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蕙兰不由问:“那东子要是非要娶人家姑娘呢?”
“他敢?”马老太太瞪眼,“他要是敢娶,我连他一起赶出家门!”
马蕙兰和白红梅对视一眼,齐刷刷笑了,也是,有老太太在呢,就凭东子这小子,翻不出老太太的手掌心!
不管最后怎么样,眼下队里盖房子才是大事,马老太太帮着闺女儿媳妇洗好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也跟着去帮忙。
空地上几个大锅一直烧着没停,除了供应中饭,下午也会烧两锅茶水,晾在那里,干活的人渴了,就在那儿喝一碗。
一帮孩子也过去排队喝茶水,他们可不是白白占便宜,盖房子他们也出了力的。
当然,最先这帮孩子没那么乖巧,还帮忙?不添乱就不错了,这帮孩子干啥呢?把好好的砖头排成一排,跟玩多米诺骨牌似的,把砖头推得噼哩叭啦响。
给马老爷子心疼的,“砸坏了咋办?这都是花钱买的!”
然后苏月他们将功赎罪,一帮孩子排成长队,一块一块地接力运砖头,所以,他们喝茶水也是应该的。
苏长河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闺女正在排队等喝茶,那脸上花猫似的,他招招手,“过来过来……你看你埋汰的。”
他拿出帕子给闺女擦脸,这才出正月,天还冷着呢,闺女额头上都冒出汗来了,“你们忙那干啥呀?就你们搬的那点砖还不够一个大人挑的,回头再感冒了多不划算。”
“重要的不是干多少,重要的是意义,这可是我们自己的学校,而且学校还在盖,最近也上不了学,不带着大家干活,大家自己瞎折腾,万一跑施工现场去,不是更危险吗?”
苏长河给了她脑门一下,“就你有理,我说一句,有三十句等着我。”
苏月捂着额头,“说不过也不带动手啊。”
苏长河懒得理她的控诉,他又叫马学文马学武过来,给这俩也擦擦,结果一帮孩子都跑过来,仰着脸等擦。
苏长河:行吧。
一条手帕擦完,白的都变成黑的了,可见这帮小花猫埋汰成啥样。
在大家伙的共同努力下,二月底,前进大队的第一座全砖瓦房建筑终于完工了。
类似乡下的小院,一共六间房,从大门进去,左转,座北朝南的两间房约莫四十平,是两间教室,顺着教室往东走,只有教室三分之一大的房间是库房。
库房比较特别,前后有两个门,前门在学校内,后门对着墙外的小道,取用农具的时候,从小道进去,就不用打扰学校里面上课。
再顺着库房往南走,与两间教室相对的三间房,从东到西,分别是教师办公室、养殖场办公室以及大队部。
柴秀和葛小莲走进办公室便舍不得出来,教师办公室东南两面各有一个窗户,采光极好,日光从窗外透进来,房间内两张书桌,一个书柜,靠门右手边,还有一个衣架。
只看房间内,真的和城里办公室没什么两样了。
而从窗户往外看,是连绵的田地,田里麦苗钻出土地,远远望去,一片春意盎然的青色。
柴秀双手撑在窗户上,眺望远方,“原来乡下也没那么不好,下乡这么多年,这是我头一次感受到田园风景!”
葛小莲笑道:“以后在办公室时间还长,有你感受的时候,你要哪张桌子?”
两张书桌分别在两个窗户边,皆是一米多长、六七十公分宽的样子,大小足够办公使用,书桌下还有两个抽屉,可以放书本笔记。
柴秀左看看右看看,两个位置都好,她拍拍自己身边的桌子,拉过椅子坐,“我就这张吧!”
“哎呦没擦呢,都是灰!”
柴秀跳起来,拍拍屁股,葛小莲道:“走吧,咱回去拿抹布过来收拾,对了,苏知青说咱们这办公室钥匙在抽屉里,你看看在不在你那边。”
柴秀拉开抽屉,“在,太好了,我要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
“都搬过来?你还想住过来啊?”
