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不知道的事:通灵师杀我—— by顾小施
顾小施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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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侯,迎你的女儿进祠堂吧。”
晏佐一头雾水,但是原本哭着的姚芊已经站起身来,她冲到祠堂门口,将祠堂的门打开。
除了张嬷嬷,祠堂这边已经没有下人,侍卫都守在院子外面,还隔着一段距离。
顾又笙对着谢令仪点了点头。
谢令仪同情地看了眼一脸纳闷的好兄弟晏岳,缓缓打开手中的箱子。
那箱子里,赫然放着一具白骨,只是一看就不是完整的,有些骨头还是断裂的。
姚芊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
这就是她的女儿,卢宝云。
生来,被人换命;死后,尸骨无存。
姚芊抹干了眼泪,不让视线变得模糊。
一抹黑色划过,顾又笙已经撑着黑色的大伞,走进了永宁侯府的祠堂。
里面,一块块的牌位,高高在上。
侯府其他人,或是震惊,或是惊疑,统统傻愣在原地。
“永宁侯晏佐之女,宝云,流落在外十六年,今日回家,望得晏家列祖列宗爱护。”
顾又笙的声音,冰冰冷冷,不带任何的感情。
跟着走进祠堂的众人,却见着那些牌位竟纷纷抖动起来。
嘭地一声,祠堂的门已被关上。
晏岳猛地回头,姚芊正背靠在大门上,低着头。
晏佐厉声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晏清已经害怕地躲到晏岳的身后,晏尧若无其事地站着,但是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抖动的牌位。
晏安紧紧靠着赵今,说不出的害怕。
眼前的人不是卢宝云!
那具尸骨,才是。
顾又笙冰冷平静的声音再次传来。
“去年十一月,永宁侯府本该去接你回来的,但是晏安闹自尽,便耽搁了。”
晏佐听得云里雾里,走到姚芊身边,想要问她是怎么回事。
姚芊却像失了魂似的,直直地盯着那把黑色的大伞,专注地看着。
被提到的晏安抖得更加厉害,赵今将她揽在怀里,面色难看。
“你回京一路,对你下药,阻你进京的,不是晏安,是姚芊。”
众人只觉似有风过,那把黑伞竟扬了起来。
“有人用一千两,买了你们一行人的命。”
晏佐听到一千两,也看向了顾又笙,他还没有查到那一千两出自谁手。
只听顾又笙又道:“那个拿出一千两的人,是赵今。”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望向了赵今,躲在他怀里的晏安也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
晏佐按下了想抽刀砍人的心思,怎么可能是赵今,不可能的,他从小养在侯府,跟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两样。

顾又笙示意谢令仪将箱子放到跪拜的垫子上。
“这些都是真相,至于他们为何要这么做,你可以自己来问。”
那把本来扬在空中的黑色大伞,倏地回到顾又笙的手中,只见她另一只手在空中描绘着什么。
紧接着,所有人只觉眼前有风吹过。
再睁眼的时候,那把黑色的大伞下,除了顾又笙,又多出一名妙龄女子。
她衣着朴素,头发简单地盘着,连根簪子都没有,眉眼间,满是英气,与晏佐很像,可是看那五官,又觉得与姚芊说不出的相似。
晏佐此刻突然似是明白了一切,怔忪着后退一步。
姚芊捂着嘴,不敢哭出声,不敢说话。
她怕惊走了她。
晏清已经晕了过去,晏岳傻乎乎地愣着,还是矮小的晏尧接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平稳地放到地上。
卢宝云先看了一眼顾又笙,在她点头之后,才从溯洄伞下走出一步。
如此,她整个人,清晰地显露在晏家人面前。
“你……你才是宝云妹妹?”
晏岳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
卢宝云对晏岳的印象还不错,对着他点了点头。
“我就是卢宝云。”
这句话一出,场面安静下来,死一般寂静。
卢宝云终于可以,站在自己家人的面前。
她有好多话想说,她有好多委屈想诉,可是顾又笙刚才说的话,却熄灭了她心中的念头。
卢宝云走到姚芊的身边。
姚芊痴痴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对我下药?”
