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木兰从军—— by若然晴空
若然晴空  发于:2023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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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仲孺本就是县里小吏,如今也还当着差,县中长官命人叫他,也是让人直接把他从办公之所拉出来,这一路上霍仲孺起初是惊惧不安,走着走着就平静下来了,等进了县舍,见到那眉目与自己相似的少年,霍仲孺干脆一言不发起来。
倘若是寻常的私生子找上门,霍仲孺一个做父亲的也不至于惊惧,最多花些钱打发的事情,可霍去病不一样,这个他早年间抛弃掉的孩子,在长安长大,受天子看重,得了天大的功勋,做了万户侯,这私生子已是他无法企及的贵人,做父亲的权威早已压不住满身功勋的少年,可霍仲孺难道还能向自己的私生子下跪不成?
因此他一言不发,等着霍去病发落,是指责他为父不慈,还是要为母亲出气?
县舍里气氛有些压抑,木兰拉了霍去病一把,提醒他不要做出太过分的事,这是会被人在朝堂上攻讦的。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走到霍仲孺面前,忽然下拜道:“素日不知大人,故而从未上门,今日我父子重逢,还请大人带我家去,我自有话讲。”
他这一拜,让霍仲孺原本冷静下来的情绪再度变得慌张起来,他连忙伸手去扶,急忙道:“将军出生乃是天赐,岂我能为?上天假托于我罢了!”
他伸手来扶,霍去病却没让他碰到,笑了一声站起身,对木兰摇摇手,示意她跟上。
霍仲孺大冬天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带着霍去病和他的友人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偶尔回过头去望,霍去病在县舍人前的孝顺笑脸已经不见,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更添几分冷漠。
霍仲孺想到家中的妻儿老小,就恨不得这路永远都走不完。
可平阳县就这么大,他一个县吏还能住多远?走着走着,就到了自家院子前,院子里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扫地,昨日才下了一场雪,地上积雪深厚,那妇人身形臃肿,扫地的时候却很利落,这样一个被霍去病一眼看去,当成洒扫婆子一样的妇人,是霍仲孺回到平阳县后娶的妻子。
见到丈夫提早回来,那妇人愣了愣,霍仲孺连忙高声道:“霍将军来家中做客,快去收拾些饭食来,叫大郎……叫阿光别念书了,快回家来见过兄长。”
霍去病忽然愣了一下。
他来时只想着霍仲孺的事,却忘记了这人回乡另娶也有十几年了,那么说他应该是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的。
霍仲孺的妻子低着头出去了,没多久领回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木兰看那少年眉目间和霍去病很像,看上去有些腼腆,只是被她看了两眼,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霍仲孺有心扛下一切,霍去病说什么他都要接,只不想让霍去病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妻子儿女身上,但霍去病就仿佛是对那小少年霍光很好奇,问他年岁,问他爱玩什么,最后还问了他的学业,得知念书不多,露出有些可惜的神色。
霍光看着腼腆,对答起霍去病的话时,却显出几分机灵,他应该是很聪明的孩子,可霍仲孺自己就是一个小吏,哪有条件教出一个读书识理的孩子,十来岁了都只是跟着私塾先生念几个字,没学过一本完整的书。
和霍光说了好半天的话,霍去病才道:“我有意为大人置办些房产田地,往后大人安居在平阳县里,享一世快乐,如何?”
