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是最容易动手脚的东西。庞才?人打开了那个箱子,挨个将瓶罐打开看了,看到其中一个时?忽然嗅到了让她觉得熟悉的香气。她知道萧沁瓷沐浴后有涂抹香膏的习惯,但这种香气的她没有在?萧沁瓷身上闻到过,反而是有一次在?皇帝身上留下了淡香。
庞才?人没有把东西拿走,而是小心地取走了一小坨,用纸封好。剩下的那些香料和脂膏也被她如法炮制的取走了一丁点。她不敢将东西拿给刘奉御辨认,也不能拿给宫里的太?医看,只能小心地藏在?了自己的罐子里,准备之后托人拿去宫外问。
如今看来,萧沁瓷的风疹或许也不是巧合,挑了这样一个时?间要把东西拿回去,恰恰说明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可能很重?要。
是需要用到还是怕被发现?庞才?人若有所思,这两者截然不同。
冯余很快就把东西送来了:“姑姑,您瞧瞧,这里面哪个是您要的。”
里头都?是长得差不多的瓷瓶瓷罐,上面也没有写名字,不熟悉的人还真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兰心一时?也有些找不到,萧沁瓷许久没起过风疹了,那药也就没有用过,因着?不能让旁人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所以只在?盖子底部做了隐秘的记号。兰心也只能挑了几个看起来像的挨个打开看过。
萧沁瓷适时?道:“姑姑,我记得那药膏好像是绿色的。”
兰心姑姑一顿,眼中有一瞬惊讶,随即自然地将手上拿着?的瓷瓶放了回去,重?新挑了一个出来:“是这个。”
她呈到皇帝面前,看着?皇帝先在?萧沁瓷的手臂上试了:“感觉怎么样?”
那药抹上去便有一阵清凉的触感。萧沁瓷摇摇头:“哪有刚涂上去就有效的,不过凉凉的,好像是好了一点。”
兰心看着?绿色的药膏在?萧沁瓷手上化?开,错眼时?正对上萧沁瓷平静的眼,兰心面上作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好像是真心诚意的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萧沁瓷不再看她。
皇帝道:“先试试看吧。”
兰心姑姑垂首退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罐绿色的药根本?就不是用来治风疹的。旁人不知道,她却再清楚不过。
那也是多年前的一桩旧事,当时?萧沁瓷在?快要进宫之前身上突然起了红疹,怎么也消不下去,那时?也是如现在?这般查不到源头,大?夫开的治风疹的药膏也都?不起作用,眼见?着?实在?没办法了,再拖就不能让萧沁瓷在?太?后定?下的时?间之前进宫,苏夫人这才?急了,进宫找到太?后禀明缘由。
太?后却不急不忙,派了身边最得力的流珠姑姑去到萧府,使?了些手段就逼得萧沁瓷说了真话。她对其中的过程知道得并不清楚,只记得流珠回来复命,道:“娘娘果然猜得准,那药是表小姐偷偷配了,自己用在?身上的。”
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让宫人给自己染着?凤仙丹蔻,淡淡说:“枉这一大?家子人当官的当官,当家的当家,竟然被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独特的香方,苏家在?这方面尤其下了功夫,那能让人身上起红疹的药是从前有主母配来下到姬妾身上让其毁容的,这药藏得紧,方子更?是不会?外露,萧沁瓷能配出来确实让人想不到。
流珠道:“也不怪夫人和老爷,谁能想到竟然是表小姐自己对自己下手呢?况且香方和药都?没外泄过,只是表小姐在?学香时?留意了一下,就敢偷藏了那些毒性大?的药在?自己身上试,”她犹豫了一瞬,说,“娘娘,表小姐看着?不大?情愿,而且她这样胆大?,入宫之后会?不会?反而给您惹麻烦?”