为了晏安的婚事顺利吗?
卢宝云心里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她。
姚芊抓着胸前的衣服,咬着的唇瓣溢出了血迹来。
晏佐不敢相信妻子会对宝云下药,但是姚芊的表情……
晏岳同样不信,可是……
他看向谢令仪,谢令仪垂下了眼。
晏岳心中一凉。
怎么可能呢,刚知道宝云妹妹的事情,母亲还那样心疼她,急着想接她回来,要不是晏安想不开要自尽,母亲本来都安排好人手去接了。
卢宝云平静地又问了一次:“为什么,要对我下药?”
姚芊与她对视着,终于开了口:“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但是娘真的没想着害你,那是上好的迷药,对身体没有损伤的……”
卢宝云厉声:“为什么?”
姚芊:“我……我怕你回府后对晏安心存芥蒂,我不想你不开心,所以才想着将她的婚事先定下来……”
卢宝云冷笑出声,她朝着一脸苍白的晏安看去。
“你是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失了侯府千金的身份,嫁不了好人家吧?”
卢宝云的话似是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刺入姚芊的心口。
姚芊摇着头:“不是,娘有考虑过晏安今后不易,但真的,娘真的也是为你想过,想着你回府后若日日对着晏安,恐怕心里总是不快,所以,所以才……”
卢宝云一直以为对自己下药的是晏安,她怎么都没想过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自己的亲生母亲,为了一个顶替了自己十六年的养女,对自己做下了这种事。
卢宝云突然一动,瞬间出现在晏安身前,晏安被吓得尖叫着躲进了赵今的怀里。
赵今面色难看地伸出手挡了一下。
卢宝云只是站在他们的身前,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来。
“晏安,你是真心求死吗?”
晏安吓得不敢看她。
这句话,好像是索命符一般。
赵今艰涩地说:“晏安当时一时没想开,觉得对不起你才会求死的。”
卢宝云嘲讽地看着赵今:“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呵,是你买凶害死了我,还有侯府这么多的下人,你夜里,睡得安稳吗?”
赵今撇过了头去,脸上绷得紧紧的。
卢宝云走到那些牌位下,抬头久久地望着。
许久,她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去年除夕……”
卢宝云将头抬得高高的,将那些牌位上的字看进心里。
这些腌臜事她本想烂在肚子里的,可是如今不吐不快。
凭什么只有她,凭什么只有她一人如此痛苦?
“去年十一月,奶娘说侯府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我,可是我没有等到。侯府的事像是一场梦一样,奶娘去了一趟京城,明明帮我说清楚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接我呢?”
血泪自卢宝云的脸颊滑下。
“除夕的时候,卢氏在我饭里下了药,将我送到了在府中用饭的上官床上……”
那是她此身最大的伤疤,如今,她将未曾痊愈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抛却一切尊严,显露给本该是最亲的家人。
姚芊与晏佐相互依偎着,面色青了又白,很是难看。
奶娘来的时候,就曾说起过,卢氏想将卢宝云送给别人做妾。
晏安浑身抖个不停,惊恐之后,她想起了买凶杀人的事情,她不敢再依偎在赵今怀里,此时一个人站着,怀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卢宝云转过头来,脸上满是血泪。
“我失了清白,第二天还被卢氏用鞭子抽了一顿,只因为那上官占了我的身子,却没打算将我带回家里。”
卢宝云从小不知受过卢氏多少次鞭打,那一次最痛。
她失了清白,甚至想过去死。
可是她怕死,她想活啊,她想好好活着啊。
从小到大,她见过太多死亡,她只想好好活着啊。
“二月,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偷偷喝了药,在床上痛了三天,然后……然后我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侯府的人来接我……呵,呵呵,如果你们早点来,早点来多好啊……”
卢宝云望过了每一个人,晏佐,姚芊,晏尧,晏岳,晏安,赵今。
“因为身子未愈,因为想看着卢家人流放,我耽搁了出发的日子,后来路上又感染了一次风寒……可是即便我身子大好了,还是昏昏沉沉的,有人给我灌着药,不想我进京呢,我以为是晏安,只有她会对我这么坏吧,可是……怎么会是你呢?”
