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鬼怪英勇赴“死”的。
“你若真想开了,永宁侯府自有人可以送你一程,比功德金光更厉害。”
幺妹的眼眯了眯,瞬间意会。
顾又笙不是舍不得,只是永宁侯府欠卢宝云的,应该偿还。
了结了因果,卢宝云也该彻底放下。
“是什么?”
卢宝云好奇地问,还有什么比功德金光更厉害的?
幺妹粗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紫气。”
卢宝云瞪大了眼。
她知道紫气,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永宁侯府会有紫气。
那明明,是天子的东西。
“永宁侯府的水深着呢……”
肖娘嗤笑着说了一句。
这一次,没有聚在祠堂,而是在顾又笙住着的院子里。
谢令仪来问过之后,清了院里的下人,带着晏佐夫妇、晏尧和晏岳一起过来。
晏清吓得病了,事情本也与她无关,顾又笙便没有再叫她。
至于晏安,卢宝云不想再见,顾又笙也就没叫。
天色已黑,顾又笙的房门被红豆打开。
顾又笙从里面走出来,还是撑着那把黑色的大伞。
伞下除了她,还有卢宝云。
见卢宝云安好,姚芊砰砰跳了一日的心才落了下来。
卢宝云并不想与他们再说什么,甚至不想再多看一眼。
这个家,她生前多想来看看呐。
她幻想过自己的家人会对她很好,幻想过她在侯府的日子是怎样甜蜜,幻想过自己可能还有机会出嫁。
“我要走了。”
卢宝云垂着头,声音说不出的冷情。
她从边关,一路走到南阳城,终究还是没能踏入京城。
晏佐夫妇的头上,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白发。
晏岳傻傻地问:“宝云妹妹,你要去哪里?”
卢宝云对他很有几分亲近之情,她温和地看着他:“傻哥哥,我要去投胎了啊。”
晏岳被她一声哥哥叫得红了眼,他已经从谢令仪那里知道,若是昨天顾又笙没有阻止,卢宝云便是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永世不得轮回。
而她如今最好的结局,就是去地府,重新投胎。
晏岳哭着咬住了拳头,那拳头上原本就未褪去的牙印,很快又深了些,慢慢溢出了血色。
“宝云,是爹娘对不起你。”
晏佐沉痛地挤出一句话来,千言万语,他都来不及跟她说了。
他甚至,连女儿的尸首都找不全了。
姚芊的嗓子哭哑了,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来。
卢宝云自嘲地笑了笑。
“从小我就做着梦,梦里我娘是个特别温柔可亲的,从来不会打我骂我,从来不会用鞭子抽我,从来不会动不动就把我关进柴房,知道我不是卢氏亲生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个梦要成真了呢……”
我做了十几年的梦,我以为就要成真,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才是你的女儿,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卢宝云扁着嘴,血泪又落了下来。
她看去十分可怖,姚芊却上前抓住她的手。
卢宝云还是没忍住:“为什么不来接我,为什么啊?”
姚芊啊啊着,流着泪说不出话。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卢宝云的,哪怕冷得受不了,也没有放开。
卢宝云却甩开她的手,微微抬起脸,一字一句地说着:“你,好,偏,心。”
姚芊被她甩开,又想过去抱她。
卢宝云却昂着头退后,她一把擦去血泪。
“卢宝云的一生,结束了。”
卢宝云响亮地叫道,她没有理会姚芊,瞬间回到顾又笙的身边。
她站回到溯洄伞下,晏佐的煞气太重,她哪怕在溯洄伞下养了一日,也支撑不了太久。
姚芊还想上前,晏佐拉住了她。
“女儿要走了,我们好好送她上路。”
晏佐的声音低沉,不复往日的豪气。
姚芊摇着头,眼泪流不完似的。
她哭了太久,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晰,可是她还是撑着,不顾疼痛,想要多看卢宝云几眼。
谢令仪看向顾又笙:“顾姑娘,可还有永宁侯府能做的?”
当时姨祖母也是魂力弱,在溯洄伞下养了一段时日才送入地府的,不知卢宝云如今的情况是不是也是这样?
