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做事麻利,已经开始整理灶台。
庄眉儿没做过这些事,但是也走上前学着做。
“我帮你一起吧。”
顾又笙在一边站着,没有吭声。
谢令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姑娘不是喜欢下厨吗?”
顾又笙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惊奇,她虽然喜欢做菜,但是也很有自知之明,除了自家人,她从来不祸害其他活人。
谢令仪却以为是此处不对劲。
顾姑娘连自己的喜好都顾不上,莫不是这里的鬼怪很厉害?
庄眉儿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谢令仪,但是他们离她有些距离,说话声音也轻,她听不清楚他和顾又笙说了什么,只见二人对视着,说不出的郎情妾意。
不行,她得多干点活,争取在谢公子面前多表现一番!
莲子一边清理灶台,一边还得防着自家小姐将她清走的灰抹回来,顿时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我做的东西,鬼吃合适,人吃……不太合适。”
顾又笙没说自己的厨艺,糟糕得惊天地泣鬼神,委婉地解释了一句。
谢令仪还以为她做的菜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姑娘先去前边休息?”
“嗯。”
眼见谢令仪与顾又笙走远,莲子才大着胆子,一把拉开庄眉儿。
“小姐,你再帮倒忙,我们晚上就只能吃灰了。”
庄眉儿哪还有心思和她争辩,早就跟着谢令仪一同飞走。
“好莲子,你好好做饭,小姐不打扰你了。”
庄眉儿擦了擦手,紧跟着去了前边。
莲子无奈地摇摇头,也吁了一口气,终于没人把脏东西抹回锅里了。
庄眉儿小跑着,回到前边,本来想找顾又笙聊一会的,结果却见顾又笙又回了马车。
庄眉儿喘了一口气,平复之后才上前。
此时,顾又笙已经坐在马车里。
“谢公子,秦姑娘回马车休息了吗,她在里面待了一天,怎么不出来走动走动?”
谢令仪当然不好说,因为自家外祖父又在那里嚷嚷,顾又笙被吵得无奈,只能进了马车安抚。
“她身子弱,让她在马车里休息吧。”
谢令仪说完,离开了大堂。
谢九和其他两个官差就在不远处坐着,庄眉儿有些尴尬,见谢令仪走出了客栈,便也只好回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里,老秦倒是没再抱怨进京的事情,而是在说这客栈。
“顾姑娘,这客栈明显不对劲啊,倒不如连夜赶路呢。”
此刻老秦坐在马车的位子上,并没有躲在溯洄伞中,只是他的脚下,隐隐有一根锁链拖着。
顾又笙怕他逃走,没敢给他解锁。
“溯洄伞,也好久没杀鬼了。”
顾又笙的话,说得还有几分温情,她的手,缓缓摸过黑色的伞面,落在了手把处。
老秦咽了咽口水,往后缩了缩身子。
顾姑娘不说,他都快忘了,这溯洄伞不仅养魂,还能杀鬼呢。
虽然不知道这客栈住的何方鬼怪,但是老秦在心里默默替他点了一根蜡。
被溯洄伞杀掉的鬼,直送地府,且罪加一等。
外面的雨愈下愈大,风声呼呼作响,客栈里一下子变得更加阴凉。
夏日的夜晚,谢九却觉得凉意太重。
恐怕有鬼。
莲子端了热粥过来,大家每人分了一碗,顾又笙还是在马车里,没有下来,粥是谢令仪端进去的。
“小姐,这雨怎么忽然下这么大,还好这客栈破虽破,还是能挡风避雨的。”
莲子念叨着。
两名官差也有些庆幸,若不是与人同行,他们本想连夜赶路的。
庄眉儿坐在马车前喝粥,一双眼还是没舍得离开谢令仪。
“还是谢公子想得周到,这里虽然荒废了,但好歹有瓦遮头。”
庄眉儿娇娇柔柔地说着。
谢令仪似乎没有听见,低头喝着白粥。
他和庄眉儿一样,都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只不过,二人坐的,不是同一辆马车。
庄眉儿见他没有反应,朝莲子眨了眨眼。
莲子想装瞎也来不及了。
她认命地翻了一个白眼,放下碗走到了谢令仪面前。
“谢公子,我家小姐没出过远门,有些怕黑,不知道两辆马车是否可以挨得近些?恰好,也和秦姑娘做个伴。”
马车停在客栈的大堂里,但是一前一后,还隔着些距离。
庄眉儿想将马车挨到旁边,这样,她与谢令仪也能靠得近些。
谢令仪点了点头,莲子立刻朝其中一位官差使眼色。
官差无奈,放下了手里的粥,将庄眉儿的马车牵到了谢令仪的隔壁。
庄眉儿与谢令仪此时,相距不过几步远,她满意地笑了。
莲子替官差加了一些粥。
“多谢官差大哥,你们一路辛苦,快快多吃些。”
这一日,那官家小姐的眼睛,都快长到了谢令仪的身上,官差哪有看不明白的,谢过了莲子,便又喝起粥来。
他们只负责将这位小姐送回京城,至于她的终身大事,跟他们可没关系。
嘭的一声,客栈的大门被风吹开,倒在了地上。
莲子吓了一跳,看着门外没人,才放下心来。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啊?