对于少年人来说,这话说得已经足够漂亮,但少了遮掩,霍仲孺立刻就听明白了,这是想要买断亲缘,往后再不来往了,他颤抖了一下嘴唇,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他这辈子做得最出格的事情就是痴迷卫少儿的活泼美艳,与她相好了一阵,等知道她是公主豢养的美姬,他就吓破了胆,别说见霍去病显贵了就贴上去,他恨不得霍去病这辈子都想不起他这个父亲。

第64章
接下来的几天, 霍去病找县中属官置办了千顷良田,又重金买了一处富户宅邸,余下几块金饼让霍仲孺收起, 一切办得有条不紊, 等一家人搬进大宅,交付田契,霍去病也就收拾东西准备回长安了。
这些天他和霍仲孺处得不冷不热, 霍仲孺拉不下脸来讨好他, 霍去病也不愿意和霍仲孺走得太近,但今年刚满十岁的霍光就没有这个顾忌, 他起初腼腆,之后胆子就大了起来, 做了十年的“霍大郎”,忽然得知自己有个名满天下的英雄兄长,小儿郎的一颗心都要扑在阿兄身上了。
每日见到霍去病, 霍光都阿兄阿兄叫个不停,时常让霍去病想起花家那个小胖墩,他还记得木兰每次打开家门时,第一个扑上来的就是那胖墩。
临别在即,霍光也感受到了这种不寻常, 他试图藏起阿兄的包裹, 没成功,晚上抱着枕头试图和阿兄同睡一张床, 被推出了门, 次日霍去病辞别霍仲孺, 门口处是在县舍住了几日的木兰和陈家兄弟,他回头看了一眼, 就准备离开了,忽然听见一声孩童哭嚎声,霍光从富贵新家里跑出来,抱住马腿,哇哇地哭。
小少年一边哭,一边抽噎地问,“阿兄,你还来看阿光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但眼里没有希冀,霍光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明明没人告诉过他这个兄长是如何冒出来的,但他就是猜出了些事实,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霍去病低下身,轻轻拍拍霍光的头顶,看了一眼追上来面露紧张的霍仲孺夫妇,霍去病什么都没说,任由他们拉开小霍光,他骑马调转方向,从门前小道上了县里大路,就在走出几十步远的时候,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哭声,霍去病猛然勒马,手下的力道把马都勒出了个人立而起。
木兰看向霍去病,就听他咬牙说道:“血缘兄弟,难道今日一别,永世不见?我要带他回长安,让他读书做官,不可埋没在这里。”
平阳县这样的地方,上下不靠,不够富庶,也不算贫困,一个小吏的儿子,就算有了田产房屋和些许家底,又能有什么出息?
木兰没有劝,她知道霍去病过得孤单,这几日和亲生的兄弟相处,难免生出怜惜之情,她拍拍霍去病的肩膀,说道:“那要好生和霍家夫妻说明白,你不是强夺走他们的儿子,而是要带他去长安教养,以后也不能因为心中芥蒂,不让他亲近双亲。”
霍去病点点头,木兰就看着他骑马回返,在门口和霍家人说了好半天的话,霍仲孺似乎十分抗拒,但那臃肿妇人却推了自家丈夫一把,进了宅邸里,没多久收拾出几个包裹,把还在哭泣的霍光抱举起来,递给了霍去病。
简直像是什么交易现场。
又过了一会儿,霍去病马前坐着个小少年,他志得意满地回来了,就几十步路,他撸了霍光的两个小揪揪三四下,等靠近了木兰,两匹马在一起蹭脖子,他还高兴地向木兰推荐道:“兄弟,你来摸摸看,阿光的头发好细软!”
小少年霍光抽噎了两下,然后惊恐地发现那位看着很正经的小将军,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也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小揪揪!
汉家孩童基本上都是梳两个小揪揪,形如两支小角,男未戴冠,女未及笄之前大多都是这么梳发,诗经里也叫总角。霍光是个聪明孩子,也有些早熟,他早就盼着长大一些梳个正经的头了,结果阿兄和阿兄的友人竟然对他那两只幼稚的小揪揪爱不释手!
羞耻心甚至盖过了些许离家的怅惘,虽然离开了父母,但多了个兄长!兄长还是打匈奴的大英雄!大英雄兄长要带他去长安!
霍光真的哭不出来,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靠着霍去病的胸膛,能忍住不笑出声已经是对父母最大的尊重。
从朔方回长安路迢迢,从河东去长安就近得很了,一行人正常赶路,到长安时沿途雪还没化完,霍去病带着霍光一时不好上卫府的门,就把霍光先留在花家,他回了一趟卫府把事情和卫老太太说了。
卫老太太才不介意多养个孩子的花销,问了前线的情况,知道卫青没受伤,看霍去病也活蹦乱跳的,松了口气,打发他去洗漱休息,明天去把霍光接来叫她老太太过个眼。
木兰回到家,阿彩带着许多仆人来迎接,木兰连忙把霍光推给阿彩,让阿彩带着小少年找个客房住下,还没等阿彩领了人去,两条腿忽然一沉,木兰笑逐颜开,一只手一个抱起宝儿和翠兰,问:“在家乖不乖?读书怎么样?”