“要是能住过来才好呢,这里还是水泥地、玻璃窗,可比知青点好多了……”
两人说说笑笑,迫不及待地收拾办公室,而马老爷子等人还没逛够,几个老头看完所有房间,又溜溜达达在院子转。
马老爷子指着库房前面的空地,“我看这里就可以嘛,回头移棵枣树来,以后娃们上完课,还能摘个枣吃。”
马有田说:“种什么枣树,我看啊,还是种棵桂花树,公社学校不就种了桂花树?”
“咱干啥非得学公社学校?他们种我们就要种啊?”马七叔反驳道。
“你懂个屁!学校里种桂花树是有寓意的,这叫、叫……”马有田绞尽脑汁,“叫啥来着?”
苏长河笑着解释,“因为桂花树象征读书人,以前读书人考中进士,又叫‘蟾宫折桂’,后来人家就用摘桂来形容读书人考场发挥得好,所以学校里常常种桂花树,是有祝福学生学得好的意思。”
其实还有个原因,桂花树是园林常用树木,价格便宜,容易成活,树形还好看,公共场合种桂花树还是比较常见的。
马有田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一棵树还有这么多讲究啊?”马七叔嘀咕了一句,“那咱也种!”
马老爷子也赞同,要不是院子里空地不够大,他都想多种几棵,万一一棵树保佑不了那么多孩子呢?多种几棵才保险啊。
苏长河可不知道老丈人正盘算着给学校多种几棵树,他盘算的是给学校再扒拉个老师来。
苏长河先找到柴秀和葛小莲,跟她们说过几天他会找两套试卷来,让学生们参加考试。
柴秀和葛小莲正说说笑笑地打扫卫生呢,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不会是要换了她们吧?
苏长河瞅了她俩一眼,“别多想,这次不计入考核,这学期结束举行期末考试,如果学生成绩太差……”
后面的话他没说,两人也明白,不由在心里哀嚎,尤其是柴秀,一个年过的,她都快忘了这事。
苏长河又道:“当然咱队里孩子的水平我也清楚,毕竟才开始上学,对你们考核的要求也不会太高。这次的考试,主要是给学生分班,学习进度快的转入二年级,剩下的还上一年级,我也会跟队里人说,不满五岁的不准入学。”
柴秀与葛小莲心里略松了口气,五岁以下的孩子年纪真的太小了,不光学不到什么,坐久了就要出去,要么就开始叫,要么就乱跑,真的很影响课堂秩序,偏偏她们还不好说不收,不然那些家长就会说“我们家出工分了!”
“你俩也可以提前商量商量,回头分了两个年级,谁教一年级,谁教二年级。”
和她俩提前说分班考试的事,也是提醒她俩这段日子好好约束学生,赶紧把这帮孩子揪回去上课,该预习预习,该复习复习,别第一次考试,十个有八个抱个零蛋回去,到时候他没意见,队里家长们也该有意见了。
苏长河接着又找上陈志强,他其实挺疑惑的,据他所知,这位老大哥当年在知青点挺爱学习的,他是主动下乡的,还一度试图从书本里找到建设农村的方法。
可惜,这个问题比较难,直到后世还有人在琢磨。
陈志强后来接受现实,在乡下成家,他老丈人家条件不如老马家,对他也没有老马家对苏长河那么帮衬,所以陈志强家日子其实不宽裕。
当初他要是应聘老师,工资跟他平时的工分差不多,老师的工作比下地干活轻松多了,他还能腾出手帮帮妻子,怎么也比继续赚工分划得来。
所以,苏长河才疑惑他当初怎么不报名?
陈志强笑笑,“我一个大男人,累点就累点,她们女同志更需要这份工作。”
苏长河竖起拇指,要么说是老大哥呢,总是记得照顾他们这些异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
“照顾归照顾,以后她们工作上有什么问题,你可得管啊。”
陈志强伸手扶眼镜,不明白他啥意思?
苏长河笑道:“陈大哥,有没有兴趣来学校当校长?”
陈志强眼镜扶了个空,“啊?”
并不知道即将迎来分班考的孩子们背着大人,正在偷偷摸摸干件大事。
什么事呢?
电磁发电。
新教室整洁宽敞,桌椅板凳连带黑板都是新的,哪哪都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没通电,一帮孩子在新教室里玩耍,时间过得飞快,到傍晚的时候,天色变暗,教室里也格外昏暗。
大家可惜教室没灯,三狗子就说他回去拿煤油灯,苏月眼珠子转了转,“拿什么煤油灯,咱们给教室按上电灯!”
