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脆响亮的算盘声过后,沈爹激动宣布:“半个月就能多赚十二贯!”
姝娘震惊,账还能这么算的吗?
但是转念一想,这么算也未尝不可啊,多赚的那部分像极了从地上捡钱,快乐无边。
这一瞬间,沈丽姝又找回了刚召集小伙伴们创业时的兴奋,甚至觉得她还可以爬起来再战二十四小时!
她都不小心被打鸡血了,徐家四兄弟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下一秒就天亮,好让他们继续赚钱。
老话说越努力越幸运,沈丽姝带着小伙伴们热火朝天搬砖的时候,镇上的堂兄弟们也如火如荼的满村子给他们收板栗,数量多到让负责运送进城的徐二舅和沈四叔都傻眼,最后他们轮流背一麻袋,剩下的让驴子驮进城。
其实徐家兄弟放假回来带的那么多板栗,也不全是他们自己背进城的,数量太多几个孩子根本背不动,是徐二舅赶了家里的驴子帮他们运进来的。
只是那天徐二舅觉得驴子没地方栓,也不给妹子留饭的机会,放下东西就推说还有事情跑了,沈家旺回家后自然看不到他。
而这一次,沈徐氏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上前拽住驴绳不放,“二哥,孩子他四伯,今儿说什么也得吃了饭再回去。你们这两个月一趟趟的帮我们搬东西过来,却连我家一杯水一口饭都没吃上,传出去,别人就算不指着我脊梁骨骂,我自己也抬不起头啊!”
沈徐氏难得强势一回,大有绑也要把徐二舅和沈四伯绑在家吃饭的架势,理由很简单,她今天刚好买了肉,可以招待好娘家和婆家来的亲戚了。
当然沈徐氏这肉并不是特意给徐二舅和沈四伯准备的,毕竟他们进城之前没送口信,谁也没法未卜先知。
沈徐氏不年不节买肉的理由只有一个——姝娘想吃。
考虑到孩子们做生意赚的多、累也是真的累,需要补身子,还有个天天嚷着要吃肉的姝娘,沈徐氏这些天也有在伙食上下功夫,学着姝娘用油炒菜,再放点酱油和盐,味道也不错,孩子们饭都吃得比以前多了。
只是天天吃肉依然不可以。
沈徐氏就算手头越来越宽松了,她的底线也是最多三五天吃一回荤腥。
正好四天前才吃了鱼,她今天就咬咬牙,回来的路上又拐去另一条街买了一斤多肉,还是姝娘嘴里念念不忘的肥瘦相间的三层肉,老贵了。
这肉沈徐氏是准备喊姝娘起来做的,她说的劳什子卤肉饭自己压根不懂。
只是她还没去唤醒姝娘,先看到了来送货的徐二舅和沈四伯,于是把他俩也扣下了。
不许走,都尝尝姝娘的手艺!
沈徐氏还不知道卤肉饭是什么,但却信心十足,人认定只要二哥和四伯哥只要尝一口都会被征服,那样,自家这几次的招待不周就都找补回来了。
在沈徐氏堪称绑架式的热情挽留下, 徐二舅和沈四伯不想留也得留下了。
驴子也不是真没地方栓,挂家门口就行了。
在门口拉了驴粪也没关系,及时清理掉。
徐、沈二人总怕给城里的妹子/弟妹添乱, 殊不知他们看起来好像比乡下人鲜光亮丽, 一家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关起门也就过着普通日子, 不管在乡下还是在城里, 都大同小异。
沈徐氏并不在意这些。
于是沈丽姝和小伙伴们起床后,就看到了两位长辈和……一头驴。
这驴就是徐二舅从家里牵过来的,徐虎几兄弟在家不但天天见, 还整天被爹娘催着放驴, 那点对可爱小动物的喜爱都被磨灭光了, 视线从驴子身上淡淡掠过, 毫无波澜。
但他们的表弟表妹乍然直面萌物的冲击, 显然无法保持淡定, 看到家里竟然来了头大眼睛水汪汪的驴子, 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 嗷嗷嗷冲过去, 围着驴子又蹦又跳。
连沈丽姝都被萌了一脸,忍不住靠近伸手撸了一把,随即又怕脏似的把手收回来, 还放到鼻尖闻了闻。
注意到这番小动作的徐二舅好笑道,“前儿才赶驴子去河里洗了个澡,身上很干净的, 也没有跳蚤虫子。”
很好, 沈丽姝回头朝二舅一笑, 便放心大胆的撸起来了。
她从小爱好特殊, 身边的朋友同事都爱养些萌萌哒的小猫咪小狗勾小兔叽什么的,只有沈丽姝偏好大家伙,越大只的她越爱不释手。
偏偏城市禁养大家伙,她只能对着网上的萌宠流口水。
今天这驴子虽然身上没有她最爱的毛绒绒,但既然逮住了就要撸禿它!