跟着过来的王小娘有些拘谨地道:“女公子学得快,小郎聪明,字写得好。”
木兰没听懂,但听明白小妹学得应该不错,右手把翠兰举得高了些,和她贴了贴脸颊,宝儿有些不乐意,但也知道自己读书没那么好,鼓着嘴被抱着,忽然看到了霍光,他啊呀一声,挣扎着想去和新的玩伴碰面。
翠兰却仿佛不感兴趣,把头扎进木兰怀里,她今年九岁多些,已经是大姑娘了,忽然见到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尤其还长得很俊俏,立刻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木兰没注意这个,小妹是她带大的,在她眼里还小呢,见宝儿对霍光有兴趣,放下宝儿,给霍光介绍道:“阿光,这是我阿弟宝儿,比你小两岁,你可以和他玩,这是翠兰……”
翠兰把头一扭,很紧张地不敢去看霍光,霍光对这同龄女孩子倒是不大感兴趣,微微点了点头。
介绍完自家弟妹,木兰才道:“这是阿光,霍郎君的弟弟,以后也会经常过来玩。”
宝儿凑过去,拉着霍光的手,笑眯眯地道:“我养了一条小狗,阿光,我们去看狗狗吧?”
霍光在平阳县的时候就很想养狗,但家里不让,听说有狗狗,心就活泛起来了,但还是端着架子,不肯让人看不起,正要推脱两句,宝儿就拉着他走了。
等一大一小走远了,翠兰才小声地道:“阿兄,他叫阿光,是哪个光字呀?”
木兰顺口道:“光头的光。”
翠兰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等木兰去解衣洗漱了,她回头看了看霍光离开的方向,小脸微红,心想,那应该是光明的光。
这次木兰回到长安后,次日就受到了天子接见,她到宫室前的时候,见到霍去病早就随侍在天子身边了,两人还在说着什么,见到她站在外面,连通报的流程都不走了,刘彻笑着在里头招手道:“木兰,快来快来,替朕劝劝这个犟驴,朕赐他豪宅不要,赏他美人也不要,你说说看,他要什么才满意!”
这话里是带着笑意的,并不是气恼,木兰走进宫室里,就看霍去病半低着的脑袋抬了抬,似乎给了她个眼色,可光看眼色,木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试探着道:“宅邸是居住所需,想来霍郎君一个人懒得打理家宅?”
刘彻见的人精无数,偏偏觉得木兰嘴笨得实诚,笑得和缓道:“那他美人也不要?”
木兰立刻就想到自己封侯后来到长安,却被天子赏了一院子美人的情景,她犹豫了一下,说道:“美人、美人多了也不好。”
至于怎么个不好,她却说不上来,磕磕绊绊地道:“臣觉得一夫一妻就够了,再多的难免吵闹,使得家宅不安。”
刘彻都听笑了,轻轻踢一脚神游的霍去病,道:“我是不懂你们小孩子家的想法了,朕是想赐你这些吗?还不是想叫你早点成家立业,有了宅邸,娶个贤淑妻子,纳些美妾,给朕早些生个小冠军侯!”
霍去病脑袋抬起来了,他想了想,轻声说道:“匈奴不灭,无以家为也。”
刘彻见他还要坚辞,难免有些不快,这下换成木兰低着脑袋了,她就是那个一来长安就收了天子一套大豪宅的。
刘彻气还没生起来,就被木兰逗笑了,他摆摆手,道:“朕不逼着你娶妻,但你要收下宅邸,也是个做将军的人了,难道一辈子住舅舅家?不是还带了个兄弟回长安吗?带着他一起住卫家去?”