“添麻烦算什?么,本?宫也不需要她多听话,总归——”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她只需要萧沁瓷的肚子,萧沁瓷越是反骨反而越合她的意,这深宫里有反骨的人解决起来才?干脆,“有那张脸就够了,况且一个小姑娘,再狠能狠到哪里去,你不是也让她乖乖说了真话吗?本?宫不信制不住她。”
太?后解开了缠在?指尖的白布,端详染上去的色泽,艳得似血:“她会?听话的。”
兰心只知道事情的始末,后来太?后派她去萧沁瓷身边伺候的时?候也说要让她把人调教好了,只不过兰心所接触到的萧沁瓷性子已经被磨得柔顺听话,她有些不能将伺候的这个清冷寡言的小姑娘同那个用计对自己下手的人联系起来,再后来萧沁瓷和待在?冷宫无异,太?后对她也不再那么上心,兰心便渐渐把这桩事情忘了。
此?时?才?恍然想起来。用药逼出来的红疹和因为?生病起的红疹不同,只有用专门的药膏才?能解,倘若不抹解药,过个十天半个月,肌肤就会?渐渐溃烂,勉强愈合之后也会?留下疤痕。
那绿色的膏药就是专门的解药。兰心不敢多想,也不敢去深思萧沁瓷此?举背后的用意。
那药似乎真的开始起了效果,萧沁瓷渐渐没有那么难受了,那一小罐药膏没有多少,皇帝便让兰心把方子说给刘奉御,让他再制一些出来。
今日一番折腾后便有些晚了,萧沁瓷擦完药觉得好受了些,还不肯睡,去翻拣着?冯余留下的箱子,道:“我还以为?陛下把我的东西都?扔了呢。”
“东西扔没扔你不清楚吗?”皇帝意有所指,“再说了,你的东西,朕又怎么会?扔。”
从看到那本?画册开始萧沁瓷便觉得皇帝应该只是将她的东西收起来了,那句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既然陛下没扔,是不是也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里头还有好些我用惯的东西呢。”除了她常看的书,皇帝什?么东西都?没给她留下,萧沁瓷不露声色地挑拣着?箱子里的瓷罐,从里面拿出来几瓶常用的。
“你拿的什?么?”皇帝不知是不是转移话题,问。
“一些润肤的脂膏。”
“宫人们不是给你备了新的吗?”
萧沁瓷道:“那些用着?总是不舒服。”她肌肤细嫩敏感,很多东西用起来都?会?难受,索性就不用了。
皇帝默然。萧沁瓷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她在?言语和行?为?上不肯受委屈,但在?这种衣食住行?的小事上似乎总是随遇而安,即便是不舒服了也绝不会?提。不仅是在?皇帝面前如此?,她好像一贯都?是这样。
“不舒服怎么不说?”
“没什?么必要。”萧沁瓷把东西放好,语气淡淡的,“不用也行?。”
她准备睡了。皇帝跟在?她身后,忽地说:“以后要说。朕不算体贴细心,许多事情也不能方方面面地照顾到你,你如果不高兴或者难受就说出来,不喜欢的东西吩咐宫人换了就是,不必委屈自己。”
在?他看来萧沁瓷确实总是委屈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勉强自己用着?也不肯说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吩咐宫人换了就是。从前皇帝只觉得萧沁瓷待身边的宫人都?太?纵容了些,还没有看出这其中细微的差别,如今他却觉得萧沁瓷不是纵容或者待他们客气,而是没有把自己当成能使?唤他们的主子。
兰心是太?后的人,其他的宫人也只是皇帝的奴婢,她没有使?唤他们的权力,所以事事都?只靠自己。
萧沁瓷内心骄傲,却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样低,自卑和自傲同时?出现在?她身上。皇帝能猜出她矛盾的原因,寄人篱下和一直被太?后掌控的日子成为?了她不安全感的根源。
她看了皇帝一眼,道:“我不喜欢陛下,也能换了吗?”