沈丽姝难得遇上,不小心就放飞自我,还学起了小学鸡模仿动物声音,“哞哞哞”地朝它叫。
在旁边又碰又跳的大弟二弟也立刻学废了,一时间驴子周围此起彼伏的“哞哞”叫声,而当事驴岿然不动,始终用清澈无辜的大眼睛静静看着他们。
仿佛再说妈妈不让我跟傻子。
沈丽姝还想这是要她使用终极武器了吗?
听说马都很喜欢吃甜食,驴子是他们的近亲兄弟,喜好也应该差不多,她要是偷家里的糖养它,是不是就能收获一头会撒娇会卖萌的小动物?
正在蠢蠢欲动之际,大表哥徐虎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姝娘,你们……在干什么?”
沈丽姝还在关注心爱的小毛驴,头也没回,也就没看到大家艰难忍笑的表情,还在淡定回答:“我们学小驴子的叫声。”
大弟二弟也点头附和,“对啊,小驴子怎么不跟我们叫?”
“你们学的是牛叫啊,叫它怎么跟?”
姝娘震惊,“驴跟牛语言不通吗?”
是的,沈丽姝学的是牛叫,她自己也知道,上辈子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小时候去乡下玩,没怎么见过驴子,养水牛黄牛的人家倒是不少,她跟那些牛玩得也挺好。
它俩都是农民伯伯的好帮手,沈丽姝潜意识里就混为一谈了,被点破才茫然回头,就看到小表弟迫不及待给她纠正,“差的远呢,驴子叫起来啊呃啊……”
才展示了两声,徐鹭再也憋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放心的笑了,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对于平时聪明能干、好像无所不能的姝娘突然犯傻这件事,大家显然很喜闻乐见。
在这欢声笑语中,徐二舅还要不遗余力的补刀:“这驴都满四岁,都可以配种了,不是什么小驴子了。”
沈丽姝:“……”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嘞。”
沈徐氏同样见证了姝娘驴牛不分、还把弟弟们也带偏的全过程,她也是忍俊不禁,但是看大家笑得这么大声,又担心姝娘脸上挂不住。
她毕竟是大姑娘了,平时又那么百般伶俐备受夸赞,突然一下子被群嘲,姝娘不要面子的吗?于是赶紧解围,“驴绳挂在门边又跑不掉,你们赶紧洗脸漱口去吃点东西,还有姝娘,你不是嚷着要做什么卤肉饭,娘今天称了足足一斤半肉,你快去弄吧。”
没想到提起吃肉,沈丽姝还挑剔上了,一本正经说:“据说驴肉比猪肉更好吃,可以吃锅子,驴肉炒粉还有驴肉火烧。”
驴子:……
众人:……
大聪明沈进殊一边咽着口水,一边不舍的问:“阿姊,你不会恼羞成怒,才要把它宰了吧?”
他刚还在想这驴子好像是舅舅家的,等他们去镇上念书,就可以天天骑驴子玩了,这不比小弟的破木马强吗?
所以他有不想让阿姊把它宰吃肉。
虽然阿姊说的东西都好好吃的样子,吸溜~
沈丽姝环顾一周,发现大家都和二弟一样,全都是一副在信与不信间摇摆、在心动和不舍间纠结的神情,不免得意的叉腰,“我开玩笑的,驴驴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驴驴!”
她才不需要爹娘来解围,被嘲笑了,当场笑回去就好了。
报复成功的沈丽姝彻底把这茬翻篇了,还真拿了块糖出来安抚险些被做成驴肉火烧的小毛驴,然后领着弟弟们去打水洗漱。
众人一看警报彻底解除,也才安心了。
在姐弟三人满脸痴迷围着驴子打转时,徐虎几人已经洗漱完,此时都各自端着碗呼啦啦喝粥。
是的,今天的早饭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喝粥,还是豆菽粥,味道比现代小朋友都不爱吃的白米粥差远了,也不怪沈丽姝每天看到粥就头疼。
当然豆菽饭也好吃不到哪里,不过吃饭起码还能配菜,再说他们这里是北方,喜面食,粗粮馒头窝头蒸饼也是主食,至少能玩出一点花样,沈丽姝对午饭晚饭的期待,还是要比早上这顿更多一些的。
不过徐二舅今天进城,还顺便带来了一罐家里做的酱菜,沈徐氏当时就夹出小半碗放在桌上,给孩子们起来配粥吃。
酱菜以口感清脆的胡瓜为主,徐家兄弟一口酱瓜两大口粥,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关注又堆满一地的板栗,“这么多板栗,全都是大山他们去村子里收的吗?”