“电灯?城里的电灯吗?就是晚上也能亮,还不用烧煤油的那种电灯?”
大家兴奋地讨论,马学文不得不提醒,“小妹,装了也没用,咱们生产队没有通电呀!”
于是一帮孩子就折腾起自己发电来,苏月带着马学文马学武三狗子,四个人跟做贼似的,把苏家的自行车拆了,其实也没拆多少,就是卸了个后轮。
第二天,苏长河打算出门,找自行车半天找不到,“奇了怪了,我车呢?蕙兰,蕙兰,咱家的车是不是借出去了?”
自行车是大件物品,队里人平时不好意思,但有急事也会借着用一用。
“没借,”马蕙兰朝闺女的房间努努嘴,“问你闺女去吧,又不知道在折腾啥,昨天看见她在翻她那小工具箱。”
“哦对了,问小卫也行,”马蕙兰指指院子的卫阳,“昨天那车还是他搬出去的。”
苏长河转头,盯着卫阳。
正蹲在院子里刷牙的卫阳默默转过身,苏长河跟过去,继续盯着,“咋回事啊?”
卫阳躲避视线:“……已经、拆了。”
“拆了?又拆了?她要拆自行车,你就给她搬车?哪天她要上房揭瓦,你是不是要给她架梯子啊?别太惯着孩子知不知道?”
苏长河气冲冲地找闺女要说法,咋说拆就拆,说好的他的生日礼物呢?
苏月打着哈欠,“爸,这辆自行车都快骑一年了,零件也比较旧,回头咱去县城废品站,我再给你拼个更新的车!”
这是新不新的事吗?
“大不了我等你今年过生日再送你呗……”
“不行!去年生日和今年生日能用一件礼物打发我吗?”
“好好好,两件,我保证两件!对了,爸你是不是要去县城?那你顺便帮我带点零件呗,有磁铁、铜丝、齿轮、电灯泡……数量我都写纸上了。”
苏月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苏长河敲了敲她脑袋,“晚上不许看书写字,煤油灯那么暗,眼睛看坏了怎么办?”
“好,我不看了,爸等我弄出来发电机,说不定咱家可以用上电灯了!”
苏长河哼哼两声,把纸揣兜里出门,也该走了,没有自行车,走路得慢二十多分钟,他扬声喊:“卫阳,好了吗?走了。”
卫阳抓着个红薯,和马蕙兰摆摆手,追上他,“哥,哪天月月要是杀人,你不会给递刀吧?”
苏长河斜眼瞅他,卫阳清清嗓子,模仿他刚才的语气,“哥,别太惯着孩子。”说完,三步并两步跑远了。
“哎你这小子!”
苏长河知道他闺女爱折腾,以前有购物网站,不管买啥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一键下单,现在没有购物网站了,改向她老爸下单。
作为一个致力于在闺女面前树立高大形象的老爸,他当然得买到闺女要的东西,凭他现在的人脉,买这些零件不难,不过,“这些就能发电了?”
“当然!”苏月将铜线一圈圈缠绕,“发电机就是这个原理,铜线切割磁场,把磁转化为电能,再把这两条铜线接到电灯泡上,转动转轴,灯就能亮!”
苏月满怀信心,电磁小实验以前她们老师还带她们做过,现在不过是复刻一下,把输出功率做大一点,小事啦。
苏月做好发电部分,最后用链条把发电部分的转轴和自行车后轮转轴连到一起,她伸手拨了拨自行车后轮,后轮转动的同时,也带动了转轴转动。
“可以了吗?”马学武也伸手拨了拨。
“快可以了,自行车先不要动,我来把灯泡装上。”
“行了吧?这下可以了吧?”
“是啊是啊,还差什么?”
“老大,这样真能让电灯亮?”
围观众人心急中又透露着怀疑,怀疑中又夹杂着兴奋,他们自己组装的东西,真的能发电?
“试试就知道了!”苏月让最成熟的大哥上,“大哥你蹬自行车去。”
马学文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脚踩着脚踏,另一只脚从二八大杠下穿过去,用一种别扭的姿势骑了起来。
随着他的骑动,自行车轮由慢变快,逐渐转动起来,与此同时,在十几双眼睛下,十五瓦的灯泡明明灭灭,最后真的亮了起来!