卢宝云不解地看着姚芊。
她看着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啊,她该是个很温善的母亲吧?
“怎么会是你呀?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卢宝云满脸凄苦,为什么偏偏是她啊!
赵今杀害她的仇,尚且不及姚芊带给她的伤痛十分之一。
她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啊,是她带着自己来到了这个世上。
姚芊呜呜咽咽,涕泪交垂。
卢宝云又恢复了一脸的冷淡。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她的视线从赵今,掠过晏安,落在了姚芊的身上。
“那贼匪杀了许多人,我跪着求他饶我一命,我好想活着,只想活着……我看到他对我起了不轨之心,我说我可以伺候你,我自荐枕席……哈,他将我带到边上小树林里,要了我的身子……我是不是很脏啊?”
卢宝云的平静,令所有人胆战心惊。
“他要了我的身子,却反悔要杀我,我踢了他一脚,跑啊跑啊……跑啊跑啊,我命不好,嗯,命真的不好,要不然怎么会,一出生就被人抱错了呢?我跑到了悬崖边,前面是看不见底的死路,后面是挥着大刀的匪徒……我跪下求他,我说了好多好话,可是他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娘,他砍得我好疼啊……”
卢宝云对着姚芊低低地喊了一句,姚芊整个人似乎被抽空,要不是晏佐在一旁扶着,恐怕她早已跌在地上。
晏佐紧握着拳头,上面爆着青筋。
晏尧在一边垂着头,看不出表情。
晏岳咬着拳头,满脸都是眼泪。
赵今此刻才有了一丝害怕,他不知道,卢宝云死得这么惨。
“他刮花了我的脸,他在我身上砍了一刀又一刀,然后他剁了我的手,剁了我的脚,将我的身子一脚,踢向了悬崖……”
卢宝云幽幽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第39章 罪过
卢宝云转向顾又笙,像个孩子似的,疑惑地问她:“顾姑娘,我死得那么惨,是报应吗?”
顾又笙看着她的眼神,没了之前的冰冷。
卢宝云又说:“我活了十六年,就做了两件错事。及笄那年,没有任何人对我说上一句祝愿,除了他……我偷了卢氏的一个簪子,想要打扮一番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卢氏发现后,狠狠抽了我一顿,她骂我不知廉耻,然后将我关在柴房饿了三天。等我出来之后,那人已经离开了,听说还被卢辉污蔑,受了三十大板……他只是一个小商人,挨了三十大板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是不是因为我偷了东西,我害了他,有了报应,所以才会死得那么惨呢?”
卢宝云有些傻愣愣的,似乎陷在了回忆里。
她也曾有过心悦之人,只是两人有缘无分,一别天涯。
至今她还记得,他对自己是如何笑的,是如何暖心安慰,是如何红着脸说想娶她。
顾又笙没有开口打断她。
卢宝云继续说着:“我做的第二件错事,就是威胁了奶娘,她本不愿为我进京的,是我抓了她的孙女……嗯,我之前说是自己劝服了她,其实不是的,奶娘根本不愿意,她还想要去跟卢氏告状,是我坏,是我抓了她的孙女恐吓她。顾姑娘,这是不是报应啊?”
“是,是报应呢,我做了坏事,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呜呜,可是我没有伤害奶娘的孙女,我还将卖身契都给了她们啊,我只是……只是不想去给人做妾,我只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只是想要回到自己的家啊……”
卢宝云从小活在卢氏的白眼里,一直伏低做小,从来也没敢大声过。
她自认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唯独那两件事,她欠了别人,可是也不算大恶事吧,为什么她要落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老天爷好不公平啊,她晏安明明是卢氏的女儿,却占了我的家人十六年;明明是我的母亲,却为了她对我下药;明明是我的未婚夫,却为了她买凶杀我?”
卢宝云肆意地吼叫完后,没了声响,她痴痴地望着那些牌位。
她曾信誓旦旦地对顾又笙说,是,她要回来。
可是……抛弃了她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啊,十六年前,或许是被小人所害,十六年后呢?
