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外贸部的电话又打来了。
外贸部的语气不太好,本来就好不了,苏长河属于是在他们部顶头大领导那儿挂过号的人。
从之前内参上关于市场经济的文章,到广城展销会的成绩,他还有个经常给予经济指导意见的老师,庄教授有时候和他们大领导聊天,就说起过苏长河的事,比如那个生意火爆、成为京城一景的炸鸡店。
他们大领导还开玩笑,说哪天他们也去观摩观摩,学习学习经验。
他们还没去学习呢,你们把人抓起来了,用的还是搞资本主义的借口,苏长河要是被定性为搞资本主义,改革开放又算什么?经济特区还建不建了?
本来就是摸索着前进,你们还在后面扯后腿?
这个叫苏长河的不是京大学生吗?怎么又跟外贸部扯上关系了?
市局局长还没闹明白,他的上级领导又打电话来了,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文远,听说你们抓了盛世加工厂的厂长……”
市局局长的上级领导出身部队,他就说了一件事:知不知道盛世加工厂里的工人都是什么人?
“文远啊,部队自己找到门路,厂子也愿意提供岗位,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咱们都是从部队出来的,没帮上忙,不能拆台啊?”
至今还不知道详情的市局局长:窦娥都没我冤!
紧接着,军区大院的电话也打来了,给他打电话的是那位姚老将军。
姚老将军可是开国功臣,年轻时候有个绰号,叫姚大刀,因为他的腰上总是别着一把砍刀。那时候在战场上,我军条件艰苦,常常打到弹药精光,每当这个时候,姚老将军就会挥舞他的大刀,一马当先地杀过去。
他那把大刀杀过鬼子无数,刀柄上绑着布条,本来是白色的,常年累月下来,血液浸透进去,白色也变成了黑色。
建国之后,姚老将军被封将军,只是在□□期间,为了保护战友和现在的大领导,被下放了几年,拨乱反正之后,很快就被平反。
现在仍在军中担任要职,是部队里定海神针级别的人物。
他打电话来,竟然也是为了那个叫苏长河的,姚老将军说,他不是想插手公安系统的事,只是希望他们在办案的时候,调查清楚,不要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要冤枉一个好人。
这一夜,市局局长深深地记住了“苏长河”这个名字,查明情况后,这位同样从部队转业、经验丰富的局长把人毙了的心都有。
要不是他亲自去阵仗太大,市局局长都想去见识见识那位引起各方震动的苏长河。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戴国富一直派人盯着厂子,派出所那边他自觉在里面有人,不用时时刻刻盯着,是以苏长河被连夜放出来,他还不知道。
戴国富做着接管厂子、独占这只下金蛋的母鸡的美梦,直到两天之后,他才发现不对。
派出所怎么没有消息传来?苏长河认罪了没有?
派出所办事未免太慢了,戴国富心中不悦,让手下去打听,一打听,还认罪?人早就被放出去了!
反而是跟他联系的那个所长不见踪影,打听了又打听,才知道,人被带走审查了!
戴国富混世三十多年,也有一点敏锐的嗅觉,当即就觉得不妙,扭头就去找他最大的靠山,他的亲舅舅。
戴国富的亲舅舅姓郝,是京城市政府的头几号人物之一,要没这么个来头大的舅舅,戴国富也不可能胆子这么大。
郝家老两口早亡,郝副市长几乎是他大姐一手拉扯大的,是以,对于他大姐唯一的儿子,他这个侄子,郝副市长一向多加照顾,没少给他擦屁股。
但这回,听了戴国富干了什么事,郝副市长没心思给这个侄子擦屁股了。
“你把厂子卖了,他把厂子做起来,是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有脸去抢?还打着他的旗号?
市公安局这两天闹出的动荡,郝副市长也听了一耳朵,在他看来,市局也算是无妄之灾,好好的下面人给放了个雷,炸得他们焦头烂额。
事不关己,郝副市长也能作壁上观,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到他身上了!
郝副市长简直想打死这个侄子。
戴国富从来没见过他舅舅脸黑成这样,“舅、舅舅,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他不就是一个乡下来的知青……”
“乡下来的知青?你知道这事惊动了多少人吗?京大!外贸部!部队!”甚至听说姚老将军还亲自打了电话,“你知不知道市局的董局长发了狠,下令要严查此事!”