霍去病并不情愿,但看着木兰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想到她家的秦砖汉瓦,轻咳一声,总算愿意收下赏赐了。
从宫里出来,木兰带霍去病去领霍光,霍光昨夜是和宝儿一起睡的,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来得很快,两人已经成了朋友,正在廊檐下一起玩狗,见到木兰回来,宝儿连忙去抱木兰的大腿,阿兄阿兄地叫,霍光虽然也叫了两声阿兄,但他很矜持地没有来抱腿。
霍去病看了一眼宝儿和木兰,然后垂下眼,很期待地看着霍光。
霍光的脸垮下来,很僵硬地伸手去抱霍去病的腿,可他的手才抬起来,就被霍去病一把举高高了,倒像是他自己举高手让人来抱的一样。
宝儿顿时眼馋地看着霍家兄弟。
木兰毫不犹豫地把小胖墩举起来,举得比霍去病还高。

第65章
长安城寸土寸金, 贵人聚居之所更是千金不换,所以天子赐给霍去病的宅邸一文没花,原本的主家下场参考曲逆侯陈家, 木兰不知道这宅邸原本的主家是谁家, 但这宅邸离她家很近,也就比平阳公主稍远那么一点,从另一条大路进宫城, 比她家要近些。
霍去病把霍光领回家, 仆人都称一声仲君,而称霍去病为主君, 这大的十六岁少年郎,小的十岁总角孩童, 就这么成了个家。
霍家和花家离得实在不远,就一条大路长,宝儿很喜欢霍光这个新朋友, 霍光不大主动上门,小胖墩就经常带着两个小仆自己往霍家跑,等路跑熟了,又时常带上翠兰去,因为小姐弟两个一贯都不大分开的。
比起宝儿, 霍光对翠兰的观感平平, 他挺喜欢和宝儿一起玩,加上翠兰一个小姑娘, 玩得难免不那么痛快, 等到霍去病给霍光安排了婢子服侍, 那婢子又带了自家的妹子过来,翠兰就彻底没什么存在感了, 一连好几天都是高高兴兴出去,气鼓鼓甚至红着眼圈回来。
木兰在朝里是没有正职的,天子不传召她,那她连朝议都不会去,所以待在家里的时候居多,很快就发现了翠兰不同寻常的情绪,老里正哄过两回,但老人家能有什么细腻心思,一会儿“别和小男娃玩,他们坏”,一会儿“受欺负了没有,爷爷去骂他们”,总之并不太会安慰小姑娘。
木兰找了个空闲时间,在翠兰和宝儿一道出发去霍家之后,悄悄跟在后头了,正巧霍去病在家,等估摸着小孩子们去后院玩了,她才进门,霍去病有些奇怪,一般冬日里是没什么访客的,大家谁不愿意在家拥被烤火,木兰就道:“最近小妹心情不好,我跟来看看。”
霍去病倒是知道花家两个孩子经常来玩,但他一贯不理会小孩子的,和弟弟独处时还好些,毕竟霍光很聪明也很乖,但和小孩子一起玩闹的时候,霍光也是很吵闹的,所以霍去病并不知道自家阿弟还可能欺负了人家小姑娘,这会儿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来。
木兰摆摆手,“小孩子家的事情,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悄悄看一眼,要是小妹待得实在不开心,下次就让宝儿一个人来,家里上上下下好多人,总是能陪她玩的。”
霍去病忍不住替霍光说话,“阿光很乖,应该不会欺负她。”
木兰也觉得霍光是个懂事的孩子,但翠兰是自家的小妹妹,人都是有偏向的,她只是摇摇头。
霍去病就带她到一处楼台前,那里正对着后院,小孩子视角矮,一般也不会注意到二楼的情况,何况还有栏杆遮挡视线,但二楼寒冷,霍去病自己在外面裹了一身毛茸茸的狐裘衣,见木兰衣裳薄,又把屏风上挂着的大厚毛氅抖开,不容分说给她套上了。
两个毛乎乎的人上了楼台,迎面有冬日的寒风吹来,竟然都不觉得冷,木兰摸了摸身上的毛料,奇怪地道:“这是什么兽皮,这样厚实?”
霍去病笑道:“白熊皮,前年和陛下狩猎时打的,其实和陛下出去狩猎还是进山里好玩,要是在苑里打猎,那些猎物都是人放出去的,打一头熊说得好听,那熊都跑不起来。”
木兰还没有跟着刘彻去皇家苑林里打过猎,觉得有些稀奇,而且说熊,她只在陛下赐宴时吃过熊掌,还没见过活物。
两人说着话,后院里玩耍的几个小孩子其实没多大异状,无非是追着疯跑,有时采集些树枝,霍光还在搜罗些冬日里开的花朵,霍家的花园是真的不错,冬天了都还能开几样五颜六色的花,霍光收拢了一捧过来,翠兰就提议编一个花环。
几个小孩笑闹着去了亭子里,似乎都忙碌起来了。
霍去病让人上了热茶,木兰确实没看到有人欺负翠兰,心情好了些,捧着茶喝了一口,无意地问道:“那个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
霍去病喝着茶,探头看了几眼,见和自家阿弟还有花家姐弟中间有个陌生小姑娘,他并不认识,好在这时奉茶的仆役轻声答道:“那是阿丛的妹妹显儿,她带来陪仲君玩的。”
霍去病记得阿丛,是他给弟弟的贴身侍女,只记得看起来挺温柔可人,他也算新贵,不朝卫家伸手的话,那就没什么家生子可用。阿丛是外头买的,只买了她一个。她家并不是全家为奴,却上赶着把还是良家子的妹妹带来陪主家郎君玩耍,这也是外头买人的弊端了,要是家生子,没这么敢自作主张的。
但霍去病不大在意这个,只和木兰解释了解释,就又喝了口茶,还让木兰尝尝他府上新制的糕饼。
木兰刚咬了一口,就听见翠兰哇地一声大哭,她立刻看过去,就见几个小孩子刚刚还在一起编织的花环戴在显儿的头上,翠兰一边哭,一边伸手要抢,被霍光拦了一下,她的哭声更大了,宝儿吓得两只手缩在胸前像个小老鼠,茫然无措地看着姐姐大哭。
木兰放下糕饼盘子,从楼台上一跃而下,跑过去把翠兰抱了起来。
见到木兰,翠兰哇哇地抱紧了她的肩膀,哭着叫着说:“我的花环!我的!阿兄,她都没有动手编,我编得最多!一大半都是我编的,为什么给她戴!”