顾又笙:“卢宝云魂力不稳,还需要在溯洄伞下休养一段时日,之后我自会送她去地府,另外……”
她的手举起,缓缓指向晏尧。
“我要他心甘情愿,送出一缕紫气,护卢宝云入地府投胎。”
紫气……
晏佐的眼猛地瞪大,整张脸瞬间铁青,他杀气重重,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刀上。
晏岳不明白顾又笙说的是什么,只疑惑地看着晏尧。
谢令仪眉心紧锁,挡在晏佐身前,制止了他想出刀的动作,他与晏佐对视着,摇了摇头。
晏尧有些吃惊,但面色还算平静。
晏佐无奈地松开:“对他可有害?”
“我愿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晏尧已经做出回答。
晏佐神色不安地看了眼晏尧。
晏尧却对着他点了点头。
顾又笙对他们的小动作视若无睹:“只取一缕,不算有害。”
若是取得多了,也不算有害吧,顶多就是,不再是真龙天子罢了。
晏佐还想说什么,姚芊却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
姚芊什么都说不出,但是眼神里的意思,晏佐都明白。
这个女儿,他们亏欠太多。
“若是没有紫气什么的,会怎么样?”
晏岳还没懂晏尧为什么会有紫气,呆呆地问了一句。
“不会怎么样。”顾又笙耸耸肩,“只是她魂力弱,又已化成鬼怪,到了地府,免不了一顿责罚,关押的时候,还可能会多受点欺负罢了。”
红豆听不下去了,小姐怎么说的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多要人家东西似的。
红豆在一旁朗声解释:“凡成鬼怪者,入地府都要受罚,没有人命在身的罚得轻一些,罚完关进牢里思过,轮到了才能去投胎。小姐要你们一缕紫气,是为了了结你们与卢宝云的因果,也是为了让卢宝云能投个好胎。”
红豆想了想,紧接着说:“你们欠卢宝云的不还,日后自有其他报应,如今送卢宝云一缕紫气,便算是一场两清。”
卢宝云死得那么惨,虽然不是侯府的人动的手,却都在因果之间。
晏尧:“顾姑娘,我愿意,请姑娘自取。”
他转而对卢宝云郑重说道:“宝云姐姐,很遗憾没能和你做成姐弟。愿你来世,一切都可称心如意。”
卢宝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听他如此说,心里不由还有些内疚,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晏家人,自己这样算是占了他的便宜吗?
顾又笙安慰:“放心吧,他一缕紫气便可保你无恙,我不会多取害人的。”
笑话,那是天子的东西,是可以随意拿取的吗?
卢宝云点了点头,对着晏尧笑得真诚:“谢谢你。”
顾又笙看向谢令仪,眼神温和:“谢公子,此次多谢相助。”
谢令仪:“顾姑娘客气。”
顾又笙不再多客气,她心里记下便是。
顾又笙交代晏佐夫妇:“卢宝云的尸骨虽然不全,但还请好生下葬。将她的牌位放进祠堂,让她好受晏家香火供奉。”
“是。”
晏佐应声。
“卢宝云,该走了。”
顾又笙瞧了一眼红豆,红豆机灵地回房拿了一个包袱,准备随时走人。
“顾姑娘,天已黑了,不如在府里再住一晚?”
晏岳劝道。
姚芊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想着明日嗓子或许能好些,她还想和宝云再说说话。
顾又笙看向卢宝云,卢宝云眼神坚决。
她曾经有多想回这个家,如今便有多想走。
“多谢晏公子,我们要走了。永宁侯府与卢宝云的因果,已了。”
顾又笙撑着黑伞,缓缓从他们身边走过,卢宝云跟在身侧。
红豆背着包袱走在后面。
顾又笙经过晏尧,手指一动:“紫气,我取走了。”
晏尧不觉有什么异样,对她颔首。
姚芊想追,晏佐拉住了她。
溯洄伞下卢宝云的身形,渐渐淡去,直到消失,她都没有回过头来看。
姚芊哭倒在晏佐的怀里,无声地嘶喊着。
永宁侯府门外,早有一辆马车候着。
顾又笙收起了伞,带着红豆上了马车。
车夫待二人坐稳,便启程了。
谢令仪追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经没影。
他本想借机求顾姑娘一件事的,唉,看来还是得亲自去一趟连阳城,这样也好,显得更诚心些。
马车里,红豆指了指溯洄伞。
顾又笙摇头:“她休息了。”
红豆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开口道:“小姐,你这次是不是有些过于卖力了?”