戴国富腿一软,跪在地上,抱住他舅舅的大腿,哭嚎道:“舅舅,舅舅你救救我!我妈就我一个孩子啊,舅舅你救救我!”
郝副市长很不想管这事,市局的董文远也不是个善茬,这事让他们市局跌了大面子,他不可能轻易放过。
可是想到他大姐,侄子就是他大姐的命,郝副市长揉了揉额角,“起来!好好说,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漏!”
看他舅舅的样子,戴国富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哪里还敢隐瞒?
戴国富就没把苏长河放在眼里,主要是苏长河行事像有背景吗?根本不像,卖厂子的时候,他怎么挑刺,苏长河都是那副没脾气的样子,办交接手续时,对待办事人员,苏长河都笑脸相迎,还跟人家攀关系。
他要是有背景,用得着搭理一个小小的办事人员吗?
他顶多就是京大学生,可是京大学生那么多,学校还能为他找上门?
有他亲舅做靠山,戴国富横行京城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事,因此越发有恃无恐。
这次针对苏长河,自称吃火腿肠吃坏身体的人是他收买的,派出所的人也是他联系的,唯一的遮掩就是过了他小弟一道手。
郝副市长想了想将事情推到中间人身上的可能性,还是觉得不保险,当机立断安排侄子离开京城。
然而已经迟了,戴国富还没上车,就被摁住了,“放开我,放开我!我舅是副市长……”
副市长?别说是副市长,就是京城一把手,今儿也别想把人从他们手里带走。
市局的公安对这个害得他们灰头土脸的罪魁祸首很没有好感,带头的公安同志冷冷道:“带走!”
收到侄子被抓的消息,郝副市长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完了,这下别说保住侄子,说不定他也会被连累。
此时此刻,郝副市长心里也不由埋怨上苏长河,你说你有背景早说啊,玩什么扮猪吃老虎的戏码!
“噗!”苏长河一口水喷出来。
在暂时接管工作的副所长上门探望,玩笑般调侃这一句时,苏长河只有两个字——无辜。
他啥时候扮猪吃老虎了?
他又不是闲得蛋疼,苏长河要是有吃老虎的本事,他肯定一早就亮出来,别人掂量掂量自己,不来招惹他,能省多少事?
他真没想到会惊动这么多人,在苏长河的计划里,就想着借一借庄教授的光,他知道这个老头护短,肯定不会让他被冤枉。
他哪里知道事情会闹这么大?
学校,他的老师们各显神通,有的找到校长处,有的找过去的学生,还有的直接找到相关领导那里。
同学们也纷纷出力,苏长河待在审讯室那晚,他的一部分同学们就守在派出所门口,说怕污蔑他的人狗急跳墙,趁晚上加害他。
还有一部分同学联系其他学校的报友,大家群策群力,一面就这件事做一期《青年报》特别刊,批判机关单位的不法行为;一面打算去派出所门口静坐,他们连横幅都准备好了。
要是苏长河出来的迟一天,说不定迎接他的就是各大高校的联合静坐队伍。
老实说,苏长河怀疑,连夜把他放出来,跟这事也有关系。
真让学生们这么一闹,整个京城的领导班子都跟着丢脸。
外贸部,听说连一把手都过问了,表达了对这件事的不满,甚至直接为苏长河站台,说:“他在前面为国家赚外汇,你们在后面抄他家!”
部队那边,厂里那些一向不舍得打电话的退伍兵哥们那天排队打电话,不是找战友,就是找领导。
他们以前自己生活困苦,都没有求助别人,这次却努力联系自己认识的最有可能帮上忙的人,他们的战友领导不少经过调动,这么一联系,这个消息竟然从马向国的部队传到了其他部队。
苏长河从副所长透露的消息中知道部队也出手了,却不知道那天晚上联系市局的部队可不止一个部队领导。
还有姚老将军,苏长河以前单知道他闺女的同桌家住大院,不知道人家爷爷是位老将军啊。这位老将军还为他的事,直接给市局打电话。
怎么说呢?人情欠大发了。
这一方一方的,苏长河自己想想,都挺懵,咋就有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即视感。
苏长河不肯说,副所长还以为他谦虚,不愿意拿背景压人,心道,果然,这人哪,就不能小瞧别人,谁知道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是不是另一个“苏长河”?