没了大门遮挡,外面的风雨声更加清晰。
还有些雨飘了进来,好在他们在大堂的里边,不受影响。
“别说啊,这七月的天,这场雨一下,也是舒服不少啊。”
其中一位官差说了一句。
谢九抱着胳膊,在一旁紧张地蹲着,无知无畏啊,这哪里是舒服,分明是鬼气森森!
“来了。”
顾又笙极轻地说了一句。
谢令仪就在马车前坐着,自然听见了,他看了眼谢九。
谢九吓得,鼻孔都快深呼吸,吸大了一圈。
“不是啊,我怎么觉得有些阴冷呢。”
另一名官差摸了摸胳膊,上面起了一层汗毛。
刚才说舒服的官差也觉得不对劲:“外面下的是雨还是雪,怎么突然这么冷?”
“怎么……怎么这么晕……”
说着,那官差缓缓倒了下去,他就是刚才被莲子添了粥的。
吃得多,起效也快,谢九刚才下的迷药起了作用。
另一名官差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抽出刀来,可是刀才抽出一半,他也跟着软软地倒下。
莲子和庄眉儿主仆也晕晕乎乎,失去了意识。
马开始躁动起来,晕在另一辆马车上的庄眉儿摇晃着,险些掉下来。
“谢九。”
谢九被叫到的时候,正要将官差和莲子拖到一处,闻言立刻抬头,只见庄眉儿的身子摇摇欲坠,那马正不安地踩着马蹄,很是躁动。
他立刻上前牵住,然后拿出一个小瓶子,在马前晃了晃,那匹马软软地倒在地上。
谢令仪早已将另外的马都迷晕。
“主子,都好了。”
屋内所有活着的,都已被药晕,除了谢九、谢令仪,还有顾又笙。
谢九羡慕地看了看晕过去的几人。
风声愈发嘈杂。
不知哪里来的妖风吹过,谢九只觉浑身一寒,然后他听到了一道凭空响起的女声。
“这位小哥哥好生健壮,让奴家摸摸。”
谢九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胸前,正有一只白得诡异,涂着血红色蔻丹的手,在他的胸膛挪动着,摸来摸去。
谢九没见到人,只见到了一双平白冒出的手。
他拔出匕首用力砍去,却凭空穿过,落了空。
谢九还没回神,那双手就向着谢令仪而去。
“啊呀,这里有个更好看的小哥哥呢,让奴家亲亲。”
谢九忍着恶心,擦了擦自己的胸膛。
那边,女子的手正要摸上谢令仪,就被一道白光所刺。
“啊呀,小哥哥身上竟还带着好东西呢,哼,奴家就是要摸。”
那手又伸了过去。
谢令仪胸口的镇魂又射出一道白光。
那手又被刺了一次。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且等着老娘将你剥个干净。”
空中,突然映出了一道诡异的红影。
那鬼怪长发及地,肤色极白,谢九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红衣艳服,必然是个凶鬼。
谢令仪在那鬼怪身前,倒是看清了她的脸。
她并没有脸,整张脸是一片白色,没有五官。
谢令仪拉了拉马车的车帘,对着里面的顾又笙示意。
顾大师,到你出场了!