为这卢宝云做得太多了吧,寻了她的尸骨,送她进了晏家宗祠,还为她要了一缕紫气。
“我卖力了吗?”
顾又笙又变成了之前那娇软可人的模样,娇笑着反问。
红豆:“可不是嘛,小姐是看卢宝云可怜吧?”
顾又笙的视线落到溯洄伞上,轻轻一叹:“我只是想着,永宁侯府的人该记得,卢宝云来过。”
晏家都无人记挂的话,卢宝云又该魂归何处?
晏安总说自己没错,不过是仗着姚芊的偏心与赵今的偏爱。
这世上很多事都说不清对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
而她,恰好站在了卢宝云这边。
“该为她做的。”
顾又笙轻声细语。
既然站在卢宝云这边,自然要为她多做一些。
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人为她着想,她死后能找到自己,算是她们之间的缘分吧,便让她为她多考虑一些,多做一些。
卢宝云的一生,太苦了。
顾又笙知道她还有好多的困苦未曾言说,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此生已结束,她即将重新开始,不用再去管那些逝去的惨淡。
闭着眼睛的卢宝云将眼泪憋了回去,顾又笙并不欠自己的,又谈何该为自己多做一些?
那时初见,她求了她好久,还曾在心里骂过这通灵师是个冷情的,可是……
这一世走到尽头,却只有她,为卢宝云这个人用了心。
七月的天,烈日当头。
这么热的时候,顾又笙向来是连房门都不愿意出的,可是大舅母亲自过来说了一门亲,父亲一个大男人,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姐姐甩脸走人,只留下顾又笙一人面对。
于是,这门原来想说给姐姐顾晏之的亲事,莫名掉到了她的头上。
顾又笙和顾晏之一样,对亲事都没有什么想法。
顾明则是不知如何应对。
二女及笄后,也有不少人冲着宫家的名头请媒人来过,但当时顾明觉得她们还小,而且来的多是商户,他心里也是不满意的,便拖了拖。
这一拖就拖出了事。
大女儿及笄后,开始去衙门抢他的活干,而且青出于蓝,一手勘验之术,当配京城那块天下第一的牌匾,可惜仵作的名头,也吓走了一干想要求亲的好儿郎,倒是也有衙门里的,看中了顾晏之,结果被她的丫鬟绿豆一顿打之后,再没了声响。
眼看两个女儿转眼十八了,大女儿特立独行,并不听自己的,小女儿倒是个乖巧的,偏偏有着那要命的异能,顾明这才厚着脸皮去了宫府,和岳母提了一嘴。
白芳慧,也就是宫府大爷的妻子,顾氏姐妹的大舅母,便受了宫老夫人的命令,为她们的婚事特地登了门。
结果顾晏之一听来意,连借口都没找,带了丫鬟绿豆就出门去了。
顾明一个大男人,对于女儿的婚事有些难以启齿,也是跟没长嘴似的,听了两句便尿遁。
还好顾又笙是个听话的,乖乖听着白芳慧说了那人的情况,答应了先去见一见。
顾家姐妹的婚事,本该由京城顾家人来安排,可是十几年了,顾明父女自从到了连阳城,再没和顾家的人往来过,这次又是顾明开的口,白芳慧才敢来做这门亲。
若是相看得合适,便可以安排媒人提亲。
宫家是商户之家,但是对女儿家也是宠着的,所以从来没有盲婚哑嫁那一套,成婚前必然会让自家子女与对方相看之后,再做决定。
“那人大舅母见过,确实是个不错的,长相斯文,一看就是读书人,又有秀才的头衔,家里虽然比不上宫家,但也是当地头等富贵的,他的表姐,还给一个京中大官做了继室。笙笙啊,你便去看看,若是觉得好的,大舅母再好好调查一番,给你了解个透彻。”
白芳慧介绍的,是自己闺中好友的侄子,虽然不是连阳城本地人,但离着不远。
红豆在一旁给白芳慧添茶。
“趁热打铁,他刚好也是来连阳城看铺子,想把生意做到城里来,不如大舅母帮你约明日午时,在安乐酒楼里一起用个饭,认识认识?”