副所长在心里感慨一番,又暗自庆幸,还好当初他没掺和,现在所长下去,他占了个便宜。
可惜他现在只是暂时接管所里的工作,可还没有正式升为所长。
想到这里,副所长又瞄了一眼苏长河,他有意卖好,透露道:“戴国富已经承认污蔑你,是为了抢夺盛世加工厂,你们厂里之前抓到的那几个小毛贼,也是他指使的,目的是你们厂里的秘方……你放心,上面已经下令,要严办……”
苏长河在被审讯的时候就猜到了幕后主使八成是戴国富,只是没想到小毛贼也跟他有关,这样看来,当初把人交给派出所,派出所说查过了就是为了偷东西卖钱,只怕也有猫腻。
苏长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在派出所的时候,他还想着,等他出来,非得报仇不可,结果他还啥也没做,人已经被摁死了。
就——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件事的后续远不止如此。
戴国富被抓,他的手下、之前被放出去的小毛贼也统统被抓了回来,他们供认出更多的事情,戴国富的亲爹,好滋味食品厂厂长以及他的好舅舅,郝副市长也被牵连进来。
事实上,并没有冤枉两人,如果没有他们充当戴国富的保护伞,他怎么可能当上月饼厂厂长?把一个厂子折腾倒闭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回总厂继续当领导?
在搜查戴国富的家时,公安同志甚至在他家找出了数十万的财物。
这可是数十万啊!
在这个年代,出个万元户,都能让人翻来覆去说上一整年,他家竟然有数十万!
有前月饼厂的工人看到,回去一说,前月饼厂家属院的人咬牙切齿地咒骂,“这王八犊子,肯定是贪污的咱们厂子里的钱!”
“要不是他贪污了,咱月饼厂现在还好好的!咱们哪会像现在这样?”
月饼厂没了,总厂虽然接收了他们,但总厂也没有多余的职位,给他们硬塞进别的岗位,活没以前好干,发给他们的工资还比以前少。
他们看着月饼厂上现在那个新厂,理智上知道是人家有本事,情感上总忍不住想,当初他们月饼厂要是好好搞,是不是也有可能这么红火?
那工资高、福利好的人就是他们了!
前月饼厂的人越想越气,那个曾持刀砍伤戴国富的小周家也住在家属院,他家大儿子已经十岁了。一夕之间,奶奶自杀,亲爹进牢房,十岁的孩子迅速长大。
他站在墙角阴影处,静静地听着,旁边的小女孩问道:“哥,他们说的是不是害咱爸的人?”
男孩捂住妹妹的嘴,“嘘!”
第二天,戴国富家邻居一出门就发现戴国富家房子一股味儿,“哎呀妈呀,谁干的这是?怎么这么缺德?”
另一个邻居捂住鼻子,“别说了,估计是被姓戴的害的人,要说缺德,哪有戴国富缺德?”
另一边,被停职察看的郝副市长沉默地坐在家里,他的妻子又气又恨,“早跟你说了,别管他,别管他!你为这个家考虑了吗?你为你亲儿子亲女儿考虑了吗?你让他们出去怎么见人……”
“那是我大姐唯一的儿子!”
“是,你大姐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除了说这个还会说什么?这么多年报恩还不够吗?现在把你自己赔进去,总够了吧?”
郝夫人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侄子,侄子,就知道这个侄子,不管犯了什么错,只要大姐哭一哭,就给擦屁股,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孩子?
郝夫人仰头,将眼泪逼回去,不再看郝副市长,她甩下两个字,“离婚!”