皇帝被噎住,却没有被她这句话伤到,萧沁瓷说得不太?认真,语气里有赌气和任性,更?像是使?着?小性子撒娇,轻轻地在?皇帝心头挠了一下。
萧沁瓷就知道他说不出来,冷哼一声:“所以又不是我不喜欢的东西,就都?能换掉,有些时?候忍一忍也就过了。”
“想换掉朕确实不太?可能,”皇帝拥着?她躺下,道,“不过你不喜欢朕哪里,说来听听,朕能改的就改,实在?改不了的你也就只能忍了,譬如你要是说不喜欢朕是个皇帝这类的话,朕确实不能答应你。”
他说的认真:“不过你只需要忍受朕就够了,旁的东西,你不必忍。”
第83章 惊马
白日里萧沁瓷见到皇帝拿来的图册, 便想着要尽快把皇帝拿走的旧物都拿回来。那?本画册都被皇帝拿来和她一起看了,那?她?其他的东西呢?皇帝应该也没有扔掉才是。
但萧沁瓷不能主动提,贸然问起?恐惹疑问, 不能让皇帝看出她的在乎。
至于身上的红疹也不过是她耍的一个小?花招。痒确实是真的,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况且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所以便连那些反应有一小半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兰心姑姑想错了一件事,她?现在手头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是用了那脂膏来让自己起?红疹,方才的种种不过是做出来骗她?的罢了。
萧沁瓷自认不是个坦荡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譬如她?喜欢吃桂花糕,那?年刚来苏家时手里就攥着两?块,怎么也舍不得吃, 最后她?房里的东西都被苏晴扔掉了, 连同?放坏的桂花糕一起?。萧沁瓷因此和苏晴打了一架,被关了禁闭, 罚她?不许吃饭,而苏晴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偷偷跑去给萧沁瓷送了一包桂花糕, 她?托兄长从城西茶花巷子的陈记糕点铺买的, 那?家的糕点在整个长安城都很出名。
可最后萧沁瓷差点死在禁室内。陈记糕点铺的桂花糕里多加了一味九里香, 萧沁瓷碰不得那?个, 吃下去之后甚至差点因为犯病窒息。九里香不算罕见, 只?是入药做香居多,少有人拿来做糕点, 况且苏家的院子里也有不少地方种着九里香,从来没见萧沁瓷有什么不适, 没人想到她?入口?之后反应会?这么大。
这桩事查清楚之后也就这样过了,大家都以为只?是一桩意外,毕竟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萧沁瓷不能碰九里香,但萧沁瓷自己是知道的。
长安这边九里香少在府中种植,但青州那?边却是随处可见,萧沁瓷青州的家中便种了许多,幼时她?贪玩,同?别的小?娘子一起?摘了许多花捣成汁,花汁沾染到皮肤,结果身上就发?了红疹,后来大夫诊治过后便说是九里香之故,只?是闻或者?触碰都没什么,但花汁留在肌肤上过久就容易诱发?风疹,以后如果萧沁瓷生病用药也得多注意,最好不要入口?。
于是萧沁瓷故意吃下那?些糕点,刻意控制了食入的量,那?桩事情发?生之后苏晴躲着她?走了几日,往后的争锋相对也少了,到底还是小?姑娘,或许是觉得因为自己的疏忽差点害死了人,对萧沁瓷的态度就不再那?么尖锐,连带着苏夫人为了将苏晴从这件事里摘干净,也对萧沁瓷客气了许多。
兰心姑姑也一直以为花生和九里香这种东西,萧沁瓷只?有吃下去才会?发?病,碰到没有事。
这种事,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藏着反而是后招,就像如今,她?又轻而易举地利用这件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九里香是她?刚来行宫那?日去凉亭的路上看见的,摘星阁附近没有,原本是想藏着用来应付皇帝的求欢,但用在这里也不算浪费,只?是这种手段也只?能用一次。
萧沁瓷思?绪转得极快,那?些纷杂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又被压下去,她?背对着皇帝,身上抹过药膏的地方偶尔还有零星的痒意,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方才她?握着皇帝的手要他安慰自己的情形。做起?来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却又觉得复杂难辨。
她?过河拆桥、用完就扔,半点没有先前紧挨着皇帝要他来帮自己的难耐,态度又冷淡起?来。
她?若无其事地道:“陛下,要忍受您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皇帝扣住她?的手,问:“那?你不喜欢朕哪里?”