安乐酒楼,是宫家自己的产业,不怕对方出什么幺蛾子。
顾又笙不甚在意,但还是笑着接纳了白芳慧的热心。
“听大舅母安排。”
顾又笙乖巧地应着。
白芳慧听到她的答复,喜笑颜开:“那我就先回去和你外祖母说了,她一定高兴。”
顾氏姐妹的婚事,别说是顾明,就是宫家老爷老太也是急得很哪。
“劳烦大舅母了。”
“你放心,就定在二楼雅间,敞着门,红豆跟着你进去,外面也有小二候着,若是聊得不愉快的,尽管走人就是。”
顾又笙笑着应和。
“大舅母做事细致,我放心。”
虽然是相看,但在自家地盘上,而且自己又不是没有防身的本事,她一点都不担心。
当然,对于那个相看的徐公子,也没有什么兴趣就是了。
白芳慧满意地走了,虽然顾明不靠谱,顾晏之也是个难相处的,但好在顾又笙一贯是个乖巧听话的。
红豆跟着顾又笙将白芳慧送到大门口,白芳慧坐着软轿走了。
红豆将门关上,狐疑地看了眼自家小姐:“小姐,你真想成婚了?”
不是前几天,还跟大小姐说好两人都不成亲,要相依为命过完下半辈子?
顾又笙笑得眯了眼。
“谁爱成谁成去,我去见一见那徐公子,便能得一段时间的清静,划算的。”
红豆没想到自家小姐学坏了,竟也学了大小姐那招来打发人。
“那小姐还不如学大小姐那般,索性走人呢。”
“那怎么行,姐姐上次去相看的时候,绿豆将人揍了一顿,宫家已经很难做了,何况这次还是父亲去找的外祖母,要是我也跟着姐姐那般跑了,大舅母也太可怜了。”
上次的相看是外祖母给姐姐安排的,只是……
走进屋的时候,顾又笙想到了什么,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问:“父亲在哪?”
顾晏之跑了就算了,顾明支吾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清楚,居然也管自己溜了。
哼,这两人也太过分了吧。
红豆摆了摆手:“顾叔已经不在了,想必老爷也出门了。”
顾叔与顾明几乎形影不离,现下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偌大的宅子,又只剩下顾又笙与红豆两人。
顾又笙气呼呼地跺了跺脚。
“回房,我们明日要好好打扮一番,只有小姐我不要人家的,决不能让别人有机会对我们挑三拣四。”
顾又笙难得起了些胜负欲,明日的相看不是她一人的战场,她还代表了顾晏之,决不能像顾晏之一般,用暴力解决一切不顺眼。
红豆不知自家小姐为何如此激动,一个激灵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小姐放心,肖娘会打扮,晚上让她留下帮你便是。”
红豆醉心医术,不是个擅长梳妆的,但是她很快为顾又笙想好了办法。
顾又笙听得连连头,不错,她和红豆虽然都是个手残的,但是肖娘爱美,最是擅长打扮。
“晚上给肖娘多加道菜。”
二人说笑着,回了顾又笙的闺房。
顾又笙平常不爱打扮,但胭脂水粉、首饰这些都还是有的,她跟红豆一起挑挑拣拣,先选好了衣服,是她惯常穿的月牙白,但布匹是吉瑞祥布庄新出的,贵价得很,阳光下还能看出丝丝银光,低调却不普通。
至于首饰妆容,还是交给肖娘吧。
选完衣服,无所事事的主仆二人便开始看起书来。
顾又笙津津有味地读着那本《美味珍馐》,红豆则是在看医书《论如何制出天下无敌之毒》。
第45章 惊艳
顾又笙出门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这天实在太热,何况肖娘涂涂抹抹在她脸上弄了好久,她忍不住想擦汗却又怕花了妆。
幸好安乐酒楼的雅间里放了冰,倒是比外面凉快许多。
红豆跟着她走进雅间,她们早到了一刻钟,那传说中的徐公子还未出现,主仆二人便纳了会凉。
徐远进房的时候,见窗边坐着的少女,身形窈窕,手里扇着一把小小的团扇。