前途尽毁,妻离子散,郝副市长捂着脸,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几岁。
戴国富事件让领导班子意识到了当前的不少问题,系统中开始一系列的自查活动,与此同时,严打活动也提前开始,在狠抓了几次典型后,京城的风气为之一清。
就连马老太太她们都说,以前下班交账,一路上提心吊胆,现在路上都看不到什么游手好闲的人。以前那些个吊儿郎当,有时候还对她们店里的小姑娘吹口哨的二流子们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店里的女同志们有时候回来晚了,也不用害怕了。
好事还不止这一件,作为受害者,苏长河的待遇和不法分子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首先是学校的老师同学们,他们对苏长河的回归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其次是外贸部和部队,他们觉得这次的事,苏长河受委屈了。
外贸部特地给苏长河他们的厂子发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四个大字“示范单位”。别小看这四个字,这叫啥?尚方宝剑,哦不,应该是免死金牌。
反正,有了这牌子,他们加工厂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以后要是有人想以“走资本主义”的名义办苏长河,都得掂量掂量。
而部队就更实在了,这一场闹剧,竟然让盛世加工厂进入了不少军方大佬的视线,他们寻思,厂子支持他们的退伍军人再就业,他们也得支持厂子的工作。
这个厂子不是有生产罐头、火腿肠吗?部队决定跟他们订购部分军粮。
这可真是因祸得福,不过苏长河还是表示欢迎部队派人来厂子里检查他们的生产环境,以及试吃他们的产品是否合格,同时他们也会研制特级火腿肠和罐头,专供军需。
苏长河为这事忙得屁颠屁颠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段日子,家里两个女人分外沉默。
苏长河被抓的事,不仅让苏月觉得自己没用,也让马蕙兰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马蕙兰是喜欢医学的,重回校园,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学习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她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老苏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可是在老苏出事时,她却没有办法。
这次是因为有厂里的人和老苏的同学们,假使没有,也许派出所的那个所长根本不会让她见老苏。
马蕙兰想,她得走出来了。
马蕙兰是很受老师喜爱的那种学生,勤勉而谦虚,聪明又好学,她的各科老师没有不喜欢她的,甚至教他们的一位教授,都问过她愿不愿意去医院实习。
要知道一般跟老师去医院实习的都是大三甚至大四的学生,而问马蕙兰的时候,她才大一。
马蕙兰之前更想在学校学习,没有答应,这次却找上了隋教授。
隋教授是个满头银丝的小老太太,她欣慰地笑了笑,“好,那你就跟着我。”
在马蕙兰开始发展事业的同时,苏月也试图努力地发展自己的……学业。
她仔细思考过,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作为一个年纪尚小的学生,她能做什么?
发明一把激光枪,让她爸把坏人都突突了?
不好,不好,他们是文明人。
再找同桌?
苏月看向旁边沉迷于数独小游戏的同桌,姚稷注意到她的目光,填下一个数字,转头看过去,“?”
“没事,没事,你继续。”苏月趴在桌子上,拨弄着几支笔,“姚稷,我爸说想去你家拜访一下,方便吗?”
她爸说这次的事,姚老爷子也帮了忙,他们不能当什么都不知道,本来应该请姚老爷子来家里吃饭的,考虑到姚老爷子的身份,出来只怕不方便,就让她问问同桌,能不能去姚家拜访,也好当面感谢。
姚稷扫了眼纸上的九宫格,一边继续填数,一边说:“方便,我爷爷最近都在家里。”
“不用问下你爷爷吗?”
姚稷看了苏月一眼,好像在奇怪“这有什么好问的”,苏月叹气,心说谁让你爷爷不是一般人呢,万一不方便见外人,他们直接登门,多不好啊。
“你先问问,要是你爷爷说行,我再跟我爸说。”
姚稷:“哦。”
他回家把事一说,姚老爷子道:“让他们来啊,什么方便不方便?让他们休息直接过来!”