萧沁瓷一顿。
“强势,自负,自以为是,出尔反尔……”萧沁瓷果真冷淡地细数着皇帝难以让人忍受的地方,皇帝不会?以为自己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吧?他这样的性情,若不是位高?权重,又生了副好皮囊,哪个女子会?喜欢。
萧沁瓷背对着他,昏帐中只?能看见她?细腻的一段后颈,皇帝盯着那?点白润瞧,喜怒难辨:“朕在你眼里原来有这样多的不好。”
“陛下明白就好,”萧沁瓷直白的说着,半点不在乎皇帝听到这些的反应,“您随心所欲惯了,这些您能改吗,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反正无论我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只?能忍受,您只?是拿这些话来哄我罢了。”
皇帝不死心地问:“那?朕就没有能让你喜欢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出来之后却让萧沁瓷想了一会?儿:“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我?是一个男人,还是天子?”
“有区别吗?”
“褪去天子的身份,您除了皮囊尚可、学识渊博,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皇帝的性格一点也不好,他还没有自知之明,萧沁瓷道,“但仅凭是天子的身份,就足够让人心折,您若是愿意,会?有很多女子喜欢您。”
“那?你呢,你会?喜欢朕吗?”皇帝意外的心平气和,萧沁瓷说实话和假话分不清哪个更伤人,但真话总比假话好,“即便是因为天子的权势?”
“不会?,”萧沁瓷答得很快,“您的权势,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狐假虎威算什么,当老虎抛弃狐狸的时候后者?就只?能夹着尾巴逃窜。
萧沁瓷闭着眼,轻轻说:“陛下,您总说喜欢我,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有哪些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呢?”
皇帝果真仔细想了想,但脱口?而出的还是他脑子里最先浮现的念头:“没有,你哪里都让人喜欢。”
这世上当然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可萧沁瓷在喜欢她?的人眼里,当然哪里都好,即便是任性、冷淡或者?尖锐都有她?的可爱之处,爱一个人不是应该连她?的虚荣和自私都一起?喜欢吗?
萧沁瓷道:“所以喜欢是这样没道理的事,我如果因为您对我好或者?有权有势而喜欢你,那?日后出现了比您更好或者?更有权势的人我是不是就要移情别恋了?”
“没有人会?比朕更有权势,”他顿了顿,说,“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权势而喜欢我。”他到现在才喜欢一个人,这样喜欢,他可以用权势去逼迫萧沁瓷,却不想她?只?喜欢自己的权势。
“阿瓷,你从前有喜欢过什么人吗?”帐中昏光笼着有情人,今夜气氛安谧,让皇帝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萧沁瓷道:“没有。”她?说的是实话,她?连爱自己都不算多,怎么还分得出多余的情感来喜欢旁人。
皇帝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萧沁瓷已经学会?在他的动作中不再抗拒,因为抗拒也没有用。
“朕也没有。”他道,所以还在摸索,他不能用对付臣子的手段来打压萧沁瓷,可他更没有学会?服软,只?一味地顺着萧沁瓷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皇帝转而问:“还难受吗?”