谢令仪纵然在战场上横扫千军,对着这类诡异的鬼怪,还是没能习惯。
先出来的不是顾又笙,是老秦。
“嘿,狗东西,顾姑娘给你一条生路,现在赶紧滚蛋,自己去地府受罚。”
老秦不客气地叫嚣着。
“狗东西?呵。”
那无脸鬼冷笑一声。
“狗东西说谁呢,就你这脑满肠肥的猥琐样,别来污了老娘的眼睛。”
无脸鬼对着老秦挥出一道黑色的风。
老秦是个爱好和平的,从来没和鬼怪打过架,但是那鬼说他脑满肥肠,说他猥琐,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秦挡了一记,然后冲上去。
“啊——看我怎么,啊啊啊啊……”
一眨眼的功夫,老秦跌回到了马车前,脸上多出好几道黑色的伤痕。
“原来还是个没有本事的糟老头,你才赶紧地给老娘滚开,不要耽误老娘与小哥哥们亲热。”
老秦倒在地上哀嚎:“哎呀,痛死我了,凭什么做了鬼怪,没了味觉却要有痛觉啊,顾姑娘,快救救我啊。”
“哼,吵死了,先弄死你这个死胖子,老娘再快活。”
无脸鬼那头黑色的长发似有生命一般,朝着老秦而来,绕住了他的脖子。
谢令仪摸出腰间的软剑,一剑斩了下去。
那厉色冷漠的样子,饶是被救的老秦,也不自觉抖了抖。
无脸鬼的头发竟被斩断。
她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
“你是个什么鬼东西,竟能砍断我的头发?”
凡人的剑,怎么可能伤到她?
“老娘见你好看,不忍伤你,是你自找的!”
无脸鬼双臂一伸,无数的黑气从她身上冒出,门外呼呼的大风吹了进来,马车吱嘎吱嘎地响着。
谢令仪站到老秦的身前,没有退开半步,手中那把锋利的软剑泛着银色的光。
老秦抹了一把老泪,起身将谢令仪拽到身后。
“老子跟你拼了,你这个无脸丑八怪!”
老秦身上有黑气缠绕,他升到空中,与无脸鬼对峙着。
无脸鬼的黑发又重新长了起来,比刚才更长,且慢慢将老秦包围起来。
老秦没干过架,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将自己的鬼气凝结,整个身子用力地撞向无脸鬼。
“杀!”
老秦咆哮着,向着无脸鬼冲去。
谢九只见,不过瞬间的功夫,那片黑色的雾团中,一个大着肚子的男子,飞了出来,落到地上。
老秦的脸上又添了几道黑色,他喘着粗气,倒在地上有些起不来。
无脸鬼的冷笑声幽幽传来:“死胖子也太弱了,非要来找死。”
她的发丝化作一把利剑,直直刺向在地上瘫着、动不了了的老秦。
老秦下意识举手抱头。
谢令仪往前冲了两步,却来不及去救。
千钧一发,一抹黑色划过。
老秦放下捂住头的手,只见身前飞来的那把黑伞,正飞速地旋转着。
他松了一口气,放心地晕了过去。
那黑伞转得飞快,将无脸鬼的发丝剑弹了回去,割破了无脸鬼全白的脸,那没有五官的脸上,多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谢九这才看清这鬼怪的真颜,屏息装死。
娘呀,我又见鬼了。
“是谁?”
无脸鬼愤怒地四下环顾。
顾又笙这时,才从马车里走出来,她跳下马车,伸手召回溯洄伞。
“通灵师?”
无脸鬼咬牙切齿,心里却有些怯意,通灵师可化怨杀鬼,只是不知道眼前这小女子到了什么修为?