那叫显儿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木兰朝她看了一眼,她总不能去替妹妹抢个小女孩的花环,只好哄道:“回家给你摘花,阿兄给你编花环,不哭了,好不好?”
翠兰哭着说:“我就要那个,我编得最多!”
宝儿小声地道:“可是显儿戴着好看……”
说着说着,他就没声了,看着木兰和翠兰一起投过来的视线,感觉自己一脚踏入了什么了不得的泥潭里。
霍光不说话了,他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态度极好,谁也看不出来他的想法,他和宝儿的想法确实是一样的,觉得编了漂亮的花环,就应该给漂亮的小姑娘戴。
木兰抱着翠兰轻轻拍哄,她只觉得头大,小孩子之间的拉扯她看不懂,毕竟她小时候也没有过玩伴,这会儿见霍去病走过来,立刻眼巴巴地看着霍去病。
霍去病不大理会小孩子,小孩子却总是莫名很信服他,打小的孩子王,他对这种事也很有经验,先是拍了一把霍光的脑袋,说道:“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霍光的头更低了,霍去病把他脑袋抬起来,让他看着哇哇大哭的翠兰,轻声道:“人家是来找你玩的,也是来我们府上做客的,你去摘了花,人家出力编了花环,却不给人家戴,是什么道理?去,道歉。”
霍光老老实实地向翠兰道歉。
霍去病又撸了一把宝儿的头毛,笑嘻嘻地道:“外头小姑娘好看,所以自家姐姐受了委屈,还替别人说话?”
宝儿瑟缩着,小声地道:“我知道错了。”
他哪是知道错了,他是知道怕了,霍去病也没戳穿他,只道:“你也去和姐姐道歉。”
宝儿蔫巴巴地道了歉。
霍去病看了一眼眼里积蓄着眼泪的显儿,他直接对一旁的阿丛说道:“你不必在阿光身边做事了,去堂屋洒扫吧,这丫头往后不要再带进府里。”
霍光愣了一下,本来低着的脑袋抬了起来,看见显儿呜呜地哭了起来,阿丛也吓得跪在地上,他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急忙说道:“阿兄,你不讲道理!”
霍去病看向霍光,这小少年涨红了脸,争辩道:“我摘的是自家的花,并不一定要给谁,花环是我给显儿的,显儿没有做错事,阿丛姐姐更没有错。”
翠兰抽噎了一下,她原本对霍光有很大的好感,不然也不会受了多日的气还要巴巴地跑来,哭了这一回,她什么好感都没了,在木兰怀里扭过身子,红着眼睛愤愤地道:“她没做错事,就是什么都不做,坐在那里就戴上了我们一起编的花环!”
一起编花环的时候,看着近在咫尺的霍光,她也是很喜悦的,可没想到一转眼花环编好,霍光就笑盈盈地把花环戴在显儿头上了。
霍光还想说些什么,霍去病拍了一把他的脑门,“本就讨嫌了,还要再讨嫌?”
翠兰本来很生气的,看到霍去病动手就忍不住笑了,她把头埋进木兰的颈窝里才压抑住笑意,催促道:“阿兄,我们回家去,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木兰点点头,翠兰回头看了一眼霍光,还有些气,小声地道:“阿兄也不要来了。”
霍去病去院子里摘了一朵很漂亮的花,伸手别在翠兰的小揪揪上,笑道:“阿光有错,罪在他一个,可别株连了我,我与你阿兄是生死兄弟,很不容易的。”
翠兰摸了摸头上的小花花,看着霍去病的笑脸,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木兰抱着翠兰往外走,被留下的宝儿都快哭了,他拉了拉霍光,又看了看哇哇大哭着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时哭得好看的显儿,心疼地抱紧了胖胖的自己。
漂亮小姑娘很重要是没错,可阿兄的爱最重要啊!他可能要失去阿兄的爱了!