萧沁瓷:“……”
“您能不能别问,”萧沁瓷有点恼,“原本我都忘记这件事了,您一问我才又觉得难受。”
原本和皇帝说话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困意也上来了,萧沁瓷还真没太注意这个,结果皇帝一提又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去,就觉得泛痒。
“好好,”皇帝哄她?,“朕不问了,睡吧。”
萧沁瓷困得厉害,又觉得他烦人,往里面躲了躲,把自己塞进锦被里,随后他又贴上来,萧沁瓷推他,推不动也就由着他去了。
萧沁瓷养了几日,身上的红疹渐渐便散了,这几日她?也没闲着,仍是跟着皇帝在甘露殿处理看些不太重要的折子。她?原本用来记事的本子皇帝也还给了她?,悄无声?息的搁在萧沁瓷常坐的位置上,她?打开?看了之后发?现皇帝居然还在上面作了批注,本子下还放着一把眼熟的匕首,皇帝连这个也还给她?了。
萧沁瓷抬头,就见他若无其事的看着奏疏,半点都没往这里看。皇帝要装模作样时看上去也是真的一本正经,萧沁瓷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收起?来,半个字也没提,皇帝见她?这样又觉得不是滋味。几次拐弯抹角地想开?口?,又被萧沁瓷拿话堵回去,她?才不惯着他。
三月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和煦,皇帝果然说到做到,又过几日,他看准了日子,前两?天特地放过了萧沁瓷让她?好好休息,一早便带着人往北林围场去。
晴空澄澈,横过绵延白云,日头都被晾在白云里,同?苍翠山色相接,再往前是草野密林,风吹绿浪。天地辽阔,让人心神也为之一清。
时隔多年,萧沁瓷这才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见到了太极宫外的广阔天地。上元节的长安城喧嚣热闹,只?是那?热闹总感觉同?她?没多大关系,前次她?从太极宫往方山去,连日都是阴云暴雨,天上地下黑压压一片,到了行宫,即便登高?望远,能看见的也只?是被行宫圈住的天。
她?难得觉出点新奇。
“阿瓷没来过围场吧?”今次不是帝王声?势浩大的游猎,皇帝只?带了亲卫出游。
“我去过一次南林围场,”萧沁瓷道,“陛下那?时应当也在。”
平宗喜奢靡,喜欢排场浩大的游猎,萧沁瓷只?去过一次,那?次平宗设了彩头,楚王夺魁。皇帝那?个时候还只?是不起?眼的藩王,他们没有见过。
“是吗?”皇帝问,“阿瓷那?时就见过我了?”
萧沁瓷摇摇头:“我一到围场就病了,回宫才好,没有得见陛下骑射的风姿。”
“你既然没有见过,怎么知道朕的骑射好?”皇帝对她?这话并不受用,萧沁瓷即便病了,也应该能知道那?次的围猎皇帝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藩王,还在韬光养晦,骑射功夫夹在一中卯足劲想在平宗面前表现的皇子里只?能算不上不下。
萧沁瓷要说好听话的时候也能不卑不亢。
“陛下的骑射难道不好?”萧沁瓷反问,“虽然从前没有见过,但今日看来是能瞧见的。”
她?没见过皇帝策马,但看过他执剑,杀气血气让人战栗,现在回想起?来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萧沁瓷压着帷纱,转头去看皇帝,他的容貌比之两?年前并无太大差别,当时的冷酷残忍却被洗净了,迎着萧沁瓷的目光望过来的眼神温柔。
“嗯?”他说,“怎么了?”