“哇!!!”
“真的亮了,电灯亮了!”
“哇哇哇电灯发光了!”
听到动静的队里人不由走过来,“什么亮了亮了……电灯?!”
大家瞪大了眼睛,没看错,真的是电灯!
十五瓦的灯泡并不明亮,在户外发出的光更是微乎其微,然而队里的人却看着眼睛也不眨。
这就是电灯啊!
马学文骑着骑着,总忍不住去看,一看,速度慢下来,灯泡闪了闪,灯光险些熄灭,旁边的大人忙不迭申请,“我来我来!”
马红兵不知道啥时候也跑过来凑热闹,他抢过众人,第一个坐上自行车,兴奋地猛蹬脚踏,发电机飞快地旋转,灯泡由暗到明,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叫好。
马老爷子瞅瞅电灯,瞅瞅外孙女,瞅瞅外孙女,又瞅瞅电灯,眼神里带着讶异,心道:乖乖,连电都能整出来了!还好当初不顾老婆子反对把闺女嫁给长河,不然咋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娃!
他身后的陈志强也瞪大了眼睛,他问苏长河,“这是小丫做出来的?”
苏长河内心得意,面上却淡定道:“队里小孩一起做的。”
陈志强刚才就在,旁观了大部分组装过程,他能不知道主要都是小丫做的,其他孩子只是打个下手?
“她咋知道电磁发电?”
当然是老师教的,苏长河道,“书上看的。”
苏家翻盖房子,陈志强也有过去帮忙,他是知道长河闺女有不少书,长河还特地让他大舅子给打了个书架,有的书他们大人都没看过。
是以,他并不怀疑这个说法,只是想到小丫的年纪,难免倒抽一口冷气,“这丫头,神童啊!”
他忽然想起来,“不对,小丫怎么没上学?”他答应去学校当校长,这两天正在梳理学校的事,清清楚楚记得学生里没有苏小丫。
“她不想上,她觉得学校的课程太简单了,自己在家自学呢。”
“这可不成,就算自学也需要老师引导,她毕竟只是五六岁的孩子,即便智商再高,也应该接受系统的教育……长河,这点就是你做家长的不对了,她一个孩子不一定知道,可你怎么忘了伤仲永的故事?”
苏长河摸摸鼻子,他能说自家闺女心理年纪不是孩子吗?他咳嗽一声,“我回去就把你的意思带到,你知道的,我们家讲究平等教育,我这个当爹的,也做不了闺女的主。”
他这话说完,没想到陈志强认同地点点头,“对于高智商的孩子,确实需要平等对待,你只是普通人,要是都让你做主,说不定还害了小丫。”
“嗯嗯没错没错……”等下,苏长河点头的动作顿住,这话咋听着像损他呢?
第56章 上学
人力发电,还是鸡肋了点,总不能以后教室里点灯,就安排两个人在后面不停蹬车吧。
那这是上课呢?还是看杂耍呢?
苏月琢磨着,还是得把发电机改进改进,最好能用其他力代替人力,她正琢磨着,她爸带来了一个噩耗。
“上学?”
苏长河殷勤地夹了一筷子鸡蛋给她,以示自己的清白,“你陈伯伯不是咱们前进小学的校长吗?他这是在履行劝学的责任哪。”
说着,他指指苏月,“你,适龄儿童。”
“可我不是……”适龄儿童啊!
“那你的小伙伴都上学去了,你一个人不是也闲着没事吗?”
“谁说我没事了?我忙着呢?”
苏长河对自家每天睡到自然醒的闺女表示怀疑,苏月严肃道:“真的!我还要改进发电机呢!最近正在尝试用什么力来代替人力……我干的都是正事!”
“这个事你去上学也能继续干呀,陈校长肯定支持,还能把你的小伙伴都带上,当初咱们去找严教授,不是你自己说要好好学习的吗?”
“我有学啊,书架上的书我都看了,就算要学,也不用去学校吧?大哥二哥他们的课我都会啊……”
苏长河其实觉得自家闺女去学校也行,她一个人在家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今天看这个书,明天又对那个感兴趣,看着看书挺多,关键是他和他妈也不知道她看到哪儿了?看得咋样?