除了沈家旺这个特殊例子,沈家其他人远不如徐家人那么能言善道,沈四叔更是不善言辞、只会埋头苦干的典型,从进门起,他也就喊了沈徐氏一句弟妹,后来孩子们起来同他打招呼应了下,就几乎没出过声,只是憨厚的看着侄子侄女们,他们笑的时候他也咧着嘴跟着笑。
现在提到自家侄子,沈四叔不得不出声了,仍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嗯。”
徐虎他们在镇上,几乎天天跟沈家那群孩子一块玩,两家又是姻亲关系,去小伙伴们家串门就像是回家,因而跟沈家的长辈也混熟了,一点也不在意沈四叔的沉默,继续问,“是不是从我们进城后,大山他们也每天都去村里收板栗了啊。”
“是。”这次沈四叔多说了一句,也是侄子们叮嘱他说的,“现在附近能收的都已经收完了,他们也没再去了。”
剩下的人家要么留着吃,要么想抬价,继续收也收不了多少。
徐虎对兄弟们还能给他们找来这么多板栗也是惊喜的,只是听到这话,仍然下意识生起了些失落。
板栗生意太好做了,每天都能赚到两贯钱左右,他真想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但现在瞧着,所有板栗加起来,也就坚持卖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以后他们岂不就没事干了?
徐虎突然体会到了中年失业的艰难。
生活不易,虎子叹气。
还是那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小伙伴们为未来发愁的时候,沈丽姝还在笑眯眯的问四伯,“堂哥他们自个儿带着钱去村里收板栗的吗,有没有遇到过麻烦?”
“没有,我们兄弟几个会轮流陪他们去。”
最近进城送东西都是他俩搭档,也算是处出了些革命情谊,徐二舅这时默默插了句:“不过十次有七八次都是你们四伯陪着。”
他觉得沈老四真是太实在了,自个儿都没儿子,对侄子们的事反而比他们的亲爹还要上心。
沈四叔还挺乐呵:“侄子们都喜欢找我。”
看着四伯万事不计较的乐呵模样,沈丽姝不由得点头,很好,工具人又多了一个。
本来沈丽姝提起这个话题,目标是老家那几位堂哥。
连徐虎都知道他们的板栗生意维持不了多久了,她当然也要开始下一步计划,虽然还没有具体章程,但肯定是要去做的,还会是个大投资。
按照目前的形势,等这些板栗全部卖完,她至少能分到二三十贯,加上之前的,可就奔着四五十贯去了。
这笔钱还不到老爹两年工资,买房子是远远不够的,在汴京租店面也很费劲,但攒着它又不能下单,按照沈丽姝的想法,预留四分之一作为流动资金以及支付弟弟们学习的费用,其他的全部投入下一个项目。
她出大头当大股东,徐虎他们肯定也要投一部分,大概也能凑个五十贯,多少商人白手起家的时候,启动资金还没他们多呢,这可再不是小打小闹了,势必要搞个大规模。
玩那么大,还指望他们这群平均年龄可能才七八岁的小朋友也太不靠谱了。事实上这一个多月卖糖炒栗子,如果没有沈家旺夫妻的帮助,单靠他们自己也很费劲,收入可能要锐减三分之一。
是时候考虑增加人手的问题了。
就算不增加人手,沈丽姝也要考虑到徐林徐鹭这两个小表弟。
他们跟着哥哥们进城玩一两个月,顺便打工赚点零花钱没问题,可真要辍学了一直跟着她干,还是太早了些。沈丽姝都要把亲弟弟送去上学了,两个比她弟也没大多少的表弟,怎么能放着书不读跑社会上混?