木兰抱着翠兰离开, 并没有带上宝儿,她今日对宝儿实在很失望。
霍光虽然也做错了事,但那是别人家的小孩, 自有霍去病约束教养, 宝儿是自家兄弟,却不向着受了委屈的姐姐,反而替外人说话。
翠兰是很懂事的, 她路上就不生气了, 挣扎着要跳下来,现下是冬日里, 她裹得像只小熊,生怕自己压坏了阿兄, 木兰也就放她下来,看她脸色好了很多,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翠兰拉住木兰的手, 小声地道:“阿兄,我知道自己长得不如别人漂亮,可他们为什么就能因为这个欺负我呢?”
她仰着头和木兰说话,眼睛黑黑亮亮的,其实是个挺可爱的小女孩, 但木兰也知道他们全家都没什么特别好的姿色。
圆脸蛋, 圆眼睛,眉毛弯弯, 鼻子嘴巴都小小的, 花家人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这种长相不难看,可也不会很漂亮。
木兰想了想, 说道:“一个女孩子,别人看她,大多是看她漂亮不漂亮,如今上下风气就是这样。”
天子爱美人,这些美人在没能出头之前,自然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别人家的姐妹,在乡下看女人勤劳不勤劳,在长安,就看女人好看不好看。
翠兰的情绪有些低落了,木兰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但是欺负你是不对的,你看霍哥哥就没有欺负你,他还替你出气了。”
翠兰摸了摸头上的小花花,明显有些开心起来了。
被留在霍家的宝儿情绪很低落,霍光和他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阿丛被带去堂屋了,以后大约也不能接近内院。
显儿则被送回家去了,霍去病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他们甚至都没能和显儿好好告个别。
等就剩和霍光两个人独处了,宝儿才小声地道:“我阿兄是不是生气了?他从不生气的。”
霍光抿了抿唇,也小声地道:“显儿会不会很伤心?”
两人关心的并不是一件事,宝儿年纪小些,犯了错之后脑子里只担心这事,霍光却可以很快整顿心情,关心自己最关心的事。
霍去病送走木兰,刚折回来就听见两个小孩儿鸡同鸭讲的对话,他也不生气,一手拎一个把人带到烧着炭火的屋子里,着人给他们脱了身上的厚重外袍,把两个坐席拼在一起,拼成一个大坐席,招手让两人都坐过来。
霍光蔫蔫的,不是很想靠近霍去病,宝儿蹭了过去,霍去病一只手揽住宝儿,一只手把霍光拎过来坐着,让人去端些甜汤来。
听到甜汤两个字,两个小孩儿明显有些放松下来了,霍去病笑了一声,先对霍光道:“喜欢漂亮小姑娘,这没什么错。”
霍光微微偏过头看霍去病,他嘴里说了声他没有,但语气没什么说服力。
霍去病又道:“可不漂亮的小姑娘,就应该受委屈吗?你喜欢那丫头,送她满园的花都可以,你把花全摘给她,阿兄也不会怪你,可你做的是什么?花家妹妹和你一起编花环,于情于理该她戴……甚至你自己戴在头上也可以,为什么要漠视她,让她眼睁睁看着你拿花环讨好别的小姑娘?”
霍光挪了一下屁股,阿兄要是疾风厉雨地斥责他,他肯定是不服气的,但这样好声好气地和他分析,他本就是很聪明的孩子,慢慢地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
他挣扎片刻,小声地道:“阿兄,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别人。”
霍去病却看得出来,霍光只是知道自己错了,但话的重点还在后面那句,他仍想维护贴身侍女和喜欢的小姑娘,霍光的心性并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幼稚简单,他是有自己想法的人。
这一点也不知是好是坏,但霍去病没有寻根究底,只道:“明日我带你上门去道歉。”
霍光低落地应了一声。
宝儿已经喝上了甜汤,霍去病看他一副自己是来做客的模样,忽然变了嘴脸,笑嘻嘻地道:“你阿兄生气了。”
小胖子喝汤的手微微颤抖。
霍去病笑得很可恶:“他不会和阿光计较什么,他气的是你这个做弟弟不替姐姐说话,阿光犯错,你应该把花环抢过来给姐姐戴,可是小胖子你说显儿戴着好看,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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