周末,苏长河一家三口拎着东西上门。
军区大院离苏家租住的院子不远,苏家当初找房子的时候,就考虑到苏月以后上学的问题,特地找了个离第三中学近的。而第三中学又有个绰号“大院子弟学校”,可见几个地方离得都不远。
军区大院外面的路很宽阔,道路边一溜儿的梧桐树,树木粗壮,差不多有成年人双手合抱那么粗,
大门就在树木掩映下,门口有站岗的警卫员,苏长河三人走过去,报了来意,其中一个警卫员进了岗亭,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婶子跑过来。
她自我介绍姓梅,姚家人都叫她梅婶,梅婶一脸笑意,“是苏同志吧?老爷子早等着呢,快请进,快请进。”
大院里面有独栋的两层小楼,也有普通的楼房,地方很大,一眼望不到头,远处还有标明礼堂、食堂、服务社的建筑。
设施齐全,简直就是个小型社区。
苏家三人以前没进过军区大院,对这种地方还挺好奇,三人正大光明打量着,只见前面是一排偏西式的小洋房,每栋房子前面带一个小院子。
苏长河他们甚至看到有人家的院子里整出一片菜地,穿着军装的老人正在菜地里浇水,见了他们,还好奇地问:“梅婶,老姚家里来客人了?”
梅婶笑着回道:“是,老爷子请的客人。”
苏月认不出军装的细节,见老人家看她,回了一个笑脸,苏长河眼角却抽了抽,该说不愧是军区大院吗?随便遇到个人,都可能是扫地僧。
姚家,姚老爷子带着姚稷竟然已经等在门口。
姚老爷子是个理着寸头,发根皆白,但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他一开口,嗓门能从前门传到后门。
“这就是苏长河同志吧?好,好,是个好小子!”姚老爷子大掌拍在苏长河肩上,要不是苏长河硬撑着,都得丢脸。
该说老爷子老当益壮吗?这力气,果然不愧是年轻时候跟敌人拼刺刀的老将军。
苏长河忍着痛,微笑道:“您老过奖了,您叫我长河或者小苏都行……”
“那我就叫你长河!”姚老将军又看向马蕙兰、苏月,两人也分别自我介绍。
姚老爷子看着跟苏月打招呼说话的小孙子,对苏月道:“叫什么老将军?就叫姚爷爷!”
苏月瞅了一眼爸妈,甜甜地露出一个笑容,“姚爷爷!”
“哎!好!走走,先进屋,进屋再说!”
姚老爷子领着他们上沙发处坐,马蕙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梅婶,姚老爷子道:“带什么东西?上我这儿,可不兴这个!”
马蕙兰笑道:“就是些熏鸡干菜,都是老家带来的东西,不值什么,给您尝个鲜。”
老家厂子里的东西,也算是前进大队的特产了,到这儿来,也就带这个比较合适。
苏长河补充道:“还有一些厂子里新研制出来的特级火腿肠、罐头,是给部队的,您老尝尝,给提提意见。”
姚老爷子笑开,让梅婶收下,“中午就用这个再加两个菜。”
梅婶道:“好。”
梅婶把东西拎去厨房,又端来茶水,给苏月和姚稷上的是橘子汽水。
姚老爷子说起厂子里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这个厂子搞的很好嘛,又为国家挣外汇,又为部队解决难题,咱国家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厂子!”
“唉,当兵不容易啊,国家也不想让军人流血又流泪,实在是家里穷,到处都要花钱……像我们的一些兵,那都是好样的,要不是受伤,有的根本舍不得他们退伍。还有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兵,往往他们留下的孩子,还被人欺负!”
姚老爷子拍着桌子说:“像这种欺负烈属的人,就该拖出去枪毙!”
苏长河和他说起《青年报》的烈属探望活动,“……京城这边已经开展过两次了,全国范围的高校也在陆续联系……也不是说能给多少帮助,只是有大学生这批人盯着,定时回访,想欺负烈属的人也不敢太过分……”
“好,这个活动搞得不错!”
苏长河谦虚地说:“大学生群体作为有志青年,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另一方面,也算起个带头作用,如果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这个活动,烈属受到更多的关注,生活也能更好……”
两人就这事就聊了起来,苏月和姚稷听着无聊,姚稷小声道:“我们去我房间玩吧?”
“好。”比起在这儿坐着,还是去楼上好,就他们两人,想怎么歪着怎么歪着。
姚稷和他爷爷说了一声,拉着苏月上楼,走到拐角的一间房间。
姚稷的房间采光非常好,一面是个大大的窗户,另一面有个小阳台,里面有一张床,床的旁边是类似书房的区域,一张书桌,书桌后,有一整面墙的书。
“哇!!”苏月张大了嘴巴。
不得不说,他的房间简直就是苏月的梦中情房,一整面墙的书欸!