至少要把这两个小家伙给换掉。
如果替换的人,可以像徐虎徐力一样听话能干力气还大,那她认为不增加人手,也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沈丽姝把接替小表弟的人选,放在了沈家堂兄们身上。
他们的身份和年龄都比较符合她的要求,也常听徐虎徐力提起他们,大家都处的很好,以后合作起来应该也比较愉快、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真正让沈丽姝产生这个念头的,还是这段时间老家堂兄弟们一次又一次给他们带来的惊喜,他们最开始没有拿到一分报酬,还能在徐虎几兄弟的口头请求下,帮忙弄来了那么多的板栗,就证明他们都是踏实能干、吃苦耐劳的人。
如果真如徐虎说,他们这么卖力还看在她的面子,更能说明她这个堂姐妹在他们那里的份量,她只会更高兴。
沈丽姝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对沈家人的印象也是越来越好的。
只是她毕竟没跟他们相处过,还不能确定他们的为人和心性,想要再多了解和考察一阵,最后再做决定。
大家虽然都是亲戚,可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亲戚间为了利益撕起来的时候,可未必就会人心慈手软。
沈丽姝不想把精力放在算计人心、内部争权夺利方面,她希望找到一群志同道合、忠厚踏实,重点是能听她指挥的一群小伙伴,大家一起创业、同心同德、共同富裕。
想要做到这点,前期就不能心急,要多方面的观察考量。
就像跟她合作得如此顺利、从来不闹幺蛾子的徐家的表兄弟,沈丽姝也不是一上来就放心带他们装逼带他们飞。
她先和他们卖了半个多月花生瓜子,合作很愉快,认为可以加深合作,这才以合伙的形式卖糖炒栗子。
而卖了那么久板栗,直到中途分钱那次,面对那样一笔巨款,他们也没有生出贪念,心满意足属于自己的那份,沈丽姝才真正确定,小伙伴们是可以放心合作下去的。
往后拉新人入伙,自然也要走一遍这套流程。
只是沈丽姝都还没定下新的小伙伴人选,居然又发现了沈四伯这位好苗子,她简直喜出望外。
因为自己年纪小,沈丽姝出于多方面考虑,找合伙人也只能找跟自己年纪辈分相当,这样才能确保她的想法和安排落到实处。
但想也知道,等他们的摊子真正做大了,比如在开起了店之类的,没有大人出面压场子就很麻烦了。
那样的大人可比志同道合的小伙伴难找多了,毕竟越是长辈越要面子,除了她自己的爹娘,谁会听个孩子指手画脚?
事实上,最初若不是老爹压着,沈丽姝想让她娘给自己打工都很费劲,更何况别人。
而现在,沈丽姝觉得未来一道难题迎刃而解了,真到了需要拉大人入伙的时候,可以首先考虑四伯——他既然能乐呵呵帮着侄子干活,那帮一帮侄女又有何不可?
沈四伯显然不知道自己因为一句话就被盯上了,还在一脸乐呵呵的看着孩子们“玩闹”。
他起初以为是玩闹,孩子们吃过饭后,就在姝娘的指挥下行动起来,生火的生火,烧水的烧水,切菜的切菜,搞得特别夸张,好像配合了无数次,沈四伯自然而然想到了孩子们爱玩的过家家。
虽然在他们镇上,玩这种过家家的孩子基本都在五六岁以下,可说不定在城里,十岁的大孩子们也兴这个?站在中间指挥的姝娘,分明就是扮演着他娘那类的角色。他娘在家中就是这样一动不动,把儿媳妇孙女们指挥的团团转。
沈四伯当玩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姝娘开始往锅里倒油,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过家家哪有真倒油的,这可不是不要钱的水。
而且姝娘一口气往锅里倒了半碗菜油,他都惊得抽气了,弟妹竟然只是皱着眉没吭声。
沈四伯笑不出来了,看了看淡定的徐二舅,又看了眼隐忍着什么的沈徐氏,沉默如他也终于主动憋出一句,“姝娘何时学会做饭了?”
前些天听孩子们形容了无数次姝娘做饭多好吃的徐二舅,如今都会抢答了,“姝娘不用学,她像她姥爷,天生就知道怎么做饭好吃。”
“真、真的吗?”
沈徐氏在看到姝娘倒油的那刻,其实就想捂着胸口晕倒了,就算她开始学着用油炒菜,这么多油也够他们炒一个月的吧。
姝娘这个败家丫头,气死她了!