无脸鬼摸了一把脸上的伤痕:“哼,今日我只想找个好看的一起快活,本不想杀生的。”
她惋惜地叹道。
“既如此,全部去死吧。”
无脸鬼的鬼气又四处蔓延,门外的疾风吹进,似有无数鬼气与她的凝合。
无脸鬼的手中现出一条鞭子来。
“从你开始。”
鞭子挥出,甩向了顾又笙。
溯洄伞扬起,挥开此鞭,然而鞭子带着鬼气,溯洄伞挥开后,鬼气反而散了开去。
她想以鬼气入体杀人,顾又笙皱了皱眉,迅疾地伸手画符,打了过去。
空气中的黑气消散了一些。
无脸鬼的下一鞭很快到了,溯洄伞接鞭,顾又笙画符净化。
几个回合下来,顾又笙基本清楚了无脸鬼的鬼力。
如此修为的鬼怪,难怪浑身散不完的鬼气,难怪害了无辜之人还未魂飞魄散。
黑色的鬼气中,泛着浓重的暗红色,这鬼沾了不少人命。
那么……
死不足惜了吧。
顾又笙伸手,溯洄伞如闪电般回到她的手中,她轻轻一推,溯洄伞飞到她的头顶,黑色的伞面上似乎撕裂出了淡淡的红色微光。
这道红色,从浅到深,愈发亮堂起来。
无脸鬼长发飞绕,白色的手探向顾又笙的心口。
挖了你的心,再挖了你的眼。
可是她的手却被伞上的红光照到,滋滋地烧了起来。
“啊——”
无脸鬼痛苦地甩着手,无奈那火越烧越旺,她只好割断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竟是鬼火……”
这鬼火,也称业火,是地府专门用来焚烧罪恶的,也是鬼怪最惧怕的。
无脸鬼按着自己的断臂处,没有五官的脸,渐渐显现出原来的面貌。
那是一个长相极其普通的女子。
无脸鬼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了狰狞的神色。
转眼,她一脸凄然,对着顾又笙跪了下去。
“大师饶命,求大师饶命,我本是一苦命女子,因为容貌被夫君嫌弃……”
无脸鬼的话还没说完,溯洄伞竟半点不停,朝着她飞来。
那红色的焰火,直直地朝着她烧过来。
“啊,大师,大师,饶了我,我不过是一个苦命鬼啊,夫君抛弃了我,害死了我……”
无脸鬼的话戛然而止,溯洄伞上的焰火已将她团团围住。
无脸鬼不敢置信。
“你竟连伸冤的机会都不给我!”
顾又笙一脸冷意:“你身上血色沉重,不知害死多少无辜之人,不管你生前受了多少委屈,都不是你害死他人的借口。是非恩怨,你去地府自说吧。”
顾又笙剑指落下。
溯洄伞飞过,那无脸鬼全身被业火点燃,疼痛万分,不过几息之间,便成了一缕黑烟,消失殆尽。
溯洄伞收回红光,回到顾又笙的手中。
谢九这才吐出一口气来,这伞原来这般厉害,他瞎了,一直以为它只是把替鬼魂护法的伞呢。
无脸鬼消失,门外的风声也小了下去。
顾又笙画了一道符,拍了出去。
外面传进来一道道凄惨的痛呼。
顾又笙:“念你们未曾沾染人命,饶你们一回,再敢作乱,一同去地府受罚。”
“大师饶命,我们不敢了,我们也是被那无脸鬼要挟,没有做过恶事……”
助纣为虐,怎么不是恶事?
顾又笙冷笑,此次不杀,不过是因为他们的鬼气中没有血色罢了。
“善恶有报,好自为之。”
顾又笙收起溯洄伞,顺便将一旁晕倒在地的老秦收了回去。
此事之后,若老秦还想着逃走,她就不拦了。
“顾姑娘,你没事吧?”
谢令仪已经收回了软剑。
“没事。”
“外祖父……”
“他也没事。”
“多谢姑娘。”
“先休息吧,不会再有鬼怪了。”
“好。”
谢九还在一边瘫着,愣愣地看着自家主子扶着顾姑娘上了马车。
第二日,官差与庄眉儿主仆昏昏沉沉地醒来。
谢九说昨晚来了贼子,还在粥里下了药,幸好公子喝得少,打跑了贼人。
两位官差与庄眉儿主仆,对着谢令仪千恩万谢,谢令仪面不改色。
顾又笙一直在马车里没再出来。
早食也没敢再开火,众人吃了些干粮,便出发上路。
若是速度快些,便能再早些进京。
庄眉儿再是舍不得,也不敢耽误谢令仪的行程,只能依依不舍地在窗缝中多看几眼。
一整个上午,顾又笙在马车里,都没出来,直到午间,他们到了沿途的饭馆用饭。
谢九带的这条小路,虽然险些露宿一夜,但确实比官道近。
刚到申时,便见到了京城的城门。
进了京,就再难见到谢令仪。
庄眉儿在马车里揉乱了裙角。
官差正在城外与谢令仪告别,排查入城后,他们要将庄眉儿送到庄府,与谢令仪并不是一路。
“此次多谢谢公子,若不是谢公子在,恐怕我们还不能将庄小姐安全送回来。”
“官爷客气,一路辛苦。”
“谢公子客气。”
官差与庄眉儿的马车在前,已经轮到他们检查。
官差亮了令牌与路引,很快被放了过去。
庄眉儿掀开车帘,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
“谢公子,多谢相送之恩,不知我是否可以去谢府,找秦姑娘玩?”