书架旁边,对着窗户处,还有一张毛绒绒的地毯,阳光照在上面,看着就很想在上面打个滚儿!
姚稷见她盯着地毯,解释道:“那是我妈准备的。”
他有时候算东西,算着算着就趴在了地上,他妈担心地上凉,特地买了这张地毯。可是地毯又白又软,毛绒绒的,根本不像男生房间里的东西,他堂姐们都没有过。
姚稷耳朵有点红,不好意思地看向苏月,却见她两眼放光,“阿姨的眼光也太好了吧!”
苏月询问:“我可以摸摸吗?”
“你可以坐上去。”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啦!”苏月快速地扑进地毯里,呜呜好软好软,摸起来好舒服!
和她想得一模一样,太舒服了!
姚稷看她扑在毛绒绒的绒毛里,脑袋蹭来蹭去,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莫名想起以前他爸驻扎地的一只小花猫,那只小猫也喜欢毛绒绒的东西。
苏月盘腿坐起来,伸手比划,“要是再有个懒人沙发,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边上放上水果奶茶,一点点阳光,微风从窗户吹进来,想看什么书看什么书……简直就是完美生活!”
“哇,像这样的生活,我能宅在房间里一个月!不,一年!”
“宅?”
“就是待在房间里不出门。”
姚稷想想,要是给他足够的纸笔,他应该也能。
他也脱了鞋,踩在地毯上,两人翻了一番他的藏书,苏月羡慕死了,他的藏书太多了,还有很多外文书籍,不过大多是跟数学相关的书,像什么《博弈论基础》、《离散数学及其应用》、《算术探索》……
许多书苏月都没听过。
“你也太厉害了吧!”苏月感叹,她拍拍姚稷的肩膀,“加油小伙子,等你成为数学家,我就是数学家曾经的同桌,记得罩着我!”
姚稷一张五官深邃、渐渐显出棱角的脸上透露出两个字——无语。
苏月哈哈一笑,又穿上鞋,去了阳台,小阳台上竟然还种着花。
“也是我妈准备的。”让他别一直看书,记得休息看看植物。
“你妈一定很爱你。”
姚稷耳根又红了,但他还是认真点头,“是的。”
苏月趴在阳台上,站在二楼能看到军区大院的整体风景,姚稷给她介绍,原来除了礼堂、食堂、服务社,大院里还有银行、澡堂、医务室。
姚稷指着中间一处绿化多的地方,“那边是花园,要不要去看看?”
他记得大院里的小孩好像就喜欢过去玩。
苏月还蛮好奇,反正离吃饭还早,两人就推了自行车出来,姚稷说:“顺便逛逛大院。”
姚老爷子对自家小孙子主动要出去玩,可以说是很惊讶了,他哈哈笑道:“去玩吧,记得回来吃饭。”
他们推的还是之前改造过的自行车,半年过去,姚稷长高了不少,好在自行车的座位可以调节,现在骑起来也还合适。
苏月照常坐在后面,她的个子也长高了,两只脚晃晃悠悠,时不时在地上蹬一脚。
小花园中间是一个长廊,柱子上攀爬着碧绿的爬山虎,夏天在长廊里纳凉,肯定很舒服。
“……我爷爷夏天就喜欢来这儿,和季爷爷下棋,季爷爷以前当过我爷爷的政委,每次跟我爷爷下棋,都会气得骂我爷爷臭棋篓子……”
苏月听着呵呵笑,“没想到姚爷爷又菜又爱玩。”
“除了季爷爷,别人都不爱跟我爷爷下——”
“姚稷!”几道身影突然跳出来,领头的一个人伸手抓住自行车车把,车子被迫停下来。
“咦?怎么还有个小孩?”
“不重要,不重要,先干正事。”
“姚稷跟我们过来!”
五六个十几岁的男生围上来,一个伸手搭在姚稷的肩膀上往前走,一个推上自行车,还有一个伸手冲苏月来。
苏月看看前面被挟持的姚稷,再看看这人。
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