但是一看到四伯那不安的表情,沈徐氏还是顽强的挺住了没有晕,因为她记得是自己强行拉着他们不许走,都要留下来见证姝娘的手艺,现在决不能不能功亏一篑。
于是她也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向坐立不安的四伯点头致意,表示没毛病,姝娘就是天生会做饭,就是要这么多油炒菜才好吃。
沈四伯:“……”
大家都这么沉得住气,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大惊小怪了,只能坐下来继续看姝娘的表演。
沈丽姝到这么多油其实是要炸葱头酥,据说这是卤肉的灵魂调料,正好这个时代也普及了胡葱,她当然不能放过。
多点油才能把葱头炸透炸香,最后炖肉只需要用葱头酥,葱油还可以保存起来拌面拌饭甚至炒菜吃,并不会浪费资源,所以她就放心大胆的用了。
等到那阵霸道浓郁、直冲人心底的葱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沈四伯和徐二舅已经彻底心服口服了,沈徐氏也重新挺直了腰杆,捧着那碗葱油的样子就像捧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柔声问闺女:“姝娘,这油不用了吧?那娘收起来了。”
沈丽姝正在展示真正的技术,她需要用锅里的一点底油,将切成均匀大小的五花肉不断煸炒出油脂和香味,也没时间看她娘浮夸的反应,只是点头:“嗯嗯收起来吧,最好用东西盖上,别落了灰,这葱油拌面可香了。”
肉煸炒到一半就可以下大小料了。
是的,大小料。
炖板栗烧鸡的时候只能用一些调味品的沈丽姝,如今俨然鸟枪换炮,她放假那天带着弟弟们逛街,还去了趟药铺,把她买得起的桂皮八角香叶等大料都包了一小份回家,今天就是她展现巅峰厨艺的时候了。
沈丽姝很讲究的放了葱姜大料和糖,用大火煸炒出焦糖香味后加烧好的水,加调料,盖上锅盖。
接下来就是慢工出细活的小火炖煮了,炖上一两个小时才正宗。
但沈丽姝也没闲着,又让大弟把他们的小炉子搬出来:“待会娘要用大灶,咱们先把小炉火生起来煮几个鸡蛋,正好跟肉一起炖。”
沈徐氏觉得她今天真是斥巨资了,买了足足一斤半肉,可在沈丽姝看来,家里这么多人,一顿吃两三斤肉也不夸张,她娘还是保守了。
没办法,肉不够,那就鸡蛋来凑吧,卤肉饭怎么能没有卤鸡蛋呢?正好她刚才取香料时,看到柜子里本来空了的鸡蛋篮子又满了,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肯定是沈奶奶攒的鸡蛋。
手里有蛋,心里不慌,沈丽姝数了数人头,一口气煮了六个鸡蛋,正好一人半颗,连小弟都有,完美。
于是沈家旺这天下班回家,又在巷子口闻到了一股光是闻着味道都能让人多下两碗饭的肉香味,这回不用街坊们打趣,他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一个声音:啊,又是姝娘在炖好吃的了。
他咽了咽口水,都顾不上跟热情的街坊们寒暄,脚步匆匆直奔家门,真是一刻也不想耽搁。
沈家旺一跨进家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孩子们早已被这香味馋得口水直流,终于等到他回来,简直比过年还激动,欢呼之后,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催促开饭。
沈丽姝也快忍不住了,建议道:“要不肉就不盛出来了,直接拿碗过来舀吧。”
就算放桌上,这么多人也坐不开,还容易抢起来。
大家纷纷接纳她的建议,并且再次默认让姝娘担起食堂大妈的重任。
于是一点也不高尚的沈丽姝在服务完大家后,以权谋私给自己多打了一勺肉汤。
一锅肉看着多,分到每个人碗里也就三两块而已,还好有鸡蛋和肉汤拌饭,依然吃得众人满嘴流油,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人们疯狂进食的声音。
吃饱喝足,沈家旺才猛然意识到,他自从回家,满脑子只有开饭,都没跟四哥和二舅哥打过招呼。
来者是客,他也太失礼了,不由心虚的去看两人,然后就看到他哥双眼发直的摸着肚子,嘴里念着什么“好吃”“赛神仙”句子,一副还沉浸在美味中回不过神的模样。
二舅哥在家吃过的好东西比他哥多,反应没这么夸张,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里扣牙缝,那过分慵懒放松的姿态,就差再来上一杆烟袋了。
沈家旺瞬间放心的靠回椅子里,很好,失态的不止他一个。
他哥和二舅哥不也没跟他打招呼么?