与其这样瞎折腾,还不如把基础课程再顺一遍,打好基础总没错,哪怕以后再盖高楼,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不过,这小丫头片子道理忒多,他是没办法说服了,只能如实告知陈志强。
苏月还以为说走她爸,上学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她爸的老大哥、她的陈伯伯亲自找上她。
“伯伯知道你聪明,但是就像玉石,天然的璞玉再美,也需要雕琢,只有经过雕琢,璞玉才能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伯伯给你讲一个故事,古代有一个叫方仲永的孩子……他年幼的时候那么聪明,称得上是个小天才,结果因为没有接受后天的教育,最后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了。历史上还有一位叫江淹的人……”
“小丫为什么不愿意去上学?你要是觉得学校的课程太简单没意思,去学校也可以继续自学,老师们不会束缚你,你可以把老师们当成学习的工具,在自学的时候,遇到不会的不懂的,可以问老师,老师不一定知道,但可以和你一起想办法,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你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商量……你不想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吗?你在学校,下课的时候就可以找他们,多方便呀,还有……”
苏月从来没想到有人这么能念叨,她这位陈伯伯真是太能说了!
从伤仲永说到江郎才尽,从个人理想说到国家发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苏月很想大声吼一句:师父你别念啦!
最后受不了陈伯伯一日三念的苏月,垂头丧气地答应上学,苏长河默默捂嘴笑,心道:臭丫头,终于有人治你了吧。
事实上,上学并没有苏月想象中那么令人烦躁,她也没有跟其他学生一起上课,而是在教师办公室,陈志强在他的桌子边给她安排了一个位置。
自从陈志强去学校后,教师办公室里又搬来了一张桌子,葛小莲把自己的桌子搬到南边窗户,和柴秀面对面作伴,东面窗户就留给了他。
现在窗边位置归了苏月,陈志强把自己的东西都腾到桌角,跟苏月说:“桌子你想怎么用怎么用,那边抽屉里有我的铅笔钢笔还有本子,你要用就直接拿,有问题就叫我,或者和两位老师说也行。”
柴秀和葛小莲早听陈志强说过苏月的事,两人看着那么小一人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天下竟然真有神童?不对,应该说,乡下,前进大队竟然有神童?
柴秀实在是好奇,她走到苏月身后,看了看那密密麻麻都是字的书,又瞅了瞅她在纸上写的字,忍不住问:“小丫,你,都能看懂?”
苏月点点头,柴秀拿出课本,跃跃欲试,“小丫,陈校长说你小学课程都自学完了,要不我考考你?”
片刻后,她一脸激动地抓着课本,“小莲姐,她真的都会!”
葛小莲也瞪大了眼睛,两人颇有种看见故事中的人物出现在现实的恍惚。
柴秀兴奋地问:“小丫,除了小学课程,初中的书你有没有看?你自学到哪儿了?”
陈志强也想知道苏月自学到哪儿了,他见苏长河弄来了公社小学的试卷,问他能不能弄到初中试卷。
苏长河问他:“要初中的干吗?”
“给你闺女做,看看她能考多少分?”
苏长河心道:不用看,肯定能考双百。
苏长河这回可想错了,红旗公社不考英语,初中考试有四门,除了语文、数学,还有一门政治,以及物理和化学,其中物理化学合并成一张试卷。
所以,苏月要考满分,就不是双百,而是四百。
苏月并没有考到四百,政治她答得就不太好,最后两道论述题,尤其是最后一题“批判反革.命团体破坏实事求是的罪行”,她甚至空着。
陈志强看看她,苏月一摊手,格外真诚,“我不会嘛。”
其实也不能说不会,她记得历史书上有写,但是不知道这时候对反革.命团体批判到什么程度,她怕自己写嗨了,把有的没的都给露出来了。
所以,还是空着比较好。
陈志强没说话,又看回试卷,苏月政治考得不太好是相对于其他三门来说的,数学、物化,连同语文,她都是满分!