她选择了晏安,抛弃了自己啊。
“宝云,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
姚芊看出卢宝云的不对劲,挣开晏佐,往前冲了两步,可惜她浑身无力,摔倒在那黑色的箱子前。
森森白骨近在眼前,姚芊哭着说不出话来。
“顾姑娘,可能魂飞魄散,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为什么还要活呢,为什么还要做人呢?
灰飞烟灭,一了百了多好。
顾又笙手中的黑伞一扬,罩在了卢宝云的头上。
卢宝云竟自散魂力,若是不阻止,没等到魂力散尽,她便会因为晏佐的煞气魂飞魄散。
“顾姑娘,不用救我。”
顾又笙:“你死后不过一月,便能成鬼怪,还找到了我,这是我们的缘分,也是天道给你的机会,你何必如此?”
“天道给我的机会?呵,死后给我的机会还有何用呢?”
“你此生已了,但是还能求来世。”
“求什么来世呢,不用了。”
卢宝云低低地呢喃着。
一个亲生母亲都不稀罕的,何必呢?
亲生母亲啊……
红豆在一边对着晏家人叫道:“快想办法啊,卢宝云自散魂力,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
姚芊听完,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冲上去抱住卢宝云的身子。
刺骨的冰寒袭来,姚芊却没有放手。
“是娘欠你的,你什么都没做错,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大意,害你被人换了,是我多心,没有早早去接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对自己。你好好的,求求你了,你好好的啊……”
晏岳的脸上还挂着泪:“宝云妹妹……”
他急得说不出话来。
晏佐终于回过神来,他脸色铁青,几步走到赵今面前,问道:“赵今,要你一句实话,是你做的吗?”
赵今握着拳,垂下了眼。
他对晏安情有独钟,知道真相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她今后唯一的依靠。
后来父亲又说,一个养女又怎么能比得上亲生女,侯府对晏安的看重终究会随着卢宝云的归来淡去,女婿与女婿之间,也是分亲疏远近的。
“是。”
晏佐腰间的刀出鞘,晏安抬头时,赵今的头颅正跌落,滚到了自己身前。
“啊……”
晏安尖叫着后退,赵今的眼还睁着,看着自己。
她想起,去年年底,自己知道了身世之后,曾抱着他痛哭,说如果她是侯府的小姐该多好,如果没有卢宝云该多好……
晏安彻底地晕死过去。
晏尧皱了下眉,走到顾又笙的身边。
“顾姑娘,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宝云姐姐?”
顾又笙回头瞥他一眼,眼睛却不敢离开溯洄伞。
溯洄伞可以养魂,但是卢宝云自散魂力的速度很快,溯洄伞恐怕来不及救她。
顾又笙的手握得紧了些,她知道自己不该插手的,这都是卢宝云自己的选择。
顾又笙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卢宝云对于生存的渴望,被姚芊毁了。
顾又笙喉间翻滚,只觉一切都是那般恶心。
卢宝云若只是一时冲动,真的魂飞魄散了,她可没有办法再救。
顾又笙终于定下了心来,竖起剑指,做了一个挥剑的动作,卢宝云被剑气所震,失去了意识。
姚芊只觉一股寒风过来,怀中的卢宝云双眼一闭,然后缓缓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姚芊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看四周,却再看不到卢宝云的踪影。
顾又笙抬手,溯洄伞回到了她的手中,她将伞一收,以手画符,将卢宝云锁在了伞下。
“怎么样?”
谢令仪上前。
顾又笙:“我打伤了她,暂时将她锁在溯洄伞中休养,若是她醒来还要自散魂力,我也没有办法了。”
只希望卢宝云是一时想不开而已。
她那么想活下去,应该明白,她死了,这一世就已经结束。
想要好好活,就要看下一世,而不是纠结于眼前的求而不得。

闻言,姚芊跪到了顾又笙面前。
“顾姑娘,宝云实在太可怜了,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不要让她魂飞魄散啊……”
顾又笙原本不喜姚芊,但是她如今惨淡的模样,她也不忍落井下石。
“没有人能帮她,如今她魂力弱,我若强行送她去地府,也不过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就看她醒来能不能想开了。”
姚芊不停地磕着头:“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谢令仪过来搀扶着她:“夫人,顾姑娘会尽力的,你先起来。”
姚芊的额头已经磕破,她却好似一点不疼,魔怔似的朝着顾又笙跪拜着。
顾又笙:“卢宝云是个心善的姑娘,她不想追究了,但是,她的家人可会为她求一个公道?”