第26章
虽然大家的形象都没了, 但沈家旺既然想起待客之道这回事,就不能不补救,于是懒洋洋瘫在椅子里同他四哥和二舅哥闲聊。
而徐二舅他们之前火烧屁股似的要走, 就是怕被留在城里吃饭, 给他们添麻烦。
如今乱都添完了,还吃上了姝娘做的美味到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肚里的卤肉, 也就不在意回家早晚了。
只要天黑关城门前出城就不慌。
两人直接躺平了, 有一搭没一搭陪沈家旺聊起来。
不知道哪句话让徐二舅想起外甥们上学的事,顺口问:“今年还打算送大弟二弟回镇上读书吗?那也念不了两个月书了,若是你们夫妻抽不出空, 不如今日就让大弟二弟跟我们回去, 到时候去虎子几个拜的林夫子那里, 林夫子为人温和讲理, 打声招呼, 束脩随时有空了来补上就成。”
徐二舅甚至觉得他们家四个孩子今年交的束脩, 都没念几个月, 以林夫子仁厚的性子, 怕是根本不会收他外甥这两个月的束脩。
不过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 万一自己打包票了,林夫子那里又没能落实,可就要闹笑话了。因此他先不急着吐露, 等办成了再跟妹子和妹夫邀功。
听到这话,反应最大的既不是当事人小朋友,也不是小朋友父母, 反而是他们的四伯。
一个激灵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大弟二弟要回镇上念书, 什么时候决定的?”
沈家旺伸手扶了一把他哥, 笑道,“四哥别急,这事儿不是我们定的,这不姝娘近来赚了些钱,她说她来出钱送弟弟们上学。若靠我们攒钱,他俩指定再等两年。”
沈四伯被摁回椅子里,惊诧的心情也缓和许多,搓着手开心道:“我是想说,爹娘若知道大弟二弟去镇上读书,一定很高兴。”
老五虽然过继出去了,也依然是他们的亲兄弟,更是爹娘牵挂不下的幺儿。
外头都说老五过继给有钱没儿子的隔房大伯进城,从此洗干净了腿上的泥点子,一辈子在城里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可他们只见过京城的繁华,哪里知道在里头生活的不容易,甚至连喝水烧火都要花钱?
乡下人只要肯吃苦肯干活,一家子男女老少多侍弄几亩田地,也就饿不到肚子了。
可城里那巴掌大的地方住满了人,想找块地方种点菜,或是在家养只鸡鸭都不行,弟妹和孩子们想帮老五减轻负担都没法子,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老五在衙门里的那份差钱吃饭,日子只能过得紧巴巴。
其实他们家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些难处,毕竟谁也没在城里住过。
那时候堂伯虽身子也不大好,可老五却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家里亲戚请他帮点忙,比如收了粮食山货,想在城里找个价钱公道的店家卖了,他总能妥妥当当的给大家办好,一看就是在城里混得开,他们又听着乡亲们各种吹捧羡慕,还真以为老五多享福,都为他高兴呢。
直到侄子侄女们出生后,他们娘偶然一次听到亲家婶子同娘家人抱怨,说他们家三娘进了城,日子反而越不好过了,家里的孩子们隔三差五还能吃点肉腥补身子,城里吃穿用度都要花钱,城里的外孙子外孙女别说吃肉了,连鸡蛋都要省着吃。
听完那番话,他娘回家后也没说啥,只是到处张罗着买小鸡。
当时家里也养了几只鸡,鸡蛋也够给孩子们隔三差五的补身子,所以刚开始他们都不理解娘为何要突然折腾。
众所周知,养鸡虽然不难,但喂养也是要费粮食的,三两只还方便些,若要是养一群鸡,那家里院子里可就鸡屎满天飞,整日与臭味做伴了。
因而在他们镇上,一口气养十几只鸡的人家也不多见。
但他们老娘是家里的权威,她要养鸡,谁也不敢拦着。
后来娘托人一篮子一篮子往城里送鸡蛋,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鸡都是为老五家养的。
现如今,家里日子越来越好,他娘已经不下地了,每日就盯着她那一群母鸡,鸡蛋除了孙子们能吃,剩下的仍然雷打不动送进城。
爹娘嘴上常叮嘱他们,老五已经过继出去,就是两家人了,要知道避嫌,不能什么事都麻烦他。但家里谁不知道,爹娘自个儿也仍把老五当儿子呢?
老五生的儿子,也是爹娘的宝贝小孙孙。
可惜小孙孙常年生活在城里,除了逢年过节回老家探亲,其他时候都见不着,爹娘也就越发的稀罕念叨了,这会儿要是听说了他俩回镇上念书的事,也不知道老两口会激动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