他只觉得少女身边似有一层朦胧的光晕,将她的好颜色映衬地更加显眼。
少女的皮肤白皙透亮,乌黑的长发垂落着,睫毛浓密,鼻梁俏挺,嘴唇粉嫩,微微带着笑意,眼下还有一颗淡淡的痣,很是魅惑。
徐远此刻终于明白,什么是一眼万年。
她梳着垂挂髻,后面的长发披着没有盘起,额间戴着精致的头饰,整个人仙气十足。
徐远在门口看了好一会,才在红豆的轻咳声中惊醒。
徐远有些难为情,微微红了脸。
他顿了一下,走进了房去。
怕坏了姑娘家的名声,他连仆从都没有带。
“在下徐远,失礼了。”
他拱着手行礼。
顾又笙也站了起来,走回桌边,浅笑着对他回礼。
“徐公子。”
徐远:“顾姑娘请坐。”
顾又笙颔首,坐了下去。
徐远不由有些紧张,跟着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
一时冷场,红豆在后面抿着嘴憋笑。
她还是第一次跟小姐来相看,没想到是这样安静的。
徐远擦了擦手中的汗,为顾又笙添了些茶水,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是我来晚了,顾姑娘久等。”
憋了半天,徐远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其实不是个羞涩内向的,只是对面的少女实在貌美,那双眼清澈明亮,看过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手要往哪放。
如此娇软的可人儿,他也怕自己说错话冒犯了人家。
顾又笙:“徐公子客气,是我们来早了。”
二人又是一片寂静。
外面的小二有眼色地端了菜进来,十分热情地介绍着:“这些都是我们酒楼的招牌菜,二位请慢慢用。”
红豆出门前吃过东西,她如同不存在一般,站到了雅间的角落里。
那徐公子好像快急哭了,她怕自己笑出声,坏了小姐的相看,还是站远些吧。
徐远红着脸为顾又笙布菜,因为过于紧张,还不慎将菜掉在了桌上,于是他的脸更红,忙不迭地跟顾又笙道歉。
顾又笙轻声细语,一副温柔可亲,很好说话的模样。
门外的小二静静地候着,时不时还偷偷瞄一眼里面的情况。
谢令仪与谢九从这雅间过的时候,只觉得这小二有些偷鸡摸狗的,便跟着往里面瞥了一眼。
谢令仪一顿,步子慢了下来。
里面坐着的少女,可不就是他想找的人吗?
倒是没见过她如此的妆扮,谢令仪眼中难掩惊艳,不动声色地走过。
谢九跟在后面,只觉天旋地转。
凉飕飕的感觉又来了。
“顾姑娘,徐某真心诚意,愿姑娘给我一个机会,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徐远的声音不大,但是谢令仪与谢九有功夫在身,听得一清二楚。
谢令仪挑了挑眉。
谢九:何方勇士,在下佩服!
顾又笙垂下了眼,嘴角还是带着柔和的笑意。
“多谢徐公子,但是我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姐姐不出嫁,我……”
顾又笙似是为难地欲言又止。
姐姐没出嫁,妹妹又怎么能谈婚论嫁呢?
徐远一愣,似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
原本今天来相看的对象是姐姐顾晏之,但是宫夫人说她有公务在身,便让妹妹过来。
宫家既然让她过来相看,又岂会因为顾晏之没有出嫁,就不许她谈婚论嫁。
徐远是个秀才,还是个生意人,头脑自是好用的。
瞬间明白这是顾又笙的托词。
徐远的眼暗了暗,来时宫夫人就说过顾家姐妹与一般姑娘家不同,很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有做得不合适的,希望他不要介意。
不知道顾姑娘是没有看中自己,还是单纯不想谈婚论嫁?