“没什么。”萧沁瓷把头别回去,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被皇帝温和的表象迷惑,他如今在萧沁瓷面前可以是温柔体贴的情郎,但萧沁瓷不能忘记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一旦萧沁瓷逆了他的意,过往的温和便能顷刻化为灰烬。
利剑仍旧悬在她?颈上,未有一刻远离。
皇帝让人挑了一匹温顺的马来,示意萧沁瓷先上去试试。
萧沁瓷下意识后退一步,知道避不过去:“陛下自己去吧,我……不会?骑马。”
“你不会?骑马?”皇帝讶异,他以为萧沁瓷只?是后来疏于练习,便道,“无妨,朕教?你。”
萧沁瓷还是摇头,是抗拒的模样:“不要,我不想骑马。”
“很容易上手的,你上去,朕牵着你走两?圈?”皇帝很有耐心,他带萧沁瓷来围场就是想要她?散心,但她?不愿意骑马的话也没什么意思?,“或者?朕带你走。”
萧沁瓷犹豫了一下:“我真的一点也不会?。”
“你从前没有学过吗?”皇帝微讶,萧沁瓷出身将门,不该没有学过才是,长安的贵女们多多少少都会?一些。
“从前在马上摔下来过,”萧沁瓷低低道,“就没学了。”
她?那?时还是娇生惯养的贵女,不需要事事要强,骑马会?有摔伤自己的风险,她?怕疼,当然可以不用学。
皇帝的目光专注在她?脸上,忽然就读懂了她?平静表象下不易察觉的紧张。
“朕看着你,不会?摔的,”皇帝温和的说,“你想试试吗?”
……“好吧。”萧沁瓷慢慢点了点头。
皇帝扶着她?上去,教?她?该怎么握着缰绳,怎么用劲更省力,萧沁瓷还是紧张,初时还能故作淡然,越往后身体就越僵硬,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有些怕。
“陛下,我不想学了,我还是下去吧。”萧沁瓷嘴唇都抿紧了,原本红润的色泽淡下去,显出一点粉白。
天子仰头看她?,他比马还高?,玄衣烈烈,艳阳下英朗得近乎夺目,萧沁瓷好似被他身上的光灼了一下眼。
“坐稳。”下一瞬他便翻身上马,坐到了萧沁瓷身后,“别怕,朕带你。”
灼热的呼吸扑洒在萧沁瓷颈后,皇帝宽阔的胸膛拥着她?,让她?生出许多不自在。
“陛下自己骑就好了,您放我下去。”萧沁瓷不喜欢这样的姿势,也不喜欢在这样开?阔的地方同?皇帝挨得这样紧密,会?让她?在天光下生出无所遁形的错觉。
“朕带你一段路。”
马渐渐跑起?来,速度不快,却让萧沁瓷在风里也生出了自由驰骋的错觉。皇帝教?她?控制速度,倒真像个倾囊相授的老师。皇帝把着她?的手臂,道:“看,是不是很简单。”
萧沁瓷还是有些小?心,但逐渐也摸到了一点诀窍。皇帝看她?自己可以,便下了马,把缰绳递给她?:“你自己试试。”
疾风吹过草野,林中的动物被惊赶,亲卫把皇帝的马牵过来,他上马搭箭挽弓,动作一气呵成,便射中了才从林子里窜出来的一只?野兔。
“一会?儿烤兔子给你尝尝。”皇帝转头对她?笑了笑。
他素来沉稳,鲜少有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候,倒像是变回了二十来岁的少年郎,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
萧沁瓷被晃了晃眼,长长的睫敛下去,道:“好啊,我记得陛下说过您烤鱼的手艺才是一绝。”
那?都是之前随口?提过的事了,皇帝不察她?还记得这样清楚,便笑:“原来是想吃鱼,山中有水潭,朕让人去给你捞两?尾上来尝个鲜。”
皇帝纵马先行,萧沁瓷还不熟练,只?任由马儿慢悠悠的走着,身前还有人随时注意着情况。皇帝倒是起?了射猎的兴致,并不急着围剿猎物,而是精心挑选着。