坐在马车里的顾又笙挑了挑眉,她与那庄眉儿,不过说过两句话吧?
谢九一脸习以为常,再离谱的借口他都听过。
谢令仪面色淡淡,头微微点了点,却没放心上。
谢府若是能随意放了人进去,就不是谢府了。
母亲自从意识到自己长得不错之后,对着各家女眷完全是严防死守。
想要登门入谢府的,数不胜数,但是进得去的,少之又少。
庄眉儿却信以为真,粲然而笑。
“谢公子,多谢。”
她娇羞地低下头,放下了车帘。
两名官兵再次与谢令仪等人告别,然后才驾了马车进城。
守城的护卫自是认得谢令仪,只是职责所在,还是接过了谢九递来的路引。
“马车里面何人?”
谢九掀开帘子的一角,让他看清里面只有一名女子,很快又将帘子放下。
“是我们夫人娘家的亲戚。”
护卫看了眼路引,上面确实是秦姓,便将东西还了回去。
“谢公子请。”
谢令仪驾马前行,谢九赶紧跟了上去。
顾又笙戴着帷帽,在马车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到京城了啊。
老秦自那晚之后,安静许多,此刻入了京城大门,他才叹息着自我宽慰。
“功过定论,总是要面对的。”
顾又笙闻言,浅浅一笑。
他失去记忆,做了十三年的鬼怪,是该去面对,原来的人生。
“大哥,他们进了城,没机会了。”
有一个结实的汉子,扮作是打猎的人,正坐在一架驴车上。
他的驴车上,还坐着一个瘦一些的男子,旁边还放了一些野味。
“算那姓庄的好运,要不是谢令仪跟着……”
那人没再说,只是气愤地捶了下车板。
要不是那女子与谢令仪同行,他们的人马对付两个官差,本是轻而易举。
“算了,回去找兄弟们会合,走吧。”
谢令仪没有让谢九停下,而是令他直接将马车驾了进去。
“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谢府管家谢卓,惊讶地看着谢九,将马车驾进了正大门。
这……这好歹从后门走啊,这么大的马车直接进了正门,成何体统啊?
谢令仪的祖父谢秉文曾任太傅,前两年已经辞官,带着妻子回家乡南临府去了,因此,谢府只有谢其琛夫妻与谢令仪三个主子。
谢其琛官至首辅,谢府的规矩自是严的,所以眼看着自家小主子,让人将马车从正门迎了进府,谢卓赶紧追在后头问。
谢令仪没有回答,一来他不想太多人见到顾又笙,二来外祖父自当走正门,所以他没有迟疑,让谢九驾了马车进府。
谢卓没拦住,问了也没得到回应,只能让旁边的仆人,赶紧去告知夫人。
马车里的老秦闭着眼,如老僧坐定,其实内心慌乱不已。
谢九将马车驾到了谢令仪的青岚院。
“你带姑娘去西院安顿。”
谢令仪交代。
“是。”
马车继续前进。
谢令仪的院子分东西两院,他自己住在最大的东院,西院清静些,小一些,但有个大园子,是谢夫人给谢令仪以后的孩子准备的。
谢令仪不放心其他院子的下人,便将顾又笙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另一边,秦宣娘已经听到了下人的禀报。
彼时,她正在修剪花枝。
“你是说,令仪让马车直接进了他的院子?”
“是啊,夫人,少爷让那马车从正大门进的,谢管家劝了也没用,这才让奴才过来找夫人。”
秦宣娘的剪刀落下,眉间有些恍惚。
令仪除了从军之外,也没做过其他出格的事情啊。
“夫人,或许是马车里有人,不方便下车。”
一旁的秦嬷嬷说道,她是秦宣娘身边的老人,也是秦家出来的。
“是啊,夫人,少爷一向守规矩,该是有隐情的。”
秦宣娘的贴身丫鬟映竹,替自家小主子说话。
秦宣娘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她对着那传话的下人摆了摆手。
“下去吧,让少爷来见我。”
这小子,回家了竟不先来见她,在做什么呢?