陈志强清楚地记得她刚才写数学、物化试卷的时候,几乎看一眼就下笔,就这样,还全都答对了。
更令他惊讶的是语文,初中语文已经要写作文,这张试卷的作文题目是“母亲”,一般人看到题目的第一眼,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而她写的竟然是祖国。
她写祖国母亲历经风雨、饱受磨难,却一次次顽强地斗争,永不放弃,永不屈服,挺立起华国人的坚硬的脊梁;
她写建国三十年,前进大队的变化,写队里的七爷爷从解放前为地主家赶车,动辄挨鞭子,到现在儿孙满堂,兜里揣着炒豌豆,最大的乐趣就是敲他孙子的脑门,说:“你是不是傻啊?”
她写对未来的憧憬,写再过三十年,水泥路通往各个村子,路边树立着高高的路灯,家家户户住上小洋楼,开上小汽车,种田有高产的种子、提高土壤肥力的肥料,还有现代化的机械,人人都能吃饱喝足,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
最后她说,祖国母亲哺育了我们,我们应该努力学习,未来,让祖国母亲以我们为荣。
“写得……真好。”葛小莲默默读完,又重复了一句,“真好。”
何止是作文写得好,前面答得也很离谱好吗?柴秀心里吐槽,像那什么物化试卷还有语文的文言文,老实说,她自己都不一定能答出来。
她想到自己之前还拿小学课本来考她,简直丢脸,更丢脸的是陈大哥还说苏月遇到问题,让她们帮忙解答,天哪,她不会怎么办呀?
柴秀:呜呜呜以前比不过同学就算了,怎么现在连小孩子都比不过了。
柴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苏月的脑袋,又将手按在自己脑袋上。
葛小莲看着她的迷惑行为,“你干嘛呢?”
“我沾沾她的聪明。”
葛小莲:“……”
陈志强:“……”
他咳嗽一声,提醒柴秀正经点,然后才问苏月:“题目是母亲,你怎么想到写祖国?”
苏月尴尬地扣了扣手指,这不都是应试习惯吗?为了得高分,常见的题目,也得找找不同的角度入手,顺带拔高拔高作文高度。
“就是……嗯,听七爷爷他们聊天……”
陈志强心中暗叹,大约因为她有超出常人的聪慧,又有孩童的赤子之心,才能从细微处联想到祖国,从而写出这样感情真挚的作文。
这也是他不忍心扣作文分的原因,陈志强看着作文,心里涌现一个想法,这样的文章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同时他又有些发愁,按照苏小丫现在的学习进度,他们三人并不能给予她多少帮助,她在乡下会不会被耽误?
陈志强拍拍苏月,让她按照自己的学习进度来,“不用跟学校的上下课时间,你不是在做新的发电机吗?可以拿到办公室来做,需要什么零件就跟我说。”
“谢谢校长!”苏月获得了更大程度的自由,而陈志强却请假出门了,他再回来的时候,给苏月带了高中的书,还有手工抄写的笔记及试卷。
苏月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校长自己抄的吗?”
陈志强爽朗一笑,“我发动朋友一起抄的!他们知道有位小神童,都很高兴能帮上忙。”
苏月拿着书,心里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吃饭的时候,她把这事告诉家人,“爸,严教授、陈伯伯,还有他们那些朋友同事,我都不认识的,他们为什么都这样?”
苏长河很欣慰,让陈志强当校长果然没选错,不是因为他对闺女的照顾,而是因为他对学生的看护,对人才的看重。
他道:“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可爱之处。”
苏月吃软不吃硬,要是硬逼着她,她铁定一身反骨,可要是像严教授陈校长这样无条件对她好,她就感觉不做点啥浑身不自在。
所以,之前陈志强催着她去学校,她不乐意,现在不催她了,让她自己把握时间,她反而每天准时准点,挎上装着零食的小布包,端着装着牛奶或者麦乳精的搪瓷缸,到学校报道。
有次,苏长河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油然而生一股怅然,“怎么有种空巢老父亲目送闺女上班的即视感?”
马蕙兰白了他一眼,“你等下不是也要去学校?”
这倒是,养殖场办公室就在教师办公室隔壁,苏长河今天还得过去开会。
打工人都不喜欢开会,苏长河也不喜欢,但有些工作不把大家叫到一起说,一个一个找,不够麻烦的。
苏长河能保证的就是少废话,有事说事,说完就撤。
养殖场目前已经有了点正式厂子的感觉,养殖场内分为三个部门——饲养部、业务部以及副产品加工部,其中副产品加工部包括一车间与二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