日头渐渐上来了,萧沁瓷觉得晒,松了一只?手挡住斜斜照下来的阳光,看着皇帝搭箭。
正这时,变故陡生,她?骑着的那?匹马突然长嘶一声?,继而发?狂起?来,甩开?蹄子就往前奔。她?身前牵马的人甚至也被受惊的马匹冲撞出去踢伤,侍卫又离得有些远,根本来不及反应。
萧沁瓷毫无防备,缰绳还绕在她?的手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差点被甩下马背,但又被绳子和脚蹬固定在马背上。
第84章 猜测
一匹受惊的马就能?惊了马群, 好在随行的侍卫都是训练有素之辈,很快便安整下来,没有惊马的侍卫追了上去, 但顾忌着马上的萧沁瓷,不敢轻举妄动。
“阿瓷!”皇帝心神俱颤, 但萧沁瓷的马转眼就超过了他,他追上去,声音被风扯碎,力度不减,能?镇定人心,“听我说,先放松,慢慢趴下去, 不要?用力, 最好能顺着马的毛,把它安抚下来。”
他停了停, 道:“别怕。”
在马突然受惊疾驰出去那一刻萧沁瓷脑海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勉强的镇定也盖不住心里的慌乱, 直到皇帝的话穿透迷雾进入她耳中。
马儿是种?容易受惊的动物?, 萧沁瓷自己也知道, 她虽然不会骑, 但对此也了解一二。在反应过来之后就迅速俯身下去, 她的手已经被缰绳勒出了血痕,害怕盖过了疼痛, 让她连痛都没感觉了,她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恐惧, 轻轻摸着手底下的毛。
“不行!”萧沁瓷很害怕,“它停不下来。”
她没有经验,再是镇定自若的人此刻也要?乱了手脚,这马毫无方?向的疾驰,好?几次萧沁瓷都觉得自己快要?被甩下去,她不敢放手。
随行的侍卫从四面逼近,试图让马停下来,被赶到他们特意?留出的路去。
“别怕。”皇帝已经追了上来,在相错的一瞬间旋身到了萧沁瓷背后,控住缰绳试图强行让马停下来,“别怕。”
萧沁瓷陡然脱力,头一次觉得皇帝的出现让人安心,那宽阔的胸膛拥着她,免她被风雨侵扰,好?似天塌下来也有铜墙铁壁帮她撑着。
但马停不下来,它仍旧疯狂地横冲直撞着。皇帝皱起眉,在疾驰间察觉到古怪。
“阿瓷,把脚从马镫里抽出来,放开缰绳,一会儿朕抱着你跳下去,”皇帝在她耳后说,“别怕,朕会护住你。”
萧沁瓷听话地照着做了,皇帝在观察时机,但先前被他撇下的另一匹马没有给他时间,那匹马离了背上的人,原本还跟在他们身后,不知怎地突然也发了狂,径直朝他们冲过来。
皇帝一惊,顾不得许多,抱着萧沁瓷滚了下去,与此同时破风声响起,离弦的箭射入马脖。
萧沁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始终被牢牢护在皇帝怀里,停下来时浑身上下的疼痛感才回来,疼得厉害。
“陛下!”方?才放箭的禁卫统领领着人赶过来。
皇帝却顾不得许多,先去看萧沁瓷的状况:“阿瓷,你没事吧?”
萧沁瓷没事,但她闻到了血腥味,也看见了皇帝玄黑衣袍上渐黑的湿迹。
萧沁瓷最重的伤在脚上,她猝不及防被带走时脚卡在马镫里,当时不觉得,行走时才感觉到疼痛,刘奉御来看过之后便说是被扭伤了,得养些日子,此外?掌心被勒出一道血痕,挣扎时手腕上也留下了一些伤,还有摔倒后身上留下的一些青紫,不过和皇帝受的伤比起来就不算重。
她是因为?穿着护具,又被皇帝护在怀里才没受什么伤,宫女给她上过了药,萧沁瓷盯着自己掌心血痕,忽地起身去了旁边皇帝的营帐。
侍卫和宫人都不敢拦她,萧沁瓷才进?去就看见屏风上面挂着皇帝换下来的血衣,屏风后陆奉御正在为?皇帝包扎伤口,林场的地本就凹凸不平,渗血的伤是在石头上撞出来,好?在没有伤到骨头。