想就连看似不重口腹之欲的爹娘,都忍不住对她那道板栗烧鸡念念不忘,沈丽姝觉得生意也不会太差。
爹娘在乡下的亲朋故旧多,家家户户都有养鸡的习惯,他们真改行,仍然有自己的优势。
到时候板栗卖完了,还可以想办法做其他吃食卖。
就算不想摆摊了,这套设备也可以转手卖给需要的人。
他们最后怎样都不会亏本,只会打乱沈丽姝的节奏。
所以发现市场控制在三文左右,沈丽姝就带着小伙伴们回归老本行了。
比起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的折腾,她显然更喜欢这种按部就班,把计划从头执行到尾的感觉。
不过她能接受最低价,但是也不会嫌钱多啊,老顾客的话透露了两点关键信息。
第一,降低价格后有人就开始偷工减料不舍得放糖了。
第二,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住的近,可以随时把刚炒出炉的栗子送过来卖。
前者还好说,只要愿意随时能改进,但后者却很有可能是他们独有的优势。
沈丽姝一想这不就是核心竞争力了吗?
有了底气,不坐地涨价那就不是合格的奸商了。
于是她给老顾客报价时面不改色的道,“大爷您放心,我们卖的糖炒栗子是一如既往的香甜软糯,看我手上的白纸黑字,热腾腾甜蜜蜜,不骗人。如今我们的价钱也便宜了,现在一份半斤的,只要两文钱。”
没给对方嫌贵的机会,沈丽姝继续笑盈盈说,“这也入秋了,一天比一天凉快,大爷您一个人,先买一份就行了,趁热慢慢吃,吃完再买,我们的板栗用了干净厚棉被裹着,客人什么时候来买都是热腾腾。”
沈丽姝把涨价说成降价,还笑容甜蜜语气真诚,全是为对方考虑的架势,再加上一份两文钱,比那些只能按斤卖的还少了一文,倒显得他们物美价廉了。
于是听她这么忽悠的顾客基本都开开心心掏钱买了。
毕竟能常来瓦舍消遣,还舍得花钱买零嘴而不是自带干粮的,家底都不会太差。
另外,她用心准备的宣传单,也得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沈丽姝之所以突发奇想准备这个,也是觉得城里的识字率似乎挺高,尤其是有闲钱逛瓦子里的,多少都读过几年书,那她投其所好,弄个宣传单,只要每天能多招揽几个生意,这份准备就不亏。
而事实是逛瓦子里的读书人也很不少,他们一看沈丽姝这副因为老爹太菜、不得已挽袖子自己上的“墨宝”,就能猜到写字之人怕是刚握笔没几天,从书法的角度来评价,运笔一塌糊涂,形态乱七八糟。
但考虑到稚嫩的笔触和软绵绵的力道,推测写字之人应该是个才开始读书识字的孩子,那就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至少其字迹还挺工整,一笔一捺也算自然流畅,短时间内达到这种效果,也需要一定的天赋加很多的努力。
刚好举着这张纸的也是一群孩子,大的最多十岁,小的才六七岁,年龄和他们的猜测正好对上。
于是一个不小心,沈丽姝就给自己和小伙伴立下了自强不息、人穷志不穷的特别人设。
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等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读书的典故,能够流芳千古,就知道读书人有多喜欢这种调调。
许多书生就算不想买栗子,都会好奇的招手喊他们过去,问一问字是不是他们写的之类。
沈丽姝也从来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点头:“对,字是我们自己写的。”
“是的,卖完板栗还要回家看书。”
“不只我们喜欢读书,家里四岁的小弟弟也想去学堂。”
每当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时候,身后的小伙伴们都羞得满脸通红,一脸心虚的不敢直视问话的人。
可是那些读书人宁愿把他们的心虚反应当成谦虚害羞,也要相信姝娘的话,然后用实际行动肯定他们的“向学之心”并鼓励他们继续保持——纷纷掏钱买他们的板栗。
有那侠义之心的,往往买两份板栗能给他们十文钱,剩下的都是打赏。
就在多重效果加持下,结束一天工作的几人回家迫不及待清点收入,最后由沈丽姝统计报数,“一千九百零六十九文。”
算上给爹娘和两个弟弟的工钱,依然是日入两贯钱。
听到具体数字,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小伙伴们,都激动到险些抱头痛哭,而一点准备都无的,比如沈家旺和沈徐氏,更是目瞪口呆,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你们没数错吗,怎么还能赚这么多?”
沈丽姝三言两语解释了下他们偷偷涨价还很受欢迎的事实,沈家旺便开始疯狂拨算盘,“按照之前的打算,一斤卖三文,大概是你们生意最好时候的一半,每天一千两三百文,而今天你们却多赚了近八百文,每天都能如此的话,让我看看你们这次能多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