顾又笙凉凉的视线,落在晕倒的晏安身上。
哀莫大于心死,卢宝云甚至自求一个永无来世,那么晏家的人呢?
还能安心地收留晏安吗?
晏安寻死,真的只是一时想不开吗?
一个饱读诗书的才女,一个受尽宠爱长大的侯府千金,真的会因为自己的身世来历而寻死吗?
更何况侯府并未将她送回边关,一开始姚芊便打算养着两个女儿,在知道自己的地位其实不会有什么变化的时候,她真的会因为歉疚而自尽吗?
若真的这样,当她以卢宝云的身份回来,她为什么还总是一副主人家的模样,为什么还会因为谢令仪对自己有几分不同就失了分寸,去找姚芊告状?
若不是她有说过什么,赵今与卢宝云无冤无仇,又怎么会买凶杀人?
晏家人面色各异,顾又笙却不打算听他们的打算。
她抓着黑色的大伞,走出了祠堂。
小丫鬟红豆在身后紧紧跟着,还不忘回头说上一句:“十二个时辰之后,卢宝云就会醒来。”
姚芊不知道顾又笙要去哪,蹒跚着要去追她。
“夫人,顾姑娘是回房去了,她不会走的。”
谢令仪说了一句,劝住了连站都站不稳的姚芊。
姚芊望向谢令仪。
“夫人别担心,事情未了,顾姑娘不会走的。”
谢令仪宽慰道。
“令仪,你和那顾姑娘认识是吗,你帮我求求她,求求她救救宝……”
姚芊话未说完,人却没了声响,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还好谢令仪扶着,晏岳赶紧上前,接过,将她打横抱起。
“令仪,你留在侯府,帮帮我。”
他眼神复杂,思绪更是一片混乱。
谢令仪点头应允。
晏岳这才放心地抱着姚芊离去。
晏佐的刀还在滴着血,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谢令仪看了一眼晏尧,晏尧与他对视了一会,才无奈地走到晏佐的身边。
“父亲,赵今的事情交给我吧。”
晏尧虽小,但是处事果断周全,晏佐也从没将他当做稚儿看待。
晏佐满眼都是猩红。
“好。”
他低声回了一句,看都没看晕倒在地的晏安,拖着刀独自走出了祠堂。
祠堂里,只剩下谢令仪与晏尧,还有晕过去的晏清与晏安,以及赵今的尸首。
晏尧走到黑色的箱子前,轻轻地将箱子盖了起来。
“宝云姐姐,你回家了。”
惊天动地的一夜,永宁侯府格外地寂静。
姚芊昏迷在床,时不时还流着眼泪,即便失去了意识,依旧伤着心。
晏佐站在窗前,望着夜色,看了一夜的星空。
他的耳中,不断地响起卢宝云的声音。
“我跑到了悬崖边,前面是看不见底的死路,后面是挥着大刀的匪徒……我跪下求他,我说了好多好话,可是他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娘,他砍得我好疼啊……”
“那贼匪杀了许多人,我跪着求他饶我一命,我好想活着,只想活着……我看到他对我起了不轨之心,我说我可以伺候你,我自荐枕席……哈,他将我带到边上小树林里,要了我的身子,我是不是很脏啊?”
“二月,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偷偷喝了药,在床上痛了三天,然后……然后我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侯府的人来接我……呵呵,呵呵,如果你们早点来,早点来多好啊……”
“除夕的时候,卢氏在我饭里下了药,将我送到了在府中用饭的上官床上……”
“我失了清白,第二天还被卢氏用鞭子抽了一顿,只因为那上官占了我的身子却没打算将我带回家里……”
宝云啊,我的女儿。
晏佐想起她的容貌。
一看就是他和姚芊的孩子,如果她在他们身边长大,该多好啊。
卢家所有人,都该被挫骨扬灰才是。
晏安,也不能再留了。

她只觉得大梦一场,白驹过隙,十六年好像一场笑话。
“你这个丫头也太想不开了,仇者快亲者痛,你闹个魂飞魄散,还不是苦了自己?”