“等等,少爷不喜外人进他的青岚院,你先下去吧。”
下人应声退下。
秦宣娘又剪了根短枝,才开口对秦嬷嬷说:“嬷嬷你跑一趟看看吧。”
秦嬷嬷看着谢令仪长大,他出门快一个月,她也是想念的,便欢声应下。
没多久,兴冲冲离开的秦嬷嬷,一脸古怪地回来。
秦宣娘已经开始修剪另一盆花枝,见她这般面色,挥挥手屏退了下人。
偌大的屋内,只剩下大丫鬟映竹、秦嬷嬷,还有秦宣娘。
“说吧,那小子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事?”
秦嬷嬷看了看秦宣娘的脸色,一脸为难:“少爷带回来一个女子,说是秦家的远房亲戚。”
秦宣娘手下的枝条应声而断。
“秦家什么时候,有远房亲戚需要他如此照拂?”
秦宣娘想了老半天,都没想到秦家有什么走得近的远房女眷。
秦嬷嬷:“秦晓晓。”
秦宣娘琢磨许久,才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可真是太远的亲戚了啊。
秦宣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秦嬷嬷。
秦嬷嬷叹道:“奴婢根本没见到那姑娘,少爷将她安排在西院,谢九守着,别说奴婢,就是青岚院的人,都没能进去。”
谢令仪的青岚院是谢府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偶尔谢其琛有什么重要物件,都会置放在那,谢府的其他下人,根本连青岚院的门都进不了。
青岚院虽然分为东西两院,但是里面都是谢令仪的护卫,连个使唤的丫鬟都没有。
这些护卫跟着谢令仪上过战场,功夫好,但也很是不近人情。
整个谢府,除了谢其琛夫妇,也就只有秦嬷嬷还能进得去。
谢卓虽是谢府的管家,但他管得是前院的事,府中后院之事,都是秦嬷嬷说了算。
“吼。”
秦宣娘哼笑一声。
“谢令仪是打算金屋藏娇呢,他怎么不来见我?”
“少爷说路上灰尘大,他洗洗,换身衣服就来。”
秦宣娘被气笑了,那人打仗的时候,什么脏的臭的没沾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干净。
秦宣娘对着开得正好的红花,亮起剪子,一刀剪了下去,红花落到了地上。
“嬷嬷去候着吧,他若是一会还不来,就再去催催。”
“是。”
秦嬷嬷退了出去,映竹上前,接过了秦宣娘手里的剪刀。
“夫人,少爷孝顺,必是路上弄脏了衣服。”
“你们就惯着他吧,看看,如今都敢带着女子进自己的院子,这传出去还得了?”
“青岚院守卫严谨,不会传出去的。”
“去跟谢卓说,对外就说马车里躺了一个病重的远房亲戚,不得受风,才直接驾车进了谢府,其他多余的,半个字不许外传。”
“奴婢知道。”
映竹将剪刀放好,又将那盆花放置回去,然后才离开办事。
秦宣娘没有再让其他下人进屋,自己在位置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水。
秦晓晓是个什么情况,为何令仪要将她带回谢府?
这一趟出门,他还说是去给自己找大夫的,这个小骗子!
秦宣娘揉了揉太阳穴,她身子没病,只是总时不时地头痛,大夫说是心病。
自从十三年前,父亲失踪后便有了,她琢磨着,这头痛的毛病,估计要跟着自己到死的那天。
小半个时辰后,谢令仪才姗姗来迟。
秦嬷嬷领着他进的房,路上还在念叨着。
“少爷一去月余,夫人心里记挂着呢。”
秦宣娘合上手中的账册,抬头去看自己的儿子。
多日未见,谢令仪依然是丰神俊朗的模样,秦宣娘啧啧两声,谢家的人长得可真是得天独厚。
“母亲,儿子回来了。”
谢令仪淡笑着,走到秦宣娘的面前。
秦宣娘扯了唇,露出一抹讥笑。
“你是胆肥了啊,敢把姑娘家往自己院子里带?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当今世道,女子难为,被人知道的话,你不过得一个风流名声,可那女子的一辈子就要毁了啊!”
谢令仪瞬间明白,她是误会了他和顾又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