徐远的心定了定,他温声开口:“我明白了,顾姑娘不用为难,你我相识也是缘分,希望能做个朋友,日后若是有其他的缘分,也是我的幸事。”
顾又笙轻抬眼帘,这个徐远倒是个有气度的。
她说话有了几分真心:“徐公子阔达大气,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顾又笙不是针对徐远,实在是上次顾晏之相看那对象太过不堪,出言不逊又很是自以为是,所以见面没多久便被绿豆一顿胖揍。
从此,在那家人的宣扬下,她们姐妹在连阳城的名声更差,几乎到了媒人一听就落跑的程度。
所以这一次,她虽然碍于大舅母的情面来了,却没打算正经结交。
原以为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徐远,是个君子。
徐远与顾又笙的相看结束。
临别之际,徐远本想送顾又笙回府,但是顾又笙以要在酒楼等姐姐办完事为由拒绝。
徐远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顾又笙并不打算等顾晏之,她们本无约定,只是天太热,她打算在酒楼里多蹭一会凉气。
“小姐,那徐公子看去倒不错,你真不考虑多接触一番?”
红豆做了很久的隐形人,这会才大咧咧坐到了顾又笙的对面。
顾又笙浅笑着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看去不错,才不好多加接触。
正常人,哪会接受自己这样的异能?
门并没关,却响起了敲门声。
是谢九。
“顾姑娘,打扰了,主子正在隔壁,姑娘是否得空一见?”
谢令仪本想着去顾府递帖子的,只是如今巧遇,便让谢九过来问问。
顾又笙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谢令仪在侯府对她有相助之情,她自然是应的,更何况她现在空得很。
“谢公子也来了连阳城啊,请过来一叙吧。”
顾又笙温软地笑着。
谢九闻言拱了拱手:“请姑娘稍候。”
他转身去另一个雅间找自家主子。
不多久,谢令仪便来了。
今日他一身白衣,倒比前几次少了几分肃杀,多了些清冷出尘的感觉。
二人简单打了招呼。
“谢公子。”
“顾姑娘。”
红豆为谢令仪倒了茶,然后退到后边,谢九守在门外没有进来。
顾又笙猜到谢令仪可能是有事,专程来找自己的。
“谢公子这次来连阳城,是来办事?”
他看去不像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
谢令仪也不拐弯抹角:“是来找顾姑娘的。”
第一次萧府相见,他便动了心思想找她寻人,侯府再遇,更让他下定了决心。
“谢公子请说。”
顾又笙今日的打扮实在令人惊艳,谢令仪有些不敢直视,眼神飘了开去。
“我想找一人,或者说,是找一鬼,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成鬼怪。”
他知道人死后,不是皆能成鬼怪的,甚至那人下落不明,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已经离世。
顾又笙微微沉吟,她猜到应是与鬼怪有关,却没想到他只是来碰运气的。
谢令仪:“我要找的是我的外祖父,秦子正,十三年前,他在连阳城失去踪迹,生死不明。”
十三年前?
顾又笙看向谢令仪,那时候她还没有来这连阳城。
“他若是去世,可有什么放不下,或者有什么仇怨未了结?”
若不是,又怎能成鬼怪?
谢令仪的父亲是一朝首辅,权势通天,若是在世,又岂会这么多年找不到人?
“我自小身子不好,是在京郊的温泉庄子里长大的,与他也只年节见过,那年他离开京城,我只得七岁,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谢令仪八岁的时候大病一场,很多以前的事都已记不清。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外祖父,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身影。
只是父亲多次派人到连阳城寻找未果,母亲心念成魔,患上头疾,他偶然听得神秘的归来时食摊,才想着走一走诡异的鬼道。
谢令仪回忆道:“听我母亲说,外祖父是个喜欢玩乐的。那年听闻连阳城新开了一间赌坊,里面的赌法很是新奇,他便带着一个仆从来了。没想到这一来,便再没了消息。”
母亲厌恶外祖父,说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好话,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心里总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盼着他还在世的。
“所以他确实是到了连阳城?”
“是的,他到了赌坊,还跟人买了新的赌法,寄回了京城,我外祖父是做生意的,在京城有一间大赌坊。秦家早年也是京城的显贵,只是在曾祖那一代落魄了,到了外祖父一辈,秦家本有三兄弟,只是老二幼年就去世了,因此对老三,秦家人有些偏宠,秦家老三便是我的外祖父,他年轻的时候不爱读书,是个脂粉堆里、赌场里纸醉金迷度日的。听说当年他没有回京,是因为迷上了一个花魁娘子,所以暂时在连阳城住下。后来父亲派人查过,外祖父确实在这里置办了一个宅子,只是住了不多久就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