说话的是肖娘。
卢宝云死鱼一般躺着,怔怔看着屋顶。
“谁会为我痛呢?”
肖娘:“老娘就很痛,老娘和幺妹为你跑这一趟,你个小丫头片子还一心求死,不是白费了我们走这一遭吗?还有顾姑娘,她用溯洄伞养了你这么久,是让你魂飞魄散用的?”
卢宝云的血泪不止。
幺妹瓮声瓮气地:“要是这么恨,杀了那些人不就好了,何必拿自己较劲。”
杀自己的亲娘吗?
卢宝云心中更痛。
“唉,你都死了,作为卢宝云的一生就结束了。你这个丫头是脑子被狗吃了啊,你投胎做人,又不是还做卢宝云,你求个魂飞魄散干啥?”
肖娘真想戳几下卢宝云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只是卢宝云那可怜样,她实在也下不了手。
卢宝云的眼睛看向肖娘,似在回味她刚才的话。
肖娘瞪她:“老娘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幺妹:“话糙理不糙。”
肖娘:“哎,幺妹,我哪句话说糙了,老娘在世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才女花魁好吗?”
幺妹面无表情:“脑子被狗吃了。”
肖娘无语地看她一眼。
红豆一夜未睡,此刻正在小榻上补觉。
卢宝云状态比昨日好,顾又笙便暂时没有开口,任由她们三个鬼怪说话。
“宝云啊,你不待见晏家这伙人,咱们赶紧养好魂去地府投胎就是,你搞个魂飞魄散,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你活得那么苦,死得那么惨,难道死后还要如了那晏安的意,永世不得超生吗?”
永世不得超生……
卢宝云的眼微微睁大了些,听去是多么恶毒的诅咒啊。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世间,再无卢宝云,也再无卢宝云的来世。
谁还会再记得她呢?
今生,来生,都不会有了。
卢宝云抱住自己的胳膊,一片暗沉的眸中,却起了生机。
她缓缓坐起身子来,看向肖娘。
肖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犟道。
“难道不是吗?你这一灰飞烟灭的,谁还能记着你?”
人死了,最怕的,就是被忘记。
一个个亲人,一个个知交,日复一日,世上再无人记得你。
肖娘做了六十多年鬼怪,她认识的,认识她的,都已不在这个世上。
顾又笙微微松了一口气,卢宝云回过味来了,总算还有救。
“你好好去投胎,就能重新做一回人,或者跟着我们,做个自由自在的鬼怪也挺好的。”
肖娘继续念叨着。
幺妹:“做人有什么好的,不如鬼怪自由。”
肖娘:“幺妹啊,那不能这么说啊,咱们乐意做鬼怪是咱们的乐趣,宝云丫头还是可以有自己的想法的啊。”
幺妹:“那就好好去投胎,求求顾姑娘,她心软,耳根子更软,让她给你点功德金光,让你投个好胎。去了地府,有金光罩着,别的鬼也不敢欺负你。”
顾又笙的睫毛颤了颤。
功德金光又不是铜钱,说得她很富有一样。
卢宝云热切的目光直射而来。
顾又笙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果然昨日她只是一时冲动,如今这么快就恢复了生机。
“顾姑娘,我真的能有功德金光吗?”
卢宝云做鬼怪不久,但也知道但凡人死后,身上带着功德金光入地府的,都是不一样的待遇,甚至投胎的时候,都能自己选个好地方。
“那肯定有啊,顾姑娘对鬼怪最好不过了。”
肖娘在一旁信誓旦旦。
顾又笙的眉挑了挑,无奈地笑着:“肖娘,幺妹,你们把我捧得这么高,是打算摔死我吗?”
幺妹:“你哪摔得死啊。”
肖娘:“咱们可没吹捧啊,说得都是实话来着。”
卢宝云的目光灼灼。
顾又笙想,她能找到自己,也是二……也是一人一鬼的缘分吧,虽然虐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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